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若叶只是有些狡讦地笑著。
◇◇◇
凄凉的海通关，在这一天迎来了它的新主子，而这俊美挺拔的三王子，身后跟著的轿子听说里头是个男人？
守关的副将眉头跳了跳，然而却没有说些什么。他们这儿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人来就该谢天谢地，更何况这主将好歹也是个王子呢。
据说因为这王子娶了个男妃，造成王上的震怒，所以把这王子贬到了海通关。然而，王上还是给了他整整十万大军的兵权，以及虽说是抚恤实质上却更像成亲礼物的几十车金银财宝，这种有些不协调的发现让海通关的几个将领有些困惑了。
然而，更令他们困惑的事情，却发生在十几天后。
本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馀威，这王子要训练军队阵势什么的，几个将领也一声不吭地顺从了。而在王子对抗大苑国的第一场战役里，成功击退进攻兵马的同时，本国士兵伤亡的人数减少到了十分之一。
随著捷报的传回，从王宫派来的赏赐又多了十个马车。而在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役之后，将军府的宝库里已经堆满了赏赐，而随著只进少出的军力，海通关的守兵数目也不断在激长之中。
「秉将军，往日每月征调一万士兵前来本关的习惯，已经行之数十年。然而，最近几月因为伤亡人数的减少，以及当日随著将军前来的十万大军之众，造成如今关内的兵数已然过多……」耶律副将一边恭敬地秉告军情，眉毛一边颤动著。
眼前的主将一边在听军情，一边却是在喂著传说中的『男妃』吃午膳。只见那『男妃』一边推拒著、一边却又无可奈何地偶尔张口的情况，让这身为『大好男儿』的副将十分之无法接受。
本著军情不可有半刻耽搁的原则，凡牵扯到土兵守关的所有事情，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要上报给主将知晓。因此，就在主将跟「爱妃」享用午膳的时刻，耶律副将也只好硬著头皮打扰了。
「不吃了。军情重要，你听就是了。」
那『男妃』低声说著。
「我在听，你别担心。再喝半碗汤，好不好？」对于『爱妃』最近突然减少的食欲，云影实在担心极了。若叶不是一般人，估计著找大夫也不会有什么用。暗地里想著该会是离开『本体』太久引起的后果，云影就是定不下心来。
而他白日操练军队、巡视守关，夜里与他同床，最近几日的若叶也是早早就疲惫地睡了，他既然不忍心吵醒他，就也只有三顿饭的时候可以好好与他相处。短短三个时辰的时候，叫他怎么不珍惜？
「……食粮虽说短期内仍算齐备，军营过度拥塞也已然是个问题。春秋之际，疫病横行，若是爆发，只怕后果堪虑……」
「关内至多可容纳几人……别对我皱眉头，你已经瘦了，张口，来！」
后半段的话云影自然是对著若叶讲的。只见若叶有气无力地瞪著眼前的大将军，而那大将军依旧是无动于衷。
「二十万，已然是最多的了。」
那副将叹了口气，眼睛盯在面前的地板，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如今整整有二十一万之众。」
「午后我们去视察一下军营，我看过之后再决断吧，也许还有地方可以多盖些营舍，不然就请父王别再派兵过来了……若叶，这是你以前喜欢的百合汤啊，不是毒药，你就张张嘴吧。」
大将军已经用著有些像是哀求的口气了。
「我有些反胃……」若叶真的不行了，他轻轻靠在了云影的肩上，只是……听若叶这么说，云影也是担心地看了下真是有些虚弱的若叶，就让一旁伺候的婢女收走了手上的汤碗。他轻轻把若叶揽在了怀里，满是担心之情。
他午后还得去军营区看看，可若叶这样不舒服，不要是大病的前兆才好。
云影正在迟疑著，有些犹豫不决。他舍不下若叶，可身为守关主将，他是一定得离开他的。
「……王妃若是身子不适，关内有位中原来的卫大夫，医术了得，也许……」
「呃，这倒是不用了。」
云影有些尴尬地说著，要是若叶不是人的消息泄漏了出来，后果可难预料的。
副将听了，也只是微微点头，将军内眷的事他本就只是随口关心。
然而，午膳终了，副将在等，云影的手却还在若叶腰上。云影挣扎了几下，却根本放不开。若叶的体温有著魔力，云影的手在他的小腹上无意识地摩搓了一会儿，肩上靠著他的头颅，秀发的清香缭绕在他鼻前，云影只想就这么一整天都搂著爱人，怎舍得现在就离开他。
「咳……将军……」副将小声提醒著，想要点醒这个正在犹豫不决的男人。
可整整半年都沉浸在新婚期的男人，还没这么容易离开爱人。而若叶也还是静静靠在他的肩上，叫他怎么可能推开。
副将还是在等，云影也还在挣扎，而平时总是大度推云影去办公事的若叶则是反常地腻在了云影身上。而这个僵局，是直到那「小青」跑来，拉了拉若叶的手，才打破的。
小青还是那副小男孩的模样。他努力说著人语，断断续续的，可若叶还是听懂了。
