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吃成了这个样子,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林鱼顿时僵住,一动不动的等着他擦完,转身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刚刚转过神来似的,耳朵上一点点红起来。
“他……他要干嘛?”林小鱼很惶惑,很不解。
“他干嘛了?”江子奇轻描淡写回过去:“他不是你爹吗?”
林鱼被堵得一时噎住,心道,就是因为是我爹,才那么不正常。
江子奇拍拍林鱼的手背,温柔的握住他因为困惑而握紧的拳头,林小鱼心里乱麻麻,一抬眼就跌进一双温柔明泽的眸子里。
“他是爹啊,你总是要习惯他的。”江子奇说得很缓慢,声音柔软。
林鱼有点窘迫:“我知道。”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江子奇拉着他站起来,往房间里推:“多好的机会啊,你看他都已经主动在示好了,走吧,去帮你爸爸洗洗碗。”
林鱼一路上像条鱼那样的扭,可是江子奇牢牢的捏住了他的肩,一路推到厨房门口。
林正楠听到门口的响动,颇为疑惑的转过身,却看到林鱼一张脸喷血似的红,吱吱唔唔的支了半天,临了却憋出来一句话:“那个,林先生,我来帮忙。”他像蹦豆子似的把那句话蹦完,马上飞一般的冲到水池边把碗洗得哗哗响。
林正楠错愕的看着江子奇,后者用口型对着他说了一句话:慢慢来。
于是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了,慢慢来,不要急,这个假期不算长,但是一起相伴的时光还很长。
江子奇转回身刚好看到残阳如血而下,一时之间心中有些空茫。
23
“你倒还真有种,警方验不出尸体,白痴也知道你逃掉了,你不给我好好的躲着,居然用自己的身份证买机票出去玩?”国仲天生的大嗓门,吼起来更是气势磅礴:“当时好好的让你走么你不走,现在还想出这种怪招,有没有搞错,你现在到底是想怎样?是男人还不如爽快点,索性拼掉雷远算了。”
“但是我已经不想在继续混了!”
“为什么?”国仲显然是光火了:“想不到你小子这么没种,不过是一个……”
“因为我已经找到会让我快乐的生活了,而且越是折腾越是会死很多人,纷争,冲突,为了达到目的必不可少的手段,背叛,出卖,暗杀……我累了。”
国仲正满腔怒火升腾,此刻看着这张平静而诚恳的脸,一时倒又发不出去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火也就平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国仲的表情颇有点我拿你没办法的意思。
“祁少对香港有兴趣吗?”江子奇慢悠悠的问出这么一句。
“没有。”国仲坦然道:“祁少说他暂时还没这个本事,所以手伸不到那么长。”
“那么,祁少是不是也希望别人的手不要伸那么长呢?”江子奇的眼睛里闪着光:“最近雷远的手,其实真的有点长了。”
国仲顿时大笑了起来:“小江真是可爱,难怪祁少一直惋惜你居然是雷家的人。老实说,张铭这个家伙最近在台湾折腾得太厉害,我们看不惯他已经很久了,只是这些日子祁少和老爷子别苗头,大家都顾不及他,一不小心让他做得大了。”
“交给我,我有办法让他退回香港。”
“好,爽快!有什么要求开口,我们能帮的一定帮!不过你自己要小心,这年头,再大的义气也拼不过利字,你自己帮里的人,最好一个也别全信,你都逃了两年了,当年再好的底子也磨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江子奇淡淡一笑,伸出手来与他相握。
把人送走,江子奇一个人靠着门框坐着,晚风有点凉意,吹在身上像浸水一样的寒。
“你又要一个人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对吗?”
林鱼慢慢的从转角走出来,清冷的目光似午夜的寒星,不是很亮,却锐利。
江子奇蓦得色变:“你听到了?”
“我刚好来找你,那大嗓门说话那么响,想不听到点,也很难!”林鱼别扭的转过头去:“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我知道!”江子奇在他身边坐下,声音低沉而温柔:“对不起!”
“干吗要说对不起!”
“因为,让你担心了!”江子奇转过身来抱住他,用力拍一拍林鱼的背,将脸埋到他肩膀上。
“江子奇!”林鱼猛的跳起来,笔直的站立着俯视下来:“你不肯相信我?我就这么不能让你相信吗?”
“最后一次!”江子奇低着头,没有去看林鱼的眼睛:“就让我一个人去解决好吗?如果我可以走过来,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如果我熬不过,就请你记得我曾经存在过,好吗!”
“为什么这次不可以?”
