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第四卷 雾迷 上——燕回
燕回  发于:2011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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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我虽说也去过泠泉宫,但每次都呆得不久,实在因为两人确是无话可说,每次都一样,谈谈他的伤势,我再让他好好休养,然后两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床上一个,床边一个,对坐发呆,气氛沉窒难堪,我忍不了多久,就不得不离开了。后来他伤势痊愈,我去得更少……与其见了面相互折磨,不如等段时间,等彼此的心结慢慢打开,再说其他……只是,这情形在别人看来,无异于他已失了宠,服侍的人怎能不急?那么,他呢?他又是否在意?

我看着他,眉眼清冷,凝霜聚雪,寒意逼人,更甚从前……恐怕,也不是全不在乎吧……这时,就见他偶一抬头,鬓边墨黑的长发滑开,露出了雪白的脸颊,宛若美玉,可惜,美玉微瑕,一丝淡淡的白痕,横于其上,我心中顿时一痛……那正是那天我第一下抽过去留下的,御医说,有可能再也去不掉了……一瞬间,愧疚心疼之情胜过了其他所有心思,我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里,柔声问道,“对不起……还疼不疼?”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所有动作一下停住,半晌,才缓缓转过头,一双眸子,灿若星子,炯炯逼视着我。

我立时清醒过来,猛地收回了手,同时,掩饰似地端起酒杯就是一大口,结果呛得一阵狂咳……见鬼!我忘情之下,竟忘了这是公共场合,下面一大群人看着呢,就算他是我的侍书,这样当众调戏,也实在过分。我自己的名声太烂,也就算了,他这样清高的性子,又怎会不介意?无怪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吓人得像要吃了我一样……偷偷瞟了他一眼,他已回过了头,不再看我,接着喝酒,只是脸色更冷……好,这下他更恨我了……

轻叹口气,不敢再看他,回过头却又看到了这边的他,仍是那个表情,低眉垂眸,静静坐在那里,宛如石雕。

我一怔,不由道,“吃啊,怎么干坐在那儿?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仿佛恍然惊觉,一下转过头,看向了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竟苍白如纸,连嘴唇也全无血色。

我一愣,虽然这些天没再去过他那里,不过听御医禀报,他的病已经好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这时,他已回过神来,转过头,低声道,“臣不敢……”说着,伸手就去拿筷子,手指竟在微微颤抖,手还没触到筷子,竟然有一滴鲜血从他指端滴落。

我顿时一惊,一把抓过他的手,急急问道,“你的手怎么了?”他不及反应,手已被我握在了掌中,我展开一看,就见他手心上几个指痕,血肉模糊,竟像被自己的指甲生生刺破的。我又惊又痛,抬头急道,“怎么回事?”

而此次他的眼中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哀恳之色,低声道,“陛下,求你,别在这里,这样……”说着,手微微向回缩着,见我没松手,终于不敢再挣,只猛地垂下头,脸色愈加苍白,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立刻放开他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故意要羞辱你……”

此刻我才意识到,对他来说,今晚是何等的煎熬……从位极人臣,到以色侍人,这样的难堪,今夜不得不如此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之前,而那些人多是熟人,有从前的下属,更有往昔的政敌……这种羞辱,于他恐怕不下于我之前的有意折磨,而我又做出了那种亲密的动作,终于让自制力如他,也受不了了。

这时,他早收回了手,听到我的话,慢慢抬起头,迟疑地看向我,眼中的应该算是半信半疑吧?

我终于不再辩解,苦笑一下道,“你若不舒服,就不必在这里强撑了,下去歇歇……别急着走,一会儿朕送你回去。”

他闻言又看了看我,眸光变幻,我已经看不懂了,半晌,他方才道,“如此,谢谢陛下体谅,臣告退了。”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我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一礼,转身离开。

我随即想起,回头又对玄瑾道,“茗峰,你身体才好,别喝那么多了,也早些回去歇歇吧。”

虽然玄瑾从前的身份,皇族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不过,以他的清傲,以这种身份,这样展示在众人之前,也决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吧?

