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上——丛溪
丛溪  发于:2011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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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忍闻言愣了一下,急忙转身到另一间房间换了睡衣出来。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黑泽未知刚好放下电话,好像是叫了吃的。
“我饿了一天了,不介意吧?”黑泽未知站起来,往浴室走,到门后回头朝端木忍笑笑,“一会儿东西送上来了,帮我给小费啊。”
关门声,水声,还有唱歌声。
黑泽未知竟然……
端木忍愣了又愣,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如果是三年前,他一定会问,但毕竟三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他只是疑惑了一阵,便坐到沙发里看电视。
很快,服务生就把东西送上来了,端木忍看到满满一推车的吃的,还有两瓶红酒,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仍是没多说什么,按照黑泽未知的吩咐给足了小费。
黑泽未知很快就出来了,穿着和端木忍身上一样的睡衣,略嫌宽大,衬着她那张精致的面容,更像是一个美丽的娃娃。
端木忍指了指小推车,示意她东西已经送到。
黑泽未知夸张的拍了拍肚子,跑上前抓起点心就往嘴中塞,“真是饿死我了,阿澈那家伙太别扭了,疯了一样找你,害我饿了一天。”
端木忍不说话。
黑泽未知调皮的笑了一下,开了红酒倒上两杯,递了一杯给端木忍,自己也窝到了沙发中,“你的身体只有你能毁了,不过分别这么长时间,当是庆祝吧,你放心,待会你要是疼的厉害了,我负责把你送到医院,怎么样?”
黑泽未知把水晶杯举到眼前,对着端木忍凌空比了个干杯的姿势,不等他回应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端木忍看了看手中的水晶杯,停了片刻,也将杯中红液一饮而尽。
黑泽未知满意的笑了,把食物全都搬到了矮几上,将端木忍也拉到旁边坐下,一边给他倒酒,一边把吃的东西往他嘴里塞。
端木忍先是退缩,怎奈黑泽未知坚持,后来也就顺了她。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人也放松了不少。
黑泽未知从沙发坐到了地毯上,拉着端木忍的手,把头枕到了他的腿上,晃动手中水晶杯,声音带上了醉意,“忍,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偷酒喝的时候,躲在阁楼上,没有杯子,就一人喝一口,阿澈总是跟你抢,阿月就静静的坐在一旁……”
黑泽未知的话没完,就感觉到端木忍浑身一震,她知道是因为阿月,因为神宫月。那个女孩死了,神宫澈的孪生姐姐死了,而神宫月死了之后,端木忍就消失了。
三年之后,听到她的名字,他还是会有反应的吗?
但她却好像并不知道,反而好像对端木忍的腿并不满意,干脆将他拉到了地毯上,头也靠上了他的肩头,“忍,我好想你,我和阿澈都好想你。”
扭过头,摸上端木忍漂亮的脸,黑泽未知的眼中有着痴迷,“忍,跟我们回去,好不好,阿月不在了,可还有我和阿澈啊,你不记得了,我们四个人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就算以后结婚了,生子了,也要永远在一起,阿月不在了,那我们三个更不能分开了。”
黑泽未知的话轻飘飘的,端木忍面无表情的推开她,把她抱到了沙发上,“未知,说过的话,我做不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哭出来了。)
黑泽未知笑了,痴痴的笑,不停的笑,而渐渐的,带着醉意的笑变成了低泣,突然扑上去紧紧的抱住端木忍,“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拿到私家侦探的报告时,她忍住了眼泪,可是这一刻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三年的时候,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唯一的排解就是这样关掉手机,跑到酒店住一夜吗?然后,第二天,继续回去,继续面对。
他,恬静而又高傲,纯真而又美艳,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对待。
一个一个的冰冷文字,一张一张凝固的照片,三年的时间,原来是天翻地覆。有那么一刹,她甚至宁愿他死了,就像神宫月那样,让剩下的人,用剩下的时间来怀念,怀念永远无暇、纯真的他。
可是舍不得啊,那么多年的相处,金子一样的时光,她怎么也舍不得以后只能回忆。更舍不得水晶一样的那个人,哪怕碎了、裂了,也想要捧起来,拼在一起,只因为,无可替代。
对于黑泽未知的哭泣,端木忍显然有些手足无措,把她圈到怀中,像是以前一样的轻轻拍他的后背,却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用柔软的声音哄她。
毕竟,隔了三年啊!
