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少年——篱悠然
篱悠然  发于:2011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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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急急回身,单手就将颜乐抱到自己怀里,继续跑起来。
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身后的人已经追过来,最前面那个往前一扑,将两人按倒在地。颜乐右脚再次受到挤压,惨叫了一声。
小羽忙起身,见到颜乐的惨状,一股怒火直冲他心头,他猛地转过身去,趁那人错愕的瞬间,抓住他的双肩,往外使力。
一震剧痛传来,那人凄厉地叫起的,脸部变得扭曲——由于此人穿得极厚,小羽只能抓住他的皮,他用力之间竟生生将此人的人皮撕下

,顷刻之间,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完整的白骨。颜乐躺在地上看得心惊,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飞溅的血珠撒到小羽的头上,黑色的

发丝象是挂满了血红的饱满的果子。肝脏脑浆在雪地上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就将周围的雪消融了。后面的人见如此惨状,齐齐惊恐的向

来时的方向疯跑而去。
小羽就维持着那个样子,双手抓着人皮,没有动作。颜乐爬起来,叫了他一声,见他没有答应,又走到他面前。
小羽的脸上,胸襟上染红了一大片,他两眼呆愣,双手僵硬在那里。
“小羽,小羽”颜乐扔掉他手中的人皮,搂他进怀里。小羽开始抖起来,他回抱颜乐,企图寻找安稳,片刻又将颜乐推开,跪在地上双

手撑地剧烈呕吐起来。他三日未进食,虽然有小白为他维持体力,但他腹中空空,在吐出一些无色的酸水之后,他身子往前一挺,胆汁

骇人的绿色在白雪上展开一朵妖艳而诡异的花朵。
“小羽,小羽”颜乐双膝一软,跌在雪上,爬过去抱住他“不要再吐了,不要再吐了”
小羽转过头来,嘴角犹挂着绿丝,他惊恐的抓住颜乐,颤声说:“颜乐……颜乐,怎……怎么办,我杀了人”
颜乐心中一痛,想再次把他拥入怀中。小羽神色突然疯狂起来——他在颜乐的眼中看到自己满脸的腥红。
“好脏……好脏”他推开颜乐,将头埋入白雪中,他想洗去满脸的红色,但在他脸离开雪地的时候,睁眼,又看到那些红色印在地上,

俨然形成一张脸的样子。他哆嗦起来。
小羽回过头想躲进颜乐的怀中,却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连滚带爬地向后方跑去,颜乐想追上去,却脚上一痛,又跌回去,他的脚疼得

厉害,已经肿起来了。他朝小羽最后一眼的方向看去——那颗头颅的眼眶空洞,留着血,正森森的看着他。他害怕的后退了几下,哑着

嗓子叫小羽的名字,小羽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跌跌撞撞地越跑越远。
“爹爹……小规……小念,救救我”小羽凄厉的声音在雪原上方盘旋。颜乐咬咬牙,想起身去追他,一双手将他按回了雪地。
“夜公子!”
夜念然不紧不慢的蹲下身来查看他的脚,看来是骨折了……
“夜公子,快去,快去看小羽……”
“我看到了”
“?”
“他杀了人”
夜念然其实从一开始就跟着小羽,不过小羽一直关注着颜乐,并未发现他。
他开始给颜乐疗伤,无可置疑,小羽叫的人中有他,这让他感到心情很好。
处理好颜乐腿上的伤,夜念然吹了一声哨子,然后对颜乐说:“马一会儿就会跑过来,你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向小羽的方向走去,颜

乐却又叫住了他。
“夜公子……我和小羽……”
“你回去吧”夜念然冷冷的打断了他,“我不会再让你靠近他了,你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你回去,会有好的生活,一切都安排好了,你

的一辈子将衣食无忧,只要你不再靠近小羽”
“不!我不要这些!……”
“没有选择!”夜念然看着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凶狠,“你没有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
“我不能忍受你伤害他,仅此而已”夜念然毫无余地的转身不再理会颜乐,向小羽的方向追去。
颜乐愣愣坐在原地,片刻之后,留下两行清泪,马来到他身边,温顺的舔舐着他的手背。他翻身上马,咬紧下唇,默默地离开。
小羽,如果是夜公子,我就放弃。他的确比我更适合你。他可以给你最温暖和坚实的怀抱,而我只知道哭。
小羽一直跑了很远,夜念然找到他的时候他无神的在雪原上行走,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的眼神空洞,脑子中一片空白,他本能的

拒绝去想任何事情,因为那张在他面前突然被撕裂变成白骨的脸,会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夜念然叫了他几声,他听不见,他行走在这个世界,却又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他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他的身心都受到了空前的摧残。
夜念然狠狠心,一个手刀向小羽的颈部劈去。他抱起软下去的身子,用哨声呼叫马。
小羽阿,你昨天好像点醒了我,连你都那么执着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我又怎么能再轻易放弃。
他将脸贴到小羽的脸上,他白净的脸便印上了鲜血。
我们重新生活,我要教会你,如何忘记今天的一切——关于你为颜乐所做的,让你痛苦的一切。
小羽和夜念然失踪了。
颜乐独自一人骑马落魄的回到了惬意居。凤悠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他那两人的去向。颜乐却只是疲惫地笑笑,摇摇头,便一头栽下

