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广仁请普慧法师入座,叫下人们奉上香茗。还未待开口客套,普慧法师却先说话了。“季庄主近日可觉腰腹不适,胸闷气短,每逢阴天下雨下体就会肿烫难忍呢?”
季广仁闻言心下大惊,他这毛病几年前就有,只是最近越来越厉害,但他就连定凡都没告诉过,普慧法师又从何知晓?莫非真如世人所说,此乃天人转世不成。心中对普慧法师不禁又多了几分敬畏,连忙点头称是:“法师所言一点不差,在下一直为此事烦忧。连小儿都不知此事,法师是如何知晓?”
普慧无奈的一笑:“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季广仁赶紧把普慧法师让入内堂。
“季庄主,贫僧劝您莫要纵欲无度。恕贫僧直言,您阳寿将尽,大难临头,如果能清心寡欲,广积善行,或有转机,还望庄主三思。”说完,普慧法师转身离去,随季定凡走出正厅去柴房看望若水。内堂中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季广仁。
“若水,你看谁来了。”季定凡高兴的来到柴房。
若水在季定凡和阿三的照顾下,伤势好了许多,已能略微活动。听到季定凡的话音,他朝门口望去,看到了季定凡身后的人。“普慧法师?真的是您?”若水急忙起身相迎。
若水踉跄的站起,匆忙的整理衣衫,那种喜悦的神情却让季定凡看了有些隐隐的心痛。“普慧法师特地来看你,你们就好好聊聊吧。老爷那边我去拖住他。”季定凡微笑着离去,心中却想,难道父亲真有顽疾在身,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这次应该好好问问。季定凡虽看不惯父亲平日一些冷酷的做法,但毕竟为人子者以孝为先,或许父亲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自己应该慢慢劝解才是。
普慧慈祥的看着若水,这孩子长得真像他母亲。看着他单薄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已经快十六岁了吧,才这么小居然就要忍受这么多苦,普慧心中无限感慨。真是一对苦命的母子啊!“施主可以随贫僧到屋外来吗?让贫僧在阳光下好好看看你。”
若水其实也不愿与普慧法师呆在这间阴暗肮脏的柴房中聊天,于是他与普慧法师走到院中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虽然这里是杂物院,却也清静。
阳光下普慧看到若水的眉心隐隐现出血光,不禁一惊。难道他已经懂得吸人元阳了?难道他的瘦弱无助都是装出来的?“你还戴着我送你的护身符吗?”
“当然,若水一直戴在身上。”若水根本没有察觉到普慧法师神色有异,只是很高兴的要把护身符拿出来给普慧看。但当他的手触及衣领时,却忽然停住了。这道护身符他谨记法师教诲从未离身,那上面不知沾过多少血迹,或许还有其它污秽的东西,这叫他怎么拿给普慧法师看。
若水的迟疑让普慧法师更加怀疑,他忍不住上前敞开若水的衣领。他不仅看到了染着血迹的护身符,还看到若水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痕,那并不仅仅是踢打或鞭伤,还夹杂着一小块一小块的淤青。于是他什么都明白了,口中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季广仁你居然如此蹂躏一个孩子,就算是佛祖在世也无法度你去极乐世界了。”
“法师,您知道了。”若水的声音中透着自卑与不安。
“孩子,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了。”普慧让若水靠在自己的怀中。若水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多年的委屈都随着泪水宣泄了出来。“都哭出来吧,心中会舒服一些。”普慧轻轻的拍着若水的背柔声说。
待若水情绪稳定之后,普慧法师说道:“若水,跟我回灵隐寺修行去吧。贫僧会好好照顾你的。”
若水的心一动,普慧法师和蔼仁慈,与他在一起时,总有仿佛与素为某面的亲生父亲在一起的错觉,如果真的跟普慧法师回灵隐寺,或许自己会很幸福吧。
此时季定凡正巧赶来。刚才见过父亲,父亲推说身体不适,不愿与他多说,回房休息去了。他走过来本不想打扰他们,但一听说普慧法师要把若水带走,心中实在有些不舍。“法师,您又在劝人出家了。想收我做徒弟不成,又来拉若水了,庙里真的那么缺人手吗?”季定凡打趣道。
普慧法师正色道:“季施主此言差矣。贫僧有一言现下不得不说。”
“但说无妨。”
“先前贫僧想劝季施主入寺修行,只是盼施主早成正果。而现在季家大难将至,施主如能马上随贫僧回灵隐寺,或许可以避过。至于若水,贫僧不愿见他再受欺凌,才动了恻隐之心,要带他回寺的。”
“既然如此,大难将至,季某怎能弃家而去?我走了,家父由谁来奉养?这等不孝之事季某是断然不会做的。”季定凡怜惜地看着若水,“如果法师能替我照顾若水,我定会说服家父放他离去。”
若水闻言却跪在了地上:“少爷平日待若水不薄,这份恩情若水一直铭记在心,如今少爷有难,若水又怎能弃少爷而去?如果您不答应让若水留下,若水今日就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
普慧法师知道这两个人尘缘未了,在劫难逃,这是命数,看来就算神仙也无能为力了。如今自己尚未功德圆满,只好尽力而为了。“若水,你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自己选了这条路,贫僧不再强求。你的护身符脏了已经不管用了,你过来,贫僧再送你一样东西。”
若水见普慧法师不再劝自己走,这样少爷也不会赶他出去了,于是起身来到普慧法师身前。
