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书版)第一部 BY 风弄
  发于:2011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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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善见他这次说话清楚,言辞不卑不亢,倒像胸有成竹的样子,暗中疑惑。咏升这副神色,一定留有后着。

会是什么呢?

寻思片刻,隐约已经猜到,顿时心内一震。

事情不妙!

只听咏升侃侃道:「太子管内惩院的时候把咏棋的案子给审了,结了,那是谁也不敢驳回的事。但另外有一件关于咏棋的隐情,恐怕太

子被隐瞒了。咏棋被关押在内惩院的时候,又秘密对外传送了书信。太子管过内惩院,犯人送信的规矩,不会不知道吧?」

咏善眼皮猛地一抽,知道被自己猜个正着,不动声色地道:「内惩院的规矩我清楚得很。」

「是。」咏升慢吞吞地拖了一声,又道:「内惩院的犯人,不管有罪无罪,都不许向外传递书信,这是为了避免沟通联络,串对供词。

而如果传递书信的对象还是宫内待罪的嫔妃,那后果就更严重了。先王定下的规矩,串通勾结,视同谋逆大罪。」

「这恐怕要看情况吧。」咏善微笑着截住他的话,「待罪嫔妃,也要看是什么关系。如果是母子至情,也许是思亲心切,一时做了傻事

罢了,也用不着扯上谋逆大罪。」

「哦?太子怎么知道咏棋的书信是给丽妃的?总不会这件事,是太子点头的吧?」

咏善怎不知道这是陷阱,只要一点头,罪名上了自己这个太子身,说不定他明天就是第二个咏棋,冷冷道:「别把这事栽我头上。我看

你比我还清楚内情,上次咏棋传递书信,不也是你知会我的?依我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和上次一样处理就行了,我受你这

个人情,日后自然还你。」

咏升看他不入套,也不着急,他敢过来这里和咏善摊牌,早就和母亲谨妃,以及几名心腹谋士来来回回商量了多次,处处都想得周全,

一计不成,当即把第二计使了出来,装作释然地笑道:「这次的事,和上次的事怎么同呢?从前是想传,但毕竟没有真的传到,只是个

欲传之罪。这一次,那书信却是真真切切到了丽妃的手,沟通串供的事就成真了,唉,弟弟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置。再说,这还不只牵

连一个咏棋……」语气一转,压低了嗓门,「在内惩院中,能把书信传递出来,还要能交到丽妃手中,那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太

子知道负责传递的是谁吗?」

咏善倒吸一口凉气,知道死穴已经到了对方手中,只能从容道:「我也很想知道谁有这样的本事。五弟能耐这么大,一定已经查清楚了

。」

咏升搓着手道,似乎万般为难,「查是查出来了,不过说出来,恐怕太子哥哥伤心。」

咏善盯着他半晌,忽然肩膀剧抖,仰天大笑,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打量咏升,阴鸷冷淡地问:「书信你拿到手了?」

咏升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笑弄得愕然,一愣之后点头,「对。」眼神又转回原先对峙的清醒尖锐。

「人证,」咏善漫不经心道:「恐怕你也找到了吧?」

「不错。」

「好。」咏善赞了一声,「你是过来和我谈条件的。」

他既然捅破了纸,咏升也不必再装模作样。竖了一个大拇指,肃然道:「太子好气魄,话说得明明白白。这事牵扯到咏棋,又牵扯到咏

临,据弟弟我的看法,太子只怕是不能不插手了。太子难道不怕?」

「我怕什么?」咏善反问:「你拿了物证人证,不去见父皇,反而来见我,显然有求于我。既然你要求我,那么这件事,你不会不帮我

瞒住。我好歹也是太子,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是。」咏升却笑了起来,「确实有一件事,想求太子。」

