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带到他的家族,说,爸,这是沈练。一片默然,却无否认不满之声。如今杜家他说的算。
十二月初时,陪他同去了国外做手术,很成功。却不知还能为他的生命之火延留多少时间。
一个月……一年……但那又如何,不管时间多少,我们总是尽情快乐着。
修养一月有余,他养胖了不少。春节时,和他给爸上了香把他带回了家。他一口一声伯母,竟拘谨得很,倒是妈熟知这一切,待他亲和
自然。
在一个阳光灿得耀眼的白天,他对我说:「沈练,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我问得漫不经心。如今,由得他带我到哪里,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只要有他。
驱车一夜,到达时已是黎明时分。
「到了。」他一声轻唤,为我展开了一片瑰丽壮观的黎明之色。
我和他并肩坐在栏杆上,俯瞰下方的江水、眺望远处水天一线处,泛着大片让人振奋的亮白。然后,太阳就像染了艳红色泽的圆盘在我
们目不转睛地凝视下,突兀地从水面那一线的水面跳出,江面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红。清晨的微风拂着我们的脸。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承诺过你的。」
艳红很快变成金灿灿一大片夺目的耀眼。周围车鸣人声渐渐纷沓而来,各色各样的人的说话声叫卖声越来越大,代替了刚才那个宁静的
世界。
我们互相偎依着。
「好像有种随着整个世界苏醒的感觉。」他握住了我手,在我耳边说:「我们跳吧,沈练。」
我不解地看向他。
「……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要和他牵手在众人尖叫声中跳入波涛滚滚的海浪,和他抱着一起沉到最深最暗的洋底,任谁都看不到我们都
打扰不到我们。」他慢声念出我当年的狂语。
一种难以言明的悸动游遍我全身,我紧紧抱住他。和他在破晓的初阳下忘我地亲吻。
杜御飞,一百年太长,但不要怀疑,但我仍会爱你到齿摇发落,生命不再。
我反握他的手。
「一……」
「二……」
「爱你,沈练。」
我们从高高的栏杆上跳下。
身后人群的尖叫是我们华丽的背景,身下滔滔的江水是我们爱情的圣殿。
「您能再谈谈杜御飞这个人物吗,我相信读者对他比较感兴趣。尤其是在您眼里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秦逸还是一个很稚嫩的小伙子,看上去却干劲十足,他向出版社自告奋勇担下这次采访我的任务。
我抿了口茶,他机灵地拿好笔做好记录准备。
「他是优雅的,没见过他的人一定想象不出有他那样优雅又高贵的人,可见过他的人一定再也想不出比他更优雅更高贵的人,一举手一
投足都浑然天成。」我悠悠道来,似乎又看见多年前那个在街头灯光流转下优雅从容的男人。
小伙子嘴角一扯,露出和他父亲一样阳光般温暖柔和的笑意。「沈先生,您在避重就轻。」
我淡淡笑开:「我以为读者们最想听到的就是这个,最近那些年轻的女孩儿们不就是最爱美男么?」
「呵呵,您真幽默,难怪那些女性读者都都这么喜欢您。」
一顶高帽带下来大概是不记得下面要采访的内容了,他低头看了看手稿,又一本正经地抬头问,「最后又一个关于这本书名的问题,您
当初以『众里寻他千百度』这句诗为书名是意指对爱情的一种追寻吗?」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寻觅自己心中所珍视的那个『他』,『他』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段情,也可以是一种感觉。其实,这篇小说中
每个人都在追着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只是他们的看法持重不同,因此也才有了各种不一样的际遇不一样的爱情。」
「那小说中的『我』是在追寻什么呢?一个人,一段情还是一种深刻生命中的感觉?」
「……大概都是吧。」我望向窗外沉吟。
「好,谢谢沈先生您今天拔冗接受我的采访,期待您的下一部小说同样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多谢了,不过这是我的最后一本小说。」
小伙子张大了嘴,「沈叔叔,你在逗我吧?」
都忘记在工作中的客套称呼,看来他吓得不轻。
「这本书是我创作小说的最初意图和最终目的,写它耗尽了我的情感及灵感,封笔也是当初的决定。」
「这真是一个极大的遗憾。」小伙子满脸真诚。
「小逸,请代我向你爸爸问好。」
临出门的小伙子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极其亲和温暖的灿烂笑脸。「一定转告,沈叔叔何时得闲了去看看我爸吧,他很想你。」
客人走了,我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果盘及一些资料,然后坐在书桌前的椅上看着窗外。