普慧法师单手结印,以指尖轻点若水眉心,在他额上留下了一个金色的菱形封印。普慧知道以他现在的法力,这个封印最多维持一年时间,到时如果自己还未修成正果,获得足够的能力收服那个妖孽,恐怕天下苍生又要惨遭涂炭了。
四
送走普慧法师,季定凡决定去外面请些人手回来。他知道父亲以前是个江洋大盗,杀人越货,作了不少坏事,结下的仇家也不少。十八年前父亲突然发了笔横财,于是金盆洗手,躲开仇家,隐姓埋名用这笔钱做起了正道买卖,创建了季家庄。莫不是被仇家找到了?还是以前父亲做的案子被查出来了?普慧法师口中所言季家将至的大难究竟是指什么?虽然父子二人的武功都不弱,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多做几手准备的好。
季广仁在房中把普慧法师的话仔细寻思了一番,总觉着事情透着蹊跷。于是让阿三把若水叫到房中。季广仁禀退其他下人,只让阿三留下。他恶狠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若水,冷冷的问:“小杂种,说,是不是你把老子玩你的事捅出去的?”
“这种事情他怎么会对别人说,老爷,您别难为他了。”阿三插口道。他实在有点不忍心,但是看到老爷怒不可遏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禁有些害怕。
“老子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不是他,难道是你说的不成?”季广仁抬手给了阿三一个耳光。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有关老爷的任何一件事,小人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就是对少爷也没讲过。”阿三急忙跪下求饶。他知道老爷发起狠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以前有个伺候了老爷二十几年的下人,因为不小心泄露了老爷以前的名字,就被斩断十指、割断舌头、剜掉双目丢下悬崖。阿三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量你也不敢。”季广仁知道阿三胆小怕事,又不知道季家以前的来路,所以才一直留他在身边伺候。他冷笑着掐住若水的下巴:“阿三没说过,那就是你了。小杂种,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待若水辩解,季广仁就冲着外面大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小杂种吊在院子里,今天老子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于是若水就被连拖带拽地带到院子里,双手分开,吊在了两棵大树之间。
“把他的衣服给我剥光。”季广仁冷冷地吩咐手下,然后接过手下递上来的皮鞭。他缓缓地走到若水身旁,用粗糙的鞭子抚弄着若水赤裸的布满伤痕却苍白好看的身体。若水的身体颤抖着、紧绷着,他紧闭双目,因为这带给他的不仅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折磨。他仅剩的一点点作为人的自尊,在被当众剥光衣服的一瞬就已不复存在了。他的心在滴血,他多么想就现在死去,但是他不可以,季家的大难还没到,他要留下这条残命,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答凡给的恩惠。他抛开所有的自尊,开口哀求道:“老爷,真的不是若水说的。是普慧法师自己看出来的。求求您饶过若水吧。”
“哦?从没有开口求过饶的若水少爷,今日怎么也转了性子?”季广仁的脸上带着轻蔑与嘲讽:“是因为你这淫荡肮脏下*的身体被大家全看清楚了吗?”季广仁扯住若水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这身子可真美啊,老子还没玩儿够,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快就死呢?”然后季广仁又淫笑着缓缓地从若水的身边走开。他猛地一回身,在若水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重重的甩出一鞭。
“啪!”的一声,若水的背上顿时印上一道深深的触目惊心的红,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若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小杂种,刚才那一声叫得不够甜,在多叫几声,老子爱听得很。”季广仁舞动手中的皮鞭,疯狂地打在若水清瘦的脊背上。旧的伤被撕开,新的伤又无情的烙在身上,若水那淌着血的赤裸的身子,随着鞭子的起落前后摆动着,像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不知过了多久,若水悠悠转醒。周围黑漆漆的,看不到光。难道是死了?若水觉得呼吸很困难,他想翻一个身。痛,背上热辣辣的痛,这痛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身上穿着衣服,背上的伤也好像有人上过药。他尝试着想站起来,因为口渴与饥饿,他想到隔壁的厨房去找点吃的。幸好这次下体没受伤,若水勉强地站起,扶着墙边慢慢的向门口走去。刚挨到门口,黑暗中若水感觉有人倒在门外,再近些一看,竟然是阿三。
“阿三哥!阿三哥!”若水费了好半天力才把他摇醒,“你怎么睡在这里?”
