一将功成 第三部 灭+番外——洪原蛮荒
洪原蛮荒  发于:2011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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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我们这些小人的命,都在你们手上玩吗?”李全说的很平静,平静的表情犹如那日捧着樊落的头说故事时一般,“我也想有着罩我的爹娘,我也想能安安生生的在一个村子里老死,白天打猎,晚上抱媳妇。然后在一堆子孙的嚷嚷中,去那西方极乐。”

“可你们,轻轻的一吹风,便给这世上多了无数个,现在的李全……”

“我,是你的妻!”突然,将军打断了李全的话,面上带着不解外还有那陡然而起的愤怒,“我是你的妻,不是别人。”

李全一愣,然后冷笑一声,“将军,小的和你玩儿呢,你还真当真?”

“……”

“这世上,哪有没有天地,没有媒人,更没有亲友为证的婚宴?将军,别傻了!百年之后谁又能证明咱们成过亲?谁能?咱们连子息都不会有。”

李全说这话时,眼睁的很大,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樊落的脸。望着他那愤怒如同突来一般又突然的,灭了。然后一层灰白,渐渐的蒙上,无辜的,像是个被骗走糖果的小娃。

李全闭上了眼,低声说,“将军,你走吧。我恨你,所以不会待在你身边。”

可突然,李全的手还是被人一拽,撕扯着伤口如同一下子扔进针床上一般。可那人看不清他的痛,一如以往,冷冷的丢下一句,“走。”

樊落想,自己此举就是劫狱,违抗圣令。可他不在乎,他只知道他认定了这小子在陪在身边,便是此生不变。

李全微叹口气,劝着:“将军,我恨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只会害你。”

“我不在乎。”樊落重复着,“我不在乎。”

嘴角一撇,李全向后退了一步,又说:“可我在乎,我在你身边我的心很痛。真的,无时无刻的不在痛……你,可知道?”

樊落的动作一顿,可却又马上把李全扯了回来,“走!”

……真像个孩子似的……李全暗想着,然后手伸向一旁的刑具。有一个铁棍,头部很尖。那牢役用它刺入自己的手脚,以查探自己是否真晕。

李全执起它,然后刺入了樊落的胸膛……

心头,很凉,一下子便空了。樊落疑惑的低头望着直插入自己胸膛的铁具,似是在一个荒唐的梦境之中。

可又突然的,身边变得喧闹起来,有人大叫着“侯爷”便扶着自己,往外拉。

樊落当然不愿意,因为他的手正拉着李全呢!可他们,却在把自己往外推,而把李全,往里挤。

怎么可以!樊落想,既然找着他了,就得把他带回去……他说过,他是他的夫,而他,则是他的妻。

“将军……”耳衅又响起这小兵的声音,比起刚才低沉许多,也轻了许多。好在樊落听清了,他先问:“将军,若是当时在你面前哭的,不是我,如果是赵兵头的话,或是方军师,甚至是区军医的……你是不是也会要他们留在你的身边?”

然后,他又说:“所以将军,你不是非要小的不可。睡一觉,便把什么给忘了吧?你是侯爷是皇亲国戚,而小的,只是一摊不忠不义的烂泥。”

再然后……樊落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过了许久,这一下子热闹起来的牢室又恢复了寂静。也没人上来绑李全,更有人居然忘了给这刑室上锁。

李全摸摸脑袋,出门打量一番,冲着一暗处笑骂着:“怎么?这戏看得过瘾不?”

张侍卫的那张石头脸渐渐的浮了出来,“嗯,你从小就会装。不过这次有些过了,樊落不能死。”

挥挥手,“没事没事,毕竟当过一阵子兵杀过一些人,也用过苦肉计,自然知道胸膛里哪些是要紧,哪些随便你戳几个洞都成的。”这语气,颇有些像是宰猪之人说的。不过过了半晌还是加了一句,“如果不下狠手,怕是断不了。”

“若是不慎呢?”

李全呵呵直笑,“那我马上就去陪他,到时随便便想刺几刀就刺几刀。”

张侍卫没有吭声,静静的立在那真似块石头。

“好了,别杵在那儿了,要不要进来坐坐?”说完,一手搭着栅栏,一边侧身,竟似请人入家门小坐片刻。

而张侍卫也没含糊,端端正正迈着方步的过来,行一礼,“叨扰了。”便一弯腰真进了。

李全暗笑道:真是个石头。

“喂,石头,看在咱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份上,能不能和那些牢役们说一声,别真打,成不?”

可石头一本正经的回他,“宫中侍卫我管,可天牢里的,归刑部管。抱歉,刍狗,帮不了你。”

“得得,知道你死板。对了,相爷如何了?”

