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否则哪轮得到我这个被一脚踢开三年的家伙,是不?"
贺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龙观澜因愤怒羞窘而涨红的脸。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我说错了吗?啊,还是你得到消息,有人雇我爻楼的杀手要取龙天云性命,所以来求我的?"
见龙观澜霍然变色,贺靖笑得更加嘲讽。"你拿什么来求我?钱?不,我贺靖不缺钱。身体?你这副身体难道比得上我后院那些娈童和姬
妾吗?"
姬妾和娈童?龙观澜神色一黯。
贺靖......已有新欢了吗?呵,早该想到的,像贺靖这样的好相貌、声势更如日中天,哪里还会喜欢自己呢?但......他还要将误会解释
清楚。
总算冲开哑穴,龙观澜艰难地启唇:"靖......你听我说......我......"
"我不想听!"
贺靖脸色一变,伸手便要重新封住龙观澜的哑穴,却听龙观澜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说道--
"靖,我爱你。"
贺靖竟一时无法动作。
"那年我本留了封信要阿圆转交予你,可没想到阿圆却将信藏起,另外编派了那些谎......"
龙观澜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将事情因由说了一遍,期间,贺靖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静静听着。
然而当龙观澜将始末全盘说出后,贺靖却冷冷扬起一笑。"那又如何?"贺靖冷淡反问:"你现在说这些又如何?"
冷淡无比的话让龙观澜喉头一窒,定定看着贺靖半晌,他眼一黯,露出苦笑。
"的确不能如何,靖,我只是觉得自己欠你一个解释。"
只是,结果已是遗憾。
贺靖没有回答,脸上依旧一片冷漠,下一瞬,外头发出轻微响动,他眸一厉,飞身纵离;不多时,外头发出尖锐的兵器交击之声,一下快
过一下。
龙观澜虽然焦急,却苦于穴道还未冲破;幸好过没多久,贺靖便重新回到房里,脚步缓慢飘忽,衣服上还溅着几滴血渍。
龙观澜一惊,"靖,你怎么了?"
"哼,又一个自不量力的家伙妄想在今夜杀了我。当我贺靖是谁?想在爻楼动手,也太小看我了!"贺靖撇撇唇,拭掉脸上污痕。
看着贺靖沾上血迹的白衣,还有白衣底下清瘦许多的身子,龙观澜心中一痛。
"靖,这三年来,你怎么过的?"
像没料到龙观澜会这么问,贺靖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沉痛,旋即又恢复,换上嘲讽的笑。
"怎么过的?闲来无事便和那些娈宠厮混,心情要不好,便杀几个人泄愤。这三年来,我过得好极了!怎么,你以为我会为了你无力振作
吗?"
龙观澜漆如子夜的双眸瞬也不瞬,只是轻轻吐出一句:"但你瘦了,从前的你也不会笑得这么痛苦......"
短短几句话便将贺靖佯装的坚强瞬间敲碎,琥珀色的双瞳倏地燃起两簇怒焰,贺靖重重-掌击在妆台上,镜子、小桌,顿时四分五裂。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是你负我在先,少对我摆出那种嘴脸!"
终于冲开穴道,龙观澜坐起身。"靖,我说了那是......"
"闭嘴!"贺靖一把揪住他衣领,狂怒大吼:"要是你心中真的有我,那你该知道当年我身上有伤,一个人走向燕京时有多艰难!风琉以为
你会和我同道,埋伏在半途伺机要掳走你,他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要不是霍清毓,我早没命了!好不容易捱到这里,却传来你要娶封
楚楚的消息!如果你心中有我,怎会没想过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又死了一回?龙少主,现在才解释这些,你不嫌太迟了吗?"
"靖,我写了很多信给你,可你从没回我,我不是有意骗你,楚楚那件事真的不容我细想,我......"
"得了吧。"贺靖松开手,脸上又覆上一片冰冷。"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替你爹求情,求爻楼放过他不是?"
"靖!我爹的事,龙帮会倾全力护他安全,我来这里,不为这个!"
"护他安全?你可知道我爻楼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会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贺靖微一倾身,伸出手抚过龙观澜脸庞,"你说,我要不要
接下这份任务?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呢!"
想起父亲的安危,龙观澜闭了闭眼。"靖,对方给了什么条件,龙帮愿付双倍酬劳,只盼你不要接下这个任务。"
"我不缺钱。"混着酒气的鼻息撩搔着龙观澜的颈项,"但我倒想看看,隔了三年,龙帮少主在床上是否和三年前中秋那夜一样稚嫩?或者
说这三年来其它男人让你技巧增进了不少......"
还没说完,龙观澜已用力推开他,怒红脸到:"靖,你越说越过分!我和楚楚之间清清白白,在我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过是朋友罢了,你该
知道,若不是你......我不会接受男人的!"
贺靖被推得一个踉跄,忽然咳了几声,脸色又煞白几分。见状,龙观澜一惊,忙起身要扶他,却被使劲挥开。
"我不信你!骗过我一回的人,我都不信!"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龙观澜脸色一沉。"靖,要说欺瞒,你自忖从未瞒我任何事吗?今日是你生辰,你可还记得结拜之时,你告诉我你生
于正月初一?"