阿三挣开迷茫的双眼,不解道:“记得刚才伺候完老爷与少爷用晚饭,我就来看你,想给你拿点吃的。你已昏迷了两天了,说不定今天会醒来,我想你一定会饿的。谁知走着走着头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会不会是受风了?”若水关切的问。
“我没事,大概是撞邪了吧。现在是几更了?”阿三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问,“少爷还让我去他房里,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让我拿给你。”
“奇怪,过了这么久,一直没听到打更的。”若水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往常庄子里不会这么静,也不会这么暗,还有阿三奇怪的晕倒。
“一定是打更的那个七叔,上了年纪,偷懒打瞌睡了呗。”
“我总觉着有点不对劲。”若水心想,难道季家庄的大难已经到了吗?“阿三,咱们到前院去看看,前院挂着灯笼,应该很亮才对,今日却黑漆漆的一片。”
“想不到你还挺关心庄里的事。”
“我只是担心少爷。”
五
若水与阿三去前院的路上看到好几个倒在地上的家人,一探鼻息早已气绝身亡。看样子是昏迷时被人割断气管死的。若水越发担心少爷的安危。阿三有些害怕了,颤声道:“若水,咱们还是逃走吧。一定是老爷的仇家寻来了!”
若水想如果凡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了。“这便是普慧法师说的季家的大难了。阿三哥,你自己逃命吧,若水是不会走的。若水还没有报答少爷呢,若水是决不会离开少爷的。”
阿三见若水心意已决,知道拗不过他,只好长叹一声:“阿三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这样送命,若水你自己保重吧,阿三不能陪你去找少爷了。”
“趁他们还没有发现前,阿三哥你快走吧。”若水待阿三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这才踉跄的向正厅走去。
正厅之上,灯火晃晃。若水看见老爷和少爷分别被绑在两棵柱子上。有五名手持钢刀的黑衣人正在拷问他们。
其中一人把刀架在季广仁的脖子上问道:“季彪,你快说,你把我大哥的那批宝贝藏在哪儿了?”问话的人身材瘦高,横眉立目,脸色惨白,活像个吊死鬼。
“齐成武,没想到你竟然从牢里逃了出来。”季广仁虽然刀架在脖子上,但毕竟是绿林出身,这种场面见得多了,“能从那地方逃出来,我还以为你学了什么本事,原来是交了几个会使蒙汗药和散功丹的鼠辈。你有种就真刀真枪的跟老子拼,要是老子败在你手下,别说是拿给你宝藏,认你当老大都心服口服。”
“季彪,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齐成武阴森森的笑着,“十八年前,你毒死我大哥,又把我出卖给官府,独霸了那批宝物,如果明着比试,你当时的功力根本不是我大哥的对手。是你先玩儿阴的,我这是以牙还牙。你知道吗,十八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让我吃尽了苦头,也学会了冷酷和卑鄙。我想那么一大批财宝,你这辈子也根本花不完,不如就告诉我吧。”齐成武用刀在季广仁的皮肤上来回的蹭,血一点点地往下流,“季彪,如果你不说,我会让你尝尽酷刑,一寸一寸的慢慢死去。”
“你们放了我父亲,我带你们去藏宝的地方。”季定凡怎忍见父亲受那些人的折磨。
“凡儿,你住嘴,那个地方你去不得!”季广仁出声喝止。十八年前藏宝洞内那恐怖的一幕让他终生难忘,死里逃生后的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去那个地方,虽然那里埋藏着数不尽的财宝。
齐成武看季彪的样子不象是装出来的,心下也觉蹊跷,难道那洞中有什么古怪不成?“季彪,如果你儿子肯带我们去,你又何必阻拦?”
季广仁闻言冷哼:“那洞中住着一个妖怪,十八年前去洞中取宝的人,只有我一人侥幸生还。后来有个静真法师把妖怪封在了那个洞中,说将来只有我的儿子才可以进洞,而且必须待年满十八岁后。若是旁人私入洞穴,必定死于非命。你们不怕死的就去。”
“老大,他这不是摆明了耍我们吗?”一个矮胖的黑衣人问齐成武,“这世上真会有妖怪吗?”
齐成武闻言却低头沉思,静真法师他是知道的,记得他还给大哥看过相,当时法师就说他大哥活不过三十岁,而且会全身腐烂而死。果然在他大哥三十岁的寿宴上中了季彪下的毒,全身溃烂惨死。法师还说齐成武有十八年的牢狱之灾,当时他还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如今觉得是字字珠机。“静真法师确有其人。姑且不说那洞中是否有妖怪,藏了那么多宝物,定会设有机关,咱们可要仔细拷问清楚。”然后,齐成武叫手下用刀一块一块的割季彪身上的肉。每一刀都不是致命伤,却可让受刑人深刻的体会到痛苦的滋味,和那种一步步接近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