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枉生 情倾天下——红赝
红赝  发于:2011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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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濂之注视着唐陵,忽地缓缓说道,“我敬你守信,所以特来交还给你一样东西。”
唐陵皱眉,“是何物?”他不曾记得有什么东西落在这位王爷手上。
朱濂之这时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跟适才在厅中同样的卷轴来,此刻又见卷轴唐陵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你先看看罢。”朱濂之当然知道唐陵在想什么,他随手一抛,将卷轴抛给了唐陵。
唐陵接住,便打开了。
这一看,他不由怔住了。
眼前一片滔滔江面,孤舟逆上,红尘如雾,却偏偏极其突兀地伫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重檐亭,他不由依稀想起曾有一个女子对他说过,

“缥缈危亭,愿与君同赏。万里烟浪,犹作天涯想。”
“你一定也不会记得亭中相约之事了罢?”朱濂之这时轻轻低语。
唐陵哑然。
——李师师喜欢的人……竟是……他么?难道云长早已知晓?既已知晓又为何会……
“你可知那日你跟唐门决裂的时候,荆云长就身在唐门之中?”朱濂之道。
唐陵抬眸瞪着朱濂之,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一般。
“唐挽心不惜以将你逐出唐门的代价阻止了你跟荆云长两个人的未来,那时的事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的简单。她执掌唐门几十年,你以

为她仅仅是个单纯的女人,慈祥的奶奶么?”朱濂之淡淡说道。
唐陵沉默着。良久,他才看着朱濂之一字一句问道,“这些事……王爷又是何时知晓的?”
朱濂之笑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你是朝廷重犯,抓你的人是我,叫人想不知道也难。”
“是么……”唐陵不由仰首低喃,“……也许一切皆是错。”
只可惜——
错已铸成。
唐陵握紧了拳,凌厉的眼眸变得深沉。

一顶轿子不知何时已停在了一旁,白影悄无声息来到朱濂之的身后。
“王爷。”
白衣人的轻唤打断了朱濂之的沉思,他方抬起眸望向街的尽头,唐陵的身影早已没入一片漆黑夜色中消失不见。
灯光煌煌,人影幢幢,千百劫难,笙箫荼縻。
江湖争斗,总无一宁日。
不自觉抚上眉心,薄薄的笑浮在唇瓣,撩帘入了轿。
偏偏——喜欢这扰人的纷争,静不得片刻,看着让人觉得像极了一个变化无常的舞台,戏散了一场又上演一场,看戏的人来了又去,去

了又来。
而他,只是看戏,从不入戏。
“摆轿,回府罢。”轿中传来疲倦的轻语。

还是那种熟悉的香。
香味袭袭,生成一股细致而透明的雾气,燃烧着,绻曲着,最后便烧成了灰,化为一缕尘埃,被风吹散了一地。
房间是朱濂之的寝室,帐幔一直垂到了地面,绕了几圈,便不见了尽头。纱帐内的人静静地睡着,没有醒来的征兆。
“王爷自从前日回府之后便一直未醒过。”卓红衣在一旁道。
叶卿皱起了眉。
“叶公子还是先回去吧,王爷醒了红衣会派人前往叶庄通知公子你的。”
“他一向都是这么久睡的?”看着卓红衣再平静不过的表情,叶卿禁不住问道。
卓红衣抬眸看了叶卿半响,忽道,“难道叶公子一直没有注意到王爷的房间里一向都是燃着熏香的么?”
叶卿不解,问,“自然是知道的,难道……这些不是一般的香?”
“自然不是。”卓红衣道,她转眸透过纱帐看了看朱濂之,犹豫了片刻又道,“只要是叶公子来访,王爷都会吩咐我一定要叫醒他,那

都是用这种特制的熏香唤醒的。房间里的熏香也是因为可以延长清醒状态才用上的,普通人对于这香许是没有什么感觉,可王爷的体质

却非用不可。”
叶卿不禁怔住,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种事。
“他的嗜睡……难道……竟是一种病症么?”叶卿又问。
“这个红衣还不是很清楚。”卓红衣说着咬了咬唇,又道,“也许是不知什么时候依赖上了这种香才导致的……”
叶卿听了眉不由拧得更紧了。
“那他还要我带他出府?”他想起那晚除了送他们出府的马车上带有香之外,在堡中根本无法用香。
“只要不超出一定的时间王爷醒来之后一般不会立时睡去的。”卓红衣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不管离了香有多久,王爷睡下之后都很难

再用香唤醒了。”
“不超出一定的时间……”叶卿喃喃重复着,然后问卓红衣道,“那是多久?他跟我出府至多也不过短短两个半时辰——”
“这个只有王爷自己最清楚,王爷也并未跟红衣提过。”
“连红衣姑娘也不知道王爷几时会醒么?”
卓红衣轻摇头。“也许明天,也许是后天……”
叶卿听后不由苦笑道,“红衣姑娘,若是早知道这件事,我就不会轻易答应带他出去了。”
卓红衣轻轻一笑道,“叶公子,红衣不是怪你,只是王爷身份特殊,可他偏偏喜欢插手江湖之事,叶公子你是王爷最好的朋友,有些事