"那又如何!"贺靖又咳了几声,"总之是你负我!滚,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给我走得越远越好,我贺靖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
"靖......"瞅着贺靖近乎发狂的神态,还有苍白脸不断咳嗽的模样,龙观澜走近几步,心疼道:"靖,我不是来和你翻旧帐的。你生病了
吗?先躺下来休息好不好?"
"你滚!"贺靖再度挥开他的手,脸也用力撇开。"我就是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见对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样子似乎极为疲累难受,龙观澜心中一痛,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低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又深深看了贺靖一眼,龙观澜垂下眼,终于依了贺靖的意思,转身离开。
他跨出门坎,来到悬着一轮圆月的庭中,地上血迹已让人扫净,月华铺开一片,正如八月十五那夜。
只是,-切皆休。
不远处,几声琵琶响起,被安置在别处的歌妓深夜未眠,用清亮的声音哀婉唱道--
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残睡觉来人又远,难忘,便是无情也断肠。
三年来魂牵梦萦,今日,也只能依贺靖所愿,斩断一切;纵使肠断,也只能强作无情厂。
举步正要离去,却听后头房里发出一记巨大声响,下一瞬,一双手便紧紧抱住他--
"别走!我不准你走!"
想不到龙观澜竟真要离去,贺靖再有什么埋怨气恼,也不敢任性,只是从背后紧紧拥住龙观澜。
"别走,求求你!"将脸埋在龙观澜肩窝处,身子则因害怕而颤抖不已。"观澜,你别走,我不任性、不闹脾气了,求你别走......"
失去对方的痛楚,他无法再承受一次。三年前的恐惧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倘使龙观澜再一次从他身旁离去,他绝无再活下去的勇气!
龙观澜没有说话,身子只是因贺靖的拥抱而颤了下。
贺靖双臂收得牢紧,好似只要松动半分,怀中的人便会就此消失。
"刚才的话都是气话,你知道我一生气便会乱说话,我只是想报复你先前不告而别,当我落入险境时你又不在我身边......还有你娶妻却
不跟我商量......因为我这三年来,心总像被狠很剜掉-块般的痛着,没有一刻停止......"
从三年前中秋隔日睁开眼起,他的生活便成了一场梦魇。梦中,他一再看见龙观澜的背影,但无论自己如何追赶,却始终追不上。
每回梦里,他总是一再问着:"观澜,你为什么要骗我?"然而得到的,总是龙观澜回过头、唇畔弯起的一抹讥嘲。
每回梦醒,他便带着一身冷汗,瞪着无边的黑暗,再不敢睡去,就这样-直到天明。
所以,他不断提醒白己--贺靖,别忘了龙观澜的背叛与欺瞒,总有一日,你要狠狠地报复对方,一定要!但,他做不到。
贺靖将脸埋在龙观澜颈侧,哑声道:"你知道吗?每年中秋前夕,我总会到洞庭去。到同一间客栈、同一间房,想着:我恨你,观澜,我
恨你,因为你骗了我,我恨你......"说到激动处,声音复又转低,变得哽咽。"可是,我发现有更多的时间,我都在想你。观澜,我好想
你,即使你骗了我,我还是忘不了你......我以为到那间客栈是提醒我别忘了你骗过我,但却不是。每回到那里,我总是想起咱们一起闯
荡江湖的日子。"
含在眼瞳里的泪水落下,滴在龙观澜肩上,濡湿了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他的心伤,早已深沉浓重得化不开,纠结在他心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有在洞庭、在感受得到龙观
澜的地方,才能稍微倾泄。
贺靖的头垂得更低,抱着龙观澜哭道:"整整三年的中秋夜,我都躺在那张床上想着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越想,心便越痛,痛得几乎
无法呼吸,哪还会想什么我恨你?我只是哭,哭为什么你要离开我而娶妻?每年,我只哭那一回,把那年的泪水在中秋夜哭尽......"
声音一顿,再开口,却带着深浓的苦痛。
贺靖的手收紧了下,突然缓缓松开--
"观澜......你告诉我,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我......"
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向来红润的薄唇在一瞬间变得死灰,一丝鲜血从唇畔流下,染在他爱穿的白衣上,开绽出大红的血花。
贺靖只是呆呆站着,看着鲜血浸透自己的衣服,眉心早已因疼痛而纠结。
龙观澜察觉不对劲,一回头,在看见贺靖痛苦的模样与自唇间大量涌出的暗红液体时,他的心就像被大槌狠狠敲碎般疼痛。
"靖--"
三更,月沉得更西。
房里燃起灯烛,烛光下,贺靖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气息更微弱得像不存在一样。
"靖。"手贴着贺靖冰冷的掌心,龙观澜将体内真气渡与对方,低声问:"觉得如何?"
贺靖没有说话,眉头紧紧攒着,显然极不舒服。
身体里有股异样感,不只是因为刚才受了暗杀者的那掌,还有一股让人浑身无力的疲软之感......
