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欢喜 上——苏月河
苏月河  发于:2011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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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曦瞪眼,对后面两个字表示强烈的抗议。夏白迅速做一个鬼脸,转身跑开了。

风迎面吹进眼睛里,夏白红了眼眶,觉得有些酸疼。无论还会遇见多少人,他都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乔曦不会再有人将他一眼看穿。他可以故作洒脱佯装轻佻,也可避重就轻绕道而行,可是烟花灿烂的那些年,叫他如何不想念。

他想起在大学那些年,他也曾肆无忌惮的奔跑,毫不顾忌的大笑,与一个人热烈紧密的拥抱,感受彼此身上滚烫的青春,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恣意。后来才明白任何爱都是刀子,在结束的时候无声无息吻上喉咙,滴血不见。

当时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疼,他趴在床上好几天,一滴眼泪都没掉。后来半夜饿得胃疼,他摇摇欲坠的下地打开冰箱,找出一盒酸奶喝了,第二天被担心他出事来找他的岳晓冉送进医院。岳晓冉骂他白痴,几天不吃饭不说还空腹喝酸奶,想死喝毒药不是更快么。他说他才没想死,家里就剩酸奶了。

从医院里出来他就觉得哪都不疼了,感叹医院实在神奇。

岳晓冉小心的问他们为什么分手,他说总公司有调令,让乔曦去上海工作。理由太单薄,岳晓冉不可思议的问他怎么就这么让乔曦走了。他却反问那能怎么样呢。人跟别的东西不一样,不是你说不让他走他就不走了。有些东西,是我的,我就守着。要不是我的,他想走了,我就让他走,没必要执着。岳晓冉问他就没想过争取么。他说我对他多好,他就该对我多好,谁也不欠谁的。所以我不去讨要,他也不必施舍。

岳晓冉最后总结,如果固执是一种病,那么夏白显然病入膏肓。

他怔住,便也明白了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他们尚未决绝到为彼此放弃这份固执。也许是投入得太盲目,也许是坚持得太顽固,也许是因为自尊,也可能是注定,过于热烈的爱情常常无疾而终,夏白有时也会想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时间久了,很多东西便也释怀了。只是在往后的两年里总觉得好像丢失了什么,直到看见乔曦,他终于明白丢失的就是那让他死去活来的痛。每一次遇见都不是意外,是上天要你得到或是失去,是要你明白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七年前的夏白遇见乔曦,是年华的一场燃烧。七年后的夏白遇见乔曦,是黎明的一线微光。

这样就够了,有多少爱有多少想念穿过黑夜,化作一闪火焰,徒留青烟。

不过一眨眼,多少欢歌笑语都付给了流年。

咖啡店前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夏白探过身去,黑色的玻璃上浮现一张孩子似的脸,无悲无喜,就是红眼圈看起来非常可笑。他抬手扒开下眼皮做了个鬼脸,嘲笑玻璃上的家伙这么多年连脸都没长大。不就是一起得过病发过烧的人,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天涯何处无芳草,总有一个比他好。

他正得意于自己的宽广胸怀,眼前的车窗忽然被放下,一张岩石般脸与他面面相觑,好在有墨镜挡住X射线,不然一定会将他电得魂飞魄散。时间凝固几秒钟,他猛向后退一步,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鬼脸在无意间指向了车内的人。

“呃,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车里面有人……我就是随便照照,车窗擦得,挺亮的……”比起车窗,这个人的脑袋好像更亮。他扯扯嘴角,盯着光头胡诌一通,最后耸耸肩,“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们就此永别了您呐。

夏白慌忙退场,错过奔驰内突然爆出的一串笑声。光头扒着窗户望了一眼脚底抹油的某人,回身对车后座的人吼:“笑屁!好笑么?”

十七夸张的拍了拍前座椅背,试想这位坐在驾驶席上的经纪人先生刚才还在一本正经的教训手下不听话的混蛋,却被一张探过来的脸打断,对方无辜的眨动大眼睛,正欲询问之际忽见对方做了个鬼脸——这难道不好笑么?

直到木可上车,十七才缓过来,接过木可递来的咖啡。

“你笑什么呢?”木可看他笑得快出褶子的脸,不禁疑惑车内诡异的气氛。

经纪人梁峰脸色发黑,冷哼一声发动了车子,沿公路驶向降临的夜幕。

天空染成了墨蓝色,夏白泡了一碗面坐在电脑前。小企鹅叫了两声,一个美女头像在任务栏上闪动。他点开,对方霸气十足的一句话:“给我滚出来。”

他发了个滚动的悠嘻猴。

对方又发来语音邀请,他接了,岳晓冉沙哑的声音传出来,“在干什么?”

“吃晚饭。”

“稿子怎么样了?”

“一会儿写。”他喝了一口汤,将碗放在旁边,“姐……”

“嗯?”