「白光……在关外……抓到了一头鹿……全身都是白的……好漂亮！毛也好长好长……这白鹿是母的……求他不要吃……所以白光说要问问……若叶！若叶少了一个……婢女……要不要……」
两个人的手同时捂住了小青的嘴，同时有些担心地看了那副将一眼，好在那副将根本听不懂。
「我去看看状况，晚上见。」
若叶终于放人了。他微微一笑，抓开了腻在自己腰上的手，给了云影一记让外人都要脸红的吻，才跟著小青走了出去。
而那可怜的云影，则是直到目送他离开了，才轻轻叹了口气，跟著副将去巡视军营。
情况就有如副将所说，是该想个法子解决了。
一个通铺睡十个大男人本就已经会很挤，如今要睡十一个大男人，不翻脸的人可少了。而过度拥挤的后果，士兵的情绪也烦躁了起来，而这对战事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在下也曾经想要请王上停止增援。」
那副将解释著。
「然而，几十年的惯例怎改得了。一旦请王上停止增援，却又发生十年前一样几乎就要灭国的大战事，没人可以担得起的。」
「如果要在关内兴建军营，只怕会引起民怨。」
云影也叹著气。这种与民争利、争地的事，在若叶教他的帝王学里，也是不好的。
「最近大苑国来犯的规模跟次数都比往年少上许多，短期内士兵的数目想必是有增无减。再过三五日，又有一万大军会进入关内……」
当守关的主将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操心。不像中原人有军师有主计，分点琐事去操劳。领兵打仗他勉强可以，这些士兵生活琐事可大可小，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可却不能再拖下去了……
云影再度叹了口气，转向了关口的方向望去。铁栅栏外是一片绿地，苍苍郁郁，漂亮极了。往年的几次战役，毁坏了一些地方，可被夷平的地方没多久就又是欣欣向荣的气候。
如果大苑国不再来犯，西胡国一定会强大不少的。这么多士兵都可以投入庄稼畜牧，南北有天险，东方中原又极少来犯，西胡国就是个安乐国度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土地，可惜了这么强壮的男儿……
云影又再轻轻叹了口气，可眼睛却在看到一个人后亮了起来。
就在关门口外，若叶正带著笑容摸著白鹿的头，看来是中意了。也许今天晚上，将军府又会多了一个婢女。
「将军？」
只见那年轻的主将，本是忧愁的脸却整个都亮了起来，还脸泛笑意。那副将先是疑惑地看了，接著就是顺著他的眼神看去。
果然……
「我说将军啊，人说好汉不愁没有美妻，您独宠夫人也就算了，家事跟国事也要分开啊，不然！将军将军，等等我啊！」说著说著，那将军就已经被「美色」给引诱走了，亏得副将及时发现，连忙也追了过去。
然而，只见眼前的两个人已经抱在了一起，吻在了一块儿，看傻了几千将土。
「怎么在这里？」那唇还离不开一寸远呢，若叶低声呢喃著。
「正在巡视军务，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好解的事吗？」
「不好解。」
「要我帮忙吗？」
「正要问你的意见……」说著说著，云影忍不住又亲了眼前的『美色』一记，才把他从怀里放开了。
可怜了一旁的副将，大叹美色祸国。一个男人竟然生得这么俊美，还拐了三王子的一心，怎么看怎么像是中原人讲的狐狸精。
然而，见到那两人手拉手回关了，那副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这么一对亲昵男子的后头，跟著一个小男孩、一个强壮高大男人、外加一头怎么看怎么诡异的白长毛鹿，这画面还是吸引了几千将士的目光。
而就在两人亲昵走著的时候，云影就已经把这难题说给了若叶知晓。
「其实，我以前就想跟你说了，我总觉得军民同处有些不妥。」
若叶听了云影的说明后，却是温温柔柔地笑了。
「小小的一个海通关，当初建关的时候没想过如今会驻这么重的兵。军营什么的，当初盖得匆忙也简陋，军营又跟百姓的住家过近，操练军队什么的都得出关，集合大军时又扰民。不但百姓会随时进出军营，士兵夜里私自出营又不好掌握。对军队而言，纪律是非常重要的。」
「若叶是想把军民分开吗？」
「是啊。海通关太小，加盖一座外城对大家都有好处。」
「……加盖外城吗……是个办法，反正这一个月来闲得发慌，这些男人没事就晓得打架，有个地方发泄精力火气也好。」
云影忍不住也笑著。
「既然关内盖不下了，干脆就盖到关外好了。」
「说得轻松呢，大将军。」
若叶却是忍不住笑了。
「要先规划的。军营、道路、操练场、水利，事情可多了。发生战事的时候，如果必须退回关内，也要拟定一套策略，平时多练习。关内的旧军营可以改成粮草武器仓，不用浪费。军扰民的方法可以增加百姓安全，可平日百姓如果要进出关，势必要经过军营，如何能够不扰民而最安全，是个难题啊。」
「其实，如果可以不必考虑百姓，光以战争的角度来看，民扰军的方法也许最好了。」
