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认识她?”
“是啊,叮当是我以前打工那家便利店未来的小老板啊,对吧,叮当。”
原来如此。
难怪小女孩那么听他的话,难怪所有的小家伙都跑来缠自己了,小女孩却依然和他玩。
叮当听了欧悦的话,笑眯眯的点头,脑袋上的两条马尾不停的晃动,显示着小主人的欢愉。
端木忍安静的吃着东西,看着欧悦温柔笑着捧着热牛奶,见叮当一嘟嘴就送过去给她喝,还不时的帮她擦擦油腻的嘴角,心里突然觉得被他宠着,一定很幸福。
第十四章
叮当吃饱了就吵着要睡觉,欧悦突然想起另一个好像也是如此,只不过是睡醒就要吃,忍不住好笑的看了旁边人一眼。
端木忍被他看的奇怪,愣愣的问,“干什么?”
欧悦一边笑着一边摇头,“我们把她送回去吧!”
端木忍还是觉得欧悦笑的奇怪,但又不好问什么,便点点头跟了上去。
把叮当送回便利店,老板留欧悦叙了一会旧,后来有人送货来,欧悦又帮忙搬货,等搬完货已经是下午了,端木忍一直在旁边看电视等着,拿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欧悦知道他一定是等的烦了,拒绝了老板留下吃晚餐的邀请,拖着脸臭臭的漂亮少年跑出了便利店。
两人没有目的的闲逛,东看看,西转转。
后来经过一座人行天桥时,端木忍停下了脚步。
欧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桥边蹲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面前铺着一张塑料纸,上面零散的摆着许多小指头粗细的小木块。
女孩低着头,原本就不够厚实的外套被风吹的鼓了起来,一条粗粗的辫子扎在脑后,头上全是被风吹乱了发丝,远远看起来灰扑扑,毛茸茸的。
端木忍看着那个小女孩看了很久,然后开始掏钱包。
欧悦见状,先他一步蹲到小女孩前面,“小妹妹,这是什么东西啊?”
小女孩听到声音,扬起了脸,小脸被冻的通红,小嘴唇裂了一道口子,上面是凝固的暗红色血块,她看着欧悦笑了笑,“这个是愿望符!”
“啊,是愿望符啊,可是为什么上面什么都没有呢?”欧悦拿起一个小木块,放在手心,只有一个纽扣那么大小,用刀子削成了五瓣花的形状,上面涂上了颜色,不过看起来像是用最劣质的水彩笔涂的颜色。
小女孩指了指欧悦手中的小木块,“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哥哥刻上去,然后在后面再刻上星星,就变成愿望符了,这样天上的星星就会帮哥哥实现愿望了。”
欧悦看了看小女孩腿边,放着一把小刀,一看就是用铁片磨成的,在一端包上了厚厚的布条当做手柄,再看看小女孩的手,果然有几道还未完全愈合的刀痕。
“啊,真的啊,有天上的星星帮忙,愿望一定会实现的,那小妹妹帮哥哥做一个好不好?”欧悦挑了一块绿色的放到小女孩手中,“你就帮哥哥刻个悦字就好了,好不好?”
小女孩拼命的点头,拿起刻刀在小木块上比划了几下,羞涩的抬头,“是哪个yue?”
欧悦笑了笑,拉过小女孩拿刻刀的手,很认真的在她手心缓缓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悦”字,“是愉悦的悦,就是高兴的意思。”
小女孩又点头,然后屏住呼吸很认真的刻起来,刻完字再翻一面刻上星星,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把手中木块放到了欧悦手中,“刻好了,哥哥。”
欧悦拿着木块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不停称赞,“小妹妹刻得真好。”
小女孩看着欧悦,甜甜的笑着。
“这个多少钱?”
“五毛!”