“禁军刚刚围了相爷府,只是防他出逃。不过圣上说了,‘那是被先帝养熟的狗,拿着刀逼着都不会走。’”。

李全摸下巴,暗想着这小孩眼里怎么别人都是狗?“那江爷呢?他可不会让相爷受半分委屈。”

“圣上也说了,‘那人是丞相养熟的狗,丞相不走,他走什么?’”于是纵然身后有一个江湖势力,可是江萧拗不过相爷,只能在里头,乖乖的陪着他。

果然,在他眼里,恐怕除却他金家的血脉,别人都不是东西。所以,李全暗想着,这么多的主子里,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当今圣上。

只是,三人之中他最狠,直捏着李全的命门不放。李全可以和相爷赌情,和将军有些厚皮的把人赌进去。可唯独对他,却什么也不敢赌。

深吸口气,李全又问:“那么石头,何时走这第三步?”

石头瞄了他一眼,“……快了。”

“呵呵,那就快些吧,我可不想天天在这儿挨打,宁愿给我个痛快。”这话,是李全的真心,刺了将军那一下,也刺在他的心头。

“……”石似乎看出什么,迟疑片刻,又问:“刍狗,若是侯爷为了你反了主子,或者是不愿娶郡主,你……会如何?”

李全一愣,“石头,多年不见,你怎么好像娘们一样了?再说了,将军怎么可有会这么做?”

“若是真的如此了呢?”石头暗想着,李全会不会就真的跟他走了?

“若是如此,那他便不是我的将军了。”李全笑着,脸上青紫饶是狰狞之相。可这眼却如同琉璃之光,闪着石头看不明白的万般光彩。

“若不是将军,我又怎会跟他走?”当初,那个指着自己胸膛问“我埋”的人,怕是把自己当作天地一员,无偏无私。纵然无情,那也是自己相中的将军。

想到这,李全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是……自作孽的……

石头不明白,低头想了想。

李全想起幼时光景,歪嘴反问:“若是主子没那么阴险小人的,你还跟着他不?”

石头皱眉,“主子不是阴险小人,他是大金天子。”

“当初你特别关照我妹子,结果呢?他毒瞎了小玲,还不够吗?”

“……他只是……”

“好了好了,我也没较真。”李全挥手打断,“反正,咱们只是一介蝼蚁,能活着便是天大的恩赐了,是不?”

所以,无论是将军,还是相爷,亦或是天子,他们的功成,靠的都是一群蝼蚁所铺成的枯骨……

丞相一事,又顷刻引起整个大金江山动荡。以沂府知州为首的一干前朝老臣,以死相谏。甚至还想动用什么万民血书之际,这朝庭又不咸不淡的,飘过来一纸案书。

贱民李全,系南境某诸国潜入朝中之密探,旨在扰乱大金朝纲安稳。现已查明,铁证如山,更有本人画押供认不讳。

丞想官复原职,兵部尚书重新上朝。而七年前枯井村却有此事,只是所有村民皆亡,考量民意,削征远侯爵位,以慰在天之灵。

至此嘉隆八年,新年伊始,在既没“证物”,又没“证人”的莫名之下。整个朝纲又回复如初……只是,已死去的英灵,却再也无回。已洗去的旧血,自然,也归不得位。

74.灵犀

相较侯爷府,同样戒备森严的相国府,便显得冷清许多。当圣上那封彻查令下调之时,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江萧拉着江定衡便想离开。

“离开这朝堂,我养得起你!”收了平时的懒散之相。

江定衡望着眼前的长身而立的男子,这才稍明白,原来时光已逝。江萧再不是当初那任性懵懂满腹仇怨的少年郎了。而自己,却早已老了……

“相爷!”

可江定衡却挥开他手,吩咐府里的家丁拿了银子便速速各自回乡。可他自己,却端坐在前厅之中,巍然不动,犹如面圣,。

“相爷!”江萧的眼都有些红了,盯着江定衡身上几处昏穴,满脸的戾气。

可他的相爷,却依旧挂着初遇时,那温润的直沁入心脾的暖笑,“江萧,你想迫我吗?到了如今的田地,也是你的期许吧?”

江萧一怔,一时半刻反应不及,甚至不及掩饰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李全,是他一手操办的暗棋,他是什么底细,隐约间,江萧也清楚。

而他至爱之人为这大金朝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最终却只落得这下山。恍惚之间,江萧也明白他的不值。

或许让他认清了他那宝贝侄子,他所效忠的大金皇室究竟如何,那或许他会心灰意冷之下,随他回了江湖,共渡余生?

抱着这样的想念,江萧几乎可以说是听之任之,一着着的棋便顺着来路,走了下去。只是,江萧他或许还是低估了他家相爷的阅历以及心思。

“江萧,你也快些离开吧。可我不会走,若你想动武,那么不用圣上动手,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祭日。”身着官服满脸温润的男子,两鬓已经斑驳,眸子里透着笑意,精曜的带着了然,以及,江萧也明白的决绝。

“相爷,这样的皇帝值得你以命效忠吗?”

