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上——紫月纱依
紫月纱依  发于:2011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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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天权虚弱地靠在墙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当初有昭阳的时候也没这样啊,那个时候除了每天清晨醒来会有一些恶心烦闷外,天权并没有其他明显的不适。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反应竟会如此厉害,除了每天早上都要大吐特吐一番以外,他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甚至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
抚住隐隐作痛的小腹,天权心中浮起些许的不安,他担心孩子会有什么不妥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被母妃发现的话,他一定保不住这个孩子。
第三十七章
残阳正在西天涂抹着最后的光泽,南飞的雁阵不时传来声声哀鸣,四周一片静寂,倏忽掠过的劲风竟惊飞了归巢的鸟雀,落日的晚霞如同一抹朱砂涂在漱玉宫飞檐的上面。
斜阳的余晖下,那张欺霜胜雪的绝世容颜愈发出尘脱俗,冷艳无双。宛如一湖秋水的晶亮眸子配上细长入鬓的秀眉,凌厉却不失妩媚,幽幽地带着一股出尘的气息,波光流转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脱俗、尊贵典雅。
见到伫立在倚岚池边的君妃,天权躬身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语气虽恭敬,却并不亲热。
“不必多礼。”君妃淡淡道:“身上的伤都好了?”
因为担心阿烈古琪由于自己的逃脱提前对凤台关采取行动,也担心朔州四营是整体哗变,天权凭借七年前他离京时文帝钦赐的九龙御令调出了烈日军团。
烈日军团,胤王朝最神秘的三支军队之一,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训练,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驻扎,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他们效忠于王朝,却不隶属于朝廷,相传他们只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不过朔州的实际情况却比天权估计的要稍好一点,参与雍王父子谋逆行为的并非征北将军赫连景天,而是玄字营将军苏锦程。
天权也是在捉拿企图叛逃的苏锦程时受伤的,伤势虽不算重,却让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已有一个月身孕的事情。于是在押送苏锦程回京后,天权便一直留在齐王府养伤。
“谢母妃关心,儿臣的伤已经无碍。”天权毕恭毕敬地答道,态度依然很疏离。
“见过你父皇了?”君妃也不计较天权的态度,语气还是淡淡的。
“是。”也许是多年未见的缘故,天权此次回到渝京文帝对他的态度较之以往亲切不少。若非他受伤未愈,简直就是恨不得天天召他见面。
“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君妃睨了天权一眼,不冷不热地问道。
“父皇可能会封儿臣为王。”天权据实相告,虽然文帝没有明说,但言语中已透出了这层意思。
文帝膝下六子,前三子均已封王,长子天枢封齐王,次子天璇封楚王,三子天玑封燕王。天权年已弱冠,平朔州之乱又立下大功,封王晋爵也是顺理成章的。
“还有呢?”君妃继续问道。
“父皇让儿臣尽快册立王妃。”
“皇上准备把谁家千金指给你?”
“父皇说随儿臣的意。”
“是么?”君妃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你有心仪的女子吗?”
“没有。”天权冷然道。
沉默片刻,君妃又道:“皇上收回你的九龙令没有?”
“没有,父皇说此物由儿臣继续保管。”
君妃闻言一愣,九龙御令是胤朝历代帝王的贴身信物,凭它可以调动王朝最神秘的三大军团,烈日、凌月和隐星。
七年前文帝在天权为质赫提之前将九龙令给他,为的不过是日后不时之需。如今朔州之乱已平,天权回到渝京,文帝却没有将九龙令收回,个中用意即便是君妃也猜不透。
母子二人又是一番沉默,许久,天权才道:“没什么事的话,母妃早些歇息吧,儿臣告退。”
“好,你下去吧。”君妃点点头,正要转身回宫,却见天权身子微晃,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倚岚池边。
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深夜了,夜明珠的光芒从帷帐的缝隙中爬进来,意识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天权睁开迷离的双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青色帷帐和月白色流苏,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下意识地唤道:“母妃。”
“你醒了?”直到君妃清冷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天权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漱玉宫,他出生并且生活过十三年的地方。
左手下意识地抚在小腹处,天权心下一片惶然。母妃是拜月教的前任圣女,医术天下无双,自己昏倒在她面前,孩子的事她一定知道了。
“母妃,不要。”明知道君妃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更改,天权还是本能的护住身体退向床角,徒劳的紧紧蜷缩着身子。
“雪魄,四殿下醒了,把药端进来。”根本没有看天权一眼,君妃冷冷吩咐道。
天权闻言只觉浑身冰冷,大惊之下,赤脚跳下床来,扑到君妃面前双膝跪下,道:“母妃,不要,我求求您,不要。”
“你是在求我么?喵喵。”君妃摇头浅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只着里衣赤足散发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却浑然不觉的小儿子。
喵喵?!天权一怔,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母妃如此亲昵地唤他小名了。迟疑片刻,他缓缓道:“如果我求您,您会让我留下他吗?”
