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悬念,风声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全香港都知道你被人暗算,”侯宇辰顿了一下郑重其事的说道:“重伤。”
谈峻哈哈大笑:“老爷子什么反应?”
“老爷子很生气,扬言谁让你不舒服,他就要让谁不开心。”侯宇辰鼓掌:“恭喜你。不过家族里别的老人家们好像不是很惊动。”
“正常的,谁让他是儿子,我是外孙呢?好在我还姓谈。”谈峻满不在乎的笑:“私生子也有私生子的好处。”
“我帮你升级了保镖的级别,顺便开掉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你还不如帮我托话给邢少松,我对他很不满意。”谈峻瞪眼睛。
侯宇辰笑一笑,视若无睹:“少松说,反正陶锐罩得住,他的人就懒得开枪了,看起来也更真实一点。”
谈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什么打算?”侯宇辰忽然沉下声音。
谈峻看了他一会儿,轻咳了一声:“谈家就他一个儿子,就我一个外孙,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死人可以继承家业的?”
侯宇辰点了点头:“这样。”
谈峻握住侯宇辰的手,悄然逼近盯着他的眼睛:“老规矩,我拦三面网,剩下一面让他逃,要死要活,他自己选,这样可以吗?”
侯宇辰勉强笑了笑:“这有什么分别吗?到最后还不是要走上你选的路。”
谈峻笑了,轻拍侯宇辰的手背:“当然有分别,这样你们会走得开心点。”
侯宇辰没说什么,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谈峻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结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24。”侯宇辰道。
“哦,我第一次遇到你,那时候你多大?”
“14岁零3个月。”
谈峻微笑,深黑的眼眸像曜石一样闪着光:“你记性真好。”他说。
侯宇辰终于被蛊惑,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那是改变他生命的日子,他永远不可能会忘记,那一年的会考,他拿到四个A,然而时亦运亦,在往年的时候四优已经算是佳绩,14岁
也算是神童,可惜那年有一个13岁的七A神童,侯宇辰的光彩被彻底的覆盖,他什么都没有等到,没有媒体的采访,没有节目邀请访谈
,只有老师的祝福,然而那远远不够。
他需要出名,出比较彻底的名,这样才能找到赞助筹到足够的学费以及妈妈的医药费,他在权衡要不要再参加一次会考,这是一个机会
成本与产出的大问题,再过一年,他就已经15岁,15岁的考生在年龄上已经不能引起媒体的注意,于是他必须要考出更多的A,然而考
试这个事情和爬山一样,越是到了险峰越难爬,他不保证自己的成绩,更何况还有一年,经济上是否能允许,谁都不知道。
于是在他最窘迫的时候,谈峻出现,交给他一笔钱和一份合约,让他考虑一下。其实没有什么好考虑的,身处在黑暗中的人只要有一线
光,也只能抓住。
不过就是出卖,他出卖头脑,而陶锐出卖身体,其实没有什么分别,人活着就是出卖,拿我有的,换我想要的。
谈峻开给他的条件很苛刻,但是也同样优渥,谈峻会提供他读书期间所有的学费生活费家中的一切开销,而与之相对应的,侯宇辰必须
完成指定的专业,而且在毕业后的二十年之内,除非谈峻同意放弃,他不能做任何别的工作。
这是一份卖身契,侯宇辰在签下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可是他没有更多的办法,现实很残酷,他从来不会给人更多的路。然
而像过去或者之后的任何每一次那样,谈峻封死了所有的出口,留下唯一的一扇门,微笑着站在门口等待。他开出极高的薪水,给他可
观的分红,虽然侯宇辰名下的大部分财产都以数字的形式存在于公司的股份中只有到合约到期的那一天才能做彻底的拆帐分离,但是比
起他的同学,他也算是事业有成。
这就是谈峻的方式,他掌握所有的权利,他如此清楚明白的展示出他的权利,他可以让你生让你死,然后聪明的收藏起来不用,只是少
少的露出一点点,让你心甘情愿的跟在他身后,穿过那扇唯一的,他想要的门。
“有没有想过合约期满了之后去哪里?”
