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书版)第三部 BY 风弄
  发于:2011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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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是娘娘的独子,要是连您都不顾着娘娘,娘娘还有什么活头?」那内侍苦苦求道:「您不能因为自己过得舒坦了,得了庇护

,就忘了娘娘还在受苦。您难道忘了?您在太子殿活得自在的时候,淑妃就在冷宫里头逼娘娘自尽,那毒药……毒药都送到娘娘眼前了

!要不是心里存着儿子,娘娘何必这么苦熬着?」

咏棋痴痴站着,猛然间,像梦里醒来一样,仿佛不知何时负上一身伤,剧痛至下知所措,三个大字电光石火间闪过脑际——大不孝!

不错,他在咏善庇护下甜蜜之时,淑妃就曾往冷宫送了毒药,那药,他亲眼见过的。

死寂般的冷宫,仅仅进去走一遭,已如置身地狱。

母亲,却日日都待在里面,翘首盼着自己把她解救出来。

房中热气渐渐下去,泛起来的尽是刺骨森寒,咏棋痴了片刻,容色却冷静了不少,低头对那内侍道:「你别哭,这里不是你哭的地方。

等那人收敛了呜咽,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何九年。」

咏棋缓缓「哦」了一声,低声道:「何九年,你去,和我母亲说……」他蓦然顿了顿,脑里浮出咏善伏在他肩上安心的模样,心窝一股

难过,几乎涌出眼泪,强自忍住了,声音又低了几分,「就说,我会……想办法,请她老人家只管……只管放心就好。」

他给了答复,遣那人出去,仍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想起尚未沐浴。

当即脱了里面衣裤,到大木桶旁伸手一探,水温不够高,但似乎还可以洗一下。

咏棋满心凄惶,对水温也不在意,进到木桶里,把大半边身子都浸到半凉水里,瞪着屋墙上的五子献桃图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才发现水已经凉透了,身子冻得阵阵打颤。

脸上,却早沾满了泪水。

咏棋是早产儿,身体底质甚虚,他对自己的身体向来清楚,从大木桶里出来,看见手脚肌肤惨白惨白,知道受了凉,恐怕少不了一场大

病。

他也不放在心上。

自己把衣裳套上,不想被咏善瞧出端倪,特意留在屋里,将手指手腕处使劲揉了一通,弄出血色暖意,又叫人进来再端热水敷脸。

都弄妥了,才回房去见咏善。

咏善也已经在另厢沐浴完毕,穿着宽松的棉袍,倚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等咏棋。见哥哥回来,赶紧把书丢到一旁,迎上去问:「哥哥

洗得好干净,害我等了许久。」忽然停下,奇怪地问:「怎么眼睛像哭过?」

咏棋下意识去揉眼睛,道:「热水太舒服,浸的时候不小心呛了水。」

咏善啧啧后悔,「早知道,该我伺候你洗才对。」

「少胡说八道。」

咏善想起沐浴前的事,接过话茬问:「刚才一顿饭,哥哥都没说话,倒像心事比我这太子还重?」

咏棋一怔,他心事重重,被咏善一语中的,骤然间也不知道怎么作答。

咏善又道:「哥哥别担心,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有我一日,谁也难为不了你。」

咏棋呆了片刻,唇齿间似凝住了般,氤氲了一股热气,只是说不出话,半日,抬手用袖子在眼角上蹭了蹭,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可

要先把自己保住了才是。」

咏善道:「那是自然。」

咏棋上床躺下,咏善老实不客气,自己也掀被子和咏棋挤到一块。

咏棋大腿上一阵发痒,知道咏善又把手探了过来,脸顿时飞红,在被子底下一把抓了咏善的手,半哀求道:「咏善,今晚不要闹了。你

老实点,抱着我睡一晚。」

咏善对咏棋千依百顺,顺着他的意思道:「抱着哥哥也是好的。」

双臂把咏棋紧紧抱了,让咏棋把头挨在自己肩上,问咏棋,「这样舒服吗?」

他问得极温柔,咏棋连他从前凶神恶煞的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只有一阵阵生离死别似的酸楚往肺腑处涌。