黑泽未知一直趴在端木忍怀中哭,不停的说我错了,我错了。端木忍一直抱着她,并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三年的时候,足够发生太多的事,也许未知需要的只是像以前一样,哭的时候,有一个怀抱。
黑泽未知哭了很久,再抬起脸来,双眼红肿,泪痕满面,脱去了SD娃娃的精致不可触碰,剩下的只有需要人怜惜的期盼。
端木忍轻轻拂去了黑泽未知脸上的泪水,拉过靠垫,帮她躺平了,“未知,睡醒了就好了。”
没有了以前的软声安慰,也没有故作鬼脸的逗笑,更没有那个足以温暖一切的笑容,黑泽未知却觉得已经够了,心中升起一股酸涩,紧紧抓住端木忍的手,双唇不停颤抖,用力也咬不住细碎的低泣,黑缎子一样的头发沾染了泪水,散落在沙发上,就像是铺开的祭坛,而她愿意成为祭品,只是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弥补。
端木忍,全然不知道黑泽未知这样的伤心和难过由何而来,三年的时间,他忘了许多事,也忘了许多感觉。他不问,坐在地毯上,任黑泽未知过分用力的抓住他的手,一直看着她流泪,很久之后吐出三个字,“我在这里陪你!”
那样的眼神,眼神中那样的期盼,应该是想让他陪吧。
但端木忍的话仍说的有些畏缩,像是小孩子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一般,看着黑泽未知,等待她的判定。
黑泽未知牵动了嘴角,勉强一笑,闭上了眼,眼睑合上的一瞬,最大一颗泪珠沿着眼角滚落,消失在黑发中,无踪无迹。
端木忍醒来的时候,黑泽未知已经不在了,蜷在沙发边趴着睡了一夜,四肢酸疼,脖子僵硬,缓慢的移动身体调整姿势倚到沙发边,忽然发现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
拆开看,有档案,录取通知书,还有几页表格,而这所有的文字资料上都有一个名字——端木忍!
端木忍疑惑的翻看,掉出一张纸,捡起来看,熟悉的纤秀字体映入眼中。
“忍,我知道这是你的愿望,虽然晚了三年,但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昨天的事,再也不会了!记得,你一定要开心!?”
端木忍想了一会儿,把所有的东西放回信封中,放到矮几上,走进浴室梳洗。
等换好衣服,刚开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漫长的说话,有宠溺,有规劝,还有承诺,端木忍面无表情的听着,最后只回了简单的一个字,“好”,然后就挂了电话。
电话是常靖远打的,提到的事和信封里那些东西有关。他不想去猜测他是怎么知道的,也不想去猜测未知是不是跟他说过什么,只是把原本打算丢弃的大信封拿了起来,然后离开了酒店。
那是他的愿望,不错,可那是三年前的愿望。
车刚开到楼下,还没入停车场,神宫澈就跳了出来,来势汹汹的拉开车门,把端木忍推到一旁,自己坐进了驾驶座。
“别瞪我,是未知姐让我来的,你以为跟你在同一个学校,我愿意啊”,毫不掩饰的怒气,神宫澈像个孩子一样的懊恼,把车开得飞快。
端木忍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他好像没有瞪他吧,他好像并不打算真的去学校报到吧。
如果他不愿意,不来就好了,干什么自己跑来了,又冲他发脾气。
不过,这些话,端木忍没说出来,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神宫澈对道路不熟悉,偶尔错了路,端木忍小声提醒,他总会不服气的哼一声,回到正确的路后,再狠狠瞪端木忍一眼。
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
兜兜转转,错了对,对了错,错了再纠正,神宫澈把车开到C大,已经是满头大汗。
端木忍忍住不笑出声,但却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神宫澈气的用鼻子冷哼,却不敢说什么,以前这种时候,他只要一开口,端木忍总是会挑眉戏谑,我又没笑你,你干什么对号入座?