他沉默了一下子,歪了歪头,想怎么跟岳晓冉说才能控制她喷最少的脏字。岳晓冉的麻辣在编辑部是出名的,认识岳晓冉的人都会感慨夏白跟她相处这么多年,还能活着真是奇迹。岳晓冉如她的网名一样,刺猬小姐,她有刺,因为她要保护自己。跟她在一起,要顶得住刺痛,才见得到温柔。

夏白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发表文章,从那个时候岳晓冉就已经开始接触他,跳槽后也将他带到新的出版社,给他做专栏,出书。夏白也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成了个畅销书作家,放眼望去,是岳晓冉牵着他的绳索。

所以他对岳晓冉毫不避讳,包括与乔曦之间的关系。

“有屁快放,没屁退朝。”岳晓冉一贯的风格。

夏白靠在椅背上,斜过眼睛看向台灯下的橙子,叹一口气说:“我遇见乔曦了。”

那边显然是惊讶了,愣神了,愤懑了,“那王八蛋又找你了?”

怎么可能?夏白闷闷笑一声,说:“没,就是在超市遇上了,他爸生病,回来探病的。”

“然后呢?”

“没然后,出了超市就分开了。”橙子皮很厚,夏白用指甲在果皮上豁开一道小口,剥开黄色的皮囊,“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觉得挺奇怪的。都两年了,在人海里游了两年,多少波涛暗流,在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他就突然出现了,你说为什么呢?”

听得到岳晓冉不屑的语气,她说:“你想听我说你们孽缘未了么?”

夏白掰开橙子,“姐,我是真心的想跟你探讨人生!”他用认真的语气说,反而有几分玩笑意味。他也很想问你当时为什么来帮我,是谁让你来的。最终还是没问,又继续说道,“咱以后别叫他王八蛋了,显得我们姐弟俩特小气。”

“哟,你这又突然博大胸怀为哪般啊?”

“这不是见着他觉得他比王八蛋更近一步了么,”夏白终于将橙子扒了个光裸,将人家大姑娘扔在键盘旁边,撕橙子皮玩,“以后叫他王八羔子。”

岳晓冉意外的沉默了一下,然后痛心疾首的说:“夏白,我必须告诉你,作为公认的文艺小青年,你的言行和你的文章极其分裂,态度很是三俗——”她话锋忽然一转,“不过我喜欢。”

说完他们两个人默契的大笑,夏白笑得仰起头,眼角皱出浅浅的笑纹,“我记得你以前也挺喜欢乔曦的啊。”

“我喜欢他狼心狗肺啊!”岳晓冉吼,她跟乔曦那叫水火不容才对吧。

夏白说:“男人是得狼心狗肺,不然就没心没肺了。”

“那他还需要活着么?”

“你也这么觉得吧?”夏白得意的扬扬头,为了对得起祖国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的教养,他决心要在通往禽兽的道路上全力以赴,义无反顾。

禽兽候补夏白同学在与睡魔斗争两个小时之后终于败下阵来,投入周公怀抱之前他唯一牵挂不是今天的稿子又没写完,也不是再过两天就是截稿日了,而是——哎,泡面碗还没扔呢……

[Chapter 003]

一个星期后夏白接到乔曦的电话,准备回上海了,请他吃顿饭。对于社会精英层次的人群,夏白向来信奉狠得下心,张得开嘴,一桌吃遍海陆空,临了还要了杯奶昔。乔曦问他几天没吃饭了,他说自己上辈子就是饿死鬼。他问乔曦的父亲怎么样了,乔曦摆手,儿子一回来那就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说到底就是他在大都会太长时间,家里老人想儿子了。

夏白一脸鄙视的说:“人都说养儿防老,养你怎么就没得好呢?”

“怎么不得好了?”

“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老人在家多孤独啊。”

“得了吧,我看他们滋润的不得了。晨练午睡晚上散步,高兴了再打个八圈跳个舞,业务比我还繁忙呢。”乔曦抬手叫结账,略微打量了一下夏白的神色,放平了语气说,“我妈前两天还问起你了,让我跟你说有时间去看看他们,不管我们怎么样,他们一直把你当干儿子。”

夏白喝着奶昔抬眼看他,心中不免叹息,明明都已经翻越了重重山岭,却最终还是岔路而行。

善于察言观色是乔曦的最大优点,他摊摊手说:“我只是传达老太太的意思,她记挂你一个人也没个照应,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可记着干妈的可乐鸡翅呢,”夏白扬扬眉,“要去也得等你不在的时候去,省得有人跟我抢。”

乔曦愣了愣,开始相信眼前这个人是饿死鬼投胎。

从餐厅出来已经天黑,他们不顺路,便就此分别。夏白吃多了,准备散步回去消化消化。乔曦要回去收拾行李,招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车水马龙间。夏白在热闹的城市里漫步独行,路灯虚弱的扩散在空气里,与闪烁的霓虹相互辉映,闷闷的融成一片浑浊的黄。

路边有音像店,招牌甚是招摇,龙飞凤舞的写着Carpe Diem。不知是怎样的人取的名字,将文字发挥得这般极致。

音响如雷鸣,放的歌曲几乎走了调,听不出在唱什么。夏白停下脚步,仰头看去,Bone.S的海报铺展在墙壁上,黑底白字,花纹诡异,中间处等四均分,如黑暗中打开的四扇窗,后面是四双张望的眼。十七的眼睛说不上漂亮,眼皮略薄,睫毛不长,黑眼珠很大,看向谁的时候会映出对方的影子,嬉闹欢笑之时灵气逼人,锁眉沉思之时又深邃如渊。