咏棋害怕开口泄出哭音,不敢作声,把脸在咏善肩上轻轻蹭了蹭,算是回答,心里暗道,咏善的肩膀好宽,靠在上面真舒服,外面大雪

漫天,这里却暖若春阳,若能一生一世如此,会有多好。

可惜这一生一世,已不可求了。

第二十一章

两人抱成一团,睡了一宿。

咏善醒来时,咏棋仍睡得昏沉。

一睁眼,就瞧见窗外透着一股子白光。

咏善有些吃惊,难道已经大天亮了?下床往窗外一看,才发现还早,不过夜里又大雪,白茫茫一片,被廊下宫灯照着,映得如白昼一般

他自律甚严,又特别的勤勉,虽然起早了,也没有回去睡回笼觉的念头。因为怕吵醒咏棋,自行到了侧屋,才唤人来伺候梳洗。

侍从们正忙着帮他整理裘衣的翻领,常得富赶来了,黑着两只熊猫眼,好像一个晚上都没睡,凑到咏善耳朵边嘀咕:「殿下,小的找太

医院打听过了,昨晚淑妃娘娘找了赵太医给咏临殿下看诊。赵太医说都是皮肉伤,没有大碍。」

咏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一点表情也瞧不出来,站着不动,伸展着手让侍从给他脖子上系披风带子。

常得富又小声道:「咏临殿下是皇子们中身子骨最硬朗的了,些许皮外伤,不要紧的。听说昨晚在淑妃娘娘那歇了一下,没多久就到处

窜了呢。殿下只管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咏善冷冷道:「我还嫌打得不够呢。昨日不巧,有母亲护着,再被我撞上,瞧我怎么收拾他。」

这事牵扯着他们母子兄弟的家务事,常得富也不敢多作声,低着头在旁边帮着给咏善整理披风。

咏善挑了一套利于行动的马服,配着紫裘坎肩,系上一件红色大披风,剑眉星目,英姿飒爽。

到了门外,早有人牵马在那等着了。

他是炎帝亲封的太子,有在宫中骑马的特权。

常得富跟在他身后,等咏善翻身上了高头大马,双手把马鞭递到他面前,请示着问:「殿下是去给皇上请安?」

「天还早,父皇身体不适,晚点再过去请安,不然恐怕吵到他老人家。」咏善眉毛微微拧起,「这大雪下得蹊跷,好几天都这么遮天盖

日的,民间房子有年久失修的,说不定就被这厚雪压垮了。昨天有奏折上来,说京城地区也出现几起流民冻死路旁的惨事了。今天索性

出去看看安置流民的粥场和木棚办得如何了,也顺便考察一下下面管赈济的官员。」

「殿下真是仁慈心肠,外面百姓都说,太子殿下日后一定是个仁君呢。」

咏善懒得理会常得富的谄媚,接过递上来的马鞭,用鞭柄轻轻往他肩上戳了一下,指着隔壁那房门道:「咏临那混小子,昨天把咏棋给

吓唬坏了。你今天好好动脑筋,想点办法让他心里痛快点。只要别出太子殿,他喜欢干什么,只管由着他,不许你难为他。」

常得富哭笑不得,摆着手道:「殿下这话真是……这宫里谁敢难为咏棋殿下?」

咏善瞧着常得富夸张的怪脸,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抬头一望之间,恰好瞥到体仁宫的方向,心里无端地沉了沉,敛了笑意,「反正,你

给我小心点。」

打马扬鞭,领着三、五个贴身侍卫踏雪而去。

咏临知道了「下春药」的阴谋,一个晚上没入睡,一会儿想到咏善无耻,恨得抓心挠肺,一会儿觉得咏棋可怜,自己又不能把他救出魔

掌,实在窝囊,一会儿按捺不住,差点想冲去体仁宫,把父皇叫醒,将这些邋遢事都抖落出来。

可下一刻,他又生生压住了自己这口气。

即使把淑妃放一边不提,咏善毕竟是他唯一的同胞哥哥。从小到大,虽然挨过咏善不少训,还被这哥哥狠揍过几回,却也受过他下少庇

护。

在父皇面前把事情一说,咏善的太子位九成就泡汤了。

废太子的下场,咏棋就是个十足的榜样。他那样柔善待人的,一朝落魄,都被欺辱至如此,咏善这样冷峻刻薄的,万一真的被废,更会

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咏临的步子就无法再迈出去了。

大义灭亲说的容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

再说,还有一个要死要活的淑妃在边上。

咏临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天还没亮就穿好衣裳,到淑妃房里说要立即去执行计划——让咏棋知道春药的事并且喝解药。