红衣劝不了,叶公子也许能阻止。”
“红衣姑娘真的这么认为?”叶卿细长的眼眸凝视卓红衣道。
“王爷信任的人红衣自然也是相信的。”卓红衣微笑着说道。
叶卿不由深深看了卓红衣一眼,才道,“红衣姑娘请放心,若是叶卿能力所及,一定不让王爷乱来。”
“那红衣先行谢过叶公子了。”卓红衣微微一福说道。

叶卿并没有回叶庄。
只因他想知道朱濂之究竟何时才会转醒,所以便在王府住下了。这一住竟是住了三日之久。
第三天的时候,肖易也来了。
他是宫里的御医,亦是皇帝专门派给九王爷的一位大夫。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肖易已是第七次进去查看王爷的状况了。
时间越久,府内的人也越见焦急。
叶卿自问遇事一向都能够冷静处理,可面对这一睡就不知何时会醒过来的人却也不禁束手无策。
他只有等。
等着朱濂之苏醒过来。

“王爷今天应该会醒。”肖易终于从房中缓步跨了出来,他转首吩咐卓红衣道,“红衣,你去燃香。”
红衣微一蹙眉,却无言点头,转身入了房。
叶卿这时不由问道,“肖易,王爷得的真是一种病么?”
他跟肖易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亦算是相识。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肖易经常出入王府原来竟是给王爷看病,也因王爷从未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肖易看向叶卿,他的表情沉静,缓缓说道,“也不能说是一种病。”他沉吟片刻之后又道,“以前恐怕是心病,现在则是依赖上了药物

。”
心病?叶卿不由一怔。“什么心病?”
肖易沉吟半响,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不方便说,而且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王爷曾失踪了大半年,回宫后变得特别嗜睡,睡着了

之后又很难再醒过来,皇上曾经为他四处寻医以求良方,最后得知异地有一种香能够抑制长时间的睡眠,于是就寻来给王爷用,之后王

爷便一直没有断过。”
“那香中是否掺了什么药物?”e
肖易点头,回答道,“斫冰、鬿堆、雪殇,这些都是能让人依赖上的药物,王爷每次用的香料之中,都会有其中的两种。”
叶卿不曾听说过这三种药,可光听名字也觉诡异。他不由深深皱眉问道,“那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用的香?难道从未想过要戒?”
肖易轻轻叹息了。“曾经戒过一次,可惜王爷用香的时间太久,那些药物早已深入骨血之中,再难根除了。”
“如果有一天离了香他会如何?”
肖易不禁摇头,“那次只戒了三天王爷就睡了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醒,若时间再久一点的话,恐怕——”他微微一皱眉,才道,“他就再

也醒不过来了。”
肖易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叶卿的耳里,叶卿不禁愣在了原地。


恋字宴之卷五

金蟾啮锁,玉虎牵丝。香烟缭绕,几寸相思……
叶卿走进房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深陷梦境之中,他深恐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伸手轻轻撩开帐幔,朱濂之仍然平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此时他的枕边,却放了一只精雕细琢的金蟾,正吐着丝丝香线,隐隐没入了他的

鼻尖。
朱濂之的脸色极其清淡,缠绕在眉间的倦意似乎总也消失不掉,纠纠仄仄,蜿蜒如就。
不易察觉地,朱濂之的眼帘微微轻颤。
叶卿目不转睛,屏息静待起来。
一旁卓红衣扶着床柱的手不由轻轻颤抖了。
肖易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终于,极缓慢地,朱濂之睁开了双眼。
叶卿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要迸到喉咙口了,此时不由长吁一口气道,“终于看见你醒了。”
朱濂之眨眨眼,他看见叶卿不由一怔,随即转向了一旁的卓红衣,见她垂眸便明白了个大概,
“王爷,我扶您起来。”卓红衣低声道。
朱濂之缓缓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卓红衣将软垫仔细垫在了他的身后。
“肖易,你也来了。”朱濂之微笑,他的声音低哑,听来有些许的无力。
“肖易见过王爷。”肖易欠了欠身,然后他抬眸看了看朱濂之的脸色又道,“王爷现在觉得怎么样?”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朱濂之微摇头。
“王爷饿了吧,红衣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鱼粥。”卓红衣这时问着。
“倒是有些饿了。”朱濂之淡淡地笑,随后他看向叶卿道,“你一定等我很久了,不介意再等我沐浴更衣吧?”
“自然不介意。”叶卿笑着道。

一个时辰之后,叶卿已身处九王爷府的藏书阁之中了。
藏书阁共由两个房间组成,一大一小。大的那间在外,二十四盏长明灯排成两纵,从落地罩一直延伸到了最深处,将所有书籍画卷皆照