海报上那双眼略带漠然,好像将这个世界的污浊看得透彻,从心内鄙夷众生。这不应是属于二十四岁的距离,夏白向后退了两步,远远的望着黑暗中的海报。是年初时出的专辑,夏白听过了,还是Bone.S一贯的风格,如手术刀一般犀利的剖开腐败的现实,听它痛苦的呻吟,看它无力的反驳,而他们就好像这样,张着眼睛漠然俯视,一笑置之。

说来这个人比自己还要小,是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去反叛与征战呢?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会敢于在厌恶中热爱这场生命。

在他神游之际,突然有强烈的光照过来,伴随着的还有鸣笛与刹车的声音。夏白不知道怎么回事,蓦的腰上一疼,就觉得Bone.S的海报一片模糊,光影急速向旁边退去——这是什么情况?好像是车子,他被车撞了?他想起自己刚才后退两步,站在马路牙上,怎么会有车开到这里来?

天要亡我啊!夏白眼前一黑,死亡,还是穿越,这是个问题。

狗血啊狗血,他发现被撞得不是非常惨,挣扎爬起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狗血剧情:十七的身影摇晃着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后海报上的那双眼睛带着焦急与担心几乎贴到他的脸上。果然什么小说都比不上现实精彩,一切狗血都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夏白扶着腰痛苦的皱起五官,心说这种剧情我都写不出来啊!

刚刚与大地亲密接触,夏白整个人还被震得发晕,十七的声音在耳边不是那么真切,等他慢慢缓过来,才听到十七在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连忙摆手,示意并无大碍,说着便要站起来。

在原地维持准备起身的动作一分钟后,十七说:“我看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这还能更丢人一点么?夏白掬一把血泪,勉强换个好看的动作,“那个,不用了,我没事……”嘴上客气,眼角还是不觉的瞄向身后的卡宴,你到底是拿哪里撞的我啊分寸如此歹毒!夏白现在体会到了腰斩的可怕,比之更可怕的是他面前的许十七同学吸引了众多视线,已经有窃窃私语之声开始嗡嗡作响。

“但是……”

“没关系,就是有点疼,等一会儿就好了。那个……你有事就先走吧……”夏白偷偷瞄了眼周围,为什么作为受害者他却反而心虚呢?

十七片刻思考,探过身子,好像抱大型宠物似的把他抱起来。夏白当时真的人如其名,脸上和脑内都一片煞白:脸上是疼的,脑内是吓的。他趴在十七的肩膀上,有三三两两的路人投来探寻的视线,胸腔几乎被心跳砸穿,他终于惊醒——许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白被安放在卡宴的后座上,身体的重量转移下来,压得腰间又是一阵刺痛。他暗暗皱了一下眉,抬眼看到十七关上车门,在窗边对他说:“你先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哎——”你回来干嘛啊?没等他问,十七跑进音像店了。

夏白叹一口气,抚平跳得欢快的小心肝儿,这叫什么事儿?按理来讲歌迷见到偶像应该是挺Happy的一件事,但这次代价也太大了吧?对于天天坐在电脑前的宅男来说,腰本身就是命门,哪经得起这般重创。他微微仰起头,看到被刮得扣在窗边的车镜,真相大白,真凶毫发无损,这质量好得人神共愤了吧!

没多久十七从音像店里快步走出来,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在城市虚弱的灯光下也非常醒目。他从车前绕过,开门上车,坐稳后看了一眼后视镜,对夏白说:“对不起,我刚才开得太快,又没注意到路边有人,一时刹不住车。”

“哦,没关系,也是我没注意。”夏白的坐姿僵硬,身上余痛未消,说话也没有力气。

十七将从音像店里带出来的纸袋放在副驾驶席上,熟练的调整车位,而后缓慢的开上公路,“你真不用去医院么?万一……”

“你不用担心了,有事的话我会自己去的。”

“嗯?”

夏白动了动,稍微感觉好了些,便放下身上那股劲,声音随之轻缓下来,“你也不方便去的吧,被人看到不好解释。”

十七像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顺着话题接下来,“你知道我?”

……不知道如果像那些小粉丝一样闪着星星眼扑身过去说“我是你的歌迷啊偶像”会不会被扔出去呢?夏白抿抿嘴角,悻悻收起笑意,将目光瞟向一边说:“我听过你们的歌。”他这不算虚伪吧?他的自尊与年龄都不允许他在自己很欣赏的男人面前放低姿态,所以顶多是算有点虚荣,“很喜欢。”他还是补充,发自肺腑。

“是么,谢谢。”十七笑笑,又问,“那我先送你回家?”

“嗯。”夏白点点头,将公寓的地址告诉了十七。

十七应一声,在换挡的间隙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他回头又仔细打量,回想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夏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提醒他看前面。十七还是带着一脸迷惑,好在转了回去。夏白长舒一口气,总算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被撞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十七在前面说。

“啊?”是去年在香港吧,他还记得?“我去看过你们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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