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书版)第一部 BY 风弄
  发于:2011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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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地挣了一下,这是咏棋常常采用的徒劳无功式挣扎。

咏善的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但下一刻,咏棋更猛烈地挣了一下。这个纤弱的哥哥从来没有这样大的力气,竟差点从惯于狩猎的咏善手里挣出去,咏善吃了一惊,赶

紧收紧力度,咏棋却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漂亮的脸对准了烧红的如意,猛撞过去。

咏善连忙缩手,已经来不及了,耳朵里听见嗤的一声,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人肝瞻俱寒。一股若有若无的烧焦的气味传人鼻尖。

「咏棋!」咏善骇到了极点,失声惊叫。

匡当一声,金如意落在地上。他抓住了咏棋,不死劲地去扳咏棋的脸,「让我看看!抬头!」

咏棋疼得浑身都在乱颤,却没有平日的胆怯温驯,也许生平头一次的剧痛惹出了他的狂性,拼命挥舞着双手躲避咏善。咏善一时无法近

身,急得冒汗,趁准时间猛然推了咏棋一把,让他跌坐在床上,赶紧压上去。

咏棋尖叫起来。

「嘘嘘,别吵,乖。」咏善瞻颤心惊地哄着,硬着心肠去扳咏棋的脸。

脸上没有伤,咏棋撞上来的时候,咏善缩了一下,歪了方向,却把脖子烫得侧边血肉模糊。咏善不看也就算了,骤然一看,脸色都变了

,疯了似的用手去抚,连声问:「疼不疼,我……我不是有意……」

「走开!放开我!」咏棋见他伸手,尖叫得更厉害,仿佛也觉得脖子上火热的疼,一边死命推开咏善,一边又忍不住伸手去挠脖子。

「别挠!住手,咏棋。」这个时候要箝制住更不容易,咏善额头都是冷汗,转头看四周,想找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偏偏在这时,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充满了惊愕和怒火,「哥!你在干什么!」

牢门被狠狠踹开,咏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直扑过来拦着咏善,「你干什么?你把咏棋哥哥怎么了?哥你放手,你给我放手!」

「滚开!」咏善暗中咬牙,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凑热闹。

「不行,你给我放手。」咏临直着脖子扯着咏善的手,两兄弟都是从小喜欢练武的,一时缠在一起,你按着我的手,我压着你的腿,暗

中较劲,谁也占不到便宜。咏临一回头,咏棋脖子上怵目惊心的烫伤跳进他的视线中,顿时一震,「咏棋哥哥!你……」

咏棋听见咏临的声音,一个劲往咏临这边靠。咏善眼睛都喷火了,趁着咏临没留意,一把推开他,「给我滚出去。」又要将咏棋扯过来

,威胁地瞪着咏棋,「再和我作对,今晚看我怎么对付你。」

咏棋脖子上的伤火辣辣地生疼,知道传递书信的事恐怕还不能善罢干休,到了今晚,真不知道要怎么受罪。听咏善恶狠狠一说,挣扎得

更猛,眼看自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被咏善抓着,一急起来,什么都不顾地低下头,对着咏善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咬。

牙齿嵌入肉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溢了满口。

咏善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脑门发昏,一巴掌甩在咏棋脸上,打得咏棋横摔出去,才猛然醒觉过来,咏棋那个身子最近早被折腾废了,怎

