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在半年前已经过世了。"
"那可正好。"乡下人家说话向来直爽,张婆可没管啥安慰那套,径自兴致勃勃地问:"咱们这村里有个叫阿娇的姑娘,长得白白胖胖的又
能干,身段可好了,你要不要?张婆我给你说媒去。"
龙观澜一愣,一直抓紧他衣袖的手已转而搭在他腕上,用力掐紧;回过头,果不其然便看见一张醋意横生的俊脸。
"不了,张婆,谢谢您的好意,我只想好好照顾舍弟,不想再成婚了。"
龙观澜用眼神安抚着已气到发抖的贺靖,好不容易捱到张婆离开,贺靖早翻倒一缸醋了。
"我讨厌她。"贺靖气得都忘了自己正发着高烧。"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你弟弟,我是你的男人!"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担待些。"龙观澜柔声安抚。"况且我不会再娶妻的,靖你别乱吃干醋。"
"哼!"贺靖重重一哼,负气地别开脸。
他家观澜桃花太旺,他根本无法放心。
"靖。"龙观澜还是好声好气地安抚他:"别生闷气了,药凉了,喝药吧?"
他拿过药碗,凑到贺靖嘴巴前,可他偏就紧抿着唇不愿喝,摆明了在闹脾气。龙观澜为难地蹙起眉,不知该拿这爱吃醋的家伙怎么办。
"靖。"隔了一会儿,他又唤了声。
这回,对方嘴唇蠕动半晌,总算吐出一句:"你喂我。"
"嗯?"自己这不就在喂他吗?
"用嘴巴喂找。"贺靖转正脸,嘴巴还是抿得紧紧的,显然气还没消,正等他答应他的要求好消火。
龙观澜怔了半晌,明白贺靖讨的是什么,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可是见对方-脸执拗,只得深吸一口气,喝了口苦涩的药汁,依了贺靖的意
思,将脸往前凑,可俊脸上已是一片赧红。
贺靖也不客气,衔住龙观澜唇瓣,口就着口,将那药汁全数饮尽,末了还舔了舔,一脸满足,好似那药是琼浆玉液似的。
龙观澜脸上嫣红一片,但看贺靖似乎气消了,这才安下心,顺从地又喂了第二口药给对方,没多久,碗在一来一回间早已见底。
舍不得离开龙观澜香甜的唇,贺靖几乎整个身子都黏在对与身上吻着。
"观澜......你嘴里好甜哪......"合该是病恹恹的家伙一脸红润,回味似地一吻再吻。
龙观澜轻轻闭上眼,由着贺靖蹂躏自己唇瓣,努力配合这个别扭任性的病人的任何要求。
只是......唉!怎么又咬他了?
贺靖前世是小狗投胎不成?
......还咬?这种力道,怎么也不像个病人啊!
嘴角旧伤末愈、又添新伤,肇祸的家伙则在咬了龙观澜之后便因药力而呼呼睡去。
"真是......越来越孩子气。"拢拢贺靖散垂在被外的发丝,将它们收成一束放入被中,龙观澜表情虽然无奈,但眼底尽是宠溺。"靖,你
可要快些好起来。"
贺靖体内的燎毒还未达到一定剂量,但时间一长终究对身体有害,况且那毒在现在已对他产生一定影响,瞧他突然发高烧便知道了;加上
还有霍清毓的事情尚未解决,这里也不知能藏身多久......唉,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龙观澜走出门外,找到张婆说的阿壮,将药方重新誊写一张,嘱托对方替他到燕京城买药。
"我可以帮你,可是我看不懂字,不知道城里的人会不会骗我。"
"这些药材很好辨认,你留心听我说......"龙观澜将里头药物的形状、颜色、气味都仔仔细细解释一遍后,又考了阿壮几味,见对方真的
记得了,才将银子放到他手上。"那就有劳你了。"
"放心!"阿壮黝黑的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对了,你嘴角的伤口是半夜里被大老鼠咬的吧?那种老鼠可凶了,你要记得将门窗封住,拿棍
子把它赶出门,免得又被咬了。还有,我家有药,你要不要拿去抹?"
"啊。"龙观澜颊上一赧,下意识捂住嘴,讲话也结巴起来:"多谢......你的好意。"那只"大老鼠"此时还躺在家中呼呼大睡呢!
"没什么。"阿壮挥挥手,给龙观澜指了路,便背着豹皮下山了。
看看天色,龙观澜开始在浮云村四处走踏,顺便观察地势、住户,发现这小村几乎是与世隔绝,又位于山谷之间,有树林隐蔽,看来足以
让霍清毓找上一阵子。
第四章
时近正午,小村里人声沸腾,思忖着该替贺靖弄些吃食,龙观澜回到市集买了一袋米和几样菜,少不得又被人好奇地打量询问一阵。
回程他路过一块农地旁,听见一声女孩子尖叫--
"啊!"
