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相信沈骞的残忍和无情......
“我要走了。”沈骞挣开他的手,大步离去。
午夜的风吹过,黑夜像是巨大的空穴,跌进去之后没有尽头。孟扬名行尸走肉一样回到房间,大手在摺痕未平的被单上抚过,上面还残留
着沈骞的气息,淡淡的槐花香味,但那些绮丽缱绻,都是假的,瞬间便随风消逝。
他把头用力地撞向床沿,像是野兽一样的悲鸣,伴随着沉重的撞击,一声声,低低地在房间里回旋。
13-纠缠
距离孟扬名与武英豪比试只剩下一日,沈骞一想到这件事,心情便变得沉重起来。
他没有说谎,在孟扬名没有介入他与颉彩萍的婚事之前,亦兄亦友,他一直视他为最在乎的人。他比他年长四岁,性格坚毅隐忍,对他包
容到了宠溺的地步。不管他提的要求多么不合理,只要能做到,他从来不会拒绝。
有一次,他们四个人出城游玩,结果途中遇到大雨走散。外面响雷阵阵,他一个人躲在山洞里孤援无助。孟扬名冒着狂风暴雨找了他大半
夜,出现在山洞里的时候,不但衣服被荆棘勾破,鞋子也掉了一只,脚掌上被山石割出的伤口鲜血淋漓。从那时候开始,只要见到他赤足
,他都会觉到不忍心。
不能出任“牧云镖局”的镖师,是他第一次回绝他的要求,他无理地发了很大的脾气。当时孟扬名揉着他的头发,无奈地说:“我已经答
应了连暮云,沈骞,不要让我为难。”
“我不管,你推了他,我要跟你一起出镖,一定要!”仗着他无条件的迁就,他的态度十分蛮横。
“要我怎样做,你才不生气?”
他偏着头眼珠骨碌骨碌地转,“除非你答应当上了捕头,也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好,不能让别人超过了。”
孟扬名哑声失笑。他那时候还不明白,他眼中的苦涩以及温柔代表的是什么,只是一心想霸占着他的宠溺迁就。
颉彩萍逃婚,他对她并没有多少恨,他们的婚事本来就是为了“牧云镖局”和“威震武馆”各自的利益。但让他始终无法释怀的是,带走
她的竟然是往日里把他捧到手心里爱护的人!像是当头一棒,所有美好的幻象都被敲碎。他被伤害得很彻底,整整记恨了他四年,以为今
生都不会再原谅他。
但他却回来了,再次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他不惜以命相搏迎战武英豪,他不想欠他,既然他想得到他,他就偿还他这个夙愿,但事
后却被他绝望受伤的眼神扰得心绪不宁。
清晨的阳光慢慢地从窗外透进来,光影明灭飞舞,沈骞抱着膝,陷在思绪中无法抽身。他已经无法分辩,自己对这个男人,抱的是一份怎
样的感情?他只想逃开,离他远远的,割断与他有关的一切的羁绊。
失神地下了床走出房间,夏日悠长,院子里鸟语啁啾,隔着花架看到孟扬名正与一人缠打,他吃了一惊,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已经被
逐出“牧云镖局”的赵庆阳!
他急步赶了过去。
赶到的时候,赵庆阳已经收了招式,年轻方正的脸带着愧疚,只看他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
“你没事吧?”经过昨夜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与孟扬名相处,说话的时候,眼光都是带着躲闪。
孟扬名摇头说:“他并不是想伤我,我觉得他在让我看清他的招式,从年龄上来看,他会不会是武英豪的徒弟?”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做错了事之后才来弥补?”沈骞看着赵庆阳的背影,喃喃地说。
刚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怅然,“或许当时大家都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沈骞被刺痛,“当日你看中我,带走彩萍也是因为这个苦衷?你是真心爱她还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的卑鄙?你不但破坏
了我的生活,还毁了她的一生!”
