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舰上的阳光——严亮
严亮  发于:2011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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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他做事出公差什么的,没有想到文书对这些应酬的套路真是信口拈来,难得的是说这些还不让人觉得虚假,很自然很真诚的样子,

毕竟天天和舰领导在一起,大概这些方面也练出来了。  丁宁看了看那个女孩,想了想说:“那好吧。”    文书说的那个饭馆

环境还不错,尽管也临街,门面不大,但装修还是有些特点。  我们挑了窗户边坐下,窗户是落地玻璃的那种,从外面好像看不清里

面陈设,从里往外看,路上行人的表情,路边的报摊小贩却看得很清楚。  我和文书坐在一边,丁宁和那个女孩坐在一起。  文书

让丁宁点菜,丁宁推辞,转而将菜谱递给那个女孩,女孩却又将菜谱推回给丁宁。  文书见状说:“反正你们对这儿也不熟,那就我

点吧。”  他叫来服务员,几乎没看菜谱,随口就说了几个菜名。  “文书你对这儿很熟啊。”丁宁说。  “呵,来过几次。”

文书回答。    我端着服务员倒的茶水,看着眼前的丁宁和女孩,不知道说些什么。丁宁和那个女孩似乎也和我们没什么话说。 

 “严栩栩,是栩栩如生的栩吧?”好在文书很有控制这种场合的能力。  “是啊。”那女孩的回答很简短。  “名字真好听,一

听上去就特有气质有文化那种,名如其人。”文书说的那个女孩特别不好意思。  不过我倒也不觉得文书是在奉承,因为眼前的这个

女孩确实很好看,会让人想起“兰心惠质”这个词来。我突然记起支队副政委给丁宁介绍女朋友的事,说小提琴,幼师什么的。她的气

质似乎正与那些小提琴上流着的名曲相契合。  文书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他让丁宁和那女孩点些喝的,他俩都说有这茶就行了,似

乎有些不习惯与我们坐在一起的感觉。  “那我们就开吃吧?”文书说。  丁宁将那个女孩面前的一次性筷子包装撕开,然后再掰

开,放在女孩的面前。  也许是受了那个女孩的影响吧,大家的吃相都很斯文。  文书间或插问几句不相干的寒暄。本来应该是很

喧闹的饭馆却让我觉出了安静,有的时候安静地甚至能听在到桌面火锅中沸腾的声音。  “对了,上次我们写的那个歌获奖了。”丁

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对我说。  “哦,是‘月光与阳光’吗?”我问。  “对。三等奖。好像是咱们单位这样,就这一个

获奖的歌曲。”丁宁说。  “呵呵,那肯定是因为你的歌词写的好了。”我说。  “是因为你的曲子,没有曲子,就不叫歌曲了。

”丁宁说。  “喂,你们俩这算是互相吹捧吗?”文书在一旁玩笑地说。  “对了,没跟你介绍丛彬当兵前在音乐学院读了两年呢

。”丁宁像是想起什么来,转头和那个女孩说。女孩像是很意外,继而问我:“是吗?你学的什么专业?”  “音乐教育。”我回答

。  “你们应该有点共同语言,她小提琴在市里获过奖的。”丁宁的话让我印证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女孩有些害羞地低头吃饭。

  如果没有和丁宁宿舍里的那一次经历,没有丁宁曾经在海滩与我的那一番告白,或许我会认为眼前的是一对绝配的恋人。然而正因

为我了解丁宁,所以我会在想丁宁真的已经改变过来了么,我在想,或许性向真的能被爱情改变么?  看着我们的身影隐约地映射在

窗户的玻璃上,心里暗暗地说,但愿真的能改变吧。只有这样,丁宁和那个女孩才会真正幸福。  幸福,幸福,我的幸福呢?想到这

个词,先前的那种失落感觉又在一瞬间笼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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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火锅的原因,边上的玻璃窗慢慢凝上一层水雾。  慢慢的,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窗内的人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  我似

乎有一种能力,就是在自己不愿意说话的时候,无论周围的气氛多么尴尬,我总是能保持住安静,或者我会潜入到一个完全与眼前不相

关的境界当中去,在那样完全个人的空间里,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来来回回地重复想某一件事,某一个人,哪怕只是某一句话。 

 比如现在就是,我能感受得到文书的客套应酬已经无话可供寒暄,丁宁可能存在的复杂心情让他难以开口,那个女孩的单纯矜持少言

少语,因此饭桌上的话越来越少,似乎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丁宁的目光会与我相遇,文书也似乎会期待我能说些什么,而

我索性像那个严栩栩一样,只是安静地低头吃东西,要么坚定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书报摊边守摊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寒风中当中

