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我的助理，她就是Lisa。」王梓替两人介绍。

「你就是小鱼？我经常听王梓提起，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呢。」

「Lisa小姐，很荣幸认识你。」虞晓轻声道。

「我们该去吃饭了，音乐会八点入场，我去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下。」Lisa给他们一个美丽笑靥，以优雅步伐消失於走廊。

「你跟我们一起走，我先送你回家？」王梓提议道。

「我不想当电灯泡，破坏你们的两人世界。」虞晓笑道：「别墅外就有巴士，很方便。」

「小鱼，回去好好休息，你看上去很累。」王梓仔细审视他的脸庞。

「是吗，也许办公室坐久了，体能下降。以前在游泳馆时，哪怕游一天我都不觉得累。」

「你会怪我吗？」王梓低声道。

「怪你什麽？」突兀的问话，令虞晓一怔。

「Lisa的事……我本来没想这麽快交女友。我一直觉得有你就够了，从不感到寂寞，可是……」王梓的声音渐渐低沉，深深凝视他，似

有千言万语。

「交女友天经地义，有时候感觉对了，就是一瞬间的事。Lisa很漂亮，你们真的很配。」虞晓明明在笑，但这笑容，却有种勉强的心痛

，「我走了，明天公司见。」

静默如影子的青年不知道，他脸上根本藏不住表情。无论是暗涌的情愫，亦或极力掩饰的忧伤，还有眼中因他跳跃的火苗……

他喜，他便更加雀跃；他心情低落，他亦郁郁寡欢。平时他口中暧昧之语，很轻易逗得他脸红；现在他有了俏丽女友，他便乖巧地远远

拉开距离。

一举一动，一悲一喜，无不尽在他掌握。

然，不知何时，当初笃定的操纵感，竟转为今日胸口无处不在的隐痛？

「好，明天见。」

待虞晓转过身，王梓明朗的笑容立即凝固，面无表情的脸颊甚至有几分阴隼高深。直到耳畔传来高跟鞋声，他才重新扬起唇角，以无懈

可击的温柔笑容，转向靠近他的美丽公主。

坐巴士时，虞晓便觉得有些不妙，身体忽冷忽热，止不住发颤。挨到家中，更是头晕目眩、疲累不堪。因此连晚饭都没吃，他就钻入被

窝，一如长年蜗居的海龟，缩入硬壳最深处。掩敛微弱气息、隔绝外界滔滔浪声，心跳愈来愈慢，彷佛即将停止，直到……

直到有人拼命敲打坚硬外壳，一遍遍如魔咒般叫自己的名字……

「小鱼儿……小鱼儿……」

虞晓勉强睁开酸涩双眼，自眼缝瞥见一丝模糊人影，不禁笑了，沙哑声线如八十老翁，「沙暮辰，我没力气做晚饭给你吃。」

「你做的饭又不怎样，谁稀罕。」听得对方冷哼，嚣张一如往日，虞晓闭上眼睛，不跟他分辩。

「小鱼儿，你发烧了。」

额间覆上冰凉手掌，虞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沙暮辰是医生，一试便知端倪，难怪他觉得头昏脑胀，全身发寒。

「你这条笨鱼，做了什麽，搞得自己病歪歪？以前虽不济，好歹体力不差，已经很久没看到你生病了。」沙暮辰嘟囔道：「我去拿点药

，给你打一针，明天就能好。」

「沙暮辰……」虞晓突然伸手，拉住他低於常人的冰凉手掌，低声问：「你有谈过那种天都快塌下来的恋爱吗？」

沉默着，好一会儿，才传来对方吊儿郎当的谑笑，「像我这种冷血动物，从未心动，也不曾真心爱过谁，又怎知什麽叫天都快塌下来的

恋爱？对我而言，这种恋爱完全是一时抽疯、神经发作，纯属浪费脑细胞的无聊之举。」

「我气话而已，你干嘛还记着。」虞晓苦笑。

「你不会说气话，只会讲真话。」沙暮辰捏住他的脸，狠狠掐了掐，「死鱼，现在你的小命可完全捏在本大爷手里。快，把你的银行密

码告诉我，否则休想我给你打针。」

这什麽人哪，连他生病了还要欺负他！脸颊被他掐得生疼，动弹不得，直气得脑袋抽疼。

十分钟後，沙暮辰拿着瓶瓶罐罐回到他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你干什麽？」怕冷的虞晓直往床里缩，就算没病，也被这个乱来的野蛮家伙给折腾出病来。