“因为这一次是以前那个旧的江子奇的故事啊,我想一个人把它结束掉,我想要让你只认识一个新的江子奇。”
“根本就是找借口,你不过是怕我出事。”林鱼很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是怕你出事,你是我的希望,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希望破灭,而且这种事你也插不上手帮我,让你卷入其中,我可能反而更有顾虑。”
“你要走?”林鱼惊恐的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有发热的趋势,老天,上次父子相认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动手K人,反而哭得淅沥哗啦已经引为终身之痛了,他才不要让江子奇看到他的眼泪。
“嗯,我会没事的!”江子奇站起身来,却没有转过头:“我会把一切都搞定了回来,我会陪你在阳光下打球,我们一起去夏威夷。”
林鱼很担心自己真的很没用的流下眼泪来,于是一直都抬头看着天,让泪水可以重新压回到眼睛里。江子奇并没有转过身,缓缓的走进去,缓缓的离开,在经过林鱼身旁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我不想说拜拜,这样我们就没有分离过。”
林鱼用力吸了一口气,鼻音已是很重,一直听到那脚步远了,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从丘望的别墅里出来,林鱼就一直神情恍惚,一路到了西街也不知道是怎样到的,口袋里的手机也是反复的响过才知道接起来,线一拨通,马上丘望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江子奇走了!”
“我知道啊!”林鱼呆呆的回了他一句。
“你知道?他要干吗去?不会是想回去找死吧!”
“他说他可以一个人搞定!”
“搞定个头啊,他当我们这班兄弟是死人啊!无聊逞强的个人英雄主义!”
对啊!林鱼被他这一骂,倒骂开了窍。
自己在这里叽叽歪歪荡气回肠个什么劲啊,做兄弟当然是要挺的,哪有看着他一个人犯险的道理?林鱼在一瞬间回过劲,往日威风又尽数回来,马上对着手机吼道:“叫上王星和苏岩他们,去基地集合。”
台北本不大,西街就更小,可是集结丘望和林鱼两路人马的力量,却还是找不到江子奇一点点痕迹,只是来自黄龙会的消息倒是滔源源不绝,貌似这个帮派近来也在变动不休着。
24
张铭拎了一碗牛肉面,站在一扇门外,很普通的门牌号,西街里常见的小旅店,照理说手把一拧就该要进去了,不过他却在门口站了整整十分钟,一点一滴的将脸上布满适当的笑容。
“我要饿死了!”江子奇倚在窗边,笑容淡淡,嘴里说着要饿死,却也不见他走过来。
“谁叫你老兄架子大,吃碗面都有指定品牌。”张铭随手把面碗放到桌上。
“再不吃,我怕就没机会了。”江子奇挑了一大筷塞到嘴里。
“干吗那么悲观?远哥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想不到现在台湾现在是由你来负责了。”江子奇似乎并没有兴趣与他深谈刚刚的话题。
“没办法,救火队员嘛。不过你真觉得你这次跟着他回去了之后,远哥就会放过你?”张铭并不打算回避,硬生生把话题引回来。
“我想他应该会明白我和嫂子完全没关系。”江子奇淡淡看他一眼。
“这事和嫂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说起来两年前不是她害了你,是你害了她,还有,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初恋情人杨咏华现在怎么样了?”张铭凑得很近,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去关心她,恐怕她只会活得更好一点。”江子奇低头,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你知道?”张铭一挑眉。
“我就算不知道,逃了这么些年也该想明白了。”
“华仔不在了,远哥做的。”张铭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
“为什么?”江子奇眼神明润,他问为什么,但是没有太多的疑问。
“是他下手害你的嘛。”
江子奇笑了笑,笑容很淡,像一线水痕:“真可怜。”
“是活该?”
“每个人都有私心,你也有,所以别随便说一个人活该,没有谁活该要死。”
“我说他活该不是因为他有私心,而是因为他笨。”张铭看着江子奇捞完最后一根面:“他都在远哥身边呆那么久了,还看不开,看不透,那不是找死吗?”
“他应该看透什么?”
“其实他看不透没关系,可是你自己总该明白远哥不会这样放过你。”
“我总要做最后的挣扎。”江子奇抬头,淡然一笑,张铭怔怔,一时间几乎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然而门上一声巨响,打碎房间内暗潮涌动的平衡。
“怎么,你似乎并不欢迎我。”雷远站在门口,头发光亮,衣容整洁,袖口别了一支深蓝宝石袖钉,古典切割光芒内敛。这是两年来江子奇第一次直接面对雷远,即使早已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仍有莫名的威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眼前的这个人,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有眼神苍老了许多,浸透深深的疲惫。
“我马上就要回香港了,你何必多跑这一趟。”江子奇低头,掩饰眼中纷乱的情绪。
“听到我们的江子奇少爷死而复生这样的大消息,我怎么还坐得住?”雷远,一步一步走近,他有刻意修练的霸气,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尽现。张铭察颜观色也知道这房间已经没有他存在的必要,只能故作潇洒的耸耸肩,绅士的离开,只可惜这份潇洒姿态并没有人多看一眼。
“你打算怎么样,回去开个新闻发布会,递一份辞职报告吗?你把我雷远当什么?”雷远冷笑,强势是他的作风,霸气已经入了骨,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无措在心底隐隐而动,他努力穿得很整齐,让自己的态度很从容,却只有自己知道从容背后压抑着怎样的疯狂。
“干爹,我只想让明白,我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
“我明白?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雷远终于忍不住暴怒,为江子奇那样小心谨慎的离开,他那么害怕,那么惶恐,但仍然那样坚决的要离开,为什么,留在他身边就这么痛苦吗?