听到这个答案,端木忍很明显的颤了一下,欧悦却像个没事的人,又挑了几个给小女孩,让她帮忙每个都刻上字。
端木忍听出都是一些人名,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熟悉的,其中也有他的名字“忍”。
小女孩一直很认真的刻着,有不知道的字欧悦就教她,后来欧悦干脆拿起刻刀自己刻,一边刻着还一边问着小女孩这样对不对。
原本还会羞涩的小女孩,笑的越来越开心,后来居然会在欧悦刻得不好看时小小的嘲笑几声。
端木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人行天桥上人来人外,大家都投来奇怪的目光,可是三人却没有一个在意。
终于,把最后一个也刻完了,欧悦数了数,有三十三个,再算一算,一共十六块五毛,欧悦把钱包里所有的零钱凑在一起还差五块,端木忍正想说什么,欧悦却跑到旁边一个摆地摊的中年妇女跟前,挑了一顶绒线帽子问,“阿姨,这个多少钱?”
中年妇女看了看欧悦手里拿着的二十元钱,笑了笑,“十五!”
欧悦叫了声正好,把钱递给中年妇女,拿着找的钱和帽子,又回到了小女孩跟前,“小妹妹,要拿好喔!”
欧悦把小木块全都塞到了衣服口袋里,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好了,都卖完了,小妹妹赶快回家吧!”
小女孩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说了声谢谢哥哥,就跑走了。
欧悦一直看着小女孩跑的方向,直到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了,才回过头对端木忍说,“其实,除了钱,他们也需要别的。”
端木忍愣了一下。
欧悦却已经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那个刻着“忍”的小木块放到了他手中,“送你的,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
端木忍看着手心的小东西,低喃,“送我的?”
“是啊,还有这个呢”,欧悦说着把手中的绒线帽子也套到了端木忍头上,刚一戴上却忍不住笑了,捧腹大笑。
他可真是会挑啊,那顶帽子居然带着两根小辫子,戴在端木忍头上,让他想起了冰天雪地里走来的可爱的爱斯基摩小姑娘。
不过,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端木忍那个脸色,可一点也不可爱!
欧悦识时务的闭了嘴,提议去吃东西,可仍是忍不住偶尔发出憋不住的笑声,惹来端木忍狠狠的瞪眼。
(其实,这个世界很多人的生活状态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亲眼见过很多,但我却一直认为,除了钱,他们真的还需要别的,所以设计了这个情节,很幼稚的想法,希望大家不要见笑。)
欧悦带端木忍去吃东西的地方是一条小吃街。
冬天的天,不到六点就已经暗沉了下来,各种各样的大排档门前闪烁着霓虹光芒,同时也飘散着诱人的香味。
欧悦挑了一家街边随处可见的小布蓬停下,大大的手推车上汩汩滚动着浓郁的汤汁,汤汁里摆放着许多穿成串的小吃,有鱼丸、蟹棒、香菇、青草……多不胜数。
欧悦找了背风的一面让端木忍坐下,向老板要了碗筷帮他挑选了很多东西,又跑到不远处买了章鱼烧、烤肉串、炒年糕……直到把端木忍面前摆满了才坐下来。
“赶快吃吧,我都让他们不要放太辣的,不伤胃”,欧悦笑呵呵的说着,嘴边大口大口的白气吐出。
端木忍看了看眼前的东西,没说什么,很安静的吃起来。
欧悦依旧是他开朗的风格,一边吃着一边和老板聊天,只是总会在端木忍需要纸巾的时候,那么及时的递过去一张,又或者当端木忍杯中水凉了时,似乎不经意的就让老板帮忙换了。
小吃街的生意总是越夜越好。
小布蓬下面很快就挤了更多了人。
端木忍不喜欢和他人身体的触碰,终于一点一点的被青春的男女们挤到了风口。
欧悦见了,把他拉到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和老板开玩笑,“老板,要不让我来帮你弄吧,我朋友不太能吃辣的,让我来帮他煮,你也正好歇会儿,你放心,我手艺不错,绝不会砸了你的招牌。”
欧悦和老板聊了半天,早将他对朋友的照顾一一看在眼里,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有了好感,立刻欣然答应,捧着一杯热茶坐到了一旁,笑眯眯的看他煮菜、抹调料、再放到不同的碗里,可是没有哪一次会将涂了辣酱的放错到那个漂亮少年的面前。
其他客人见欧悦这样,也觉得好玩,纷纷叫着也想试试。
欧悦当学生会主席多年,组织能力非同一般,再加上他温和的笑容,总是充满着愉悦的声音,很快就和客人们打成了一片,大家边吃边尝试着亲手做,不多时便将小布蓬里的气氛弄的如同阳春三月般,温温的,暖暖的。
端木忍一向不喜欢人多嘈杂,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吃着东西,欧悦给他挑的东西很仔细,偶尔有别的客人把混了辣酱的放到他碗里,欧悦便会突然饿极了一般的抢来吃了,害的一大群人笑他饿死鬼投胎。
端木忍安静的吃着,安静的看着,看着欧悦,忽然觉得似乎深冬不那么冷了,夜也不那么黑了,那人的一颦一笑,散发出的是阳光般的光芒。
“毓哥?”端木忍看着眼前的人,惊讶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后面的欧悦推进了房内。
“学长,我把小忍带来了,我守信用吧!”
