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 第一部——冯君
冯君  发于:2011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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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的是韦庄的思帝乡,却改了好几个词,句句都在嘲讽封楚楚现在的模样,气得她连连顿足,但轻功又不到家,不能跳到沙洲上打人,

只能站在船上,像那条离水的江鱼一样猛跳。

又骂了好几句,最后发现自己这模样与跳梁小丑无异,封楚楚气到胸膛都要爆裂般,猛地大吼一声:"可恶、可恶、可恶!气死我了--"

一扭头,人便奔回船舱中,只余船板上一条黄鱼东跳西跳得。然后,白影一晃,贺靖已回到船上,对呆愣当场的龙观澜笑了笑。

"再一次英雄救美,不过这回我不讨报酬,但记得心里要感谢我......啊,对了,还有这条鱼。"眨眨眼睛,贺靖替龙观澜拭掉脸上水渍,

弯身将那条鱼丢回江中。

是夜,封楚楚的告白便结束在龙观澜好气又好笑的眼神中。

第七章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贺靖一行三人,总算在中秋前夕来到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放眼望去,整座岳阳城里的人,几乎清一色皆劲装打扮,下盘稳、步履轻,一看

便知是武林中人。

封楚楚一进城,嚷着要自个儿去玩,人便不见了。

上回她向龙观澜告白被拒、又经贺靖那一闹,难过也只在一时,很快便忘个精光,还是同他俩同路,只是开始碎念着要在武林大会里挑个

胜过他俩一百倍的夫婿。

见封楚楚跑远,贺靖极目四周,轻笑几声。"看这情形,武林人士几乎倾巢而出,这似乎是歼灭中原武林势力的一大良机。"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轻,只有龙观澜听见,他立时诧异地转过脸。"大哥?"

"开个玩笑嘛。"贺靖一摊手。"人都没了的话,那我还玩啥?"他看看周遭,又道:"我们分头走吧,观澜你往西去,看看有没有异状,我

去打探霍清毓的消息;晚上咱们在客栈会合。"

"好。"龙观澜点点头,依贺靖吩咐,径自往西方而去。

见状,贺靖也往身后的酒楼走去,拾级来到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花体力的活让观澜去做,酒楼是消息的汇聚处,他只要在此

喝喝小酒、吃吃小点心等待便行。

更何况这霍清毓最好杯中物,岳阳便属此楼酒类最齐、名声最响,"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的桂花酿便出于此,他可以笃定霍清毓会到

这里来。

招来小二,要了坛桂花酒,又点了时令的红烧鲫鱼,贺靖坐在窗边,眼睛看着洞庭湖风月无边,耳中则仔细聆听酒楼动静。

此时来了群带刀带剑的汉子,一坐下便开始大声谈论--

"听说了吗?当阳鸣剑门二当家,人在武林大会的路上居然失去踪影,鸣剑门大当家派了大批人手搜寻,却连个影子也没找着。"

"还有凉雾山的金风剑被发现死在华容道旁,咽喉被割断,伤痕细小却深及见骨,金风剑的脖子几乎被砍断,好厉害的手劲。"

伤痕细小而深?贺靖挑起眉。

不过他们发现的尸体在长安郊外,并非华容道;但听那手法又颇为相似,该不是同一批人做的吧?

那些人又说了几人,皆是武林上小有名气者,贺靖一一记在心里,最后,只听一人道:"对了,前几天我又听见有人不见了,怪了,我说

这武林大会怎么这般邪门,似乎有人在搞鬼。"

"莫不是......"有人压低声,"那主事者在搞鬼吧?"

此话一出,有人立时跳出来大声驳斥:"陆大侠光明磊落,不可能做这种暗杀行径,你莫要胡猜!"