么禁得起这样打,赶紧又去弯腰要把咏棋扶起来。

「咏棋……」

「不!你别过来!」

咏棋倒在地上,觉得块块骨头都差点碎掉,抬头一见咏善又过来,吓得赶紧挪动身体要躲,可是他的动作哪里有咏善快,还没有动弹一

点,咏善的手已经到了跟前。

「咏棋哥哥!」

咏临三番两次扑上来,都被咏善推开了。眼看咏棋脖子上血肉模糊又挨了一耳光,巴掌着肉声在牢房里回响得令人毛骨悚然,唯恐咏善

又伤了咏棋,爆着青筋吼道:「哥,你再打他,可别怪我动手!」

锵!把腰间的剑拔了出来,抵着咏善。

清脆的金属声犹如一盆寒冬腊月的冰水,把三个烧得发狂的人淋了个彻头彻底,偌大的牢房,蓦然死寂下来。

只剩粗重不一的喘息,此起彼伏。

咏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持剑的手平伸着,指着咏善。

咏善一瞬间冷静下来,阴鸷着扫一眼胸前的剑尖,冷笑着问:「你用剑指着我?」

咏棋从地上挨着床边坐起来,抬头看着咏临。

「咏临,把剑放下。」他扯扯咏临的衣角。仰头的动作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咏棋的眉间浮现一丝痛楚。他轻轻喘息着,「咏临,听哥

哥的话,把剑放下。他是太子,你这是死罪。」

咏临拿着剑,两颗眼睛星星一样燃着火,一个字都不吭。

他倔强的时候,一向都是这个表情。

咏善的眼睛也燃着火,但他的火是冷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他盯着咏临,丝毫不把随时可以刺进心脏的剑尖看在眼里,冷笑着,伸手,

狠狠在咏临脸上扇了一耳光。

啪!

咏临猝不及防,被打得脸歪到一边。咏善看也不看他一眼,推开胸前的剑,低头就去抓床脚边还在喘息的咏棋。

咏棋害怕地往后退。

「哥,住手!你……」咏临眼睛也在冒火,又嚷了一声扑上去,抓住咏棋的右手,还没有开始拉,咏善的拳头已经轰到眼前。这一拳完

全没有留情,打得他眼前一阵发黑,满嘴都是血腥味。

「放手!放开我!」咏棋的声音夹杂在喘息中,纠缠中有东西狠狠刷过他的伤口,让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咏临摇晃两步,总算稳住了,这一拳打出了他的野性,发狠似的也一拳打回去,却被咏善挡了,并且脚下使个绊子,把咏临狠狠摔在地

上。咏棋的惨叫好像就爆发在耳边,让咏临浑身一哆嗦,他发毛似的从地上爬起来。

咏棋已经被咏善抓在手里,不只咏棋,即使在咏临看来,咏善脸上的那一丝冷笑也是残忍而可怕的。

「咏棋哥哥!」咏临冲过去,用头往咏善身上撞去。

咏善见他来势太猛,生怕把咏棋也弄伤了,只好放开咏棋。他心里极恼火这个讨厌的弟弟过来惹事,闪过身,顺势往咏临背上推一把,

想要他摔得重一点。手一推过去,大黄花梨木桌子尖尖的桌角闪过眼角。他心内一惊,咏临要是头撞上面了,哪里还有性命。赶紧伸出

两臂,勉强把几乎栽过去的咏临拉住。

咏临却不知道哥哥心里想了什么,一被拉住,稳住脚步,当即一不做二不休,两手把咏善肩膀抱紧了,用力往侧一倒。

这是他最拿手的摔跤,咏善为了拉他,自己本来就站不大稳,被他一扯,顿时也倒了下地,浑身生疼。

咏临担心咏善摆脱纠缠还要去欺负咏棋,大声嚷道:「咏棋哥哥你快走!去找我母亲,要她帮你主持公道!」一边用力制住咏善。

咏善大怒,顿时又是一耳光插过去,这次咏临有了防备,偏头闪了过去。两兄弟脖暴青筋,目光喷火,竟谁也不让谁,在地上缠打起来

,一屋子家具被扫得乒乒乓乓,烛台椅子都砸在地上。

「咏临,你快点住手!不要打了!」

咏棋急得不知该怎么办。咏善打赢,他是万万不愿意的;但万一咏临把咏善打伤了,那可是死罪。

这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咏临也就罢了,向来如此鲁莽,但咏善今天竟然也疯了似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静收敛。

咏棋三番两次上去要把他们分开,却被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推开了。

两个孪生兄弟好像仇人见面,恨不得把对方撂在地上,不过一会,又缠斗在一起,两人双双摔在地上,滚了两滚,又一翻身,同时跳了

起来,衣裳都撕破了。

「咏临,你……」咏棋还没有说完,咏临想是被打毛了,狂叫一声,又红着眼扑了上去。

咏善也不避开,直接就迎了上去。

两人又打成一团,从小学的招式都各自施展出来,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咏棋不懂武功,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生怕他们其中一个受