惯性的怕了他的戏弄,就像被链子拴住的小象,长大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于是,只好重重的关车门,狠狠的跺脚,最后不解气的踢到车身,立即引来聒噪的报警声,这下好了,端木忍再没能忍住,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神宫澈眼中的火,足以烧毁一大片森林,只可惜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没有森林给他烧,不知道是不是怕怒火攻心,他不看端木忍,拉着他一口气跑到了学校办公楼。
这一次的交换学生名额有两个,一个是神宫澈,而另一个就是端木忍,尽管端木忍本人都不知道这回事。
办完手续,已经是中午。
刚走出办公大楼就碰到了认识的人。
左边,小夏,右边,是与端木忍在日语课上有冲突的婷婷。
小夏一看到端木忍就跑上前打招呼。
端木忍轻轻点头。
那个婷婷已经跑到了神宫澈身边,挽上了他的手臂,“阿澈,今天早上没见你,你去哪了?”
端木忍略觉惊异,看向神宫澈,神宫澈回他一个挑衅的笑,牵上婷婷的手,“走,吃饭去,饿死我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可他不回头,自有人回头,婷婷看向端木忍的目光,充满笑意,却又别有用意。
端木忍不避开,也没有表情,直到两人走远,才轻声问旁边的小夏要不要一起吃饭。
小夏当然是乐意的,拼命点头。
端木忍笑了笑,与她并肩往食堂去。
从这一刻开始,他成了C大的学生。
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流转,没有激动,也没有欣喜,甚至连一点称得上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原来,一个愿望竟是单薄至此,三年的时间,再想起,就像是前一世,如果真是前一世,不知道这算不算遗愿呢。前一世的遗愿,到这一世,已经是淡如云烟。
端木忍从来不认为,那个人会真的让他来学校,他已经习惯了那个人千方百计的挑起他的情绪,然后又用最残酷的方式来让他舍弃这些情绪,剥离的时候,就好像挖骨掏心,切肉抽筋……直到麻木,也只剩下麻木。
所以,不管那个人想要的是什么,他还是一如既往,一如这三年来的每一天,做一个会动的傀儡娃娃就好。
第十七章
这个城市的春天来的特别早,也特别突然,好像某一天早上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春绿大地。
虽然端木忍不相信常靖远会真的让他去学校,不过仍是每天报到,甚至一节课不落,不为别的,只为神宫澈每天耳提面命的监督。
端木忍常常有一种错觉,所有的人都走过了三年,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未知变得成熟而能干,但神宫澈却依然在三年前。就好像一条大马路,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走到了路这边,可是一回头才发现,有一个人仍停留在原地,依旧任性,依旧胡闹,而再回头,身边却是少了一个人。
神宫月的死,他不是不介意,不是不难过,三年前离开,虽然不是因为她,可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想要逃避,然而,谁又知道,三年前的离开,他踏入的是沼泽般的深渊,越挣扎,陷越深。也许这是对他的惩罚吧!
