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急着谢我，为你做这麽多，可不是免费的。」沙暮辰哼了一声，脱下外套，披到虞晓身上。一股温暖笼罩自己，虞晓揪紧衣服，
抖得不再像以前那麽厉害。
「王梓呢，他怎麽没在你身边？」沙暮辰拧紧眉毛，环顾四周。
「我刚从别墅跑出来，大家都在客厅跳舞，很热闹，王梓也在……」
「那混蛋当你是死人吗？」沙暮辰发飙了。
「不是的，他有自己的交际应酬，不少商场上的朋友要招呼，怎麽可能老是跟在我身边？」
「那又怎样？光凭他明知林磊东是个人渣，却还是带你出席他的生日派对，就该下油锅了！他到底安的什麽心？要你辞职帮忙的是他、
说得天花乱坠的也是他，现在你出了这麽大的事，他却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
「王梓并不知道林磊东是那种人……」
「你这条笨鱼到现在还为他说话？」沙暮辰的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掐住眼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一顿狠摇，摇醒他的浆糊鱼脑，「
他在你面前也许能充当一身正气的白马王子，却骗不了我。这小子在生意场混的，会看不出那人渣对你心怀不轨？而且我早警告过他，
你根本不适合交际应酬，别溜狗似的带你到处乱晃。你虽然长得既丑又乾瘪，但好歹一脸又乖又好骗的傻相，有些变态的中年大叔，就
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这个圈子这麽乱，根本不是你该呆的世界！
「而你也是，王梓说什麽就是什麽？他叫你跳楼你也去？你只需要做好工作，又何必像个跟屁虫，在他身後团团转？甚至连这种恶心的
客户，也勉强自己应酬？有时候，你也要学会说『不』！」
虞晓收紧拳头，沙暮辰每个字，都重重戳入内心，引发难忍的刺痛。
「走了，跟我回家！」沙暮辰命令道，虞晓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干嘛，还不走啊？」沙暮辰挑眉瞪他。
「至少要跟王梓说一声，如果我突然不见，他肯定会着急……」
何谓吐血的心情，沙暮辰总算体会到了，「着急？他早把你抛到脑後，急个屁！」
「他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若知道的话，肯定会来找我。」
「如果真的那麽在意，又怎会一开始就丢下你不管？」沙暮辰不无讽刺地说。
「我只是他的助理，又不是他恋人，怎麽可能在意我？」虞晓微微苦笑一下，缓缓道：「你们别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王梓。他真的
很好，作为上司，能干精明、体恤下属；作为朋友，温和体贴、义气大方。跟在他身边，虽然有点辛苦，可我也学到不少。不再缩於硬
壳中，学会笑、学会与人打交道，学会融入这个世界……这都是宝贵的人生体验……」
不提起王梓还好，一提他，虞晓便滔滔不绝、神彩飞扬，全不复平时安静寡言的样子。喜欢上一个人，原来能令最平凡无奇的杂草，都
在瞬间繁花盛开，一片明朗生机吗？
「你就这麽喜欢他？宁可自己受辱，也不愿往一丝坏处想？」讥诮之意凝固了，沙暮辰神情复杂地盯着对方。
虞晓沉默了一会儿，毅然道：「是！」
「你终於承认了。」沙暮辰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
「明知他只是利用你的死心塌地，对你予取予求？」
「是！」
「明知你和他根本不会有结果？」
「是！」
「明知总有一天，眼睁睁看他娶妻生子、成立家庭，你却只能孤独一个人，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是！」
「怎麽会有像你这样固执、愚蠢、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蠢鱼！」沙暮辰深深叹息，无边月色映入他眼内，凝成化不开
的寒意，冰封入骨，甚至包含一丝严厉痛楚。
「你以为你是谁，大无畏牺牲者，还是新时代圣母？我只在小时候读过一本愚蠢的童话——《海的女儿》，从此再也没碰过童话。我真