外面在慢慢变黑。又是一天过去,应该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我的书桌是红木制的,宽大而适用。除了一台放在角落处的手提外,就只在中间位置平放了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橘色镜框。
「表哥,你去叫沈练来吃饭,采访不是早就结束了,他不会又在房间里睡着了吧?快去看看,这天气忽冷忽热容易感冒。」
韩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有时一个人在房中一不小心一个人就睡着了,这一点让他很头痛,这房子里住了三个男人,我是最让他操心的
一个。
我一笑,起身。回头看了那相框一眼。
那里面没有相片。只有一张粉红的纸笺,被玻璃框牢牢龛住,已看不到当初的折痕。
它本应是挂在那个公园门口大大的圣诞树上的。纸片中间只有两个笔迹歪曲却十分有力的字:沈练。
神说,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
佛说,弹指挥间,就是霎那永恒。
我说,这镜框内,小小方寸之地,便是我永恒。
——全书完——
番外一——众里寻他千百度
他们的永远
感谢神赐予我的幸福。
祈求神赐予我永远的幸福。
因为我是个贪心的人。
他对神祈祷。
我享受着巨大的幸福。
我渴求着无穷无尽的幸福。
因为,我是个比任何人都要贪心的人。
他对神祈祷。
梦中,神问他们,永远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非常简单的一个问题,他们却觉得仿佛就在突然之间自己已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虔诚地期盼着永远的心,却无法回答他们想要的「永远」是什么。
永远。永远?永远是什么,什么是永远,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永远……
心开始混沌,迷失。
神微笑着,等你们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永远时,我就会给你们想要的——永远。
「我觉得这个方案还值得推敲推敲。」
「原因。」
站起来的人推了推新架上的一百五十度的眼镜,语气冷静而舒缓,丝毫不顾周围一道道替他担心捏汗的视线。「半年前的东南亚经济风
暴余韵未歇,目前国内电子产品的市场也未稳定,贸然在这领域内大规模出资,只会是一个难以估量的风险。」
他只有在像这样的大型会议室里开会时才会戴眼镜,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表情。
「正因为这样,趁这个空白段出击,冒他人不敢冒之险,才能获他人不能获之利。」
「我还是觉得董事长应该体谅那些小董事,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多多考虑才是。一次大风浪就可以让他们血本无归。」
整个会议室的人似乎都觉得周遭空气一紧。
并无任何众人担心的状况发生,主位之人只是小幅度地变换了一下端正而坐的姿势,静静地评价:「你太保守了。」
一直站着陈词的人听了居然也针锋相对地回了句:「董事长,某种意义上我也认为您太邀进了。」
此话一出,偌大的会议室里,商界精英们一律沉默、沉默……
一些新进公司的精英们总会奇怪,这个沈特助真不知是吃了什么胆,明明进公司没多久,却敢这样没有顾忌地和董事长对着干。更让他
们吃惊的是尽管这样,董事长却似乎还是相当重用他。至于一些公司资历较高的老人们却心知肚明,这个助理不简单,单凭他在凌风三
出三进,且职位一次比一次高就可窥一斑。
这两人相对时总是引得周遭一片寂静。终于,主位旁的一人开了口,打破沉默。
「咳……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关于这个投资方案的讨论会时间再另行通知,若能通过,届时再交董事会审议。」
待室内几百号商界精英鱼贯而出,会议室内只留下三人。
「我说啊,」终于忍不住的陈天翔开始抱怨,「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针锋相对好不好,难道没瞧见外面那几百人都给你们俩憋得战
战兢兢的?」
主位上的人双手一摊,满脸无奈:「没办法,都是他要与我对着来,如果我奉行毫不抵抗的退让政策,那不是显得夫纲不振!」
方才站着陈词的人摘下眼镜,走到一脸无奈的董事长座关,也不顾形象一屁股就坐到了办公桌上,面对面,眼对眼地瞪着他。「杜御飞
。」
杜御飞更加无奈:「小练,你最近火气格外大。」
「那还不是拜某人所赐。明明手头还有个大工程没完,现在又着手施行第二个,你是嫌你不够忙吧?」虽是斥责,但语中的关怀之意,
却表露无遗。
杜御飞笑了笑:「放心,这案子若通过,自然是要交给我们的精英副总裁去全权负责才是。」
一旁的陈天翔听了满脸无奈:「御飞……」他才和小清甜甜蜜蜜地同居一个月,就又被派苦差。
「放心,你身份特殊,在外出差办公,允许带秘书一人同行。」杜御飞满脸仁慈。
「那也得他愿意才行。」
沈练看着边走出会议室还不停嘟哝的背影笑:「这够让他苦恼几晚的了。」
「放心,以『铁腕能人』陈天翔的能力,只要一个晚上他就能搞定。他那个表弟根本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两人独处,杜御飞起身,弯腰低头靠近沈练,手指开始乱摸,舌头开始乱添。沈练被他舔得忍不住了,笑了几下,忽又低声问,「那你