然而,毕竟神宫澈又出现了,带着三年前的气息来到他面前,就好像真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有的时候看着他,端木忍会觉得,这三年真的只是个梦。而有一天,当梦醒了,大家都还在。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心境,端木忍脸上的笑,渐渐多了起来。
春日的阳光,最好的享受就是漫步碎石道上,背包里放的是今天上课的课本,其实已经是离开了学校的人,再回来,似乎真的找不到当初在学校的感觉。有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条线,断了,就再也连不起来,如同生死对每一个人的公平,错误的时间如何也体会不到正确的感受。
端木忍慢慢的走在校园里的小道上,对于那些投注过来的目光,和林间树后的窃窃私语,他已经懂得了其中的含义,可依旧故我的漠视,安静的做一朵停留在所有人世界的浮云。
经过篮球场的时候,看到欧悦在练习篮球,正想和他打招呼,手机响了,接起来,是神宫澈。
“到学校西边的山丘来。”
简单而略带命令的话语,还没等到答应,那边就挂了电话。端木忍轻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很好玩,三年后再见,神宫澈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怒气,他很好奇他究竟是如何把这种情绪延续这么久。
C大西边有一座小山丘,与其说是山丘不如说是土坡,可是面积很大,绿化的也很好,周围是苍翠高大的树木,隔绝了城市的喧燥,倒有点像世外桃源的感觉了。
端木忍到了山丘的时候,看了一遍并无人影,正奇怪的时候,忽然一个力量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拉倒在山丘上,然后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滚落到了山丘最下面。
神宫澈看着摔的狼狈的端木忍,像个大孩子一样的笑着,晶亮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温和而调皮的光芒。神宫澈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笑的厉害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抬起手背抵到鼻尖,而且笑的越厉害,声音越低,双肩更会微微发颤。
从神宫澈双肩抖动的频率,端木忍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很开心的。而他的开心难道就来自于自己的摔倒吗?
果然还是三年前的少年,稚嫩而执拗的报复,是因为神宫月吗?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草丛之上,春日里的夕阳下落的很快,渐渐已经看不到太阳的轮廓,只有淡淡的浅辉铺洒在地平面上。
神宫澈大概是累了,突然就收住了笑声,躺倒在草坪之上,原本抵在鼻尖的手背盖上了双眼,许久之后,流出了两道湿痕。
“忍,我好想姐姐”,哽咽的声音。
端木忍愣了一下,坐到了神宫澈旁边,有些笨拙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神宫澈和神宫月是孪生姐弟,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两姐弟由爷爷养大,老爷爷对孙儿孙女很是严格,几近苛刻,神宫澈又自小倔强任性,心底里把姐姐当成了最重要的亲人,更何况双生子之间独特的灵犀,神宫月不在了,神宫澈只觉得像是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一半。
端木忍细长的手指触到神宫澈脸上,接住新落下的泪滴。
晶莹的水珠在指尖晃动,折射夕阳余晖,竟染上了宝石的光彩。
虽然是极轻的动作,神宫澈也拿开手,睁开了眼,然后在看到端木忍将那一滴泪含入口中时,噌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凶狠的一拳打到了他脸上。
“啊——”,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神宫澈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疯狂的出拳。
这一次,端木忍没有束手承受,而是给予了同样的反击。
就像小时候的很多次一样,两人抱着滚在一起,用着最撒赖的方式踢打,撕扯,甚至咬,直到累的满头大汗,才放开对方,并排躺着大口喘息。
曾经,小小的神宫澈哇哇大哭的时候,小小的端木忍皱着眉把他的眼泪都接住吃掉了,然后说,好了,我把你的难过都吃了,不要哭了。
那时候,小小的神宫澈眨巴着扑闪扑闪的眼睛,果然不哭了。
这样的情形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不停的重复着,端木忍每次都会皱眉,不耐烦的模样,但他仍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帮神宫澈吃下那些难过,而这一遍一遍的重复在共同渡过的岁月中形成了习惯,只要端木忍做出那个动作,只要他说出那句话,就像解除魔法的魔咒,神宫澈的难过似乎真的就凭空消失了,泪水也不再流了。
三年后再见,神宫澈怎么也想不到,端木忍竟然做出了那个动作。
一瞬,心中涌起的是惊涛骇浪,他难道以为这些泪和以前那些一样,他难道想让自己忘掉那刻骨的难过,他难道想让自己忘掉姐姐,就像他忘了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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