的不明白，你就那麽想当海的女儿，拼了命、削尖脑袋、千方百计来到王子身边，因他一句虚假的承诺就喜上眉梢，末了还是被王子狠
狠抛弃？
「男人一律是肤浅的动物，当和小美人鱼行驶在海上时，他居然向她炫耀海洋的知识，以显示自己学识渊博；他对她温柔至极，说了那
麽多暧昧的话，却在见到邻国的美丽公主後，立即见异思迁，闪电结婚……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到底是脸、长相、还是该死的幻觉，柏拉图式的理想光环？或是像小美人鱼，无法摆脱无形
附骨的诅咒？明知前面是悬崖，仍不顾一切跳下去？你就不怕粉身碎骨？」
对方连珠炮般的尖锐发问，逼得虞晓无路可退。已经很脆弱的身心，在持续刻薄攻击下，更是溃不成军。虞晓深深吸气，企图控制自己
的失态，可话一出口，才发现已然哽咽……
「也许我是很蠢，可对於感情，谁又能成为先知？谁又能百战百胜，无往不利？」
虞晓抬头看他，眼中有泪，更有光。
满满的、透澈而纯净的光芒。
「并不是每个人，都要结果不可。只要能陪在他身边，走过这一程，我就很满足了……我从未想过，会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奢望。我
不想刻意在他心里留下什麽，只须他把我当做一位足以信赖的朋友、一个敬业的下属、一个生命中能记起影像和名字的过客……这种心
情，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
对方薄薄泪光，不知怎的，深深刺痛沙暮辰。他曾以为自己心如磐石，再不可转、亦不可移，此刻才发现，原来在他脆弱眼眸前，竟是
如此不堪一击。
可饶是如此，他的心愈想对他温柔，想说些安慰贴心的话，想止住因他的刻薄而忍不住的委屈，可他的嘴，却仍是滔滔不绝吐出残忍的
话。
当然，沙暮辰从不为自己的残忍抱歉，因为生活本身就很残忍，只有比残忍更严酷，才能在恶劣的风霜中生存下去。更何况他是谁啊，
他是沙暮辰，总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不是温柔体贴的王子。若在这条小笨鱼倒楣时，不重重踩上几脚，才有违他鲨鱼的作风。
「对你而言，童话故事或许都是骗人的鬼话，可我相信，这世界有真爱存在。至少，我有认真去喜欢一个人，可你有吗？」虞晓用手背
胡乱擦去眼角的热浪，抬头看他……
「你从幼稚园起，就带女孩子回家。小学中学身边围着全班女生，情书收到手软。现在更是一个月换一位女友，没一个能持久。无论什
麽类型的女生，你都唾手可得，都是她们主动送上门，你有认真喜欢一个人、认真追求过一个人吗？
「你有因喜欢上某人而心动的感觉，有求一个人而不得的痛苦吗？你有因想一个人而彻夜难眠，为那人一句话就辗转反侧、忧喜掺半…
…这些深陷恋爱的心情，你都一一体验过吗？」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沙暮辰发现，他竟一个字也答不出。
「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感情、什麽是爱？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把自己尽可能的都给他，哪怕一无所有也没关系；喜欢一
个人，就是陪在他身边，哪怕他的幸福不是你，你也衷心替他高兴。
「爱是无私和奉献，与被爱的那个人无关！我永远不会打扰他，只会站在自己所属位置，安安静静、竭尽全力，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
证他的幸福。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根本只在自我满足吧。」沙暮辰张口讽刺，却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他讨厌面对这样的眼神，单纯、安静
，有一点伤心和脆弱，却又溢满怜悯。
不是对自己，而是他！
「那又怎样？为什麽不能自我满足？为什麽非要回报不可？」
外表看似一触即碎的青年，此际却挺直腰板，以一双坚不可摧的清亮眼眸盯着他，「像你这种游戏人间、太轻易能得到一切的人，从未
心动，也根本不会心痛。因为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谁，从来没有！」