玄瑾听了,回头看了看我,随即淡淡道,“是”,然后,痛快地站起身,躬身一礼,洒然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宫人的簇拥下,消失在了后殿,我这才收回视线,扫了身边一眼,空空荡荡,来时的好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心中竟有些茫然……四周一片喧嚣热闹,怎么独我这里冷冷清清……

124.除夕(下)

自从目送他们离去,我的心思已经不在了这里,后来也有上前来敬酒的臣子,凑过来讨好的侍书,我都是草草敷衍,又坐了没一会儿便再也坐不住了,终于起身而去。问过了内侍,知道他说有些气闷,去了外面透透气,我又径直出了后殿。

一出殿门,深冬凛冽的寒气迎面袭来,顿时将我在殿中染上的几分醺醺之意驱了个干净。风并不大,只是天气真冷,冷得脆,冷得冰凌子似地痛快。抬眼望去,疏疏落落几颗寒星,缀在幽蓝色的夜空中,显得天穹格外空旷高远,让人看了,也不觉心境一宽……可惜,不过是一瞬间。

顺着殿侧回廊拐过一道弯儿,我就看到了他,却不禁停住了脚步。

苍茫天地之中,宏阔殿宇之间,就那么一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立在阶上,渺小而凄冷,让我瞬间心中一痛,不只为他,也为自己……原来,大家都一样,寂寂长夜,孑孑独行……

正在这时,忽听那边响起了一个沉沉的笑声,“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卢大人啊,久违了……”

他一惊之下,猛然回首,我也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大殿另一侧转了过来。

他怔了一下,便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安德王千岁!”

那人正是安德王……即使今天没有月亮,光看那身形,来人身份也能猜出来了……胖到这种程度的,朝中还真没第二个。

就见安德王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据闻卢侍书你深得陛下宠爱,小王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呢,呵呵……”说着,伸手扶起了他。

闻言,我不觉皱起了眉……这个死胖子,落井下石得挺开心啊。

被人如此讥讽,他的动作却没半分异样,声音语气也平和如常,“千岁说笑了。”

可是,安德王却没完没了了,看着他,点着头,抚须道,“陛下还真会调理人,卢大人的气色,可比从前好多了……又或者因为少了俗事纠缠,心情舒畅,才会如此?”

气色好?说什么鬼话?虽然他的肤色比从前白了很多,不过那和气色好可不沾边……一想到他的肤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立时心中一软,终于忍不住,一声轻咳,走了出来。

两人看到我,都是一怔,随即齐齐施礼,叫道,“陛下……”

我一笑,虚托一下道,“不必多礼……十七皇叔也在啊。”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死胖子连忙笑道,“臣喝得有点多,出来醒醒酒,无意中遇到了卢大人,随便聊了两句。”

我挑眉道,“噢?是什么有趣的话题,让朕也听听好不好?”

死胖子顿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不过是些闲话,就不耽误陛下的时间了,臣也该回去了……”说着,一躬身,匆忙转身而去。

“十七皇叔慢走,”我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抬手帮他把披风的帽子带上,同时故意大声地埋怨道,“彦之,你身体不好,怎么也不注意一点,天气这么冷,吹了风,生病了怎么办?”我要安德王知道,我仍然关心他,断了他以后再来落井下石的心思……纵使虎落平阳,也不是给猪欺的……

直到安德王没了踪影,我才抬眼笑道,“死胖子终于走了,看他摇摇摆摆这个费劲,又是黑灯瞎火,偏还到处乱走,也不怕摔着……他要真摔了,恐怕找十个侍卫都扶不起他。”

听我说到最后,他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陛下,安德王殿下是您的长辈,又是朝中重臣,您给他随便起外号可不太对啊,言语中更不该有失尊重……”说到这里,他的话哑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呆呆看了我半晌,突然垂眸道,“臣该死,臣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我也是一愣……刚刚他那番话说得自然,我听得也自然,全不觉有什么不妥,依稀从前,他还是我的先生,在教我为人处事,回过神才想到,弹指间,往事已成灰……半晌,我猛然回首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说着,自顾拔足前行,耳听他随后也跟了过来,我却始终没有回头。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默默无语,来到了紫瀛宫。

谁知,刚进大门,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爹爹,爹爹回来了!”同时,一个黑影已经扑了过来,直冲到了他怀里。

他一愣,呆呆看了怀中人良久,突然伸出手,死死抱住了那人,颤声道,“宝儿,宝儿……”扑出来的正是卢家那只活猴了……

就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个“爹爹,爹爹”,一个“宝儿,宝儿”,都不停口,看得一旁卢府的嬷嬷又是笑,又是抹眼泪。

见他一瞬间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今天是除夕,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更想看他得到这个惊喜时的表情,所以,才叫人把小猴子带了来,又特意陪他回来……果然如我所想,他很开心,可是,我心中却是一片酸涩……