伤,最后吃亏的都是咏临。正急着,忽然听见一声闷哼,像是有人受伤了。

咏棋心脏霍地一跳,太急了,竟没有听清楚是谁发出刚才的叫声。他冲上去看,两个打得乱七八糟的皇子都住了手。

咏临正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咏善靠牢房的墙角坐着,大腿上一把匕首刺进去了大半,淅淅沥沥淌着血。

血!

咏棋觉得心脏的血都冷了。咏临刺伤了太子!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不是闹着玩的,刺伤太子的罪名,和刺杀皇帝的罪名是等同的,这是无论身分何等尊贵也无法赦免的重

罪。

「哥!哥!你怎么……」咏临站起来,才看清楚哥哥为什么忽然住手。他比咏棋还愕然,大惊失色,赶紧弯腰去扶咏善,「哥……我不

是有意的……」这匕首,一定是刚才打架时从靴子上掉下来的。

不会是刚才发起狠来,随手从地上摸个什么东西就打……

咏善的眼神十分可怕。

咏临焦急地凑上去,还没有靠近,咏善已经自己扶着墙站起来,坐到了椅子

「哥哥,你要快点止血……」

到底是一个娘生的,咏临看见咏善的大腿血流如注,心也怦怦直跳,挨上去要帮咏善看伤口,「我去拿点药……」

还没说完,咏善冷不防地一脚踹在他腰间。这一脚带怒而发,用的是没有伤的左腿,踢得咏临当场倒下,蜷成虾米一样,半天爬不起来

「咏临!」咏棋本来还担心咏善的伤口,见了这个,顿时把那一丝可怜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跑到咏临身边,把咏临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你……你……」愤怒地瞪了咏善一眼。

咏善木着脸,此刻眼睛看着牢门,仿佛什么也没注意,连腿伤也没去关注。

咏临被踢得嘴唇发青,慢慢站起来,「我没事。唉哟!」忽又叫了一声,抓着咏棋的肩膀查看他脖子上的伤,「不好,这是烫伤,要快

点拿药来。你……你怎么也不叫疼。」

「咏临。」咏善像已把事情想过了一遍,开口了。

两个站着的,都悚然一惊,把视线转到他身上,不知道他又想怎样。

咏善道:「出去弄点水,把这里的血擦干净,给我拿一套干净衣裳来。」

咏临刚回宫还没两天,好像一头栽进了黑胡同,在内惩院和亲哥哥狠打一场,接着收拾善后,迷迷糊糊过了一个白天。

淑妃宫的侍卫们赶去内惩院,把他押回母亲那边,进门的时候,才看见内惩院的头子张诚已经被淑妃召过来了。

此刻跪在阶下,哆嗦得不成样子,拼命磕头,「小的该死,小的没长眼睛,竟然一个不留神,把咏临殿下当成了咏善殿下,就糊里胡涂

让他进牢房里去了。娘娘您也知道,咏善殿下有令,牢房里面除了他,连小的都不许进去一步。总之是小的该死,没有拦住咏临殿下,

小的瞎了狗眼……」

「好了。」淑妃沉着脸,「里面也没出什么事,不就是咏棋脖子上面弄了点伤嘛。只不过叫你过来问问,用下着这么哭哭啼啼的。记住

,以后把咏善咏临分清楚点,你这双眼睛再瞎一次,我就叫人把它给挖出来。」

「是是,小的再也不会错认了!」

淑妃一扫眼就看见咏临被抓回来了,却没有作声,打发了侍女们从里面取出两锭金子赏给张诚,吩咐道:「日后办事小心,太子不会亏

待你的。今天里面的事,都有些什么人知道?」

「禀娘娘,内惩院的人都不许靠近那间牢房,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小的手下们口风向来都紧,不会乱说话的。」

淑妃笑了一声,「也不怕他们乱说话,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太子审个犯人,别说弄点伤,弄死了也不算什么。」