,行人似乎谁也不会从寒风中停下来翻看这五花八门的书刊杂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突然发现报摊前多了一个年轻人,手上拿起来一

本杂志,像是在问卖报人什么。那面孔竟然像是大可!我用手边的餐巾纸抹了抹窗上的雾气,再看时,竟然完全是一个毫不相似的人。

  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作幻觉,病态地爱上一个人才会有的幻觉。  午饭可算是结束了。  文书早就结好了帐。出门的时候

,丁宁刻意地有些像领导的样子,和文书在前面说几句感谢之类的话,严栩栩和我走在后面。  女孩突然对我说,你确实像学音乐的

。  我说,为什么?  女孩说,因为你话好少。  我想说句祝福她和丁宁之类的话,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在路口分

开后,我和文书一起去了那家超市拿了买好的东西,就上车站坐车往回走了。车上文书问我过年有什么打算,我说不知道呢,文书又说

那没事就帮我一起组织舰上的春节活动,我有些木然地回答说好。  想想年三十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就拿出手机给大可发了条短

信,问他过年怎么打算,但一直到车子到了军港,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和文书一起把东西放回舰上,我就自己到码头,给大可拨了

过去。如果再不听到他的声音,如果再不知道他那边怎么了,我想我真的会疯了的。  电话拨过去,他那边却是漫长的待机声。  

或许手机没在身边吧,或许是去洗手间了?我对自己说,然后就在码头上吹过来寒风中一遍遍地拨着。  五六分钟的时间漫长的像一

个世纪。  最后,电话那头终于接了,却是很安静的声音,我好像能听得到大可的呼吸声,听不到他讲话,那种死一样的沉静让我一

种不祥之感。  “看到我的短信了么?”  “……”  “说话啊?”  “……”  “出什么事了么,大可!”  “……”

  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的这种沉默,事实上也证明了我的直觉。  “丛彬,我想了很久了,我们分开吧,我们这样不好。”  

大约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似乎从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感情终会有类似的这样一句话在尽头等着我。也或许是这几天

来大可的冷淡以及我的种种猜测已经让我在潜意识里有了一种心理准备,当手机中传来大可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没觉得意外。  然

而却有一种暗暗的痛楚从心底里升起来,越来越浓,慢慢地放大,继而整个地笼罩住自己。那种痛楚有不解,有怨恨,有自怜,甚至还

有一丝对大可的担心,只要他能好好的就行。种种感受揉合在一起,似乎就有了一种力量冲击自己的胸腔与眼眶。  即便会知道有这

样的结局,但结局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即便是分开,为什么没有一个分开的理由?我想狂喊,因为我胸闷,但在码头,我不能。我只能

一个人躲在晾衣场的一角,在寒风当中任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冰凉地流下。  我是想知道这理由是什么,我想看着他的眼睛,让他告

诉我。  我挂了电话,茫然地向着灯塔的方向走。  天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在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盘旋着一句话“我只需要一

个理由了,一个分开的理由,有一个理由我就走开。”  到我站在大可宿舍的门口的时候,大可仿佛预感到我要过来似的,他坐在椅

子上,手里拿着书,呆呆的眼神正好与门口的我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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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下为什么吗?”  站在离他们航标站的院落不远的一块空地,我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有一个怎样的答案,不知道能有

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我选择离开他。  站在眼前的大可似乎要比前瘦了很多。冬装在他的身上变得像是没有以前那样合体,那个曾经在

河边的水泥台上挥舞着树枝比划着信号旗“我爱你”动作时的身影,仿佛已经沧桑了很多。    夏日河边阳光。  冬夜山上灯塔

。  也仿佛只是一转眼间,怎么就恍如隔世?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对着眼前的大可,我又说。  其实我的追问

能让他收回他说过的话吗,如果不能,知道一个理由又有什么意义?我的大脑在那个时候已经变得呆滞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

做。不知道应该接受他的选择,还是挽留。我又该怎么挽留。心里已经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感觉了,但却要保持着和他一样的沉默。  

大可像是刚刚在电话里一样,什么都没说。  过了许久,他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  “没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不想那样了,我

觉得那样不好,我想好好复习考学。”他没有对着我,而是看着远处的灯塔,像是很坚定地回答。  我只是不想那样了。  我觉得

那样不好。  我想好好复习考学。  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他唯一能够让我无话可说的理由。无论爱还是不再爱,如何继续还是不再

继续,有一个底线我知道,那就是我不能自私,我不能够置他的前途于不顾。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让我选择离开的理由,而从他嘴里说出

来的也恰恰是这个理由。我还能说什么呢。  大可仍然看着那山顶的灯塔在夜晚放射的尤为耀眼的光芒。  我无法看到他说话时的

眼神,但我想既然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必定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我想,我应该走了。  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安静