第三十八章
“你确定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君妃神色冷沉,幽深眸子里的光彩微微闪动,锐利如剑的目光凌厉地凝视着天权毫无血色的脸。
“是的,母妃。”天权抬头坦然地迎向君妃的注视,目光清明如水,不复初时的惊慌失措。
“你凭什么要他?”君妃突然狠拍桌案,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刚才替天权诊脉的时候她就发现他脉象沉滞、胎息不稳,明显是思虑过重、郁结于心导致血脉不畅、气血两亏,若不仔细加以调养,恐有落胎之险。
“我知道。”天权安静地把头埋在君妃腿上,声音细如游丝,语气却很坚定:“可我还是想留下他。”
先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在玄字营众人尚未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朔州之乱,随后不顾伤势未愈奉文帝旨意在十日内将叛将苏锦程押送回京受审。筑胎初期的身体经过这番奔波劳碌早已是疲惫不堪、虚弱至极,孩子能平安待到现在已经算得是命大了。
“你知道就好。”君妃轻挑秀眉,冰泉般寒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底却有隐隐的关怀之意。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天权本来还想说的话,君妃扬声道:“进来吧。”
“药有些凉了,奴婢刚才又热了一遍。”君妃的贴身侍女雪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天权赤脚跪在地上伏在君妃怀中,身上仅着单薄的里衣,不由吃惊道:“娘娘,这是——”这么冷的天,四殿下现在的身子怎么经得住这样折腾。
陷入沉默的母子二人均是一愣,回过神来的君妃立即伸手扶起天权,只觉他掌心冰冷,竟是在轻微颤抖,不禁心中隐隐作痛。
扶天权回床上躺下,帮他把枕头垫高,让身子斜靠在床头,君妃又把被子掖好才转身接过雪魄手中的药碗,柔声道:“喵喵乖,来,把药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天权本能地向后退缩,伸手想拂开君妃的手,直至闻到淡淡的药香,太过熟悉的味道才让他停止了动作。
居然,居然是安胎药!?天权一下子愣住了,直直地看着君妃不语,眼中写满了疑惑,有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母妃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放弃这个孩子的打算?
“怎么不喝,怕药太苦吗?”见到天权躲避的动作,君妃浅浅笑道:“都快要当爹爹的人了,也不怕被宝宝笑话。”
“母妃……”天权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的母妃居然会用他哄昭阳时的语气来和他说话,而且神情那么温柔,这让天权有种仿佛置身梦境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喊娘亲也没用,快点把药喝了。”君妃扶起天权,细细地喂他喝完那碗苦涩难咽的汤药,还在帮他擦掉嘴角沾上的一点药汁后往他口中塞了一块话梅糖。
“为什么?”天权不解地看着君妃。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次回来父皇母妃对他的态度变了那么多,这让早已习惯了被忽视的天权有些惶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会羡慕,但不会强求,得到之后再失去的痛苦才是天权最怕的,比如昭阳。
“没什么,好好睡吧。”君妃的目光是天权从未见过的温柔宁静。
天权看得奇怪,却不解其意,也懒得再想,慢慢悠悠地便沉入了梦乡。看着天权沉睡的恬静容颜,君妃幽幽叹了一句:“你们还真是兄弟,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此时,在距离漱玉宫几千里以外的泽兰沙漠,雅尔海晴正对着燃烧的篝火出神。
一轮月影从波逐的沙海上翻腾升起,月光柔和地流淌在泽兰沙漠上,大漠的夜是寒冷的,大漠的风是凛冽的,除了呼啸而过的风沙声,便是隐隐可闻的狼嚎声。
一个月了……自那日逃出黄昏庄园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枭儿,无力可施的雅尔海晴除了干着急,其他什么也不能做。希奥说枭儿的伤已无大碍,没有醒来并非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是他的心,他不想醒来。
在昏迷中,枭儿曾经无数次呢喃地唤着“姐姐”,却始终不曾醒来。他和莺儿是双生姐弟,彼此间心灵感应极强,这是雅尔海晴是知道的,所以枭儿如此异常的反应才会让他觉得莺儿肯定出事了。那么天权呢,他和昭阳还好么?
