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医生)——宇真
宇真  发于:2011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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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韩昱立刻跟了过来说要送我。
"送什么啊。"走到一楼的时候我笑着说。"又不是不认识路。"
韩昱忽然就站住了,怔怔看我一会,眼圈渐渐红了,然后蹲下来开始痛哭。
"怎么了?哭什么啊?"我慌忙跟着蹲下来安慰他。
"文大哥你听到没有?我可以去辞职了!我好高兴,好高兴......"他抓住我的袖子,又是哭又是笑。

我呆住。低着的颈项,让我隐约看见颈肩交界处依然鲜明的伤痕,那是为了医药费所付出的代价。即使肉

体上的伤痕消失了,心理上的创伤,会永远存在吧。
有一种怜惜的心情慢慢浮现。我差点忘了,他才只有十八岁而已,还是个孩子。"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轻拍他的背,我叹息。
他小声啜泣,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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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又隐没到云朵后面,我经过超市的时候去买了把新伞。看看时间,是十三点四十五分,赶到医院正好

是上班时间两点。却见门外空地上聚集了一堆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几辆警车也停在院门口。树婷婷

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探头探脑,看见我急忙招手,我不急不慢地过去,她看起来又紧张又兴奋。
"怎么了?又有食物中毒的病人送来?还是投毒案有进展了?"
"不是的!刚才有人从顶楼跳下来了!"她有点语无伦次,"我没看到,不过我同学有亲眼看到哦!很恐怖

的!"
我皱眉,"那你这么高兴干嘛!"我对她的兴奋很不以为然。
"我从来没见过嘛......"她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

我也没见过,摇着头不去理会这场混乱,再说下午三点还有个手术,我该去准备了。走近大厅门口,竟看

见森脸色发白地扶着门,似乎快要倒下,我一个箭步上去及时拉住他。"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我......我看到......"
"看到什么?慢慢说。"我见他实在站不住,于是让他顺势坐到地上。
"一个人......跳下来......就掉在我面前......粉身碎骨......"森的声音发着抖,受了很大惊吓。
我回头看看,那里该是死者落地所在。粉身碎骨吗?我不由又皱眉。
"能站起来吗?"我问森。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默默点头。于是我把他扶起,让他站稳,"坚强点,不

然怎么做医生?"

正好裴婴出来了,大概也是来看热闹的。我叮嘱她把森扶到楼上妇产科办公室去,然后再重新走回事故现

场。警察们正戴着手套四处捡拾着什么,我看到为首的那个法医是两年前的旧识上宫鹰,于是过去打招呼


"楠平啊?"他本来要跟我握手,看看自己戴着沾了血污的手套又作罢,"听说你升了副主任啊?恭喜恭喜

。"
"你不也混得很不错?"我拍他肩膀。"怎么?在收集证物?"
"什么证物啊,是尸块。跳下来之后都摔碎了,只好一点点捡回来。"
树婷婷本来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听到这句话,转身就开始干呕。
"小姑娘,道行还浅着呢,学学文医生。"上官哈哈大笑。
两年前一件医疗官司,在病理检验室里监督的院方代表是我,控方代表是上官,我也曾经跟他去观摩过碎

尸案的检验过程。

"血迹处理什么的善后工作最麻烦了。"上官开始摘掉手套。"没什么疑点,既不是谋杀也不是殉情,是

害了抑郁症的护士一时想不开自杀。"
"你对案情了解得很清楚嘛。"我笑。

"你看,其实我一心想成为当代的福尔摩斯,但我母亲大人谕旨钦点我报考医学院校。抗争无效之下,我

只好再考个法医的研究生来满足满足自己,顺便刺激刺激她老人家,让她常保青春。"他很无奈地耸肩。
"不过,怎么摔得这么碎......"也难怪围观的许多医生都未能免于恶心。
"十九楼呢,很高。"上官说,"还见过一个摔得更碎的,从六十层跳下来,尸骨无存。"
我仰头看,果然,门诊楼的高度不算最高,但也足够仰得我脖酸。
午后秋阳在楼顶上欲现还露,衬着如洗的晴空格外刺眼。
又不是没死过,韩羽说的那句话忽然又在耳边响起。

等我到楼上,已经接近三点。迅速换好衣服,刷手,擦优碘,消毒液泡手,进手术室,穿手术衣......站到

手术台前面,我已经彻底遗忘了刚才的画面。
助手是新来的研究生,我看了他紧张得冒汗的额头一眼,在口罩下微微一笑,随即开口:"刀。"
尽管戴着橡胶手套,依旧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冷,我沉着地做了个旁正中线切口。
"止血钳"......