马来被人背回了房间——他太累了。
凤悠然这次并没有派出人跟着两个孩子,但在雪域的外围也布置了人手。他们得到的关于那两个人的最后消息,就是在离雪域最近的偏

僻村落夜念然抱着昏迷的小羽短暂的出现。那之后两人就不知所踪,他们大力派遣人手寻找,却毫无收获。
凤悠然眉头紧紧皱起来,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最终交待了下人几句,出了门。
他们本来打算等小羽和夜念然回来之后就回守月居的,不过现在看来,还要拖上一段时间。三人在雪域遭袭的事情他们通过雪域之外探

子捕获的人口中已得知,这次的事情十分棘手:小羽杀了人,而且似乎精神上受了极大的刺激。
凤悠然步行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快要过年了,这两个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惦记着回来和他这个老爹抢饺子吃。穿过两道暗巷,他站在一

扇朱漆大门前,门前两尊石狮耀武扬威,镀金的匾额高高挂起,上面用苍劲的笔锋写着:万府。
凤悠然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叫人通报,他要见万里。他懒懒地抬起头又看了看头上“万府”两个字,心里始终放不下两个飘泊在外的

儿子。
小羽小念,这大概是爹,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一件事了。
来人将他请了进去,他一路只看着前面带路人的后背,并不去欣赏万府工匠煞费苦心的精致的园艺景观,他神色悠然,慵懒,不羁,但

藏在袖中的手掌却已出了一层薄汗。
万里站在大厅中央等他,屏退了所有仆人,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凤悠然也不坐,笔直的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
其实凤悠然的成长环境与小羽差不多,他自小生活在宫里,受到极为得宠的三皇子——凤寒泽的保护。五岁因故出宫,但还没来得及体

验江湖的血雨腥风,就相继遇见了龙月寒,篱玉城和夜如晦。他之后的日子生活在三位情人形成的保护圈中,如果凤悠然不是穿过来的

话,恐怕他如今也和小羽一样不明世事。他现在虽身居江湖中的显赫地位,却不常和江湖人打交道。
但这次,为了两个儿子,他便是怕,也要挺住。
万里眯起眼睛,面带笑容,七分虚假三人狡诈的冲凤悠然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前辈”。语气并不是怎么尊重。他如今打败了韩家,一

下将万家发扬光大,在江湖上有了极高的地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果不是凤悠然背后有龙月寒和夜如晦的南北两大宫,以及篱玉城

的守月楼,恐怕这个礼,他都不屑于行。
凤悠然强装镇定,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烙羽和念然在雪域遭袭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明白,万里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了说,微微愣了一下,仍然笑着看向凤悠然,等着他的下文。万里不出声反驳,因为

凤悠然并没有将颜乐一道说出来,这说明他仅仅站在私人立场,并不想干涉自己和颜乐的事情。
凤悠然逼近他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沉沉的说“万公子,错事做一次不为过,若再有两三次,只怕于人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万里明白,这几日以龙月寒为首的碧海南宫已经开始着手破坏他手下一些见不得光的经营,所以凤悠然这句话,不能

不说是一个强有力的警告。
万里后退一步,他已经算是败下阵来,不过还不算是惨败,他又怎么不知道夜念然和龙烙羽皆已失踪,下落不明,凤悠然怀疑他,因此

来警告他,虽事实上不是他所为,但这个错误的怀疑,也的确为他提供了筹码。
“前辈教诲晚辈谨记于心,不过也请前辈在龙宫主面前替晚辈说说话,讨个人情,大家都好做事”万里敢这样明晃晃的开出条件,就是

因为凤悠然错误的怀疑。他以为这样说,无论如何凤悠然会为了两个儿子的安危而劝龙月寒松松口,但他万万没想到,凤悠然这次来,

却是已打好了算盘。
“不,万公子。我想你对我的话有误解,这不是教诲,这是警告”
万里笑了几声,蔑视的打量着凤悠然。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带着面具其貌不扬的人有这个警告的资本,因为据他所知,凤悠然并不会武

功。
凤悠然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慢慢举起手,抓住耳垂下面的人皮面具,开始撕起来。
“说起来,万公子似乎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吧”他撕下了面具,露出十几年从未改变过的俊美容颜,白净的肤质,薄而上层微翘的嘴唇

,如血一般华丽而妖治的红眸,他再将与面具相连的假制人皮一同揭起,满头的发如雪便散垂双肩。
万里即使再怎么年少老成,此刻脸上也挂不住笑了。
凤悠然把玩着胸前的一束白发,见到万里这样惊讶的表情,心中便增了份勇气。
“万公子大概还记得……十几年前的凤国九皇子——凤悠然吧”
听到后面提及的那个名字,万里的眼睛骤然睁大,心中的震惊,再也无法掩藏:他说的是,九皇子凤悠然——凤国的神子凤悠然!!
万里虽那时候年幼不记事,但也数次听旁人提及过。
凤国的九皇子,凤悠然,天生愚钝。五岁那年凤国发生百年不遇的大灾,年幼的九皇子被人密谋,推上了祭天的焚台,百日之后新皇凤