"确实,我倒认为是别人暗中出手,想嫁祸陆大侠。"

"总之这回武林大会着实不单纯,大伙儿千万小心。"

又絮叨一阵,贺靖正感无聊,突然有人说道:"对了,说起失踪者,我也听说武家堡派出大批人手,说是因为大弟子沐横风突然不见了。"

武家堡大弟子?那座山涧便在长安郊外,难不成那男人便是武家堡的人?贺靖在心头暗付。

正想着,便听后头有人推杯站起,失声问:"沐横风不见了?"

贺靖跟着众人望向声音来处,见是名约莫三十开外的汉子。

有人认出他,拱手道:"原来是霍门大弟子,失敬失敬。"

这人便是霍清毓?贺靖虽听过他名号,却未曾见过人,上下打量他一阵,几可断定在山涧发现的人便是沐横风。

瞧霍清毓紧张的模样,贺靖想起一直收在怀中的信,心头对这两人的关系更加好奇。想这岳阳城极大,要买到类似的封蜡应该不难,况且

一个人在心绪激动之下必定会有说疏忽,即使封口有所改变应该也不会发觉的。

当下,贺靖将龙观澜的劝告抛倒脑后,转身便下楼去。

总得知道信中的内容是什么,他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嘛!大不了别让观澜知道他已拆过信就是了。

贺靖找了个隐秘处,小心将信上的封蜡弄掉,抽出信纸仔细阅读,先是一脸诡笑,但到了最后表情却越来越凝重。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将

信塞回信封里,再仔细封好,使其完好如初。

先前霍清毓慌张的表情让他以为此事内情必不单纯,想不到原来霍清毓的担心是因为沐横风与他是......恋人。

这封信不过是沐横风写给霍清毓的情书,只是不知因何而为送出,沐横风并在中途被人杀害。

他有些同情霍清毓,他若知道爱人死了不知有多伤心;贺靖想起龙观澜,突觉人生百年,为欢几何,管他什么道德伦理、功名富贵,倒不

如与两情相悦的爱人多待上一刻。

将信收好,贺靖立刻往城西的方向走去,打算找龙观澜说个清楚;却在半途看见封楚楚,只见她与一英俊青年说说笑笑地走在一块儿,他

忍不住觉得好笑──这么快便找到喜欢的人了?早知你对龙观澜的感情这么浅,我那几日也省得吃干醋并提心吊胆了。

避开封楚楚与男人,贺靖继续往前,这回他看见龙观澜了,可是龙观澜身边却站着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肤色白皙、身材修长,五官深刻而美丽,一头深红长发极为引人注意,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士。

贺靖立刻顿住脚部,躲至暗处。

那人是谁?为何与龙观澜走在一起?还站得这么近?

正想着,便见那男子微微倾身,不知与龙观澜说了什么,龙观澜微微笑了起来;由于贺靖怕惊动两人,站得极远,努力竖起耳朵也只听见

声音而听不清内容,而那男子的声音──该死的好听。

贺靖脸色慢慢沉凝,而前方两人还兀自在谈天说笑。

未几,一阵风过,撩起龙观澜柔顺的黑发,下一瞬,男人白皙的手指便抬了起来,替龙观澜拿掉黏在颊畔的发丝。

贺靖的脸色顿时臭到无以复加,见龙观澜愣了下却没有脸现不悦,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一把怒火立时在贺靖胸中烧得哔剥作响。

好小子,让你到城西探探究竟,你居然跑来与我不认识的男人谈天说笑,还任对方上下其手?

贺靖深深吸几口气,又瞥了两人一眼,立时转身离去。

入夜,龙观澜按照约定要回客栈找贺靖。

城西处并没什么异状,就连岳阳楼西方他也里外看过,没有半点异常,那么,男人口中的"西"字,究竟是何意?

但,他却发现另一个不寻常处,急着要告诉贺靖。

由于城里较好的客栈全部住满人了,他与贺靖、封楚楚三人只得住在较为偏远的简陋旅栈。往旅栈的路漆黑少人,龙观澜的脚步踩在街道

上,发出微微的声响。

蓦地,一股气劲破空而来,龙观澜立时往后一跃,还未站稳,突袭的人已迅速逼近,朝他连击数掌。

龙观澜勉强接了几掌,借力使力拉出一段距离,以定心神。

只见对方身形修长,脸上蒙着面巾,看不出长相。"阁下是谁?为何暗夜偷袭龙某?"

