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 上——浅籽桃
浅籽桃  发于:2011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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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沉默片刻:“我跟他的哪些事?”

“哎唷。”很惊讶似的,小丫头倏忽站起身:“别告诉我,您是真的忘了?”

“骗你干吗,我……不记得。”

“一丁点也不?”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小六仿佛很气闷似的,皱起小眉毛打量他,又抿起嘴唇沉思了一会。

“……那你给大公子写的那些书信,都不作数了?”

清歌瞥她一眼,有些纳闷:“大概吧。”

“……那你跟大公子说的那些话,也都不作数了?”

清歌迟疑了一下:“也许吧。”

“……那包括你让小六把风,自己和大公子在清风涧里,咳,共浴……”这一次她话没说完,清歌便脸色煞白地腾地挺直脊背:“你,

你在说什么?!”

“真的全部不记得?”小六疑惑地加重了“全部”俩字的字音。

清歌手指尖有点发抖,只是聚精会神地看住她:“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咦?”小丫头无辜地摊手:“以往小公子不是最喜欢小六拿这些话来逗你开心嘛。”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这都是什么嗜好?

“您总是说……”小丫头清清嗓子,刻意憋粗了些学道:“‘小六,我和大哥的这些情事,说一天也说不完的,所以别贫了,快给我更

衣吧。’”

“……”这苏解语,原来还有断袖之癖……清歌情不自禁嘴角一抽。

“也罢,这样看来,您是真给忘了。”无奈地摇摇头,少女袅袅走过去,拿起凳子上一件淡蓝色外袍:“殿下吩咐过要把您打扮得好看

点呢,我给您梳梳头吧。”

4

一清早被个素不相识的丫鬟折腾得够呛,出门看见流景竟觉得亲切……被这种想法困扰住的清歌,不禁觉得自己脑袋出了哪门子问题。

流景站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下,身长如玉,侧脸也带了微笑的柔软痕迹。见清歌过来,慢慢回转过身,不慌不忙的样子。手中的折扇“哗

”地展开来,扇面上的字已跟昨天不大一样。

他笑着跟清歌说:“念念,是什么?”

清歌吃力地认着草书:“书画琴棋诗酒花——”

流景赞许地点头:“还是认得几个字的。这就是以后你要学的东西。”

清歌先是一愣,而后吃惊,再而勃然大怒:“什么?!那不都是娘们学的……”

流景笑得意味深长:“做女人有做女人的好。”

说罢,也不顾面前的少年气得脸颊发红,径自轻声唤道:“先生。出来吧。”

假山后头立刻闪出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来。俊秀的眉眼,修长的身段,整个人都仿佛闲潭深处的一瓣落花。

洁净无暇,惹人眼晕。

流景拿折扇轻敲清歌的脑瓜:“跟着先生好好学。”

“什么……”清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流景身形微晃,脚步下似生了莲花,转眼便踪影全无。

——漂亮到邪气的身法。简直惊悚人心。

“小公子,”淡淡提醒一句冲着流景背影张牙舞爪的少年,年轻男子似有些为难:“我们……开始吧。”

清歌猛然回头,愤愤盯住他:“你知道我是谁?!”

“小公子……”那人些微尴尬开去。

“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实在不想学那些有的没的,清歌诚恳地仰起面容,指向自己姣好的五官。

……总归会和苏解语有点不一样吧?

“……苏小公子。”男子微微皱起眉。

“……”清歌顿时泄了气,现在这个迷宫似的殿里,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了苏解语,就算他说出真相,大家也只会当做是怪病初愈后的反

应。

“小公子,”男子稍许镇定,后退一步温和地道:“殿下已跟我说过你病愈后武功尽失……所以才让我来教你些养生之道。别去沾带血

气的东西了。”

“……”清歌方才有点恍然——江湖规矩他再不懂得,也想到了长生殿的功夫,大约是不传外人的。

所以找这么个借口搪塞……倒也高明。

“我姓温,温羲诺。”男子用纤长的手指画空写了几个字:“长生殿门下弟子,也算得半个郎中。你叫我先生便好。”

****

“先生……”

一个时辰之后,清歌终于忍不住苦恼地出声:“我是真的不想再下了……”