「是是。」

「回去吧。」

打发了张诚,淑妃转身进了内房。咏临今天犯了大错,多少有些不安,低着头跟在淑妃后面,见淑妃坐下,一言不发,脸色和往常大不

相同,心里知道母亲这次生气得厉害了。

他小心地凑上去,低声叫了一声,「母亲……」

淑妃没有理会,隔了一会,咏临又尴尬地叫了一声。这次淑妃像是听见了,眼睛缓缓抬起来,往咏临脸上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豆大的

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母亲!」咏临慌了神,双膝跪下,结结巴巴道:「儿子不孝,儿子该死,母亲千万……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要打要骂,都是儿子的

错……」

淑妃也不理他,拿手帕死死捂住嘴,狠哭了一会,才收了声气。瞅咏临一眼,冷笑道:「我怎么敢生气,你越发有出息了,天不怕地不

怕,在我的宫殿里闹事打人还不够,还要到内惩院去。」

「母亲,我不是去闹事的,我只是想见见咏棋哥哥。您不知道,他在里面被欺辱得……」

「我才不管咏棋怎样!」淑妃喝斥一声,顿了一顿,盯着咏临的眼睛,压低声音问:「你对你亲哥哥拔剑了?」

咏临一愕,低头不吭声。

「有没有这事?」淑妃抓住咏临的手,用力收紧了。细长的五指,骤一看去,像要掳夺猎物的尖爪。

咏临不敢直视淑妃,把眼睛垂下,点了点头。

淑妃仿佛吃了一惊,蓦然松开了他的手,沉默下来。

「母亲,我不是有意的。儿子再也不敢了,您原谅儿子吧。」

淑妃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深深地打量着他,「不是有意的?」她轻轻重复了咏临的话,脸上浮出一丝不安,「这事有人知道吗?当

时都有些什么人在场?」

「只有我、咏善哥哥,还有咏棋哥哥。没有外人知道,咏善哥哥的伤口是我包扎的,血,我也抹干净了。咏善哥哥说,今天的事,谁也

不许说。」

咏临试探着靠过去,今天母亲生气得厉害了,连他都有点害怕。幸好,淑妃没有像咏善一样冷冷地推开他,她伸出似乎正在颤抖的双手

,像小时候一样把他的肩膀轻轻搂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淑妃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叹着气。

大雪停了,天却越来越冷。

她早预备着儿子登上太子位,难过的坎会越来越多,想不到,第一道坎,就应在这个小孽障身上。

刺杀太子,这是什么罪名啊……

「今天的事,太阳还没有下山,我就已经知道了。」淑妃缓缓地吐着气,「我这边知道了,保不定谨妃那边,也会有消息。」安静的内

室,回荡的低低的声音有点阴森。

「谨妃?」咏临吃惊,「内惩院里面,怎么会有他们的人?」

「能有我们的人,怎么就不能有他们的人?说不定,还有丽妃那边的人呢。」淑妃冷笑,双手却极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儿子。

很奇怪,这一对孪生儿子,一个仿佛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大到永远无法搂着抱着。

另一个,却又仿佛永远长不大。

只要她这样搂着,就会觉得这个小儿子,永远都需要亲娘这样呵护着,不受外面那些龌龊的人们的伤害。

「咏临,要是这事传出去,你知道会怎样吗?」

「知道。」咏临沉声道:「我会死。伤害太子,是绝不会赦免的死罪。但是母亲,」他在淑妃怀里抬起头,眼睛里装满了期待,「咏善

哥哥说了,他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就当从没有过这事。」

「能够不传出去,当然最好。可要是保不住密呢?」

咏临怔了怔。

淑妃轻笑起来,慈爱地看着他,「别怕,孩子。」

这一刻,她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咏临偷偷钻进父皇的书房,打破了父皇最心爱的砚台,他仓皇跑回来告诉母亲时,也是这种希

望事情永远保密的天真单纯。

淑妃的声音,在四方垂下的丝绸中轻轻缠绕,像一缕若隐若现的烟。

「要是传出去,会有人死。但死的那个,不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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