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书版)第一部 BY 风弄
  发于:2011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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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往上看,被衣料遮蔽住的小腿、狭臀、窄腰,清一色的淡,宫里常用的普通布料子,顶不名贵的,在这具身子上覆盖着,却偏

偏有一股极动人的柔软感。再往上一点,就是他心中总也忘不了的一张脸,此刻低垂着,乌黑的浏海盖住了睫毛,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咏棋。」

注视下,咏棋仿佛蓦然震了震。

明明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弹,咏善却仿佛看见了清秀的脸孔下颤动着一丝惊惶。

他强笑着扯了扯嘴角,柔声道:「你别怕,过来一点,我不把你怎样。」

忽然从内惩院的牢房被抓来华贵的太子殿,咏棋像落进陷阱的兔子一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躲藏,听了咏善的话,像木头似的站着。

常得富小跑过去,朝着一直伫立在原地的咏棋端着笑脸道:「咏棋殿下,太子请您过去呢。您挪挪脚吧。」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咏棋反而向后微微挪了一步。

「你再向后挪着试试?」

隔着大半间寝室,咏善的冷哼声轻微如针,硬生生截住咏棋的脚步。

炉里焰火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骤冷般,一阵明灭。

「还不过来?」

知道横竖躲不过的咏棋,这才不甘不愿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到了床前离咏善一臂之遥之处站定了脚,如钉了钉子一样,再不肯挪动半步。

咏善无奈笑道:「又不是女人,这么扭扭捏捏的。」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玉似的脸还是白得似纸,天冷的关系,内惩院的人出门前特意给他加了一袭半新的皮裘,高高竖起的领子,把脖子

完全挡了。

「脖子上的伤,好点了吗?」

咏棋点点头。

咏善看着他那样子,又觉一股无名火往上冒,竖眉道:「你哑了吗?连个字都个会说?」

咏棋被他的骤怒吓了一跳,想往后缩,却又不敢,张着苍白的唇嗫嚅了一声,「好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颈侧受了烫伤,又加了风寒,原本悦耳的声音显得几分嘶哑。

咏善本来要生气,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倒怔了一怔,不由心软下来。换了一副刊蔼的表情,温和地道:「你坐过来,让我看看。」

咏棋犹豫了片刻,偷眼看看咏善,等了一会,渐渐浓眉又要倒竖,知道不遂他的愿是不成的。咬咬牙,过去坐在床边,自己把系在肩上

的皮袭解了。

咏善本来半挨在床头,这时候坐直了要去看。

常得富忙道:「殿下小心点,别累着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后面帮忙扶着。

咏善也不理他,乌亮的眼睛瞅着咏棋脖子侧边的伤口。

所幸用的不是专门的刑具,并没有真烫得皮开肉绽。用了皇家的秘药已有多日,伤口已经愈合大半,颜色比周围的肌肤要红上许多,边

缘还有烫伤愈合后的小小突起,像谁在上面画了一条肉色的线,隐约是个花办形。

「还疼吗?」

咏棋不肯去碰他的视线,垂头轻声道:「现在不疼了。」

未好时,当然是极疼的。

咏善看得心揉成一团,脸上却不肯带出,未了把视线别到他处,咬着牙冷笑道:「疼一下也好,让你日后晓得别和我逞强作对。」一边

说着,一边暗中用眼角余光看咏棋的反应。

他这话里威胁之意极重,从前相处,每次发狠的时候就用这种腔调,咏棋一听,生生打了个冷颤,满是畏惧。

咏善见他这样,却生出两分怜爱,伸出手触摸那未曾受伤的另一侧颈项。

咏棋微微一动。

咏善沉下脸,「你还要再烫几次才够?这里虽是太子殿,处罚人的刑具还是有的。」

咏棋打了个哆嗦,像自知必死的猎物,只能乖乖坐在原处,任咏善指尖在自己颈上画圈摩挲。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挡了黑眸的动静,