淑妃笑道:「你这匆匆忙忙的样子,傻子都瞧出有鬼了。你哥哥是多聪明的人,这事可不能太着急。」

咏临跺脚道:「怎么不急?说不定今天他还给咏棋哥哥下药呢。哎,母亲,您平时办法最多,怎么这时候就想不出个好办法?」

淑妃把他拉过来,柔声道:「母亲和你一样,也为咏棋担心。但你昨天才和咏善闹翻,今天就去道歉,也太不像你平日为人了,白白惹

人疑心。」

「可是……」

「你也是读过书的,欲速则不达,这句话难道忘了吗?先让事凉二凉,过两天等咏善火气下去了,再和他认个错。到时候才方便到太子

殿去和咏棋说私话。否则现在就凭你,是进不了太子殿的,八成被常得富给拦了。咏临,听母亲的话。」

咏临知道淑妃说的有理,垂头丧气。

他是有事藏不住的人,生平头一次要用忍字诀,忍得浑身刀割似的痛苦,在房里也坐不住,就和淑妃说要出去逛逛。

淑妃道:「今年的雪特别大,听说不少人去郊外赏雪呢。你在宫里乱逛,只会给我惹事,不如到宫外玩玩去吧。」

咏临有了事做,这才有了些精神,当即一刻也待不住,穿了挡雪的大裘衣,领着几个人就出门了。

他向来嫌轿子气闷,领着一行人踩着积雪卡嚓卡嚓地走,穿宫过院,往大宫门的方向去。

快到大宫门前,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

咏临回过头一看,远远的一行人也正朝大宫门过来,领头的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也跟着几个随行。

「晦气,还真撞上了。」

咏临一看那人是骑马来的,浓眉打结似的拧起来,想起淑妃的千叮万嘱,朝旁边侍卫们一挥手,「太子来了,犯不着巴巴的过去行礼,

我们绕道走。」转身就打算走人。

「咏临殿下。」一个侍卫眼睛尖,向来处看了看,忽然拉住了咏临,「殿下看错了,不是太子殿下。」

「不是?」咏临疑惑地又回过头去。

集中目力,用劲瞅了瞅。

果然不是。

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策马过来的居然是他五弟——咏升!

「这小子!」咏临本来心情就糟,发现骑马的是咏升,火气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步迎上去,揪住咏升马匹的辔头,喝道:「咏升

,给我下来!」

「哎哟,是咏临哥哥。怎么了?」

「只有父皇和太子可以骑马过宫,你敢骑着马在这里晃悠?你给我下来!」咏升笑嘻嘻道:「骑马也得罪你了?我偏骑,你又能怎样?

不服气,到父皇那里告我去啊。」

「你!」咏临炮仗一样的性子,被咏升火星子一撩,顿时炸开,也不理会淑妃说的什么非常时节不要惹祸,瞪眼道:「不用找父皇,我

就能收拾你!」

撩起袖子,扑上去拽住咏升腰带,狠狠往下一损。

咏升哪知道咏临今天好像吃了火药似的忽然发狂,啪嗒一声,在雪地里摔得金星直冒。

「殿下!」

「咏升殿下!」

随行侍卫都着了慌,嚷嚷着过来,把咏升七手八脚扶起来。

「蔑视宫禁!骑马过宫,你压根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我揍死你!」咏临余怒未消,还要上来揍他几拳出气。