云影也笑著。
「如果是父王，也许会这么选呢。」
「是啊，只是我的云影只怕狠不下心。」
若叶轻声说著。
「是啊，这海通关，毕竟不只是个军营啊。」
云影轻轻说著。
「只是，为什么战事这么频繁的地方，百姓却不想要离开呢？」
「因为这里有商机。」
若叶笑著。
「别忘了大苑国的好马。再者，人对于出生的地方，都有眷恋的。」
「若叶也有吗？」云影抚著他的长发。
「最近若叶食欲不好，是因为想家了吗？」
闻言，若叶看了看云影，嘴边却有著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
「怎么了吗？」云影好奇地问著。
「佛曰……不可云。」
若叶忍不住还是靠向了云影怀里。长大了、长高了的云影，越来越像参商了，就连气味都是这么地像。
云影见若叶这样子，也是忍不住笑了，把他紧紧搂著，就是往他头发不住亲著。
「若叶存心吊我胃口，嗯？」
「等我成功了，我一定告诉你。」
若叶轻轻说著。
「因为我已经太老太老了，我的身体已经太弱，也许留不住。」
第四章
就连聪慧如若叶，都不晓得为什么自己这么执著于这个孩子。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才刚避过上一百年的天雷，不晓得下一个百年的天雷会不会就这么直接打在自己身上。
他已经老到，几乎无法负担一个孩子的孕育。腹中的胎儿不断不断吸收著他的精力、他的法力、他的生命。他的胃口变得极差，他的思考变得迟缓，他一天之中卧床十个时辰。
他的四肢跟脸都瘦却得只剩皮跟骨头，可偏偏一个肚子越来越大。
里头，有两个生命，若叶直到后来才发觉。
他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连一个孩子都撑不过，更何况是两个孩子。
那头白鹿一白灵，是当过妈妈的。她照顾著若叶的起居，看著若叶一日比一日虚弱，便说著这两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你还有机会怀孩子的，这次就流掉吧。」白灵一次又一次地劝著。
可若叶却倔强得根本不听。
「将军夫人实乃蛊胀之症。」
云影还是把大夫请来了，等那老态龙锺的大夫看过「将军夫人」的样子后，就是铁口直断。
蛊胀之症？云影愣了。杏花树精也会有益胀之症？该不会是若叶的本体得了虫害？可他们临走之前还交代过彩凤，要好生看顾那株杏花树，如果若叶的本体有病，彩凤是一定会写信过来的。
「待老朽把个脉。」
大夫巍颤颤地从药箱里取出红线，再微微颤抖著走向了『将军夫人』床边，隔著帘幕，伸手过去小心把红线绑在了『将军夫人』手上。
若叶还睡得极熟，而那大夫拉过了红线，坐在了『小青』连忙送过来的凳子上，就是仔细而严肃地把著脉。
「……咦！」
大夫才刚把脉，就是惊叫了一声。而那声惊叫却是把云影的胆子都吓掉了一半。
被发现了……被大夫发现若叶不是人了……．
「咳……大夫，若叶他其实……」是个好妖。
云影正想婉转解释，可那大夫却打乱了他的话。
「将军，老朽早晓得夫人不是个女子了。」
那大夫神似「怜悯」地看了将军一眼，却是继续把著脉，低声说著。
「夫人体虚，等会儿老朽自会开些药方给夫人补补身子。可夫人……腹中的孩儿，可能终究还是留不住了。」
云影耳朵听著，心里却是想著：好一个老庸医。
……不过，云影不愧还是个将军，当下脸色不变，只是和颜悦色地说著。
「大夫要不要再仔细诊诊？若是牵线诊脉不易，大可掀了帐幕，直接拉腕把脉。若叶是个『男子』，不须避嫌的。」
「将军这月，可与夫人行过房事？」那大夫却是皱著眉看他。
「怎么可能！若叶病得这么重，我怎会勉强他！」觉得受到侮辱了，云影沉声喝著。
「借将军的手臂。」
大夫说著，就抓著云影的手放在了若叶腹上。
若叶那鼓起的腹部叫云影心里好是难受。如今若叶已经不复当初俊美模样，然而看著这么憔悴的他，云影的心里只有怜跟痛。
也许，不该强要若叶来这海通关的，来了之后没多久，若叶就开始病了。
等这老庸医离开后，他一定要父王从王都把最好的大夫找来，再去中原重金礼聘几个名医前来。若叶是他的心肝儿，若叶少一根头发，自己的心都要痛半天，如今看著他受这病苦，他连带军都没有心情了。
「大夫要云影做什么呢？」云影低声问著。那老庸医把他的手拉去放在若叶的肚皮上，是有什么打算？
「轻声，专心。」
那老庸医似乎已经对这将军有些不耐烦了。他交代了四个字后，就自顾自地离开凳子去写他的药方了。
云影听话地放了一会儿，却也渐渐心疼地抚了起来。每每抽空来看他，若叶却都在睡著，他不忍心吵醒他，却也很久没有好好搂著他了……
……夷！
感觉到肚皮里的一下震动，云影吓得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接著，云影就是连忙掀开了帘幕，爬上了床跪在若叶身边，再仔仔细细地把手放在了若叶的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