寒泽登基,办百年大祭,神明赐福于凤国,就在那日,原本五岁祭天的九皇子以少年的样貌从天而降,从此凤国风调雨顺,未再发生过

大灾大难。而九皇子却在降天不久之后莫名失踪,新皇驾崩,王爷凤骅才被推上龙座,掌权朝政。虽然九皇子未再现世,但多年以来,

他的故事,一直是个神话。
万里这才想起来,他虽知道龙烙羽,夜念然和夜思游都叫这个人“爹爹”,却不知道这人姓凤。
凤悠然笑起来,是未减的风华绝代,“万公子,我便是那凤悠然”
万里相信他,他虽然没见过九皇子的样貌,但是眼前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样貌,光是这一点,便昭示了他不同于常人的尊贵。若非神子

,又怎会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代风华。
“龙烙羽是我与龙月寒的孩子”凤悠然继续说,虽还是脸带笑意,但语气已经硬了许多。
这句话对万里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天的消息。谁会想到,愚钝的龙烙羽居然有着最纯净的皇室血统。
“所以,我以这个国家决策者的身份警告你!你若伤害到他二人,朝廷绝对不会罢休!”凤悠然吼了出来,神色严肃。
所谓江湖,终归来不过是一个国家的附属品,它一面牵制着朝廷,一面也靠朝廷,得以延续。
这句话的份量不轻。
万里无声的站了一阵,向后退了几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遵命,殿下”
凤悠然从万府中走出,重新带上的面具,他又像平常一样平凡。他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汗。天空渲染着属于冬日的寂寞色彩,他又想

起两个还飘泊在外的爱子。
小羽,爹也仅仅能保护你到这种程度了。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和小念了。
冬日的阳光早早的退出天地的舞台,村庄的枯树开始在昏暗的光下变得惨白,狗叫声远远的响起来。夜念然穿着粗布衣服,肩上扛着一

大捆干柴,轻巧的走过被竹林围绕的池子,石板桥上覆满绿色的青苔,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开始泛黄,变得松软,内部充满了泡沫。即使

如此,夜念然踩上去,也留不下什么足印。
前方的一间简陋的小屋,在苍茫的夜色背景下透出微弱的烛光。夜念然小跑几步,放下干柴轻轻的推开门。短小的烛台,已被腐蚀得面

目全非的桌椅,破败的窄床,薄薄的棉被,在潮湿的床角隐隐地散发出一股霉味。他走到床边,蹲下来,打开床上的板子,便露出了这

间小屋奢华的一面。
小羽静静的躺在里面,身上裹着华丽温暖的棉被,染血的衣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手工制造的白色棉袄。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似

乎已历千年,带着亘古不变的古典高贵。
夜念然默默伸手,出神的轻抚他的脸。
卖掉马匹和自己身上的贵重物品及衣服,再加上他身上所带的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没有挪用家里在钱庄的巨额资金,也没有惊

动被爹爹们安插在这里的人手。他确实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要由自己,来挽回爱情。
可是小羽,却自那天以后就昏迷不醒。
夜念然苦笑一声,收回了手。烛光的火苗跳动着,将阴影投放到小羽脸上,他的面部,便变得深邃了。夜念然心中一惊,伸手一指,熄

灭了烛火。他大喘一口气——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小羽那日在雪域上的表情。无可否认,他有些害怕了。
轻叹一口气,也不盖上床板,夜念然来到屋外,看着远处的黑色,忽然有些茫然。
小羽这个孩子,从小就没有什么个性。不娇气,也不蛮横,他似乎永远都是逆来顺受。爹爹虽然和小羽一样没有武功,没有足够的能力

保护自己,但是他古灵精怪,永远知道如何为自己打算。夜念然小的时候就常常想,要是把爹爹的脑袋和小羽的怪力结合起来,那另外

三个爹爹,也不用每天那么操心了。
但是小羽和爹爹,毕竟是两个人……恐怕也正是小羽的逆来顺受,吸引了夜念然。
从小到大,小羽就那样迷糊的长大,似乎永远会生活在夜念然的保护之下,他几乎曾经相信过,那就会是他一辈子的生活。但是颜乐的

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从开始在红楼的固执,到那日于雪域的稳重。有什么东西,在小羽的身上开始慢慢开始改变,这种无法掌握的感

觉,让夜念然为小羽握起的手掌,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旷。
真的,是小羽的爱情在改变他么?
夜念然不敢去看清事实。那个一直在他背后长大的,不知情为何物的孩子现在正坚持着的,让他感到真切地害怕。
害怕小羽从青涩的到成熟的蜕变。
害怕小羽离开后的扑面而来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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