咏善的指尖轻轻滑动,或偶尔惩罚性地用指甲戳一下,睫毛便微微颤动一下,似有泪珠要从上面滚落下来。

只是弄了许久,却也不见他哭。

咏善玩了一会,心情大好,又问咏棋,「你怕我吗?」

咏棋点点头,觉得在颈上游走的指尖动作猛然一顿,心知不妙,又赶紧摇摇头。

「不用慌成这样,」咏善似笑非笑,「宁要人怕,莫要人笑。你怕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些日的功夫,你总算识趣了点。」

指尖又开始移动,这次换了方向,向上滑到咏棋唇边,用力硬挤了进去。

咏棋被他蛮横的力道弄得生疼,蹙起了眉。

「含住。舌头呢?不许躲着,用舌头舔。」咏善跋扈地命令。

咏棋不敢咬他,又不愿舔,只是含着他的指头幅度甚微的晃晃脑袋,抬眼看他一下,眸子温润得直如小鹿一样,似有哀求之意。

咏善病中体虚,闹了这么一会,疲倦中不觉又心软下来,忽然之间觉得这般欺负真是索然无味,讪讪的把指尖抽了出来,依旧挨回了床

头。

把后背靠在常得富安置好的软枕上面,静了静心,才低声道:「好,今天就不为难你。不过你也要有点良心,对我好点。我渴了,你端

碗热茶过来。」

常得富聪明机灵,到这时早瞧出是怎么回事,赶紧过去备了一碗热茶,端过来放在咏棋面前。

咏棋静静坐着,发呆似的看着那碗茶。

常得富道:「咏棋殿下,您快点接啊,太子正等着喝呢。」

咏善眼睛只停在咏棋身上,见他还是不动,也自觉无趣,苦笑道:「算了,他哪里伺候过人?常得富,你端过来喂我一口吧。」

常得富应了一声。

一双白玉似的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取了那碗热茶。

咏善瞳仁蓦然一闪,不免有些惊喜。

咏棋端着那茶,却还在犹豫,幽幽的眸子抬起来,又看了咏善一眼。

咏善忍不住笑道:「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喝?」

咏棋清澈的眸子盯着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茶碗重新递还给了常得富,垂下头不作声。

咏善表情古怪,像被人不轻不重,打了一记耳光,也不全是愤怒,也不全是伤心,仔细体味起来,倒有一丝怅然若失。

他阴鸷地盯着咏棋,到后来目光渐渐柔和,竟宽宏大量起来,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要你端茶递水,今晚陪我吃饭就好。」缓缓向后靠

常得富知道他倦了,过来扶他躺好。

咏善睁眼看看坐在床头的咏棋,对常得富吩咐道:「小心看住了,别让他出这里的门。我俩身高差不多,找我两套新做的衣裳出来,选

淡色的,不要太花俏,给咏棋殿下预备着更换。」

他每说一句,常得富就恭敬地应一声,后来还请示了一句,「晚上咏棋殿下陪您一道用膳,是就要宫里大厨房的例行菜式,还是我们小

厨房里另行准备?只不知道咏棋殿下的口味。」

咏善斜眼去看咏棋。

咏棋原先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发现咏善又拿眼睛瞅自己,身子不自禁微微一缩,倒像怕又会被残害一般。

咏善心里气闷,哼了一声,「你管他爱吃什么,反正清淡的菜多预备两样就是了。看看去哪弄点好笋子和豆腐,派人去外面买两块京城

容香记的珍珠菊花糕,记得,要他们现做,别要那些放了两个时辰的。大冬天的,荤菜也不可以少,但是做得清淡点,菠菜里面拌点鸡

丝……」

他随口就报了几样菜,皆是咏棋往日爱在自己宫殿里命人做的。

一边说着,一边下死劲盯着咏棋,只觉得自己蠢得如猪似狗,一颗心不够人糟蹋的,又爱又恨,竟又开始咬牙切齿。

吩咐完了常得富,猛然伸手过去,拉住咏棋的手腕狠狠一扯。

咏棋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上身倒在床上,慌忙挣扎着要站起来。

咏善咬牙,恶狠狠威胁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在床边,要是睁眼看不到你,看我怎么折腾你!」