「说吧。」

「还是我舅舅的事……」

咏善道:「你舅舅的事,不是已经改了判吗?父皇没要他的命,只是罚了一些银子。方家不会连这些小钱都没有吧?要是没有,我写一

张字据,你要你舅舅带着去我的库房里领。」

「唉,我这个舅舅真是惹事的麻烦精,别说太子,我也快不耐烦了,有什么办法?母亲只有他一个哥哥。」咏升叹了一声,凑到咏善跟

前道:「太子最近养伤没有到前面去旁听政事,还不知道我舅舅的事,御史恭无悔在父皇面前告了我舅舅一状,说舅舅暗中招募死士,

又四处打听父皇和各位皇子的生辰八字,意图不轨。太子你听听,这个罪名是可以开玩笑的吗?随时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吓得我母亲

当即病了。」

咏善身为太子,耳目总有一些,虽然没有亲自去旁听朝会,这种大新闻当然不会不知道,不在意地道:「父皇不是没听进去吗?当即说

恭无悔诬陷国戚,把他下了天牢。父皇是英明君主,你担心什么?」

「怎么不担心?父皇的脾气太子是最清楚的,恭无悔将来如果放出来,八成官复原职。他必定怀恨在心,一次诬告不成,还会再诬告,

一而再,再而三,众口铄金,父皇将来会不会信呢?这事……还是要求太子哥哥帮忙。」

咏善听到一半,已经明白了咏升所求:心内凛然,沉下脸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斩草要除根啊……」到了这个时候,再难听的话也要说出口了。咏升吞了一口唾沫,竖掌成刀,往下轻轻一切,狠道:「让恭无悔出

不了天牢。」

话音一落,咏善目光扫来,炯炯烁然,利如刀剑,几乎迫得他喘不了气。但事情已到了关键时刻,绝不能服软,咏升一反常态,硬了脖

子,咬牙道:「我今天来,是打了宁可玉碎的主意。与其迟早被那些卑鄙小官害死,不如痛快一点,让太子哥哥裁夺。太子哥哥要是帮

我这一回,母亲和方家感恩戴德,从此死心场地,唯太子哥哥马首是瞻。咏棋咏临那件事,就算死我也会帮太子哥哥瞒下来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咏善不点头,这件事他就捅出来。

咏善听了他咬牙切齿的话,却噗嗤笑了起来,眼中锐光一下子全不见了,前所未有的温和,拍拍他的肩膀道:「什么宁可玉碎?五弟净

说傻话。我们都是皇子,个个金尊玉贵,那些小官连我们一片指甲都比不上,死一个两个有什么要紧?我一定帮你。」

这个弯也转得太急了,咏升倒一时接受不了,呆了一呆,才半信半疑道:「太子说的是真的?」

「一言九鼎,才是储君之风。我还骗你吗?」咏善笑道:「杀一个恭无悔,能得一个五弟归心,说到底,我不吃亏。」

咏升这才知道他答允了,露出喜色,趁机打蛇随棍上,「太子什么时候动手?」

咏善沉吟后,才幽幽道:「你放心,他出不了天牢。就为了我那两个傻兄弟,我也不会让他活着出来。」

言罢,轻叹了一声。

第七章

送走咏升,咏善在内室一个人待了半晌,忽然唤人过来,「给我立即把咏临叫过来。淑妃如果问起,就说我有急事,要找咏临过来商量

。」

又召来另一人,吩咐道:「咏棋吃过饭,把他安置在侧室,别让他过来。要常得富亲自打点,别派笨手笨脚的人过去伺候。」

等了半天,咏临跟着内侍匆匆来了,因为走得太急,大冷天,额头都沁了薄薄一层汗。

咏临进来就问:「哥哥有什么事,叫得这么急?不是伤口又恶化了吧?」边问边大步蹬到咏善跟前,去瞧他的伤口。

咏善一声不吭,挥手把左右的人都叫走,看着众人散尽,内室门紧紧关上,从椅中倏地站起来,朝着咏临脸上就是一掌挥过去。

咏临正关切地看他的伤口,一点也没防备,这一掌怒气极盛,耳光声响彻偌大房间,打得咏临趔趄连退几步,几乎倒在地上。

他被这毫无预兆的耳光给打懵了,直着眼睛愣了半天,捂着立即泛起五条红痕的脸。隔了好一会才似乎明白过来,猛然跳起,气愤吼叫

,「你疯了吗?」

咏善站在原处,与他毫不相让地直视,冷言道:「我没疯,你才疯了。」

咏临挨了没头没脑一掌,听了这话,气得发抖,「你……你你……」要不是看在咏善腿伤未痊愈,依他的冲动脾气,管他是亲哥哥还是

太子,早冲上去饱以老拳了。死死捏着拳头按捺自己,愤懑地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打人?」