如果在故事里,我一定就是应该被打倒的大恶人吧?苦笑一下,不敢再想。看看那两个,小猴子终于换了词,开始叨叨叨叨讲述他有多想他,要爹爹以后多陪他,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前一阵他堆的雪人如何如何好……他则笑着听着应着,牵着小猴子的手,向里面走去,旁若无人,两个人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而这时,我看着小猴子和从前一样天真顽皮,撒娇耍赖,竟有些茫然……这个小家伙,白天可不是这样的……就在早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中,全是刻骨的仇恨,可是,他却未像从前一样扑上来撕打,只是死死盯了我半晌,然后,竟恭恭敬敬跪下磕头,举止言辞,循规蹈矩,无懈可击。我怔愣之下,也不禁感叹,原来,一个人的长大,竟这么简单,只需要几个月而已……不过现在我要感叹的,却不只是那一点了,我不得不说,小猴子还真是他的儿子,演技这个高啊,如果不是我之前已经见过他,肯定会以为,最近的遭遇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是为了让父亲放心吧?他竟可以作到这个程度,我竟不知应该赞许,还是提防了……

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越行越远,我轻轻摇了摇头,终于悄然离去。

他那边父子重聚,欢天喜地,我这边宴会未完,匆匆返回。谁知途经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阻住了我的脚步。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我不在乎,每年如此……倒是你,他们此时定在家中等你,你还是早点回去过年吧。”正是玄瑾的声音。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道,“无妨,我已和父亲说过,今天晚一点回去……再过半个时辰才到宫禁,那时我再离开不迟……”这个声音,却是独孤熙。

我一怔,然后,立刻精神了起来……这个,情况好像不太对啊。虽然上次之后我让独孤熙去陪陪玄瑾,并许他可随时入宫探望兄弟,但是,现在玄瑾的伤已好了,而且此刻,天黑不见月,四望不见人,孤男寡男,干柴烈火……吁,打住……我使劲儿摇摇头,把脑中某些不良的画面拼命压了下去,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不料,就在这时,一句更要命的话砸到了我头上……

声音极轻,我要竖起耳朵,才能隐隐听到一两个字,“……其实,我……你……”独孤熙的声音,从未听过的深沉温柔,却让我瞬间如遭雷击……多么让人遐想的一句话啊……我,什么,你?……瞬时间,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旁边小太监看势头不对,正要出声,被我一瞪眼,吓了回去。

我支着耳朵听着,那边却是久久的一阵沉默,让我悬着的心不上不下,这个难受啊……最后,我忍不住了,咽了口吐沫,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向那边潜了过去……

终于,我看到了树下并肩而立的那两个身影,一样秀拔的身姿,翩然的风度,纵然我心里再不是味儿,也不得不承认,这俩站一起,不是一般两般的和谐悦目啊……

可是,更让我受不了的还是两人现在的姿势……不过一臂之隔,静静对立,深情凝望……我猜的,两人面对面,但视线如何,天太黑,实在看不清……然后,独孤熙的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上了,我也快吐血了,想叫,看看玄瑾,他仍是一动不动,我,我忍……或许,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我疑心生暗鬼……哪知,我正这么想着,那边玄瑾的头一抬,好巧不巧,两人的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触到了一起……

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那边两个,这边一个,仿佛同时石化。不过,下一刻,我就清醒了过来,只觉身体里的血,蹭一下都涌到了头顶,顷刻激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原来,怒发冲冠,还真不是瞎扯。正当我怒气勃勃,要冲上去好好收拾奸夫一顿的时候,奸夫却像见了鬼一样,一脸惊慌,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然后,呆呆瞅了我老婆半晌,竟然一转身,仓皇逃窜了……

哼,便宜了你!我怒气稍平,可随即又看到,我老婆正不错眼地目送着奸夫,竟是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婆,你这是啥意思啊?莫非,刚刚那一下,不是碰巧?……脑中冒出这个念头,我顿时如受当头一棒,眼前开始发花,飘过来,飘过去,全是我素日所带的冕旒,不过,上面的珍珠都变了翡翠,从里到外透出那么一股子碧油油的光,这叫一糁人啊……

我正这儿运气呢,那边玄瑾突然淡淡来了一句,“陛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呢?”

我立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钻了出来,几步走了过去。不过,前一刻的气势汹汹,在见到玄瑾的一瞬,不知不觉就荡然无存了。我愣愣看了他片刻,张开嘴已变成了,“那个,夜深天冷,你身体刚好,别再冻着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声音之温柔,语调之肉麻,绝对和刚刚的独孤熙有一拼……鄙视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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