得明晃晃亮堂堂,书目按照类目年份朝代一丝不苟编写得清清楚楚,让人一看便一目了然。
叶卿正坐在另一个稍小的房间里,两个房间仅用轻纱相隔,镂花的大门一开一阖之间,轻纱浮动,便能看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从高处垂落

,景色依稀,扣人心悬。
直到进了房间才看明白,原来四面墙壁皆用长长的画卷覆盖,飞瀑栩栩,重檐雀替,疏星淡月,仿佛入了一个画中的世界。
这些画不用说,自然都是朱濂之的手笔。

朱濂之此时正懒懒倚着屋内一张宽大的红木长椅中,因他才沐浴更的衣,只在素色的内衫外罩了一件宽松长袍,腰带也未系。一名侍女

站在他身后为他擦干还在滴着水的发丝,偶有几丝长发散落身前,便染湿了他的襟袍。
“好了,你下去罢。”朱濂之摆摆手,对那名侍女道。
“是,王爷。”侍女躬身一福便端着梳洗等物退了下去。
叶卿这时看着朱濂之,见他的脸色要比刚才好了一些,却依然显得清淡,不由说道,“王爷不再多歇息片刻了么?”
朱濂之听了他的话却笑了,反问道,“你不觉得我歇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么?”
叶卿苦笑着皱眉摇头,“难怪红衣姑娘总说王爷任性了。”
朱濂之不由凝眸看他道,“红衣都跟你说了罢。”
叶卿却问他,“这些事……是否不该说?”
“也不是不该,只是——”朱濂之敛眸,神情中有一种明显的困扰,他叹息着道,“红衣总是太过于担心了,其实这没什么。”他说这

话时的语调竟是丝毫也不在意的,一切倒显得都是别人太小题大做了。
叶卿不由一怔,他瞪了朱濂之半响方才无奈道,“王爷,要知道一睡下就不知何时会醒过来的人可是你啊。”
朱濂之抬眸,他看着叶卿认真的表情时不由笑道,“叶卿,才五日不见而已,怎么我觉得你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红衣似的?”
“红衣姑娘一直都在担心王爷。”叶卿道。
“我是那种事事都需要人操心的人么?”朱濂之淡淡低语,眉间是隐约的不悦,似乎这种担心于他已是厌倦。
叶卿怔了怔,却想到他也是一个能只手遮天覆手为雨的人,倘若总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又如何能做到像他这般的随心所欲呢?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神情不由恢复到往常那种玩味的语调说道,“王爷的事叶卿自然放在心上,既然王爷都说了不用操心,那么我也

应该放心才是。”
朱濂之也勾起了唇瓣满意地笑,“这就是了。”他说罢又接着道,“我听红衣说你从三日前就一直住在这里,住的还习惯么?”
“红衣姑娘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你说我还能不习惯么?”叶卿眯起眼笑道。
朱濂之轻笑,“看来我倒要好好谢谢她了。”他说着瞥了一眼轻纱飞舞之处轻笑道,“还不进来,躲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王爷刚刚还在责怪红衣呢。”纱帐后传来女子调皮的声音,然后一个红影便从那里跃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一大摞的画卷,看着两人道

,“一定是叶公子知道后偷偷跟王爷眨眼睛过了。”
叶卿不禁一脸无辜望向王爷,“我有么?”
朱濂之低低地笑了,他回头看着卓红衣说道,“是你自己的红色衣裙太显眼,腰带被风吹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还去怪叶公子?”
原来是这样。卓红衣不由垂下头偷偷吐了吐舌,随后才抬眸看叶卿道,“抱歉,是红衣错怪公子啦。”
叶卿笑着摇头,他看着卓红衣说道,“其实我并不清楚红衣姑娘是何时到来的。”
“真的?”卓红衣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喜出望外,“看来我的轻功进步了不少。”她说着便转向王爷道,“王爷适才说要奖赏红衣什么,

干脆一并奖赏吧。”
朱濂之见她一脸自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道,“你倒真是会讨赏,说吧,想要什么?”
卓红衣歪头想了片刻,然后看着王爷又问,“是否红衣想要什么王爷都会答应?”
朱濂之这时不禁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出口,你想要的可是前一月宁王府送来的‘脂砚’么?”他早已看见红衣适才

眼底掠过的一丝光,知道这小妮子必定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肯说,定要自己开口。
卓红衣摸摸鼻子道,“还是王爷最清楚红衣了。”
“脂砚配红颜,红衣姑娘选的东西真是妙。”叶卿在一旁笑道。
这“脂砚”叶卿也见过,约莫手掌般大小,微呈随形,是上好的端砚,有明显的胭脂晕跟鱼脑纹,砚配珊瑚红漆盒,盒上盖内篆有“红

颜素心”四字。朱濂之本就是懂墨之人,一见便知是质地极佳的良砚,于是便收藏在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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