他咬了咬牙,觉得一刻也没有办法再跟这个人站在一起,转身想离去。
“沈骞!”
孟扬名叫住了他,“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哀伤炽热的眼光投过来,让沈骞觉得难受的是,昨夜他已经那样决绝无情,但这双眼睛依旧带着无怨无尤的深情,他从前为何一直没有读
懂他?
右江村,青州城外一个小小的农家村落。
孟扬名在一户人家门前勒停了马,伸手推开了篱笆小门。沈骞也下了马,把马缰绳系在门前的大树上。屋内闻声奔出一个三、四岁的男童
,他向着孟扬名扑了过来,“叔叔,叔叔!”
沈骞木然地看着孟扬名蹲下身,抱起了那个男童。
“叔叔,你上次教我写的字,我已经会了,你快来看嘛。”男童在他怀中又蹭又拱,态度亲昵。孟扬名唇角勾起一丝薄薄的笑容,沈骞的
双眼被刺痛,他有多久不曾见过他这样笑了?
只听到他温声问:“小如,你娘呢?”
叫小如的男童朝屋里大声喊道:“娘,叔叔来了。”
“别叫了,我这不出来了吗?”
屋里传出女子的声音,沈骞听到那个声音,全身浑然一颤,身穿布衣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脸上脂粉不施,但荆钗布裙,窈窕秀丽一如当
年。
他当日逃婚而去的未婚妻,颉彩萍!
颉彩萍也看到他了,错愕当场,她询问地看向孟扬名,但他只是默默地抱着小如不语。
她回过神来,低声说:“沈骞,好久不见了。”
沈骞也从惊呆中恢复过来,惊讶和愤怒在脸上交织,他盯着孟扬名,恨声说:“你今日带我来这里,就是要我看你们一家三口如何幸福温
馨吗?你还要伤我到什么地步?”
他转过身,腾身上马,满怀恨意地策马离开。
孟扬名没有料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他把小如交还给颉彩萍,“我去追他。”
颉彩萍看着孟扬名飞身跃上马背,追逐着沈骞而去。怀中的小如问:“娘,叔叔怎么还没进门又走了?”
“叔叔有事,乖,娘教你写字。”
她抚着孩子小小的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抱着他走回屋去。
孟扬名策着马追赶沈骞,但不管怎样呼喊他都是头也不回,反而猛抽了几鞭,让马儿驮着他飞快地跑远。
“沈骞,你听我说......”
看着沈骞不辨方向地狂奔,道路越跑越崎岖荒凉,他的叫声充满慌乱。终于赶上了他,两马并行,他伸手去拉沈骞的衣袖,想要阻止他继
续往前奔走。沈骞用力挣脱,两人在马上争执,前面正是一处拐弯,只听到一声马嘶,沈骞整个被抛下了马背。
14-野外
纤长的身影顺着斜坡滚了几圈,隐入半个人高的草丛中,孟扬名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跳下马奔过去扶起了沈骞。
“孟扬名,我恨你,我恨你--”
清澈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薄唇紧紧地咬着,怀中人这副倔强的模样,看得他心都疼起来。
“你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是不是?所以才会这样难过。”孟扬名扶着沈骞的双肩,眼里积满像是冰雪一样化不掉的忧伤。不管他尽多少的努
力,甚至与他发生过关系,但沈骞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始终还是原来的未婚妻。即使除去他心里有没有他这点不谈,同性恋情忤逆世俗,
要他接纳同为男子的他,又是谈何容易?
他选择了爱他这一条路,注定是布满荆棘,下场伤痕累累。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日之后,或许我们不会再相见,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把自己的真心封闭起来。”
沈骞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小如不是我的孩子,他的父亲是英敏。”
沈骞吃惊地抬起头,“杨二哥?”
“英敏在家乡其实已经有了未婚妻,但他与彩萍还是做出了越礼之事。”孟扬名缓缓地回忆,“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城去
玩?”