温羲诺细秀的指尖夹着黑子,在空中一顿。

面前的黑白棋已成定局,就算温羲诺再让两步,也必定会输得狼狈不堪。

……足足一个时辰他没有赢过。

他是笨得很,从小就被娘亲点着脑门说不是读书料。为人处事也不大懂得,依然停留在“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的地步。

空闯出那几分能吃苦的劲头,在这些厉害角色面前,却是没什么用处的。

“我累了。”所以,他扯了个简明扼要的理由。

温羲诺默默看过他一眼。

“也好,小公子就歇一会吧。”

清歌如获大赦地站起身来,舒活舒活筋骨,四周张望张望,惆怅地长叹了一声。

“要命……”

“……”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我的竹水桥啊……”

“……”温羲诺轻咳了一声:“小公子想去竹水桥那种地方?”

话的尾音还没完全落下,石桌上蔫了吧唧的少年就刷地抬起头来。

“想……想啊!你有办法把我弄出去吗?”

温羲诺有点被他吓到似的:“……嗯……这倒不算什么难事。”

“啊……”清歌顿时兴奋起来,刚想开口再说,却被对方开口打断……

“那么,小公子请稍候。”温羲诺站起身来,语气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我这就去请示殿下。”

“……”他猛地被这句话打趴在桌子上。

流景那俊秀逼人的笑颜首先从脑海里蹦出来,好看是好看,就是叫人浑身发凉。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清歌从背后拦腰截住了没来及施展身法的温羲诺——

“先生!先生等等!我……我突然间又不想去了!”

唤得太急,他的鼻尖深深陷进一片淡色的绸缎里去,温暖的柔软的,还带着一种挺熟悉的鸢尾花香。使劲闻几下才发现——温羲诺刚刚

坐在他旁边的时候,确实有这种味道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几乎……算是一个拥抱。

一时没想到自己把温羲诺抱的这么紧,他愣了愣稍许放手。

慌乱中一抬眼,被他袭击到的人正惊讶地看着他,竟也是不知所措似的。

然后他听见身后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清晰却缓慢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5

窘迫不堪的关头撞见流景……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倒霉。

清歌暗暗叫苦地把两条胳臂放下来,慢吞吞地转过身,还没来及抬头,便见身边的温羲诺弯身行了个大礼。

“见过殿下……见过大公子。”

流景摇起折扇送风,话中有话地道:“温先生技艺了得,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什么都给教会了。”

他身后站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丰神俊朗,一身的贵气。从眉眼到唇角无一不凉薄,瞳孔里似冻结了千年的冰,仔细看过去,却是微微

泛着紫色,颇显不祥。

——正是三兄弟中的长兄,苏流笙。

“先生可方便回避一下?”似乎没打算追究,流景啪地合了扇子,微笑着用眼神冲温羲诺致意。

温羲诺也不多言辩解,只欠身告退。长衫上沾了片花瓣,愈发显得他离去的身影淡然美好。

“你过来。”流景冲不远处愣愣的少年勾勾手指头。

“……”清歌迟疑了一下,方才不大情愿地走过去。

“叫大哥。”流景指向身后面容冷峻的青年。

“……”这回迟疑了更久的一会儿。少年磨磨蹭蹭地面朝向那人,低着头憋出一句:“大哥。”

白衣青年目光淡漠地凝住他,片刻抬起手来,竟是干脆利落的一个耳光。

力气使得太大,面前的少年没有防备地后退两步,身子摇摇欲坠。

啪地一声把宁静的风声都打断了,清歌只觉得脸颊裂痛,忍不住伸手捂住,颇是愕然地抬起眼来:“你,你干什么?!”

“不对。”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流笙微微昂起下巴来:“再叫。”

“……”清歌捂着脸颊怒目而视,这当口他若是服从地再叫一声大哥,那才是真正的犯 贱。

他从小被母亲教导——人穷志不能短,别人欺你十分,就算只还三分也不能束手待毙。

行动快于想法,他不卑不亢地凝视住对方,恨恨一口就啐了过去。

流笙显是没料到还有这招,虽然反应迅速地躲开去,袖口却还是免不了沾到些许。瞬时间脸色微变,眼里雪风盘旋。

“二弟。”他勾起薄情的嘴唇冷笑:“敢情你寻遍全大兴找到的……就是这么个货色?”