沙暮辰上下扫视他，狭长眼角微微眯起，唇角绽放一抹邪佞坏笑，「干什麽？当然是活剥小鱼！」

「好痛……」

「把屁股绷紧些！」

「你能不能温柔点？」

「温柔？我的字典里根本没这个词。」

「啊……」

「叫得像杀猪，我又没在强奸你。」沙暮辰动作敏捷地抽出细长针管，用消毒棉擦了擦被他戳一记的雪白臀部，坏笑道：「好了，把裤

子穿上。看不出来，明明是瘦鱼一条，剥光後身材居然不错，屁股翘翘的，手感很好。」

虞晓满脸通红，忙不迭套上休闲裤，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直盖到鼻下，以一双敢怒不敢言的眼睛，狠狠瞪着沙暮辰。

後者在床边坐下，伸手插入他发间，一顿狠揉，像给狗顺毛一样，将他一头细软乌黑的头发搓得乱七八糟。王梓的手掌那麽温暖，经常

给他呵护的错觉；沙暮辰却一味胡来，令头昏脑胀他更加晕眩，然而这一刻，他反感到无比安心。

「好了，有我在，你死不了的。哪怕头掉了，我也能给它接起来，更别说是失恋这种鸟事。」

「沙暮辰……」隐忍已久的情绪在胸口万马奔腾，却要强迫自己暗暗忍耐，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然而有时候，愈是忍耐，便愈发脆弱

，尤其生病时分。

「你不嘲笑我吗？」

「你本来就笨得要死，需要我嘲笑？就算我再吐槽，你的智商难道会提高半分？」好毒的话，可此时听入耳中，却不似以前那麽扎心。

「其实我一直有心理准备，可这一刻真正来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的那麽潇洒。虽然从内心，我是真的替他开心，毕竟谁不希望自己

喜欢的人好？可脸上就是笑不出来……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既蠢又呆，笨得我都不想再浪费口水骂你！反正你是死鱼脾气，蕃茄炒蛋非放糖不可；报纸必从头版开始并且逐条看到底连

讣告都不放过；看准的人，不论好坏，一律死跟。你最起码要撞南墙一千次，才会意识到原来此路不通，那我还有什麽可说的？」

看到虞晓以充血的眼睛瞪他，沙暮辰才竖起手，「好了好了，我不过这麽吐槽几句，当我在喷口水，可以了吧？你可别哭，我这辈子最

受不了别人哭，无论男女。」

「我才没哭！」

「是是，你没哭，只是得了红眼病。」

「那个……打针……谢谢你……」虞晓吞吞吐吐地说。

「现在才意识到我是好人，太晚了吧。」沙暮辰哼一声，不屑道：「今晚你欠我一顿，这笔帐暂且记下，等你烧退了要好好伺候本大爷

，知道吗？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睡不着……」

眼眸被对方手掌蒙住，一片黑暗。贴在眼皮的凉泌感，彷佛海底清冷触觉，虞晓不由放缓呼吸，汗涔涔的额头渐渐舒张……

「闭上眼睛，想像你躺在海心深处，四周水流将你缓缓托起，与海水一起漂流，流到远方……你耳边传来歌声，天簌一般，悠扬美好，

听着听着，你觉得越来越困……」

男人声音遥遥传来，似深海寂静嗡响，波波传入耳畔。

虞晓不知不觉被他催眼，涌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疲累身躯一点点放松，不一会儿，便坠入香甜梦乡。

翌日。

虞晓一觉醒来，浑身大汗淋漓。毕竟年轻，脑子虽有轻微眩晕，但烧已褪去大半。打起精神上班，从未迟到早退的王梓却不在，陪Lisa

拍外景去了。虞晓处理了一些琐碎文档，剩下的时间，便心不在焉地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发呆。