见咏棋露出惧色,真不敢逃走,才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养神去了。

这一睡,竟睡得比受伤以来任何一觉都更香甜。

咏善美美地睡了一场,浑身惬意舒服,缓缓把眼睛打开一丝缝,咏棋低垂着头沉思的脸跳进眼里,心里越发欢喜,一瞅窗外,天色已经

完全黑了,吃了一惊,唉哟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咏棋不知道他醒了,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站起来瞪着他看,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弟弟又发什么疯。

常得富也被咏善这一声唉哟唬了一下,赶紧小跑过来,越发小心地问:「殿下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咏善摇头,撑着床沿慢慢下来,对常得富笑道:「居然睡到这个时候,都什么时辰了,晚饭都准备好了吗?」

常得富难得见咏善心情这么好,心里暗奇,也谄笑着答道:「回殿下,刚过亥时,饭菜早准备好了,在炉上热着,现在就叫他们端上来

?」

「快端上来,都亥时了,想饿死人吗?」咏善笑骂了他一句,转身去打量咏棋,「过来第一天就让你挨饿了。你怎么不叫醒我?也不怕

饿坏自己,我看看,肚子饿瘪了没有。」一边轻笑,一边玩笑似的伸手抚咏棋的肚腰。

咏棋没料到他这下动作,还没想起闪躲,已被咏善摸个正着。他极怕痒,尤其是下腰侧边,被咏善一挠,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猛然想起

面前的是谁,顿时又尽敛了笑容,反而显得局促不安。

咏善却大为高兴,「真有趣,隔着衣服也怕成这样,我还以为只有你不穿……」说到一半,已经知道不该提这个,蓦然煞住。

抬头去看咏棋。

果然,咏棋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般,虽然脚步没有后退,两人间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墙。

见咏善目光投来,咏棋把脸一别,不肯与咏善对视。

开始还算不错的气氛,彻底降到最冷。

咏善暗叹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怎么蠢如猪狗,这时候头昏脑钝,提起了内惩院那些事?知道不可挽回,也不费神去勉强解释,自己收

了笑脸,仍然摆回向来冷淡严峻的表情,转头去寻常得富,「常得富,你这个总管干什么的,备一个饭要这么久?」

常得富伺候他的日子久了,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出了事,暗暗叫苦,又埋怨咏棋,不知道这落难的旧太子又干了什么,惹毛了炙手可热

的新太子殿下,这下大家都倒霉。只好赶紧过来陪着笑脸答道:「已经准备好了,都摆上了。摆在靠侧厅雕花窗户旁,这样殿下可以一

边用膳一边观赏小院的梅花。」

咏善沉着脸道:「谁有那个闲工夫赏梅花?风花雪月,不思上进,我是这样的人吗?」说完才想起咏棋最喜欢赏雪赏梅,自己心情不好

骂常得富泄愤,却把咏棋扫了进去。常得富也冤枉,把晚饭摆那里,还是自己特意吩咐的,本来就是为了逗咏棋高兴。

常得富哪里敢说冤枉,依旧陪着笑道:「这样……把饭菜都移到里面来?」

「不用了。」咏善低头想了一会,反而笑了一声,「再这么移来移去,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只怕连你也在肚子里暗骂我反复无常了。

常得富连说不敢。

咏善摆手道:「少废话了,吃饭吧。」

当即上来几个内侍,小心把咏善搀了过去。咏棋还站在原处,常得富见他似乎不想动,悄悄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作揖陪笑道:「咏

棋殿下,您好歹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面的,别再惹太子生气了。他要是恼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倒大楣,您就当做做善事吧。」边求边拽

,竞真的把咏棋拽到了桌边,和咏善对着坐下。

饭菜热气腾腾,喷香诱人。咏善扫了一眼,全是按照自己嘱咐,尽是咏棋平常爱吃的,暗夸常得富会办事,瞪了面无表情坐在对面的咏

棋一眼,阴沉沉问:「你怎么不吃?难道还想耍脾气?」

咏棋见他那表情,知道发怒在即,只好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片冬菇,塞在嘴里胡乱嚼着,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就硬吞下喉咙。