转身,远离。  “丛彬……”  我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他叫住我。  “对不起。”  他对着我的后背说。  对不起!对不

起?  这也许应该是我要说的呢,或许他根本和我就不属于同一类人,如果按照他说的他觉得那样不好,他不想那样,那么,只能说

是我将他引入歧途。相对于他或许是非同志的主流生活,相对于他的军校梦与前途,我的放弃或许是唯一能再为他做到的。  我没有

回头再说什么,因为我不敢回头。  大可像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走在我后面,送到了山口,他像是停住了脚步。  他在我身后远远

地说,“丛彬,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那一刻,夜色中的我泪雨滂沱。  像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抽走了一样,我成为一个空

壳。在山路上的夜色里,我一个人走着,像一只飞蛾,独自承受着扑火之后灼伤与痛楚。  我拿出手机,看存在里面的每一条大可的

短信,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写短信的表情和我收短信时的欣喜。我认真地看短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似乎那便说明了大可什么分手

的话都没说,他仍与我在一起。  但我知道,这一切终究是不存在了,我的手机的屏上永远不会再跳来那个让自己心跳的名字。也许

我们一起去买的这手机已然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我认真地每一条每一条地打开短信看,然后每一条每一条地删去。山路上的石头

将我绊倒,但我毫无知觉地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手机,继续走,继续看,继续删。  收件箱空了,我的心也空了。  最后把他的名

字和号码也从手机里删去,可是那个号码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我怎样从记忆里删掉这个号,删掉他的名字,删掉我们在一起

的所有点点滴滴,在一起的每一个让我觉得不再孤独觉着幸福的往昔?  如何删去记忆呢?  也许把我从世界上删去,一切才会真

正地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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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死亡竟然会在那一刻变成那么美好的事情。  那一刻,死亡,像是在寒冷的街头遇到一团暖暖的火,烘烤着你的

冰冻的心,让你慢慢走入,慢慢融化到那一团火当中。又像是在黑暗当中发现一丝微亮的光,你的整个世界也只有那一束光在你的眼前

,你虔诚地接受着牵引,聚精会神地向着那光,走向另外一个世界。在走出那个山脚不远的海滩,就有着那样的一团火与光召唤着我专

注地走进海水当中。那种感觉是奇异的,明明是在严冬,海边腥涩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在我脚下的海水却是暖暖的,湿热的,

越向前走,寒冷就少一些,暖热就多一些。在我的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所有的悲欢离合在一瞬间了无踪影。我忘了我,忘了我

身边的这个世界,在我的全部感觉与思维都集中在脚下暖热的体验当中,我的鞋,我的小腿,我的膝盖,隔着贴在身上厚厚的冬季水兵

服,我一点点地沉入那无边的暖热里。慢慢的,沿着这种感觉,我的思维又开始复苏,似乎所有我温暖的记忆都来自于脚下的温热当中

。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那样寒冷的夜晚,睡前与爸爸妈妈挤在一个木制的盆中泡脚,妈妈的脚心在温水中踩着我的脚背,爸爸的目光

看着我和妈妈,爸爸他在微笑。  爸爸妈妈在向我微笑,好像他们在告诉我,孩子,沿着这脚下有温热走过来吧,我们就在这头等着

你,过来,还是让爸爸妈妈来照顾你……     “丛彬,你小子上哪儿了?你们部门长刚刚跑来问我有没有找你干活,说要给副长

报人数,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给你背黑锅啦。”  手机震动。  木然接听。  是文书的声音。  “背黑锅”那样三个字像是让

我在一瞬间从那样的精神游离状态中清醒过来,似乎脚底下的温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变成了刺骨的寒冷,手机里文书的声音像是在很遥

远的地方传过来,已经站在海水当中的我拿着手机也是在一霎那间明白了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逃避么,或者我是在报复?那我逃避

什么,报复谁呢?  也许我是确实是在逃避,我想忘掉一切,我想报复大可,因为我恨他,我恨他将我的心唤醒,将我的爱点燃,却

又那样轻易地,将我推回到过去之中,让爱熄灭。  可是我真的就恨他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又是懦弱的,懦弱的连

选择死亡的勇气也消失了。我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继续活着理由,那就是我不能让我曾经爱过的人为我在他的内心深处“背黑锅”,尽

管没有人会知道我的离去因为什么,但是大可知道。如果我真的选择离去,那么也许我会变成一团阴影,飘浮在他以后的人生当中。 

 也许在那一刻我觉得没有理由再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但我至少找到了一个,我不要他的人生因为我背上一个黑锅,那就是我不要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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