侯宇辰敏锐的感觉到谈峻的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没有。”
“继续帮我吧。”
侯宇辰心想,如果不是第一天认识谈峻,那一定会被这双眼睛所感动,如此温柔而缠绵近乎深情,只可惜,眼神和语言一样,只是谈峻
谈判时的润滑剂。
“我考虑一下。”侯宇辰说得很有分寸。
“别人能开给你的条件我一样可以,这么多年我没亏待过你,别背叛我。”谈峻道。
侯宇辰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就想脱口而出告诉他:我不会。可是他还是安静的沉默了,脸上一点点浮起笑,温润明朗,像是一个合格的
商务人士。
其实侯宇辰很想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哪一次不再拿我当计算中的棋子,有没有哪一个瞬间你也想过我其实也是人,会欢喜会悲伤,
有渴望会绝望的人,而不是某种赚钱的工具。
自然他没有,这样的问题无论是对于谈峻还是他自己来说都是可笑的,这十年来他看过无数人在谈峻面前出现又消失,而他一直存在,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花哨的虚幻的美好,所以不会幻灭,这是侯宇辰最大的悲哀,也是他最大的成就。
“你什么时候回香港?”侯宇辰问道。
“不是重伤吗?再养一阵。”谈峻的嘴角淡淡的浮起一些笑意,视线越过侯宇辰往后去,笑道:“反正我最近也不想乱跑。”
侯宇辰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收拾好东西走人。
谈峻看着他沉默的背影迅速的消失在门外,不自觉有点失望,这做人太上道了就是这点不好,该他八卦的时候也不肯八卦,正事说完马
上就走,搞得他闷了一肚子的少男情怀在心口,完全找不到机会倾吐,好歹也要看在两年内他家老板终于又一次恋爱了的份上,给一点
关心吧。
这是多么美好的情怀,如此纯粹到几乎纯净的感情,宛如初恋。
不,不,就算是初恋,天生妖孽的谈大公子也没有那样逊色过,完全声势凛利的直逼本垒,当他大获全胜的时候,回头几乎找不到什么
细节去支撑回忆,丰富一个初恋本应该会有的深度。
人到老了,心会倦,天下珍馐都尝过,麻辣酸苦,让位给清淡的甜,开始喜欢反璞归真,尝试原始的美丽,安静的等待,默默的表现,
等待他发现的某一个瞬间,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容,于是甜蜜的滋味从舌尖上化开,融到血液里。
如此纯情,有如少年。
谈峻一向认为这种举动是没能力的表现,可是真正这般做来,才发现更像是一种冒险,因为投入,所以危险,一步一惊心的忐忑,心动
的滋味,非常的有趣。
谈峻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很享受,这颗心麻木了太久,如果有人可以让它跳得快一点,他一点也不想回避。
这些年,五光十色里走过,他看过形形色色的美丽,通晓各式各样的激情,回过头来却发现还有更最原始的悸动,更加美丽而危险的游
戏。
陶锐看到谈峻开门,把杂志合上看向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谈峻握着他的手指坐到床边:“你忙你的。”
“我没事可以忙啊?”陶锐莫名其妙,他一个养病的病人,无聊就是他的标签。
谈峻帮他把杂志拿起来:“那你继续看。”
“那你干嘛?”
“我看你啊。”
陶锐冒了一头的黑线,心神不宁的看了两页纸,终于忍不住有些无力的看着谈峻:“你到底想干嘛。”
“我就想看着你。”
陶锐嘴角抽搐,望天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谈峻,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说啊,我什么都答应你。”谈峻兴致勃勃。
“我将来,能不能还你钱?当然我可能会还得……”陶锐试探着问
“你什么意思?”谈峻的眸光收缩,变得锐利。
“我是指,我能不能就单纯是借了你一笔钱,我知道数字很大,但也不是我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地步。”
“单纯,欠钱……”谈峻玩味似的笑了笑,他忽然贴上去吻住陶锐的嘴唇,由浅入深的尝了一遍方松开。
“那现在这个算什么?利息?”谈峻盯住陶锐的眼,不意外的看到那双水晶透明的眼睛里一瞬间的崩溃,原本明亮的,坚定的,跃跃欲
试光彩,碎成了一片黯色的黑。
一针见血是谈峻的本色,他总能成功的击碎对方最后的一点支撑和信仰,撕开遮羞的伪装,让人看到自己的血淋淋丑陋的内心和惨淡的
现实。于是不出意外的,他看着陶锐像是一瞬间化成了灰一般黯淡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这才是事情本来的样子。”陶锐自嘲的笑。
谈峻将陶锐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手指按在脉搏上,计算他的心跳。
“为什么忽然这么想?因为那个小医生吗?”
“不是!这和他没关系。”陶锐断然否认。
“难道不是吗?是他提出来说要还钱的吧?”谈峻眼神锐利。
陶锐沉默不言,他不习惯说谎,尤其是这种明显不会有人相信的谎话。
“你就这么急于洗白自己好回到他面前去吗?可是我很怀疑他是否真正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谈峻步步紧逼。
“谈峻!”陶锐紧张的拉住他的手臂。
谈峻感觉那紧绞的力度,手指上发着抖,以证明那个人有多么的紧张,他于是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抚着陶锐的脸颊问道:“你的打算是
怎么样?还钱,把自己洗白,把我抹干净,乞求他的原谅?”
陶锐的眸子一闪一闪的颤,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做错了什么事需要他来原谅呢?”