阿烈古琪的“暗流”虽然难缠,但是以雅尔海晴和枭儿的身手本来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只是雅尔海晴没有想到,或者说枭儿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向来犀利无比、滴水不漏的剑法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大失水准,从而被对手抓住破绽一剑刺中心脉。
很久以后雅尔海晴才知道,枭儿剑心涣散的那一刻正是莺儿纵身跳下青峰涧的时候。
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枭儿即使是雅尔海晴也没有办法逃脱“暗流”的追杀,还好阿摩司出现了,那个口口声声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终究还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第三十九章
胤文帝十七年冬,皇帝下诏封四皇子天权为韩亲王,入主户部,此道圣旨一下,顿时朝野哗然,众议沸腾。
原来,朝中有齐王党,有楚王党,更有嫡皇子党,局势堪称云诡波澜。文帝近年疏于管理朝政,权力早已被几位皇子瓜分,朝廷六部之中,兵部、刑部是齐王天枢的势力,工部、礼部、户部为楚王天璇所掌,吏部尚书宁熙是宁后的侄儿又娶了玉衡公主自然归心于七皇子摇光。
齐王党兵权在握,朔州玄字营哗变之事一出,征北将军赫连景天连夜呈上三封请罪书,告罪请辞。文帝虽知苏锦程是贺兰陵的得意门生,但是逝者为尊,神威将军贺兰陵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人物,赫连景天治军不严的失察罪名终究还是坐实了。
允了赫连景天辞官归乡的奏折,文帝随后就将朔州“青、白、朱、玄”四营交给了天枢,命他严加整顿。若算上车骑将军贺兰诚介手中的明城“肖、易”二营,王朝北方边境线上的三十万兵马都可算得是在齐王手上,文帝对天枢的信任由此可见一般。
楚王党也非等闲之辈,天璇天份极高、文武兼备,自幼深得文帝喜爱,以为在诸子中唯有他最酷肖自己,又怜他年幼丧母,更是宠溺纵容,端的是尊贵无比,再加上右相沈雅致,御史大夫上官桀等重臣支持,实力不可小觑。
至于嫡皇子党,眼下看着虽然不显山露水,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七皇子摇光年纪尚幼,从来只管读书写字,看着无甚锋芒,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在摇光的背后,毕竟有自王朝开国以来屹立七十余年不倒的宁家。
然而,这位本来最不被关注的四皇子却让日益激烈的党争大有水落石出之势。
十一月十八,文帝五十三岁寿辰,虽然不是整寿,却是近些年来难得一次几位皇子悉数聚齐,就连正在朔州整顿军务的天枢也赶了回来。
“大哥。”见到七年未曾见面的嫡亲兄长,天权只唤得一声便再无话可说。天枢亦是如此,他轻轻拂上天权的头发,撩起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往他的耳后架去,欲要开口却是什么也没说。
兄弟两个就这样静默无语地对持着,直到跟在天枢身侧的朗儿不甘被忽视地扯着天权的衣袖,撒娇道:“皇叔,抱抱。”尴尬的气氛才暂时化解。
天权弯腰抱起朗儿,与天枢并肩走进了即将举行文帝寿筵的清安宫。这般情形看在外人眼中倒是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韩王天权也就自然而然被人们划入了齐王党一系。
膝下儿女欢聚一堂,纵使知道他们的关系并非此时表现的这般亲密和睦,文帝心中还是欢喜的。
“朗儿,朕来考考你。”看着自己唯一的小皇孙,文帝柔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父王他们兄妹几个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我知道,我知道。”朗儿得意地叫起来:“是依北斗的七颗星名而来,四皇叔告诉过朗儿的。”
可能是由于兴奋的缘故,朗儿在天权怀中不停扭动,小腿正好踢在天权小腹上。腹上被这么重重一踢,天权不由地脸色一白,他急忙伸手抓住朗儿乱扭的身子。
天枢看天权神色不对,明明是如此寒冷的冬日,他的额头竟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赶紧把朗儿抱了过去,冷冷瞪他一眼。
“那朗儿知道是为什么吗?”文帝倒是没有发现天权的不对劲,见朗儿小小年纪便聪颖过人,心中大是宽慰。
“不知道。”朗儿摇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片迷茫,还有些委屈。他想要皇叔抱,不想要父王,可是父王的表情好凶、好吓人,朗儿不高兴地扁扁嘴却是什么也没敢说。
见朗儿窝在天枢怀里一动不动,撅着小嘴咕哝着什么,一副小可怜样。天权一只手在隐痛不已的小腹揉抚着,另一只手亲昵地拍拍他的小脸蛋,示意自己没事,朗儿才开心地露出笑容。
“你说呢,天玑。”文帝转而问向素来以博学强识闻名的燕王。
虽不解父皇为何会有此一问,天玑仍是沉着应道:“意在希望我们能拱卫紫微星垣,并为天下百姓指引方向。”
“好!天玑之慧,果然名副其实!”文帝赞许地颔首微笑,随即却又陷入回忆中:“记得二十四年前君妃诞下天枢之日,先皇曾命皇天监卜过一卦。未央说过,北斗七星乃我大胤定朝之星,凡朕之子女务必以其名而命之。”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就连入宫多年的宁后和绮妃亦因从未听过此话而愕然不已,只有君妃神色如常。
第四十章
“天权,你也到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酒过三巡,文帝看向天权:“朕和你母妃商量过,准备为你和穆郡主赐婚。你意下如何?”
好不容易从朗儿刚才那一踢带来的痛楚中缓过劲来的天权猛然听闻父皇点到自己名字,顿时愣住了, 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和若离,这算怎么回事?
古语有云,五服之内不得通婚,不过这条规矩对于胤朝皇族来讲是不存在的。高祖皇帝建立胤王朝时,为了显示天家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宣布皇族直系子孙取消姓氏,即胤朝历代帝王与皇子公主是没有姓的,至于宗亲贵族,则以封号为氏。
所以若离虽然实为天权堂姐,但她是穆亲王千金以父王封号为姓自然姓穆,故与天权算不得同姓,也就不会违背五服之内不得通婚的规矩。但是若离钟情天枢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当年天枢娶贺兰谨之时天权得到消息还曾担心过若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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