两边侍卫唯恐惹出大祸,赶紧拦住了。

咏升却不干了。

被人扶起来,略定了定神,咏升脸上也露出狠色,咬牙骂侍卫们道:「不许拦!谁拦谁和我过不去!咏临你算什么东西?挨了太子的鞭

子,转过头来欺负小的。有种你打太子去!你再过来试试,看我怎么撕了你!」

一番言语正戳中咏临伤处,气得咏临狂吼一声,又冲了过去。

咏升也推开侍卫,扑了上去。

两兄弟扭打到一块,你一拳我一脚。

「你混帐!」

「你杂种!」

「你在宫里骑马,我打死你也有理!」

两人打到后来,手抵着手,僵持着挣红着脸。

咏升骤然得意无比地冒出一句,「我骑马是父皇特许的!」

「你说什么?」咏临一怔。

咏升趁他不备,一拳打在他门面上,顿时把咏临打得鼻血长流,一头栽在雪哩。

咏临当然不甘心,在雪里吼叫一声,猛地跳起来,发疯似的又朝咏升扑过去,两人揪打在一起。

也算咏升倒霉。

咏临平时也并非如此好勇斗狠,今天却因为咏棋咏善和淑妃之事,心里憋得难受之极,郁闷发酵到一定程度,却刚好撞上了咏升这个出

气口。

这两人也都是学过拳脚的,尤其咏临,莽性一起,谁都怕三分。这是皇子兄弟们的事,侍卫们也不敢乱插手,口里说着劝,都不敢太用

力,只能看着两位金枝玉叶在雪地里像两个乡村粗汉一样扭打。

正热闹非凡,忽然身后又有动静。

有人回头一看,脸色大变,「不好!太子殿下来了!」

咏善原本打算出外看看大雪后的京城状况,正巧也骑马要从大宫门过,一看见这场面,顿时脸就黑了,命人立即把两个弟弟分开,沉声

问:「这是怎么回事?」

咏升功夫下如咏临,被打得鼻青脸肿,左眼几乎睁不开,一见咏善,顿时指着咏临愤愤不平道:「太子,咏临平白无故打人!」

咏临鼻子挨了一下,鼻血都干了,凝在脸上,也是相貌狰狞,闻言反骂道:「怎么平白无故了?谁叫你骑马过宫!」

「我骑马过宫,是父皇特准的。你不问清楚,见人就打,走,我们见父皇理论去!」

咏善开始只以为这是兄弟间的睚皆小事,咏临这脾气,惹出这种事并不稀奇,虽然生气,却不怎么意外。

可一听咏升说「骑马过宫是父皇特准」,咏善耳边仿佛炸了一个响雷。

浑身上下的汗毛,湿浸浸地倒竖起来。

骑马过宫,是历朝皇帝赏给太子的特权。

历史上,皇帝让其它皇子也享有这种特权的事曾经出现过两次,两次的结果都一样——太子被废,获得特权的皇子成为了新太子。

因此,这在宫廷中骑马的特权,对皇帝来说,只是一个给天下臣民们的暗示。

不,简直是明示了!

咏善胆颤心惊,思索了一会儿,挤出微笑来,对咏升道:「咏临是个惹祸精,也需要五弟你这样的人来教训他一下才好。」

咏临一听就急了,「哥哥……」

「你闭嘴!」咏善对他厉言喝止,别过脸来,对咏升却笑得十分亲厚,有些诧异地问:「五弟做了什么大事,讨得父皇这么天大的赏赐

,准你骑马过宫?呵,你也有不对,得了这样的好事,还瞒着我们兄弟,怪不得咏临误会。」

他连笑带说,和蔼如春风,顺带把咏临拦马一事定了个「误会」的性质。

咏升暗骂不已。

他还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把咏临拽父皇面前,弄个蔑视君令的重罪的呢。

现在撞上咏善插了一手,只能见好就收。

咏升咧着被打肿的嘴,勉强笑笑,「也没什么,今天早上我去给父皇请安,父皇夸我近日差事办得不错,很有长进,又说我这些年勤练

骑射,平时难得出宫,不如就赏我在宫里骑马的特权。哥哥也知道,我是爱骑马的,当时一高兴,也没理会这是不是太子才有的特权,

就叩头谢恩了。刚刚才第一次,谁知道就给拦住打了一顿呢?」

他瞅一眼在旁边对他怒目相视的咏临,别有居心的加了一句,「早知道哥哥不高兴,我就算惹怒父皇也不敢要这殊荣。算了,我还是去

见父皇,说我以后都不要骑马过宫了,免得以后又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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