咏善何等聪明,猜也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冷眼瞅他片刻,心里暗叹,和自己吃饭,也难怪他食不知味,恐怕只有自己这个碍眼的不在

,他才会有胃口。

不由一阵灰心。灰心之余,却仍担心咏棋在内惩院弄虚了身子,要是饮食还不调养回来,以后会落下病根。

咏善边想边吃,其实也是食不知味,吃了两口菜就放了筷子,蹙眉道:「都不合胃口,不吃了。」让侍从把他扶起来,伸指对着也放下

筷子的咏棋警告道:「我不吃,可没允你不吃。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给我把它们都吃光了。常得富。」

「在。」

「给我盯着他。」

「是。」

「不吃饱不许他停筷。」

「是。」常得富应了一声,为难地小声问:「殿下,小的怎么知道他吃饱了没有呢?」

「蠢材!你不会自己掂量吗?」咏善轻骂一句,拿漆黑的眼珠盯着咏棋。

咏棋被他盯得没法子,只好重新拿起筷子。咏善这才满意,让人把自己搀回内室,道:「整天躺床上,越躺越懒洋洋的。把我扶到椅子

上坐一会吧。」刚刚坐下,肚子忽然咕噜了一下,不但咏善自己听见,连扶他的两个侍从都听见了,三人都愣了一下。

两个侍从不敢笑,忍得非常辛苦。

咏善自己倒笑了起来,吩咐道:「去,弄一碗米饭,一碗米粉排骨,还有随便一碗什么热汤过来,我就在这里吃。」

两个侍从赶紧应是,飞快出了门,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咏善就在里面等着,一边想咏棋也该在那边吃得痛快些了。吃的还没有上来,内侍过来禀报,「咏升殿下求见。」

「哦?」

看来今晚这顿饭真不容易到口,又来了一个坏人胃口的。

咏善盯着屋顶出了一会神,对内侍道:「你告诉他,我伤口疼,现在刚刚好点,还没有吃饭呢。问他有什么事,如果不要紧,就明天再

来。」

内侍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回来禀报,「咏升殿下说是急事,求太子殿下给他一点时间,就是一边吃饭一边听他说两句也行。」

咏善不层道:「他能有什么急事,不就是咏棋的事吗?要修理咏棋,他还不够格!」磨着雪白整齐的牙冷笑了一会,道:「让他进来吧

,我倒看他怎么向我讨人。」

内侍出去领了咏升进来。

咏升近来春风得意,在父皇面前出了不少风头,现在又被父皇赏了一些权柄,连内惩院也归他管了,见了谁都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

样。

到了咏善面前,潇洒地行了个礼,呵呵笑道:「看见太子殿下身体好多了,弟弟我心里真高兴。本来太子有伤在身,是不应该随便打扰

的,但是有一件事,下请示太子,弟弟我又不敢随便作主。」

「来,坐下再说。」咏善要他坐下,温和地看着他,「父皇交给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向来就有主见,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

事事来请示我。怎么?有事要我给你出主意?」

「正是。」咏升在椅子上躬了一下身子,坐直了,「父皇指派我管内惩院的事,内惩院从前是太子管的。」

「嗯。」

「我查了一下犯人名册,好像少了一个。」

「哦?」咏善嘴角抿着不明显的笑,「内惩院居然少了人,那岂不是天大的事吗?你怎么不立即回禀父皇?至少应该把内惩院的头头拿

下来,严加审问。张诚你问了没有?」

「问了,」咏升似乎早打定了主意,仍然呵呵笑着,「如果真的逃了人,弟弟早直接禀报父皇了,我只是说好像少了一个,没说真的少

了一个啊。张诚一说,我就明白了,是太子把人给放了。」

「明白了。」咏善往桌子上轻轻一拍,装作恍然道:「你说的是咏棋。」说罢敛了笑,沉声道:「咏棋是我下令放的,他的案子我已经

亲审了,是被冤枉的,所以从内惩院放出来。怎样?你怀疑我审得不清楚?」

「不不。」咏升道:「太子亲自审的案子,绝对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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