看着沈骞眼里的迷惘之色,他苦涩地笑了一下。
人生像是一扇扇的门,打开一扇,另一扇便合上了。那一次出城,沈骞在大雨中走失,他心急火燎地回过头去找他,留下颉彩萍和杨英敏
独对。若当时他不坚持去找沈骞,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的生活还在原来的轨道上,沈骞会和颉彩萍成亲,杨英敏也不会死,而他的
爱意永远被埋藏在心底。
“事后彩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要求英敏带她离开青州,但英敏执意不肯,彩萍把他逼到山崖上要与他同归于尽。我赶到的时候,只拉回
了彩萍,却没有救回他--”
当时他一手扯着颉彩萍,一手拉着杨英敏,两边都不愿意放手,但左手还是滑开了,杨英敏惨叫着摔下了百尺断崖。
“大师哥救我!”
孟扬名合上泛起红丝的双眼,这么多年了,仿佛还能听到他临死前绝望惊恐的叫声。
颉彩萍被救回来,但她已经不能再回“威震武馆”,孟扬名把她安置地青州城外的右江村中。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拐走了她,连沈骞也是这
样认为,而他对杨英敏的死有愧,所以毫不辩解,独自浪荡天涯。
孟扬名双手捧着脸,温热滚烫的液体从指逢间渗出来。怀着对惨死的师弟的愧疚,背负最爱的人的恨意,这四年,他没有一天不是生活在
地狱中。为求解脱,他一次又一次地走上绝路,然而总是与死亡擦身而过。他浪荡天涯,专寻绝境,但每一次到最后都毫发无损地归来,
甚至赢得了江湖名声和巨大的财物。
他以为此生都将这样灵魂空虚地渡过,直到在明月楼,重新遥遥地看到沈骞飘逸的骑影。
他对他的爱念从来没有休止过,自重见之后便无法遏止接近他的欲望,像是干涸濒死的鱼渴望能在水中呼吸一样强烈,如果不能接触他,
哪怕只是在他身边默默地守护,他的此生都将化作尘埃,没有任何意义。
“你为何一直不说?让我误解了你这么久--”
沈骞把陷进悲伤中无法自拔的人揽进怀中。
那样浓重的悲伤感染了他,孟扬名没有做错,却背负着全部的枷锁,是他们都误会了他。
孟扬名伸手揽紧了他的腰。他知道自己很卑劣,他是在利用沈骞的歉疚。可是他忍不住,他已经失去那么多东西,亲人,师弟,希望,承
诺,他需要抱住他,从他身上找回曾经失落的,以及对生命重新的肯定,只要再一次就好,只要一次。
他已经忘了身处何方。
也忘了明日就是与武英豪的决战之期。
埋身在半个人高的草丛中,他悉悉率率地去解他身上的衣物。
沈骞任由他的大手在身上游移,如果交出身体,可以减轻对他的愧疚,对他四年来所受的苦楚作出补偿,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一如昨夜,孟扬名抱着他的身体,陷入了狂热之中。
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年,但那张清澈的笑颜始终隽刻在脑海中,不曾忘记。
像是一艘满载货物的大船,帆篷已经高高挂起,劲风鼓吹之下,前面就算有巨礁,也要无可避免地撞上去。他与沈骞的未来已经摆在眼前
,明日之后便是各自天涯。他知道分离的时刻不远,却又深深惧怕这一刻的到来,他只想捉牢眼前的美好。
单薄的衣衫被挑开,白玉般的胸前还残留着昨夜欢爱的痕迹,点点腥红,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俯下头,唇舌缠绕了上去,啃噬着,吸吮着
,他渴望再次听见他喉间发出的吟哦之声,那样美妙的声音,仿如天籁,只要有过一次,就此生不忘。
肉体的接触是如此敏感,沈骞的欲念被他的动作挑起,感觉跟昨夜是完全不一样。这已经不再是一场身体与利益的交换,他心痛身上的这
个男人,渴望包容他,渴望给他安慰,同时也填补自己内心莫名而至的巨大空虚。
抚摸和亲吻已经不能够浇灭身体内熊熊燃烧的大火,孟扬名噬咬着小巧优美的耳垂,哑声道:“可以吗?”