龙观澜立时走过去,看见一名背着竹篓、戴着斗笠的女子跌坐在田埂上,身子直打哆嗦的,脸上一片苍白。
"姑娘,你怎么了?"龙观澜趋前几步,在离那女子两步远的地方蹲下身。
"我......我被赤练蛇咬了......"她捂着右脚,一脸惊惶。
那蛇毒性猛烈,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要人命的!
"你别慌,让我看看伤口。"见那姑娘卷起裤管,脚踝处果然有两个深深的齿洞,龙观澜问:"你身上有带小刀吗?"
那姑娘点点头,掏出一柄小匕首,龙观澜点燃火折烤了一下,示意女子忍耐一下,在受伤处划了两刀,挤出已呈黑色的毒血,直至挤出的
血转为红色,他才拿出随身揣带的解毒丸让她服下,并扶着她站起身。
"能走吗?"他低下头问。
"谢谢你。"女子感激地一弯身。"我叫阿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呃......王一。"龙观澜随口给自己编派个假名。
"多谢王大哥救了阿娇一命。"阿娇又深深地一弯腰。
"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好了。"
龙观澜微微一笑,看得阿娇苍白的脸上露出两抹红晕。好俊俏又好温柔的男人,这便是今晨大家在谈论的外地人吧?
乡下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人中龙凤,加之对方又救了自己,一颗心早飞系在龙观澜身上。
龙观澜送阿娇回家,才发现那地方便是阿壮给自己指的住处,阿娇拿来伤药要替他上药,龙观澜摇摇头,接过对方的好意便起身离开。
虽然没必要多想,但他可没忘了家中有个连张婆的醋都要吃的大醋桶。
弄好饭菜,龙观澜唤醒贺靖吃饭,贺靖看来气色好了许多,烧退了,除了打喷嚏咳嗽外,身子竟不发软了。
"我也觉得奇怪,肯定是我不小心吃了什么,那东西又刚好能解燎毒的毒性。可我不记得吃了什么啊......"贺靖嘴中塞满饭菜,说话的声
音都模模糊糊的:"好好吃,我怎么不知道观澜你的手艺这么好?"真幸福。
龙观澜伸手替贺靖拿下嘴边饭粒,"在家的时候,我奶娘闲来无事便会教我煮饭,还会弄些食谱给我看,可我其实不常煮。靖,你仔细想
想,这两天究竟吃过什么?"
贺靖偏头想了下,他记得自己喝了几口瀑布的水......不,今日他又没喝;在来浮云村的路上吃了几条观澜烤的溪鱼......不,今天他又
没吃鱼;然后......究竟还吃了什么?
这几日变动太大,饶是贺靖脑袋聪明记性佳,此时也记不得了;见龙观澜夹起一块鸡肉要吃,他凑过去嘴就嘴地咬住,把那块鸡肉夺了过
来。
"嗯......好吃......唔,要说真有什么东西吃了两次以上......就是观澜你的口水吧。"谁让观澜的嘴这么甜,他每天都要吻个好几回才
过瘾。
"......口水?"龙观澜一愕,却难得地没有脸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闪过脑海,可他又想不起来。
倒是贺靖啃完鸡肉后,不仅没有满足感,反而唤醒他肚子里的馋虫。
"唔......山上蛇多,改日要抓几条来吃吃。"他最爱吃蛇肉了。
蛇?
龙观澜轻"咦"一声:"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回见面时,你带我去做什么了?"
"抓大蛇......啊!"贺靖猛地放下筷子。"我记起来了!那蛇可是我打探好久的盘古巨蛇,生吞它的蛇胆可保百毒不侵、强身健体,你中
了蛇毒,所以我分了一半给你,功效也只剩一半......"他摸着下巴,双眼炯然发光。"大夫说我体内的燎毒还未到发作之期,可是说不定
它其实早该发作了,只是被巨蛇胆压下,如果我当时吃下另一半的蛇胆,燎毒对于我根本无效。那另一半的功效正好在你体内......在你
的......血中!"
而自己喜欢咬破龙观澜嘴角,自然也尝了一些。是了,为何出了岩洞后他觉得力气恢复、今晨睡了一觉后又觉得精神变好,全在于他咬破
龙观澜的嘴角!
"想来便是如此。"知道贺靖有救,龙观澜喜形于色。"靖,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便见贺靖笑意一敛,忽然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背对他躺下。
"靖?"龙观澜连忙走上前。"怎么了?要不要我现在......"
"不要,我现在没事。"贺靖拉起被子,把自己兜头兜脸盖住。
"靖?"刚才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又没精神了?
"观澜,你喜欢我吗?"贺靖忽然问。
"当然。"龙观澜坐在床沿,温柔地顺了顺贺靖的黑发。
"那么,如果我说我只想和你两个人一起生活,不管爻楼、不甘霍清毓、不管龙帮,你也会赞同,并且一直陪着我吗?"