流景拿扇子轻轻拦住兄长欲反手扇去的右掌,方才好脾气地笑起来:“不过是个赝品而已……何必跟他计较,没得辱没了自己身份。”

流笙只不领情,斜眼瞥去,目光漠然:“你在帮他说话?”

流景云淡风清地道:“你这一巴掌下去,他就算不死也得落下个半残。师父师娘月末要来殿里探望解语,把他杀了又让我到哪里去找个

面目这么相似的?”

流笙沉默了片刻,方才收回手去。

目光已投向别处,口头上却还是轻蔑哼道:“解语怎会生的他那一副笨头笨脑的样子,空有个好皮囊又抵什么用处?”

流景依然是那样笑着:“大哥教训的是。这孩子……”他瞥了清歌一眼,语气微沉:“确是欠缺些调 教。”

微笑的残影还留着,眼风扫过来时,脸色却陡地不一样了。这样突然的变化让清歌背脊一寒,情不自禁就朝后退去。

流景却容不得他躲,身形微晃闪过他眼前,而后出手如电,扇尾也不知点了他身上哪里,啪啪几下便让他动弹不得。

可是他凭什么平白要受这许多屈辱?他一向本分守己,也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值得被这样对待。

“你们这群……”清歌气得狠了,不顾脸颊红肿,张嘴欲骂。

流景动作潇洒地用手指多点了一处,他便只能大睁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才能……更听话一点?”流景拖着慢悠悠的调子,顺手搂住少年因为被点穴而僵直的腰身。

清歌想驳他一句“你不要做梦”的。

但牙关咬紧,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感到流景清香的吐息很慢很浅地划过脸颊,一刹间,头晕目眩。

“你还是不大清楚我们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吧?”

“……”

“昨天晚上你不是很好奇么。”

“……”

“现下就让你见识一下,你觉得好不好?”

流笙在一边沉默着,终是听得有些不耐烦:“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流景笑道:“造造声势而已。”

他回过头去,轻扭过清歌的脸容。彼此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块。

仿佛很欣赏少年那恐惧而戒备的视线,流景笑着垂首,在其小巧的鼻尖上轻轻印下一吻。

随之而来的声音也带着三月的春风,温柔的和暖的,无端让人头皮发麻、后背僵硬:“这样的眼神也有点不对。”

“……”

“小孩子是要乖些的。你那么像我亲弟弟,我本来舍不得让你太难受。”

“……”

话至此,他很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可是你未免把我们的性子……都想得太好了一点。”

6

半月型的回廊曲折冗长,尽头处是一池凋零的落花。

池边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另有密密麻麻的桃色枝杈,其上开满了池中一色的不知名花朵。

花开得饱满动人,花下的墨玉色碑上字迹显赫,上书三字望月池。

流景蹲身夹起一片凋花,乌发被微风吹起几缕:“几天不曾来,竟都谢得差不多了。”

流笙微微皱眉:“这个月不是都完成了么。”

流景看一眼臂弯里动弹不得的清歌,笑道:“只是让他看看,长生殿是个什么地方。”

他把清歌靠树放下来,方才站起身高声冲里唤道:“云珂。”

立刻就从几树香花里闪现出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来,瘦到脱力的样子,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轻飘飘地吹走。

她勉强走到流景面前,低首行礼:“殿下……”

流景挥一挥手表示不必,只道:“取血吧。”

“可是,殿下……”少女的脸容更加惨白三分:“十天之前,才刚刚取过一次……”

“是有点早。”流景微微一笑,并不改口:“但多取几次,于你也无妨。”

“很痛……”少女哑声低语。

“……我知道。”

“我怕……它会把我的血吸干……”

“放心,它不会的。”

“殿下,”少女抬起空茫无神的眼:“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掉血里的毒呢?”

流景伸手摸上她的头发,弯低身去用哄骗般的语气道:“嗯,很快就可以了。”

他驯养的这群人们,血脉里都流动着了不得的奇毒。唯有每月在此取血,才能平衡身体里的毒性,免于毒性过剩,蔓延及经脉而死。

他们别无选择,为了活下去,唯有供奉自己的鲜血。

而长生殿炼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血。

清歌别无选择地大睁着眼,看着少女一点点褪去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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