下班後，虞晓低头走出办公大厦。正百无聊赖之际，听得喇叭一阵狂响，抬头见路边汽车内，戴着大头苍蝇墨镜的男人傲仰俊美轮廓，

朝他频频招手。这还不算，後座上俨然探出两位同样戴墨镜的人，活像流氓集团出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沙暮辰、大熊、虾米？」虞晓不无吃惊地看着这一行人，「你们怎麽来了？」

「天气冷了，小鱼，跟我们吃火锅去？」大熊摘下墨镜，朝他嘿嘿憨笑。

「你们怎麽混到一块儿？」沙暮辰是认识大熊和虾米，但不过点头之交，没想到现在居然好到一起吃东西？看来他离职那段时间，沙暮

辰必然经常泡游泳馆。

「什麽叫混到一块儿？」沙暮辰不高兴了，「我们以前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现在是酒肉朋友更投缘。」

投缘？当初说大熊和虾米是瑕疵品的人不知是谁！

一行人去的是当地颇有名的火锅城，自助餐。虞晓是小鱼胃，才一轮便「英勇阵亡」，只能坐在一边喝喝清水，遭到大熊和虾米的严重

鄙视。他俩战斗力惊人，犹如蝗虫过境，将桌上肉类海鲜一扫而空，直吃到第三轮，才略显「吃撑」的疲态。

沙暮辰则是持久型「选手」，吃的不如大熊虾米那麽快，却不紧不慢，一刻不停。直到别人纷纷倒下，他仍继续往嘴里塞基尾虾，还不

时挑眉向无法动弹的大熊邪魅一笑。

虞晓目瞪口呆看着他们，心里暗暗替店主滴血。好不容易酒足饭饱，一行人开始结帐。虞晓把钱塞给沙暮辰，然後躲得远远的，免得看

捶胸悲恸的黑面店主。

正想回家之际，却被他们硬拉着唱K，在偌大的包厢，听他们声嘶力竭地吼：「我爱你爱你爱你……不能不能离开你……没你的日子我

就像行尸走肉……哦宝贝让我再抱抱你……」阵阵魔音贯耳，听得人脚底直冒寒气。

「沙暮辰，你故意的吧？」虞晓转头看坐在身侧的男人。

「你不刚失恋了吗，我这是好心替你解闷。」手持啤酒的男人，好舒服陷在沙发中，腿抖抖朝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

「多谢费心。我根本没开始，又哪来失恋？」

「暗恋也是恋爱的一种，你就别死撑了。」男人无耻地拍拍他的肩，对刚唱完情歌而一脸陶醉的大熊虾米鼓掌道：「哇，你们配合得天

衣无缝、浑然天成、天仙绝配，星光大道第一名非你们莫属！」

虞晓浑身发寒，这家伙说诳语不打草稿。

「小鱼，你也来一首吧？」虾米将话筒递给他。

「我真的不会唱，五音不全，很难听。」虞晓摇头谢绝。

「辰哥，你上次带来的小美女呢，怎麽不叫她出来玩？」大熊问沙暮辰。

小美女？上次在沙暮辰身边的，不是位清丽知性的OL？看来这花心萝卜又换了一位，虞晓暗忖道。

「吹了。」

「什麽，吹了？为什麽？」

「女人是天下最麻烦的生物，你该庆幸我早日脱离魔掌。」

「我看，是她们庆幸早日脱离你的魔掌！」虞晓插嘴道。

「哇，小鱼儿，你的舌头似乎变灵活了嘛，居然敢反驳本大爷的话。别忘了，昨天你烧得快死时谁在身边端茶递水，现在倒会过河拆桥

。」沙暮辰狠狠掐虞晓的脸……

「辰哥和小鱼的感情真的很好啊。」大熊呵呵看着两人笑。

「才没有！」虞晓在他魔掌下奋力挣扎。

「小笨鱼，你这是在抱怨吗？」

「不知道辰哥和女友在一起什麽样子，难道也这麽喜欢欺负人？」坐在另一侧的虾米猜测。

「我猜肯定特别体贴。」大熊道。

「体贴？我的字典里根本没这个词。」沙暮辰放开已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虞晓。

「你字典缺太多页了。」虞晓抱怨道。

「如果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沙暮辰晃晃手上啤酒瓶，嘴角坏坏翘起，若有若无扫过三人，视线一碰，虞晓心头忽地猛跳。