“我……”
“不,你没错,错的人是我,卑鄙的人是我,你我都明白。可是他们不会明白,他们高高在上,要你拼命努力去求一个原谅,可是为什
么呢?你为什么要去忍受这些,你再怎么努力还是个走过错路的人,他们掌握着关键,决定原谅或者不原谅。”谈峻冷笑,笑容里有种
妖异的美:“所以,别管了,留在我身边,在这里,你不必去关心别人在想什么,别给他们权利来原谅你。”
“可是。”陶锐很犹豫,这是一种蛊惑,绝对的蛊惑。
接受下来,那意味着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他灵魂的负罪感都将离他而去,接受这一切,他就没有错,在谈峻面前他从来没有错,他
不欠他的。
可是,怎么可以不管段明轩怎么想?
可是……
谈峻掰起他脸来居高临下的看下去:“我以前对你不够好,将来会补偿你。”
太诱惑,一边是布满荆棘的救赎之路,一边是温柔的梦境,陶锐张口结舌,强烈的犹豫让他不安。
“别想了,如果想不出来,就明天再想,后天,大后天都无所谓,我又不会逼你。”谈峻帮把他被子拉上去,一手蒙住陶锐的眼睛,长
长的睫毛刷过他掌心,有一点痒。
“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谈峻的语声温柔,笑容却隐隐的有些冷。
33. 兄弟
睡不着,可是睡不着也会有迷雾,朦朦胧胧罩过来,陶锐眼前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从小到大认识过的一张张脸,有些是木然的
,有些在挤眉弄眼,他穿来穿去的找,在一张张模糊的面孔里寻找熟悉的影子。段明轩站在他的面前笑,眼角眉梢里全是安静的温柔。
陶锐忐忐忑忑的走过去,轻轻的叫一声哥。
段明轩却只是笑着不说话,拉起他的手往回走,陶锐看着他宽阔的背,有一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再像以前那样跳到他的背上去撒
娇。他在想,一遍又一遍的想,忽然便听到谈峻在叫他名字,满身的冷汗一下就窜了出来。
“过来。”他说。
陶锐茫然回顾,不知道应该看向哪一边。
可是段明轩的表情却在变冷,慢慢慢慢的冷下去,终于甩开他的手转身走。
陶锐大急,叫他的名字,却总也叫不回头。
“你回不去了!”
谈峻将他抱在怀里,低声细语的哄:“回不去了,何必呢?何必乞求他的原谅,你又没错。”
我没错,可是……
“你回不去了。”
陶锐猛然转醒,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睡在外间的护理士听到声响跑进来:“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有。”陶锐急忙摇手,又躺回到床上去,只露出一个头来问:“谈峻呢?他是不是走了?”
“您是说谈先生吗?他刚刚看到你睡了就把我叫了上来,现在应该回去了吧。”护理士温声细气的说道。
“哦,好的。”
谈峻为人计较,陪在他身边呆了一夜一天,已经像是个奇迹,更何况明天是公司晨会,谈峻一周之内唯一需要早起的日子。陶锐翻了个
身又睡下,忽然却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
暗夜寂静,侯宇辰拿出钥匙开公寓的门,大厅里一片不正常的浓黑,侯宇辰警惕的竖起了耳朵,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到眉心,黑洞洞
的枪口。
“不许动!”邢少松笑道。
“少松。”侯宇辰无奈的拉长了声音,而同时用一种几乎令人眼花的速度握住枪管移到了右边胸口:“开枪吧!”
他很豪迈的说道。
“切!”邢少松不屑:“你偏心可偏得真厉害。”
侯宇辰打开顶灯,明亮的光线落满了整个屋子,邢少松抱着枪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颜色暧昧的圆领T-恤,戴棒球帽,左手手腕上有一
大串颜色各异的石头珠子。
“休息了?”侯宇辰甩开鞋走过去,平地起跳,砸到邢少松身上。
“我靠!你又重了!”邢少松呻吟。
侯宇辰伸出一个指头去戳邢少松的肚子:“那也比不上你的五花肉。”
邢少松不甘示弱,手肘卡住侯宇辰的脖子:“总比你的小搓衣板好。”
侯宇辰勾起脚来踹,两个人打成一团,终于从沙发滚上了地板,侯宇辰好不容易从纠缠中挣脱出来,扯松了领带,指着邢少松吼道:“
老子早就不是搓衣板了。”
邢少松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
侯宇辰扯开领带开始解扣子,妥贴规整的衬衫西服被他甩到地上,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侯宇辰骨架修长,穿上衣服怎么看都偏瘦只有
脱光了才知道是真材实料,形状完整的长条形肌肉均匀而分明,小腹上排着八块整整齐齐的腹肌。
“切,就赶上你有肉是吧?!”邢少松不忿,三下五除二把T-恤扒下来,直挺挺的站到侯宇辰对面去。
侯宇辰愣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弯下腰再也直不起来,邢少松顿时发现这还真的挺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