“江萧,值与不值,是由我说了算的。”江定衡对他说,“像我这等迂腐之人,你不用管我。”

“……”只可惜,对江萧而言,这值与不值也是自己说的算的。他,绝不会放手。

这两人也不知是啥关系,说是主仆随意了些,若说是朋友更不像,若说养父子……江萧会活扒了你的皮。

总之,重重一叹,江萧也不顾一身锦服会不会弄赃,也不顾这腊月的天多冷,就席地而座。

隔日,张侍卫与大理寺卿领着禁军走入这已然空了的宅子,望见的便是这一上一下坐着的两人。

“怎么,大清早的就来窜门?”江萧堪堪的立起,似笑非笑的抽出腰间的佩剑,“相爷就想待在这府里不走,你们啊,若敢再踏进半步……”明晃晃的剑与那精精亮的眼,倒震得别人不敢进入大堂一步。

“江萧!”

“相爷,你不愿离开是你的事,而我,只是嫌这些杂碎脚赃,看不顺眼而已。你啊,也别拦着我。”说的真是轻巧。

结果张石头就说了句话:“圣上有令,望相爷在府中待命。在此叨扰,望能包涵。”说着,又如初来时一般,带着人马把相爷府团团围住,便了事了。

“这……”这会儿,江定衡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应该押他入大牢严加审问吗?不过对江萧而言,没人敢伤他的相爷,便是好事。

只是午膳时分,江定衡望着满桌的菜式,呆愣的:“早知道,或许该留下个厨子……江萧,你会做饭?”

江萧斜了自家迟钝的相爷一眼,给他夹了他最喜欢的清蒸鲈鱼,“相爷,你不知的事,可多着呢!”

似怒似嗔的口气,让江定衡红了脸。

只是接下为几日,从江萧那一封封传入的飞鸽书信里,江定衡便知道朝中的革新。老旧无用,事故顽固的重臣,以及新锐活力的拥皇派,渐渐的粉墨交替。

江定衡料到了,只是看着这个个被划去的名字,里面多少个人头落地,又有多少个发配边疆?纵使得了个告老还乡的恩赐,可里面心灰意冷,从此隐居山野的能人能士,又有多少?

江定衡无瑕照镜,于是他不知道在这几日,他的头发白了多少……

直至元宵之日,一道圣旨,告示着那李全乃是南疆诸国买通的间隙,意图扰乱朝纲,现已罪证确凿,便还相爷及征远将军的清誉。

江定衡呆愕的跪坐在地,甚至连江萧拉他起来,都不知。“张侍卫,我想面圣,烦请通报。”

“自然,”张侍卫回他,“元宵佳节,圣上有命,请相爷入宫一叙。”除去那远在边境挂名的王爷之外,金弦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只有江定衡及樊落了。

深幽之宫,载了多少的诡诧权谋?江定衡默默的在庆阳殿上,吃着这冷清的元宵宴。偌大的宫殿中除了侍候的侍女外,便只有金弦与江定衡这叔侄两人。

“舅舅,你受惊了,朕在这里先给你赔不是了!”说完,高座上已然成年,略显着霸气的少年喝干了杯中的酒。

只是,江定衡却执着杯,不动分毫。“怎么,舅舅嫌饭菜不合口味?那我命人重作吧?如何?”

“……陛下,老臣想问,那李全的罪证何在?为何,连那大理寺卿处,都未有登录?”

“这个啊?”年青的圣上眨了眨眼,无辜的说,“那些东西亲自承到了朕的书房里,看完,朕便烧了。”

“陛下……”江定衡无语,心中有着沉痛。他知道有些事或许只是上位者的一句戏言而已,可这关乎的,却是一条性命。只是,他更沉痛的便是他亲手养育而大的孩子,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舅舅,朕是帝王,天命之子……”缓缓摇动手中的琉璃玉杯,金弦肖似江定衡的面上,也带着一片温润之色,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便慢慢的被周身的霸气所掩盖。

“小时候,父王常对朕这么说……当然,后来,你也这么对朕说。朕,有把他记下。”眼神转深,抬首俯视着座下之人,“舅舅,朕当不得傀儡,这江山是朕的,你可明白?”

“……”于是,江定衡心中原先的钝痛便变了,如针般直刺其心窝那处的软肉,扎得生疼,却连挠都无法挠——难道,这一切都是先帝和自己……所造就的?

“陛下,臣也告诉你爱民如子,那些你所杀的老臣,都是你的子民啊!”

突然,金弦的眼神又是一转,便显得有些孩子心性的,“舅舅,当为朕所用的,才是忠臣良子,若是不能为之所用的,难不成,朕还得养着他们?让这病灶愈大?”

“……”

“在其茁壮之前,拔除隐患,这也是你教我的。”

江定衡闭上眼,心中一片空茫。或许江萧的那些话只是让其心寒,而金弦在这元宵之际所说的,却令他的心,都空了……

“不过舅舅,请你放心。朕就相信你和表兄的忠心,若是问整个朝堂之上谁不会背叛朕的,便是你们。”金弦对于这,清楚的很,“表兄他是无心,他被姑母教成一个只懂得为国杀敌的玩偶,所以他无心,就无从叛起。而舅舅你的心,早就给了这大金的江山,给了先皇。他们,是你的骨血你的心。既然你的心就在此,你又叛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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