欧悦笑嘻嘻的走过去,却招来卫萧毓一拳打到胸口,“你小子怎么不再来晚一些?”
“嘿嘿,我哪敢啊,其实我们一直往这边赶,就是路上堵车,你知道的,地上那么多积雪……是吧,小忍?”欧悦抓抓头,摆出憨厚的笑。
卫萧毓哪会相信他的话,不过也不与他计较,拉过在一旁的端木忍略有责备的说,“毓哥真的就那么讨厌,你都不愿意见我?”
端木忍垂眼,摇头,不说话。
卫萧毓轻叹一声,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欧悦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摇头。
卫萧毓明白欧悦意思,拉着端木忍往另一间房走,“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手机给我,没人会打扰你。”
站在后面的欧悦,见端木忍回头看他,朝他微笑挥手,可怎么也忽视不了那双水晶般的眼睛中的暗沉,心里一阵莫名抽疼,像带了面具一样的继续微笑,继续挥手。
早上,从端木忍的公寓出来后,他就偷偷开了手机,短信联系卫萧毓,让他另准备地方,他会带这个令他头疼的病人过去。
后来,他骗端木忍,要到酒店拿一份资料,那么拙劣的谎言,少年却毫不怀疑,刚才那一回头,大概是想问为什么吧?
为什么?
他是为他好啊,生病了就要吃药,不舒服了就要看医生,不是吗?
然而,不知为何,脑海里却长长久久停留着两个片段,一个是站在巷口,孩子一样兴奋的问去哪里的端木忍,另一个是刚才那一回头,眼神冰冷的端木忍。
“喝咖啡”,不知什么时候,卫萧毓已经走了出来。
欧悦接过咖啡,站到酒店房间大大的落地窗前,三十八层的高度,往下看,别说是人影,就连颜色也分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已暗的缘故,又或者是楼层真的太高了,欧悦觉得就连那些光彩夺目的的霓虹也暗沉了不少,耳边是出奇的安静。
“学长,还记得你第一次到学校开讲座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卫萧毓浅抿了一口咖啡,虽然是速溶的,也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只是喝到口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还记得学长那次曾经说过,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心灵之强大,无极尽,精神之脆弱,也是无极尽,所以学长才会选择心理医生这条路,希望能帮助许多的人,越过自己给自己设的重重障碍,走出自己给自己画的无数的圈”,欧悦淡淡的说着,寻找着记忆中的身影——不同于今日的影子。
“小悦,你想说什么?”心理医生的敏感,无人企及,卫萧毓认识欧悦很久,自然知道他这一番提及往事,必有缘由。
“我也不知道,学长”,欧悦尴尬的笑笑,面对他尊敬的人,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抓抓头,“昨天我在公园中听到了一些话,我不知道……”
陈芳雯那一句句那是别人的私事,一直重复在脑海中,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好像非要知道什么一般,可是又控制不住的会去想,去想小忍究竟正经历着什么,去想他会不会难过,去想他身上那些伤究竟是如何来的,去想他在公园中听到的那一段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去想,他为什么会这么依赖而又抗拒着心理医生?