「为什么?因为你这个蠢材擅自从内惩院往外传递信件,还真的帮人家送到手了!」咏善的咆哮声震得屋顶簌簌作响。

咏临见提的是这件事,倒真是自己的错,不禁愕住,垂下头,缓缓松了捏紧的笔头,闷了一会,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事你不是已

经打过我了吗?」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咏善怎么会听不见他的嘀咕,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这样的错事,打你一耳光就算了吗?」

「我也知道我有错!」咏临霍然抬头,不服气地瞪着哥哥,「你知道了,生气了,要打就一次打够好了,随便你怎么打。现在打了一下

,赶我走,想起来又生气,又叫人把我传过来打一顿。这样下去,你岂不是生气了就随时把我传过来拳打脚踢?我是随时等你传唤来打

的狗吗?」

「对!我就是这样?你不服气?」咏善唇边扯着尖利的笑,「我是太子,是储君,你只是皇子,就是臣。君臣有分,我生气了,随时可

以传你,随时可以打你,你不服气也得忍!」

咏临气极,叫道:「你要打我,怎么不当着母亲的面打?在母亲面前,你怎么就住手了?」他蓦然停下,似乎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盯

着咏善,「我明白了!你在母亲面前装好人,要当个好哥哥。其实……其实你心里憎恶我……」

咏善也气得发昏,毫不犹豫地点头,恶狠狠道:「对!算你聪明,总算知道我讨厌你。天底下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没出息!惹事精!苍

天无眼,这样的软蛋怎么就和我一个娘!」

「好呀!原来你一直都讨厌我。」咏临倒吸一口气,悻悻道:「你看不起我这个弟弟。这么多兄弟里,其实你最瞧不起我。你虽是我亲

哥哥,却还不如咏棋哥哥对我好!」话越说到后面,音调越高。

咏善听到「咏棋」两字,宛如火上浇油,脖子青筋都突了出来,和咏临对吼,「谁稀罕当你亲哥哥?你和咏棋倒是一对好兄弟,一样没

出息,自己该死还不够,还要陁人下水!一对累赘!」

「你嫌我累赘?好!好!当着我的面,你今天总算说出来了。」

「不错,我早就想说了。」

「你没把我当你亲弟弟看。你打我,只是为了泄愤!拿我撒气!」

「对!我就是拿你泄愤,拿你撒气!我现在气撒完了,高兴了,你可以滚了!」

咏临又气又委屈,眼眶早红了,也不知道是要拼命还是要哭,捏死了拳头瞪着咏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咏善见他不动,把手往门一指,喝道:「你给我滚!」

咏临再也受不了,大吼一声,受伤野兽似的冲了出去。

外面的侍从早听见里面可怕的咆哮,见咏临这样冲出来,唯恐里面出了事,赶紧涌进去伺候,刚到门口,便听见咏善冷到极点的声音,

「谁敢擅自跨进门,自己去把脚砍了。」

吓得众人纷纷急忙刹住,左右对望,都知道此刻谁进去谁完蛋,大气也不敢出,把门小心翼翼地关好,轻轻退下。

咏善直直瞪着关上的门,硬硬的身子蓦地一软,一个支撑不住,整个跌在地上,恰好撞到包扎好的伤口,疼得他眼冒金星,几乎昏厥过

去。

他呼呼连喘几口冰冷的气,熬过那阵昏厌的感觉,缓缓平复下来,才勉强把背斜靠在椅脚上,无神地睁着眼睛。

脑子乱糟糟的,里面闪过的都是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大看得清楚。

他们,他们都恨他……

母亲如是,咏棋如是,都不喜欢他,都喜欢咏临。

为什么?