电光火石，眼前刹那一闪。彷佛置身於幽暗密洞，白昼只一瞬，复又沉寂。他懵懂间似乎明白了什麽，却又什麽都不明白。

「我啊……肯定会欺负他折磨他没事就耍着他玩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到我就浑身发抖屁滚尿流……哦呵呵呵……」

在沙暮辰的奸笑声中，虞晓等人面面相觑。

好、好可怕……

虞晓额头直冒冷汗，被性格如此扭曲的家伙喜欢上，那人绝对是天下最不幸的衰人！

「可……可这样的话，她不会躲你远远的？」大熊目瞪口呆地问。

「是啊。」沙暮辰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你为什麽要这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虾米也不解道。

「凭什麽我喜欢就要委曲求全、温柔以待？我就是喜欢欺负他恶整他把他弄哭，不行吗？」

「你这麽坏心眼，小心告白时，她根本不相信你的话！」虾米警告道。

「告白？」沙暮辰嗤笑出声，「这麽逊的事我怎麽可能做？如果我喜欢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

「为什麽？」大家的下巴再次掉到地上。

「本大爷喜欢！」

三人一脸黑线地瞪视彼此，无言以对。沙暮辰笑着举起啤酒瓶，「别谈这些无聊的事了，我们来喝酒，不醉不归。」

这家伙真是……既可怕、又臭屁，极端爱面子性格还扭曲得令人发指！以前避他如毒菌，不是没有道理。虞晓同情地看着与之言笑晏晏

的大熊和虾米，祈祷他们不被沙暮辰卖掉。

在他们不断灌酒下，虞晓喝得头重脚轻地回家。本以为彻夜难眠，却因酒精的作用，睡得格外深沉，连王梓的脸都没有梦到。

很久後，虞晓才发现，那时的沙暮辰，看似纠缠不休，实则是为了免他胡思乱想。也正因为他，这段亲眼看着王梓和Lisa出双入对的日

子，并没有想像中难熬。

周一，清晨。

虞晓才走入办公大厦，便感到一股压抑的低气团。两位身穿白衬衫西裤的职员，捧着纸箱，垂头丧气地离开。虞晓认得他们，都是技术

部的员工。

「天河」的经营危机，虽在看到上周季报时，便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内心仍是受到不小冲击。并非王梓经营无道，而是受外部大

环境影响。由美国爆发的次贷危险愈演愈烈，蔓延全球，本市的实体经济亦受重创。大家的现金流都受到限制，很多大型工程都因资金

不足而停建，原本和客户们签下的合约，便成了一张废纸。

为渡过难关，王梓已和人事部决定，开始削减人员。只是，上周遣散的还多是文职，这周便轮到公司最重要的技术部门，可见形势严峻

。

办公室内，王梓连灯都没有开，一脸凝重地对着电脑萤幕。虞晓轻敲下门，将泡好的咖啡和糕点端进去。

「吃点东西吧，你都没吃午餐。」

「我吃不下。」王梓眉心紧蹙，一脸憔悴。想到当初他创业时的雄心壮志，虞晓心里便隐隐刺痛。

「小鱼，林磊东破产了。」王梓揉着额角。

「什麽？真的？」简直是爆发性的新闻，虞晓吓了一跳。连实力如此雄厚的林磊东都支撑不住，那与之合作了不少项目的「天河」，亦

难免受牵连……

「不必担心，这是我一手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我绝不允许它倒下！」王梓斩钉截铁地说。

「嗯！」

「小鱼，当别人都怀疑我的时候，只有你相信我，总是站在我这边。」王梓露出安慰的笑容。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小鱼，我……」王梓欲言又止。

「怎麽了？」最近王梓似乎有心事，不时看着他发呆，问他有事又不说，总是吞吞吐吐。

「晚上陪我去Lisa家吃饭？」

「我不想打扰你们。」虞晓颇显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