“我明白,那怎样?”江子奇忽然抬头,眼睛里混杂的各色的光,他是最善良的人,但他会做最决绝的事。
雷远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倒愣住了,是啊,那又怎样?
“你养大我,供我吃穿念书,无论如何我总是感激你的。但是这毕竟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总不能这样跟着你一辈子,我也有我的人生。”江子奇说得慢条斯理,但看在雷远眼里却觉得像讽刺,逼着他不得不放手的刺。但是,那又怎样,他看中的东西就是该跟着他一辈子,江子奇,不必有自己的人生。
于是他笑了,仰天大笑,笑容狷狂:“无聊吗?要不要看点电影。”
江子奇一怔,满脸讶色。
雷远也不管他,自顾自把手机拿出来,播通一个号码,又随手扔到江子奇面前,只需要扫一眼就会让江子奇血液凝固的镜头,除了林鱼还是林鱼。
画面上的林鱼双手背缚,闭目蜷缩在一个黑暗的墙角。
“你要干什么?”江子奇不再看第二眼,只是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平静。
“我只是想看一下,一条鱼如果离开水可以活多久,不过你这个小朋友性子很急啊,吼天吼地的大概也撑不了多久。”雷远的神色悠闲,恶意的眼神不放过江子奇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我们两个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能会再回来帮你做事?就算是我肯,你会放心吗?”江子奇眼中有说不出的疲倦。 _
“我不差你这一个帮手,我的要是你,我要你永远,不再有一分钟,离开我。”雷远一点一点逼近,眼中有不加掩饰的狂热。
而这一次却江子奇却是真正的惊讶了,这些年来他不断的结婚,不断的离婚,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走进他的生活又被一脚踢开,想要寻找什么,想要掩饰什么,就算外人看不穿,他自己应该也是明了的,江子奇本以为这是属于他深入骨髓的坚持,他会一直这样坚持下去,一直到死。
可是最终,他还是估错了他的执着。
“你用林鱼来威胁我。”
“威胁我留在你身边。” _
“这样是否证明了你其实也明白在我心里林鱼比你要重要的多。”江子奇缓缓抬起头,笑,三分嘲讽。
雷远终于听懂了江子奇要说什么,脸上霍然变色,却又咬牙:“我不在乎。”
不在乎么,这个用生命去追求什么叫王者的男人,他有想要掌控一切的渴望,他要让他喜欢的一切都在他手心,江子奇或者是一方他永远也得不到的琉璃,那么就算毁了,他也要把碎片放进口袋。
“但是我不同意。”
“嗯?”雷远扬眉,浑然不解。
“我不会再跟着你,就算是用林鱼的性命来威胁也是一样,反正如果他因为我死了,我就陪他一条命。”江子奇说得很慢,不似那种壮士断腕的豪情,却有一种深思熟虑之后的绝决。
“你不怕他死?”
“怕,但我更怕他生气。”江子奇轻轻笑一下,有令人恍惚的幸福:“你都不知道,他发起火来有多可怕。”
“你不同意也没有用,你现在在我手里,我就不会放手。”雷远撑在桌上的手握成拳,捏得骨节发白。
“我跟了你这么久,如果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在手里,我也不配做你干儿子,为什么你要逼我走绝路,我死了你也没得安生,你就让我回香港拜香堂走人,里里外外都赚足面子有什么不好?”江子奇终于忍不住怒吼。
“不好,我知道你有本事,全都使出来,要我放过你,除非我死。”
雷远明白自己已经太冲动了,或者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但是时隔两年,在他以为这一生再也看不到这张脸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他不能接受再度的失去,他会发疯,会挫败,最后这一生所有的成就都化为尘土,如果不能留下他,那么宏大的留下基业又有什么用?
多少年前,他在他的手背上烙下只属于他的印迹,从此他就是专属于他的人。
他知道他一直都有反骨,可是这么多年了,熬了这么久的鹰,最终还是没能熬得服他。好吧,既然如此他也不管了,索性打一只铁笼来锁住他。他要的东西,他要的人,永远也没有可能逃得开。
江子奇深深望进这双眼睛里,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充满了掠夺感,如此的深沉而浓烈,像黑色的沼泽,让人泥足深陷其中不得逃脱,忽然便觉得恐惧,一颗心沉到谷底,浸在一片悲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