对方不答,又一掌劈来,龙观澜立时以"浪卷云天"回击,见招拆招。

浪卷云天是龙云天的成名绝技,重在掌力绵柔浑厚、源源不绝,且劲道一次比一次还要增强;龙观澜内力虽不如龙云天深厚,但也有小成

,施展起来亦有定威力。

而蒙面男子的掌法虽奇特诡异,但剑走偏锋,时间一久便高下立见。

见对方并无伤人之意,龙观澜又接过一掌,随即左手成爪,往那人脸上抓去。蒙面的布巾掉落,露出对方的脸孔,赫然是──

"大哥!"龙观澜瞪大眼,月光下,脸上微露懊恼之色的不是别人,正是贺靖。"为什么你要蒙着脸,还......"

"唔......果然,我的掌法还不及你。"贺靖只是摇摇头。不过若论剑法,龙观澜又远不及自己,果真是学有专精。

龙观澜上前几步,正要问清楚,却突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大哥?"这下子,龙观澜的眼睛瞪得有如牛铃般大。贺靖今晚是在干嘛?

正想着,身子便被贺靖一带,跃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屋顶上,放着一个坛子与一只碗。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贺靖解开龙观澜身上穴道,盘腿坐在屋顶上,笑着道:"明天有擂台赛,所以找你松松筋骨,如何?好玩吗?"

"大哥,有得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孩子......"龙观澜无奈一叹,跟着坐了下来。"要比武便比,为何还要覆面?"

"好玩嘛。"贺靖眨眨眼。"然后我又想,今天月色真是漂亮,所以想找你出来赏月喝酒,又嫌直接邀约太别扭了,所以便换个方式,不成

吗?"

龙观澜想起在洛阳的时候,贺靖也不说是要捉蛇便直接将他踹下山谷,还有用条江鱼止住封楚楚哭声的方式,只得苦笑。

早该知道这个义兄行事作风,全都异于一般人。

贺靖揭开封泥,一股掺着桂花的酒香同时溢出。

"八月中秋,赏月时喝桂花酒,恰如其分。"自斟自饮了一杯,贺靖偏过头,又笑道:"还有,月下喝桂花酒并赏美人,更添风味。"

龙观澜一愣,"美人?"在哪里?

贺靖笑而不答,又喝了几杯,最后头一歪,凑进龙观澜,眯着眼笑着。

"美人......不就在这里吗?"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自己一个大男人,哪里像个美人了?

贺靖一弯唇,下一刻,竟在龙观澜唇上偷了一吻。

龙观澜当然不是每人,可是却魅力无边。一路上招蜂引蝶的,让他不得不采取行动,护住原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也因为他太招蜂引蝶

,所以,现在的自己非常生气。

"大哥,你!"龙观澜捂住嘴。贺靖不是说了......说了不谈情爱的吗?为何又吻他?

龙观澜涨红脸,又惊又疑,一颗心顿时跳得飞快,却见贺靖竟像个没事人般,将酒杯往前一递。

"观澜,虽然邀你一同喝酒,但是我忘了带两只杯子,怎么办?共喝一杯?"

这又是什么情况?龙观澜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维持捂住嘴巴的姿势,讷讷看着贺靖手中的酒杯。

"不想和我共享一个酒杯?"贺靖笑着一歪头,"要不,我用嘴巴喂你喝,如何?"

若还不知道这是贺靖在调戏自己,那他龙观澜这十七年都是读死书、白活了!

龙观澜忽然有些生气,他不喜欢贺靖暧昧不明的态度,更不爱对方说吻便吻、又在事后撇清关系。他不爱在感情上老被兜得团团转!

放下手,龙观澜微拧双眉,"大哥,你为什么又吻我?"