柔韧修长的身体像是鲜花一样在眼前怒放,他缓缓地进入。被情欲刺激的身子泛出粉泽,沈骞整个人都在颤抖,渐渐被铺天盖地而至的快
感控制了全部的意识。
一旦开始,便没有办法再停得下来。
低沉吼叫的嗓音,伴着辗转难耐的呻吟,流泻在草丛之间。暮色四合,返巢的林鸟被惊起,扑楞楞地飞走......
回城的路上,孟扬名抱着沈骞同骑一马,激烈的欢爱耗尽了沈骞的体力,此际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孟扬名眉
眼淡漠,他最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能有这一场,日后各走阳关故道,虽然有憾,但也无悔了。
15-挽留
马蹄跸跋黄尘,扬起了一阵阵的尘灰。
沈骞策着马,一路飞沙走石直奔西武场而去。眼看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他心里悔恨交加!为何不早点决定赶过来?孟扬名只怕已经与武英
豪交上手,他一定不能有事!
昨夜回城的时候,孟扬名在他耳畔说:“明日不要来观战,你在场我会分心,而且怕你见到武英豪会尴尬。”
他担心的是武英豪上次吃了哑巴亏,大庭广众之下见面,若说出什么不堪的话语,只怕沈骞会受不了。
结果早上陪同他去武场的,是沈牧云和沈谨,还有镖局的总管顾汉清。
沈骞在房中心绪不宁地翻看着账册。沈家的厨娘,也就是顾汉清的妻子顾嫂进来收拾早饭的碗碟,看了一下便说:“这几天你吃得很少,
是不是菜式不合胃口?”
沈骞摇头,“是天气太热了。”
顾嫂说:“我下顿做点清淡的,素炒蕨菜和豆腐鱼头汤可好?”
沈骞想了一下说:“能不能做个鱼羹?孟扬名上次说你做的这道菜很好吃。”
顾嫂笑了起来,“孟爷是好人,不像你嘴刁,他是什么都吃的。”
沈骞不语,孟扬名本身就是性情沉稳隐忍之人,对物质没有什么要求,难以想象的是会对他执着至此。他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但他对他
所知甚少。他没有什么心思记这些事情,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事无巨细关怀备至,会不会很累?
顾嫂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武场那边怎样了?我家那口子说,只怕要打败武英豪不容易呢,希望孟爷不要有什么损伤才好。”
沈骞看向窗外,日影高照,花架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我一定会打败他。”
想到昨夜在房门前分手,孟扬名已无牵挂的淡漠神情,沈骞忽然间觉得很不安。他决心打败武英豪,只怕会不计代价,他不愿意他的身体
有任何损伤,更不愿意见到他赔上性命。
扔下手中的账册,他霍地站起来。
“顾嫂,我要去一下西武场。”
不去理会顾嫂错愕的表情,他大步出门,骑着马直奔西武场。赶在路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情有多焦灼!额上渗出了绵密的汗水,他顾不
得理会,在马臀上重重地抽了两鞭,继续一路疾奔。
西武场遥遥在望,远远的可以看到正在高台上比试的两个人影,刀来剑往,动作兔起鹘落。沈骞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幸好,孟扬名没事。
再往前奔走了一段距离,台上的两个人已经一边打斗一边移到了东边的旗杆之下。沈骞骑在马上,又隔着大段的距离,明显看到旗杆已经
倾斜。竖在高台边上的这杆旗杆,上面搭建了一个棚架,供举办采青活动时健儿攀爬上去。
武英豪咄咄相逼,要把孟扬名逼到旗杆下,他是卑劣地在旗杆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