他和咏临长得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他比咏临做得更好,更多。

他就这样在地上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宫里梆子声传来,清冷响脆,才将他惊醒,暗中惊讶。

难道已经过了子时?

自己竟呆坐了如此之久?

动了动,手脚都几乎麻了,酸软痹疼,地上又冷,身子一阵一阵打颤。咏善知道伤后受冻,是对身体极不好的,宫里虽然暖和,毕竟地

上也冷。暗骂道,本来就是个没人心疼的,如今连自己都糟蹋起自己来了。

若就这样冻死了,只怕世人个个拍掌称快。

咏临咏棋正好重在一起,快快活活。淑妃多少会哭几声,不过她还有一个最疼爱的儿子在,多半也是一年半载就如常了。

他向来心志坚毅,今天一时动了情肠,竟难以自禁,越想越是自苦,不知道吃这么多苦头到底为了谁?

如果是为了自己,当这个太子,自己又没有怎么快活,反而添了无数烦心之事。

咏善慢慢把自己挪到床边,觉得腿上疼痛难忍,低头去看,白色的纱布已经现了血色,恐怕是刚才摔下去时把伤口压开了,又开始渗血

他冷冷凝视着自己的血色,隔了许久,才想起要重新包扎,唤道:「来人啊。」

外面的侍从们谁都不敢走远,都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一听到声音传来,门立即被推开了。

常得富走了进来,知道太子心里不爽快,动作比平日更谨慎,到了咏善面前,老老实实垂手低头,「在。太子有什么吩咐?」

咏善年轻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随意指了一下腿,「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不小心迸开了。」

「是,小的现在就去唤太医。」

「唤什么太医?半夜三更的。」咏善微有点不耐烦地道:「你来弄就好了。」

常得富不敢多言,只好真的弄来干净纱布,开始帮咏善包扎。

咏善斜靠在床上,任常得富帮他更换纱布,闭着眼睛养神,心不在焉地问:「咏棋睡了吗?」

「还没……」

咏善睁开眼睛,「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睡?不习惯?」

「这个……」

「这个那个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爽快说。」

「咏棋殿下睡不着,是因为……因为咏临殿下……」常得富胆怯地瞟了咏善一眼,「咏临殿下出了这里的门,就坐在前庭的雪地里哭起

来了,咏棋殿下住的房间窗户刚好对着前庭。他要出去劝,小的不敢让他出去,所以命人拦了。咏临殿下又……又哭得很伤心……」

「他伤心个屁!」咏善烦躁地喝一声。

常得富顿时不敢作声。

咏善瞪着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咏临就在面前。过了一会,才回过神色,幽幽问:「他在雪地里坐了多久?」

「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坐着了……」

这么久?咏善心里一跳。

「还在哭?」

「已经停了。」常得富叹了一声,「就是在发呆。」

「你们都死了吗?怎么不叫他起来?」

常得富听出斥意,连忙小声辩解,「我们个个都劝了,他不听。小的还大着胆子把他拉了起来,可一拉起来,他又扑通一下坐了下去。

这个……这个毕竟是咏临殿下,我们也不敢对他无礼……」

「够了,别嘀嘀咕咕了。」

咏善沉默了半天,目光移到常得富身上。正巧常得富也正偷偷看太子的脸色,四目一碰,常得富赶紧低下头,吓得心脏狂跳。

忐忑不安中,咏善的叹息传人耳中。

「你去,叫咏临给我进来。」

「呃……」

「快去!」

「是。」

不一会,咏临就被带了进来。

咏善伤口已经包扎好,坐在床上看着他。

外面很冷,咏临又在雪地里待久了,就算身上穿着最好的貂裘也没用,冷到极点后,骤然进了较暖的内室,猛然打起冷颤,倒像一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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