“那些话是关于小忍的?”卫萧毓看着欧悦脸上一直不断交织痛苦的迷惘的表情,停了许久才问。
欧悦点了点头,“学长,那些药真的能帮他吗?”
其实答案是明显的,可却像实在找不到出口一般,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明知假像。
“小悦,心理上的疾病很难根治,人们常说经历的越多,就会越坚强,其实,人心只有一颗,有的时候会像碎了的水晶,缝缝补补,谁也不知道它还能再承受多少,甚至有时看起来似乎已经修补的完好无损了,可是那些裂痕谁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记得心理医生都会不断的和病人谈话,不断引导他们,药物往往只是辅助。”
“你观察的很仔细嘛”,卫萧毓对欧悦笑了笑,“有一个坑,每天不停有人在挖,而同时呢,也有人不停在填,你说这个坑会不会有填平的一天呢?”
欧悦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很久之后才开口,“学长,你是想让小忍自己相信那些药有用?”
是啊,只要那个坑自己不毁了自己,自己不放弃,也许会有填平的一天。
这大概才是心理医生,最所向披靡的医治手段。
可是,欧悦抓住的却是话中另外的意思,“学长,你都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不用说,这般试探,不就是连旁观者也在是在回避的么?
卫萧毓没有回答,望着窗外,不夜之城,灯红酒绿,虹霓光鲜,可是谁又知道那些暗影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那个少年,恬静而俊美,脱去了三年前的稚嫩,变得美丽而疏远。
语言,似乎无法去形容这样的一个人,看到他只会生出两种心情。
要么,就无法克制地去疼爱他,以他的喜怒为喜怒;要么,就丧心病狂地想要占有他,哪怕是禁锢,哪怕被恨,也永远要强留那份美丽。
可是,事到如今,希望,对他来说,会不会太过残忍。
因为,终将是失望啊!
“小悦,你以后不要再找小忍了?”因为不知他还能承受多少,因为怕水晶再次碎一地,粘都粘不起来,所以,是不是断了希望才是好?
“学长?”欧悦不可思议的看着卫萧毓,这个时侯的学长,心好像也生了病。
卫萧毓像是没有听到欧悦质疑的轻呼,呆滞了很久,才像梦魇一般的说着什么,“三年前,靖远来找我,给我带了一个病人,那么漂亮的一个少年,我第一眼看到的感觉竟然是破碎,他在地上爬,不像是人,像是受伤的小动物,本能的寻找躲藏的地方,那一天有一个病人给我送来珍稀的热带仙人掌,就堆在墙角,他爬到桌子下面,爬到柜子后面,爬到沙发背后,似乎都觉得不安全,最后他爬到了那一堆放在墙角的巨型仙人掌后面,他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一切,只是把那些东西拼命的扯来盖到身上,泪水从没停过的流,那么长而尖锐的刺,刺了他满身,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从缝隙里露出惊恐的瞳仁,眼泪像是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一直挂在脸上。”
“学长——”,欧悦低声阻止,知道他说的是谁,所以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学长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那么桀骜的学长,就连想象也没想过,那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然而,卫萧毓却摆了摆手,继续说,“差不多一个星期,他没有停过的流泪,后来的一个月,他甚至无法站起来,我把那些东西搬走,他就用手臂一直抱着头,只露出两只眼,戒备着整个世界,我喂他吃东西,他就躲,后来饿晕了,我找人给他输葡萄糖,但一旦醒过来,他就扯掉手上的软管,还是躲到那个角落,我还记得有一次,他扯的太用力,软管脱离了,针却还留在血管中,血一直不停的流,我实在没办法,给他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我永远忘不了他昏睡过去前一刻的眼神,他在求我,他不是求我帮他,也不是求我结束他,他是求我不要让他陷入不清醒,因为他要戒备”,卫萧毓直直的看着窗外,用力睁大眼,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什么流出身体,“小悦,你知道吗?小忍他一点也不脆弱,真的,比我们许多人都要坚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