呢?」
「唔,我也是……想把你吃得死死的。」杜御飞并非想要在这个会议室做上全套,纯粹只是想多吸取这个人的味道,时时感受这个人的
体温。
「哼哼,肖想。」沈练轻哼,手却搂上了杜御飞的脖子,轻吻起来。
这样的轻吻,每月每日甚至每小时,都会发生。岁岁年年,朝朝暮暮,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却永远不会腻,永远迷醉其中。
这,便是恋人间最大的秘密。
「今天吃什么?」杜御飞打着方向盘问,助手席的沈练掏出电子记事簿,翻了翻,开始报菜单:「荤菜有清蒸鲫鱼,香酥子鸡,醋溜排
骨,香雪脊肉,汤类有海鲜珍宝汤、芙蓉香菇汤、鲜蔬虾仁汤供君选择。」沈练照着每月开头精心分配的营养饮食表念出备选菜单。
「能另外叫单吗?」杜御飞手指敲敲方向盘。
知道他又要吃辣椒炒香干,沈练上下按键翻看以往的记录一边答:「可以,不过辣椒香干排除在外。」
「为什么?」
「你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香干了,杜大少,难道你不怕你人变香干?」沈练一脸无奈。
「不怕。」
「你就一点也不会腻?」
「怎么会,叫我天天嘱你炒的香干都不会腻,就像……吃某个人一样!」杜大少笑眯了眼,眼中迳自冒着不良的邪气。
「STOP!驾驶中请直视前方,勿三心二意。」一见他这神情沈练立叫暂停。
下班时段的超市多是赶着下班回去做饭的家庭主妇的天下,如杜御飞沈练之流,身着精英装双双从气派大方的黑色宾士上走下,尤其杜
御飞这种随时带着一千万伏特高压电源的长相,手挽购物篮走在主妇遍地的超市中,那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
两人虽未挽手却是肩并肩,一路走过,身后落下一串串的口水星星。
毕竟还是寻常人家出生正常养大的类型,比不得杜大少在那一堆热得吓人的视线中悠然举步,已受不了四周快要焦灼的视线,沈练无奈
的叹气:「我不懂,你为何一定得隔三差五地出来如此招摇过市一番才肯罢休。」
「我想出来与你牵手买菜体会体会别人都能体会的乐趣,这有什么错。难道我就见不得光?」趁旁边的人叹气之余杜大少藉机将一大包
优质香干扔进菜篮。
「你哪里还需要见光,本人就是一千万伏特超级光源。」沈练声色不动从篮里将那包某人最爱之物拈出放回原处。
「小练……」
「冰箱里还有,吃完了再说。」
「……」
「再多说一句,停香干一周。」就在两人低头窃窃私语的同时,身周也开始窃窃私语。
「瞧,上周来过的那对帅哥今天又来了。」超市柜台两名收银小姐首先咬起了耳朵。
「尤其是高的那个,身材脸蛋比明星还明星!」
「咦……你不说还不觉得,你一说我怎么觉得好像在电视上见到过他啊……说不定真是哪个明星!」
「别闹了,要真是明星,你会不认识?」
这种时段超市大多是家庭主妇的天下,平日与财经界的一切绝缘,自然也极少识得杜御飞。
「啊,你看他皱眉也是那么有型!」
「他身旁的那个其实也不错啊,五官也生得文雅端正不说,一看就觉得稳重诚实,加上身上那股精明气,真是做丈夫的超一流人选!」
柜台两名同发花痴。若要她们知道自己眼中的型男们正在为包「香干」僵持不下,不知作何感想。
终于,型男们在四周如火如荼的视线里自柜台结帐离开,带着一大包香干。
沈练正在明亮干净的厨房里做饭。
一年多前和杜御飞双双住进这栋别墅。距市区较远,但着实环境清幽干净。杜御飞手术过后两人在别墅里过了半年无事的清闲日子,可
清闲得久了心便开始发慌,尤其像杜御飞这种习惯了日批公文三千的大忙人,哪里还耐得住这么久的无所事事,两人经过讨价还价割地
赔款,杜董事长再次回到凌风坐镇,而沈练也再次在公司元老们的议论声公司新人的惊叹声里坐进了董事长室旁边的特别助理室,三出
三进,且职位芝麻开花节节高,被视为凌风近十年中幕后奇闻之最。
煲里的汤沸了,沈练拿起勺子,「唔,浓淡合口,鲜味也刚好。」
虽是普通工薪家庭出生,沈练却也从小被灌输「君子远庖厨」之类的精神,加之常一人独居在外人又格外不挑剔,生活品味实在不值一
提。杜御飞却是个事事都相当挑剔到近乎完美的人,却又偏不爱去外面吃饭,本想单独请个厨师,却又苦恼会破坏两人的清居生活。于
是,沈练学起了厨艺。
沈练是个做事特别认真且特别执着的人,而且不乏聪明。凭着数本菜谱,一个人细细钻研,竟给他摸索出了一身不逊专业厨师的本领,
如此成就连他自己也颇得意。饭店的大菜他十有八九都能做得以假乱真,不过比起那些模样极好的华丽菜肴,杜御飞似乎更喜欢他信手
作来的家常小菜。
将煲里的汤盛进景德镇上好的蓝瓷盆里,再将蒸锅里的刚刚熟烂的子鸡整个取出,细细用刀切成不薄不厚的块状,撒上自己配制的香精
调料,一盘卖相大好的香酥子鸡就此出炉。
沈练满意地笑笑,习惯性地看向厨房外,他知道此时厅里的某人该坐不住了。果然,不出十秒,厨房门口出现呈饥饿状态某人。
「小练,好了没,我开始饿了。」实则是被香味引诱过来的。
「好了。」
一天之中,杜御飞最爱的便是这开餐时的一刻。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高高兴兴地坐在餐桌旁等自己的爱人为自己端上一盘盘可口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