顺发的动作一停。"靖,若在三年前,我会不顾一切答应你;但现在不同了,爻楼是你的责任,上上下下百来口人,你怎能说去就去?更
何况还有个霍清毓包藏祸心,难道你不担心他加害他们?至于龙帮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
话还没说完,手便被用力挌开,贺靖霍地掀开被子。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说什么三年前、三年前......三年前都过了!那次的机会是你放弃的,是你抛下我三年,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你还敢跟我提三年前!"
忿忿吼完,又重重躺下,将被子重新蒙在脸上,不顾龙观澜难过无措的模样。
即使是快乐如现在,他也总是想着,如果三年前的八月十六龙观澜没有离开,他们现在压根儿不会有这么多烦恼、重担,早不知浪迹到某
个仙山仙岛去了!
偏偏......
棉被外,龙观澜眼底已抹上层层忧伤。
贺靖始终无法真的忘怀这三年的误解和背叛吧?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靖......"想说什么,又难过得说不出口。
被内传出闷闷的低咆:"我要休息,你走!"
无奈地瞅着那团隆起半晌,龙观澜只能叹息地道:"那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要走,却被探出被外的手拽住手臂,他回头,被内的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抓住他,害怕他消失般的用力。
虽然生气,但贺靖更怕放手后便会失去他。
"左边一点......哎,对,在推上去一些......好,停停停,就这样。"张婆站在屋檐下指挥龙观澜将木板放到适当地方后,满意地频频点
头。"小伙子,看不出来你文文弱弱的,力气这么大。唉,我这屋顶破了好几天了,偏找不到人修,一下雨便漏水,幸好你来了,真是谢
谢你啊。"
"举手之劳罢了,张婆您不用客气。"将木板钉牢,再将石片仔细覆上后,龙观澜跃下屋顶。
"你真的不喜欢阿娇吗?"张婆旧话重提,还一脸惋惜。"我听说你上回救了她,那小妮子......"
"张婆,我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龙观澜连忙摇手,希望张婆就此打住。
贺靖便在离此地不远的屋里,他不希望被听见。
可张婆偏就一张嘴巴唠叨个没完:"我知道你专情,是个好男人,可是你没有孩子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阿娇是咱们村里公认的好
姑娘,喜欢她的人排了一长串,若能娶到她,可是小子你的福气啊!"
龙观澜蹙起眉,"张婆,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无福消受。"
"可是......"
张婆还要再说,另一边屋子的门便被用力推开,贺靖倚在门边,表情很不好看。"我饿了!"
"饿了啊?"龙观澜还未回话,张婆已咧开嘴笑咪咪地道:"今天中午就别煮了,过来我这里吃吧,我马上去弄。"
张婆说罢,便进屋张罗去了,留下贺靖还闷闷地站在门边,既不进屋,也不走出。
龙观澜才走上前,便听见贺靖忿忿问道--
"哪个阿娇?不过几天,你又到哪里沾惹桃花去了?"
龙观澜温声解释:"她上回被蛇咬了,我凑巧经过,帮了她一把。"
"被蛇咬到又干你什么事?让她死掉算了!"他恨透龙观澜的好心肠,恨透对方总在无意间沾了满身腥!
"靖,那是一条人命。"
"但那根本不干你的事!"贺靖一拳槌向门板,用手指使劲抠抓着。"如果你不救她,她就不会喜欢你,那啰嗦的老太婆也不会一直在你耳
边念着要你再婚,更不会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样?你听到之后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打算在某一天又跟我说你得回龙帮负起传
承子嗣的责任,然后又将我甩到一边去?"
他好不安,心中的阴霾根本无法完全消除干净,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开始害怕龙观澜会不会又被人缠上,到最后又像三年前一样不说一
声便娶妻!
他不想让人看见龙观澜,他只想把他锁在没有人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和他,再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靖,你冷静点!"扯住贺靖的手制止他自虐,看见修长的手指早已渗出斑斑血迹,龙观澜心疼不已。"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
我?我自始自终都未曾想过要离开你,那是一场误会,我们已经浪费三年在呕气上头了,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你早该明白有很多事
真的不是说放便能放,但我们总会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法。我再说一次,我承诺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如果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贺靖眼中近似疯狂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下来,"即使我曾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我们重新开始。"对于贺靖这三年来做过什么,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靖声音一低:"我不会是个好情人,你知道我对你的占有欲强烈到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边,我爱吃醋、任性又孩子气,我或许会一而再
的试验你,也许永远不会有安心的一天......"
"会的。"捧住贺靖受伤的手,龙观澜低声道:"我相信我们会为了彼此而改变。"
"你根本不用改变。"贺靖不生气了,又露出先前孩子气的表情。"明眼人都知道,该改变的是我。反正我就是差劲,活该是被抛下的那
个......"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怕被你丢下?靖,你拒绝我整整三年呢!"龙观澜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替贺靖挑出手上木刺。
所以贺靖在害怕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担忧?
贺靖笑了,"呆子,那叫欲拒还迎。"
从那日吃饭时闹脾气开始,贺靖总算笑了,见状,龙观澜唇畔噙笑,拿来干净的布巾替贺靖包扎伤口,弄好时,张婆正好过来唤他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