说起来,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我没出过任何事故。重大的,微小的,一概没有。听腻了别人赞美的话,闲

下来,我反而常常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有生什么病。

曾经怀疑自己有腹主动脉瘤,因为随手一摸就能摸到上腹偏左明显的动脉搏动征。去做过检查,同事说没

问题,个高体型略瘦的健康青年男性有这种情况很正常。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病,就像从前学精神病学时,那个白胡子的法国老头说的疑病症。我总觉得那个瘤就

在那里.随着动脉搏动突突跳动着,邪恶地窥伺,寻找合适的时机准备溃破流血。
或者,那是我心里有的,破坏一切出乎我掌控之外事物的邪念吧?

就好象,虽然我已经知道Zem和韩羽是亲兄妹,我也知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但我还是有种想

诅咒的冲动。我似乎有无数丛怒火等待喷发,然而却完全不知目标为何。
下手术的时候,森来找我,青白着一张脸,嘴唇都毫无血色。

"文楠平......"他轻声说,"我不行了啊......下午不过跟老师上台,是个挖子宫肌瘤的小手术,但是看着

看着就很晕血似的,差点昏过去......"
"是不是跳楼事件的后遗症?"我问。一边解开口罩的系带,再把它跟手术帽一起丢弃。
"大概是......"他说。"你不知道多可怕,那个女的就在我面前经过,砰的就摔在地上,血差点溅到我身

上......"
"哦。"我面不改色的伸手到背后扯开手术衣上的带子,脱下,扔进桶里。"这又怎么样?"
"文楠平!你个冷血禽兽!"他忽然有点想跳脚似的。
"想我安慰你吗?"我笑。"找错对象了哦,该去找靳景毅。"
他神情复杂的地望住我。我知道我回答得太过冷酷,但我做不出他想要的响应。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抱住了我。温热干净的气息靠在我脸旁,声音抖抖的,"文楠平,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在哭。
怎么这两天来我身边的人都在掉眼泪呢?
"习惯了就好了。"我只好叹着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我怎么回答?"我隐忍着,有种不耐的情绪升起来,我非常烦躁。
"没什么......我自己别扭罢了......"他的脸埋在我肩窝,我感觉到肩头的湿意。
"是因为靳景毅?"我问。"是不是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
"是我在摇摆不定......"
"没什么可摇摆的,答案很清楚。"

选择一个你爱但不爱你的或者选择一个爱你、你也可能爱的,该做何决定,不言自明。看来在我未曾介入

的时空里,森跟靳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加峰回路转的改变。
"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不是很好吗?"我说。
在一起,就是很好的。
"别这样,这里经常有人走动。"我说,轻轻推开他。"别那么脆弱,不是说要当外科医生吗?那就跟上

来吧。"

第十三章

我离开手术室时,森还靠在走道墙上低头嚷泣着。走廊的灯并不明亮,昏暗地照着他的脸,阴影一片。真

是个爱哭的孩子。

我慢慢拖着手术后疲惫的身体走出去。到外面的时候,发午餐券的同事把午餐券给我。我见跟我上手术的

研究生刚从里面手术室出来,摘着帽子,看见森的时候愣了一下,但还是知趣地什么都没问。
"拿我的午餐券去食堂吧,现在还有炒菜的。"我把他喊出来,他很高兴地道谢,飞快换回衣服就走了。
现在正差不多是下午的手术结束后晚饭时间,手术室里没什么人了,只有在走廊里抽噎的森,和在外面玄

关看着他的我。
"出来吧。吃饭去。"我终于不忍心。"别哭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他委屈的回望着我,一边拿手抹着眼泪。那神情,跟个被抛弃的小动物似的。
我叹气,又忍不住想笑。"还不出来?那我自己去吃饭了?"说着我转身就走。
果然他急急就追了出来,然后不声不响跟在我后面,跟我保持两步左右的距离。

"干嘛啊?"我停下来看他的小媳妇状。"别人会说我欺负你的。"说着摸摸口袋,发现没带纸巾。"带

手帕了吗?"我记得他经常会带着手帕的。
他点头,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格子手帕,然后递给我。"你要手帕干嘛?"声音还有些不稳。

"笨蛋。"我骂,"当然是叫你用啊!"见他还愣愣地似乎没会过意,我无奈地接过手帕,走上一步,很

粗鲁地擦掉他的泪渍,"哭得跟个花脸猫一样。"他小小瑟缩一下,接着抬头,对我笑,涩涩的。
"对不起......"他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沉默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为什么,对他我就是能狠得下心来,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真的