贺靖不答,反而拉来一个话题:"观澜,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龙观澜正自羞脑,又听贺靖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与自己谈天,一把无明火无处可发,立刻别开脸,哼了声。

"大哥很好,做事随兴自在,观澜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你在生气吗?"贺靖又凑近几分,龙观澜立时低下脸不再看他。"我想,你要说的便是我任性自私,脾气古怪、孩子气、又老爱逗耍你,

是不是?没错,我便是这种人。律己以宽,待人以严,自私差劲到极点。"酒气混着热气喷发在龙观澜颈测,令他敏感地缩了下。贺靖轻

笑几声,目光牢牢锁住龙观澜,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恶劣。"所以,观澜,我常在想,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居然还认我当大哥,你要不是太过

天真,便是城府太深,你说,你是哪一个?又想在我身上讨些什么?"

贺靖......越说越过分了!龙观澜刷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没想在你身上讨什么,我只是想结识你,没想到、没想到你从未信任过我,在你心中,我竟是这般不堪!"月色下,见贺靖对自己的

怒火竟毫不在乎,还一脸笑意,龙观澜既气怒又悲愤,脱口便道:"而你,我都让你的态度搞乱了,一会儿吻我、一会儿又装作没事、一

会儿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我、我......"气到最后,只觉无力感上涌,怒火终究只能化作一声长叹。"罢了,我真是遇上......"

"灾星。"贺靖笑着替他接上话:"阿呆,好久没给你上课了,今天这一课便是──莫要轻信他人,否则到后悔时也太迟了。"

龙观澜想也没想便大声道:"观澜从没后悔过!"

夜里,斯文的脸上虽然堆满气恼,却一片坚决,无半点后悔之色。

贺靖没说话,炯炯双眸盯着龙观澜半晌,最后缓缓地扯开一抹笑──

"观澜,你知道吗?每回你一脸认真的说出这些可爱的话,就让我的心......又动摇一次......"拉住龙观澜的手微一用力,将对方拉到自

己面前,他低叹了声。"不过这一次我是不成了,你太可爱了,我的信念决心全被你摇撼到分崩离析。不后悔是你说的,你可要记得啊。"

说罢,贺靖昂起头便要吻龙观澜。

龙观澜呼吸一窒,连忙别开脸,不打算再让贺靖任意妄为,但腕上却陡地一麻。

抵抗的力气顿失,龙观澜软软倒在贺靖怀中,只能怒睁双眸,任对方扳起自己的脸再度吻住。

湿热的舌带着桂花的酒气,猛地窜近他口中,刷过他口腔里每一寸,令他身子泛过阵阵战栗,心更为此悸动不已。

如水月光下,龙观澜看着贺靖蒙上一层水雾的琥珀色眼眸,看见里头燃烧的花火与激情,还有......义无反顾的坚决。

他想起贺靖说过,只有醉时才能有舍弃一切的坚决。可是,人生又岂能长醉?鼻间闻着浓浓酒香,他心头的悸动顿时化作一股悲哀。

罢了、罢了......遇上你这任性的灾星,我又能如何?既然如此,就随你的意,今夜陪你醉一回吧!

金风细细,风中有着淡淡的酒香,贺靖与龙观澜并肩坐在屋顶上,一人一口桂花酒,静静看着苍穹。

虽说明日是武林大会,但入夜的岳阳城却宁静无声,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外,四周彷如无人。

不多时,便见星出渡柳,月正穿花,梆子敲了三声,夜已至三更。

龙观澜被梆子声惊醒,回过神来,想起正事要紧,便道:"大哥,今日我再城西并没发现异状,但却遇见一名西域人......"

贺靖本在细细品味这份难得的祥和,突然听见龙观澜提起自己见到的西域人,心中顿感不快。

要知在撞见两人谈笑风生那幕之后,他着实气了一个下午,一怒之下便开始迁怒,才故意说出令龙观澜生气的话。

好不容易气氛正好,他不想听见那名西域人的事。

"我不想听。"贺靖别开脸哼了哼,像个小孩般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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