"呜!"疲软的感觉倏地化作一股剧痛袭上胸口,贺靖痛哼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
"靖?"龙观澜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贺靖。
大夫怎么还不来?
正着急的时候,两名身着灰衣的男子拉着一名老者匆匆跑入。"大夫,你快看看,我家楼主怎么了?"
"好好好。"大夫一路被拉这跑,早已气喘吁吁,一看见贺靖浑身是血,他不敢耽搁,执起他的手细心把起脉,又问了几句,脸色却益发凝
重。
"大夫,靖怎么了?"
"掌伤还算轻微,调养几日便会痊愈,难医的是在他体内的毒素。"大夫摇摇头,"他所中之毒为慢性毒素,看样子潜藏已久,毒发只是早
晚,应是今日受了那掌所以被提前催逼出来。"
龙观澜忙问:"是什么毒?"
"燎毒!此毒炼制不易,毒性掹烈。中毒者在初期会觉得精神不济、容易疲劳,再之后则浑身虚软,到毒发之刻将力气尽失,动弹不得、
全身瘫痪,一辈子便成了活死人。"
大夫每说一句,龙观澜脸上神色便更沉一分。好歹毒的药!
"但有-点非常奇怪。"大夫摸摸下颊胡髯,沉吟道:"燎毒难得,味道又极为浓重,所以下毒者必须连续一个月在对方饮食里掺杂少量燎毒
才不致被发觉,如此方能达到毒发剂量。"
这名陶姓大夫本是医毒能人,是贺靖无意间结识并重金礼聘,此后便进出爻楼替楼内伤员看病。
龙观澜脸色一变,"大夫的意思是?"
"下燎毒的,必是贺楼主身边极亲近的人,否则不会有机会连续一个月在楼主饭菜里下毒。"
"会是谁?"带陶大夫过来的两名爻楼手下互看一眼,眼底满是愤怒。"爻楼里能接近楼主的,都是老楼主亲生亲养的孤儿,报恩都来不及
了,谁会想伤害楼主?"
陶大夫摇摇头,他不是爻楼的人,自然更不知道。
"燎毒难解,老夫能做的只是压制毒性,详细的解毒方子还得回去查医书才能得知。"他开了几张药方,安慰贺靖几句便走了。
待陶大夫离去,龙观澜走近床沿,坐下来握住贺靖的手,见贺靖只是看着顶上帐幔,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靖,下毒的人你心里可有
底?"
"......有。"贺靖声音平淡。"但我不想怀疑他。"
"是谁?"
龙观澜正要追问,门外走入一人。
"贺靖,我听底下人说了,你身子如何?"来人正是霍清毓,他一看见龙观澜,愣了下。
龙观澜对他微一颔首,正想退开几步,手却让贺靖紧紧握住。
"别离开我。"贺靖偏头看着他。"观澜,我觉得心寒。"
龙观澜依言坐下。"靖,你怎么了?身子很不舒服吗?"
一旁,霍清毓正要踏前,贺靖却陡地-喝:"不准过来!"
"贺靖?"霍清毓脚步一顿。
见贺靖一脸伤心愤怒,龙观澜脸色愀变,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听说,霍清毓为了爻楼,甘愿放弃霍门继承者之位。
听说,霍清毓是爻楼里权力仅次于贺靖、贺晏的第三人。
听说,爻楼之主与霍清毓感情极好,每回出远门,身旁必是霍清毓相随......
这是三年来他听过的几则传言,方才离开的两人也说过,能接近贺靖的都是贺晏收养的孤儿,不可能会有加害贺靖之意,唯一一个例外便
是......
"贺靖,你怎么了?"霍清毓表情疑惑而无辜。"为什么不准我过去?"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贺靖慢慢坐起身,咬牙怒道:"下燎毒的人,是你。"
"你在说什么?"霍清毓脸色一变,一脸气愤。"贺靖,你居然怀疑我?你倒说说,为什么我要害你!"
"理由太多了,或许你想要爻楼,更或许......"贺靖冷笑一声,"早在三年前,你便与风琉有挂勾!否则你如何得到燎毒?好个霍清毓,
没想到你竟是个包藏祸心的双面人!而我竟被蒙在鼓里,对你推心置腹!"
"贺靖,我认识你的时候爻楼根本还未建成,更不知道爻楼会打下今日这片江山,你倒说说我会想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的理由未免太过
牵强!"
"牵强?"贺靖握紧双拳。"或许我猜不到你下毒的理由,但这些年来,我的三餐全经由你的手送来,而你安然无恙,中毒的只有我一个。
不是你下的毒还会是谁?"
面对贺靖的指控,霍清毓沉默了,
龙观澜屏住气,握住贺靖紧握成拳的手。他希望不是霍清毓,他不想贺靖再次受到伤害......
然而,霍清毓喉间竟发出沉沉低笑,笑得邪肆无比。
"想不到被发现了啊?我还想怎么还没发作?还以为非得等到你倒下那一刻才会东窗事发呢。燎毒确实是我乘机放入你每日所吃的饭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