那么大吗?
"走吧,带你去吃东西。"我只能这么说。

天色已经很暗了。看看时间,也不过才六点多。过了立秋后,天暗得一天比一天早。路灯亮着,橘色的温

暖灯光照着路上匆匆的行人,我跟森坐上第一辆停在我面前的出租车。
"妇产科实习快结束了吧?"车内气氛很沉重,我只好没话找话。
森点头。
"下一轮在哪里?"
"影像科。"
"胸片很难读,好好练读片,别跷班。"

他猛点头,眼泪好象又要决堤,于是赶快就别过脸去看窗外,经过市中心的时候又开始塞车,没办法,毕

竟是交通高峰期。森不说话,我也只有无聊地看路边的行道树。

忽然有人敲车窗,是森那边的窗子。我扭头一看,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用干枯的手指托着个浅口的竹

篮子,里头是栀子和白兰。现在已经是深秋,栀子和白兰早就下市,而老太太手里的花却相当新鲜。
森摇下了车窗,冰凉的风吹进来,我缩了缩脖子。

"要不要买一朵?一串白兰只要十五块钱,栀子花一朵十块钱。"老太太是借着塞车时段穿梭在停着的车

子问卖花的。"很新鲜的。"眼光里充满希冀。
森说要一朵栀子。然后伸手拿钱,摸了半天脸色大变。"没带钱包。"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对我说。
"男孩子买什么花啊。难道你要送人?"我说。
他摇摇头,慢慢把花送了回去,很抱歉地对老太太摇头。老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微笑着说谢谢


一瞬间,我动了恻隐之心。不知道是因为森,或是因为那个在冷风中编着肩膀的老妇人?
"把栀子都拿来吧。"我说,递了钱过去。
老人喜出望外地把花给我,收了钱,连声说谢谢后又去到另一个车窗前兜售。
"哪,都给你。"我把花丢到森怀里。
他低头闻着花,不说话。车内温暖的空气让栀子冷冽的香味变得香甜。
"回去插在瓶里,加一片维他命,可以香好久。"森说。

这时候车流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了,我和森一起看着那个老妇人敏捷地闪到人行道上去,差点撞到人行道上

一对情侣。那一对男女身形高挑,我想大概是模特儿之类的。那个略微高些的似乎准备责备老太太,旁边

那个拉住了他,接着又说了什么,那男子就息了怒,一把揽过女朋友,一边买了一串白兰花给她,她接过

后笑着转过脸来。
我忽然睁大眼睛。根本不是女朋友。那是Zero,或者该叫他韩童。

他身边的男人肩宽腿长,看来非常健康,跟韩童阴柔的气质搭配得很好。古铜色的皮肤,深陷的眼窝,笔

直的鼻子。即使是远远看去,也能知道有多英俊。
韩童又说了什么,那男人哈哈笑了,用力抱了他一下,韩童微笑着把头靠在那人肩上,一脸的幸福。
我的心又是一片冰凉。
"楠平,楠平你怎么了?"森摇着我问,很惊讶,"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相称。
"司机,麻烦你在前面停-下。"我对司机说。
车停了,我逃也似地下了车,然后拿了车钱给司机。森正要跟下来,我又给了司机一些钱。
"麻烦你送他回家,开车吧。"
"喂!文楠平你什么意思?"森恼怒地喊。

"开车!"我没看他,只管对司机说。司机看了看僵持的我们,很识趣地听了付钱的我的意见。车子继续

往前开动了。但不久又停下来,森从车里冲出来。
"先生,还走不走?"司机探出头来问。"这里不好停太久的。"
"开走吧!快走!"森回头大叫,大概是满腔怒火。
司机一缩头,开走了。

"什么意思啊你?"森真是生气了,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两簇火花,他用空着的右手揪住我的衣领,左手

捏得死紧,可怜那几朵栀子花几乎要被捏得呻吟起来。
"没什么......"我平心静气地轻轻拨开他的手,"突然感觉很累。"
"累?"森抓住我的手臂。"你是不是说跟我在一起很累?"
我闭起眼睛,眼前又是韩童无比幸福的表情,再次拨开森的手。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森的眼睛里迅速闪出水光。"文...楠...平..."一个字一个字念来,语气很平静似的,可我分明听出了伤心


他一甩头,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我站在原地发了会呆,也开始走,不过是另一个方向。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在大马路上盲目游荡,直到有人拉住我。
"楠平?"
我眨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拉住我的人是谁,"哲鳞?"
"你怎么了?怎么像游魂一样?出什么事了?"
哲麟明明是在我面前说话,可我觉得他距离我很远,我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我......"好不容易看清哲麟担心的脸,也听到了街边唱片行里放得震耳欲聋的音乐,有个男人在撕心裂

肺地唱着怎么你就离开了我。
"我没事。"
哲麟露出"我不相信"的表情。
"我......"想了半天,能找出的借口只有一个,"我今天看到警察处理跳楼自杀案现场,受冲击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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