——因为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谁，从来没有！
没想到，这条小笨鱼居然会戳中他内心最暗最深的疮疤，沙暮辰只觉胸口一窒，说不出话。
「我喜欢一个人，是会为他拼命的，你呢？」
简单一句反问，沙暮辰竟无言以对。
Ⅵ 童话里没有伤心
「小鱼……」
「王梓！」
沙暮辰冷眼旁观，眼前这对互相朝对方奔去的人，怎麽这麽像狗血韩剧中生离死别的镜头？
「小鱼，到底发生了什麽？刚才有救护车开入林磊东别墅，他被人抬着出来……难道跟你有关？」
「他还活着？」虞晓急急问。
「有呼吸，我亲眼看到。」
「那就好。」虞晓终於放下胸口一块巨石。
「到底怎麽回事？」
听完虞晓的简短解释，王梓露出极端内疚的表情，「对不起，小鱼，我没想到林磊东竟是这种人，如果知道的话，我绝不会带你参加他
的生日派对。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才害你遭受这些！」
沙暮辰冷冷一哼，双手抱胸。
「不关你的事，谁想他居然会在自己的别墅……不过我也把他的头砸破了，不知道今後……
「这你不用管，我会一一打点，林磊东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那我们跟他的生意……」
「这个时候别再管什麽生意……」王梓忍不住摸了摸虞晓的头，对方的头发又细又软，看着他的依赖眼神，让人很想呵护。
「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客气什麽，真正要道歉的人是我。」王梓再摸他的头一下，才收回手。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男人，不由一怔，「沙先
生，你也在？」
「来了有一阵子。」
「每次危难时，你都适时出现。小鱼有你这样的好友，很幸运。」
「每次危难时，小鱼都有你这麽一位精明能干的上司陪着，也是他的幸运。」沙暮辰皮笑肉不笑地说。
「沙先生说笑了，这次是我的疏忽，今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沙暮辰乾笑两声，「王先生看来很喜欢养鱼，可对鱼儿的习性，又知道多少？」
「我会努力了解。」
「哦？我拭目以待。」
虞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个男人在一起，明明嘴里说的都是很平常的话，脸上笑得一个比一个阳光灿烂、一个比一个温柔可亲
，却又一次比一次硝烟弥漫、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决斗。
「那麽，我可以送小鱼走吗？」王梓很绅士地问。
「到底跟谁走，他不是一开始就做出决定？」沙暮辰面无表情地回答。
「失礼了。」王梓微微一笑，对虞晓柔声道：「我送你回家。」
虞晓点点头，经过沙暮辰身边时，停下脚步，「今天晚上，真的很感谢你。」
「想报答吗？接下来一个月，天天给我做晚饭，菜式不许重复，否则拒吃。」
「沙暮辰，你真会得寸进尺。」虞晓黑着脸道。
「此时不敲诈，更待何时？」沙暮辰的笑容很得意很奸，待两人消失後，即缓缓凝固，沉默伫立良久……
林磊东住院一个星期，除了外伤，还有轻微脑震荡。出院後，便从本市消失，听说出国疗养去了。
这些都是虞晓听来的传闻，自那晚後，他再没见过林磊东。只知道王梓曾在他住院期间，前去密谈大半天，握手言和。回来後，王梓笑
容满面，告诉他一切都已解决，林磊东承认是自己不慎摔伤，未提虞晓半个字。而生意上的合作，林磊东也很爽快地将国际商厦的专案
，全部交给「天河」处理。
虞晓不禁暗暗疑惑，他虽有些迟钝，却并不笨。不管怎样，林磊东也算是老江湖，现在吃了大亏，不但不追究，反而无条件与王梓合作
。天上掉馅饼不是没有，但若太好，便很可能是陷阱。可王梓只是笑笑，要虞晓相信他的能力，其中细节只字不提，虞晓便不再追问。
经过此次教训，王梓从此只让虞晓处理公司内部事务，商场上的应酬，一律由市场部经理出面。得知这个安排後，虞晓暗暗松一口气。
生活恢复平静。
下班後，虞晓继续过回小宅鱼的生活，做做饭、拖拖地、看看小说……不时，厚脸皮的沙暮辰会闯上门，大言不惭地指使他做这做那。
虞晓倒不像以前那麽生气。他隐隐感到，虽然沙暮辰嘴巴恶毒，可心里未尝不将他当朋友看待。
虽然他喜欢欺负自己，却容不得别人欺负，这也算是对方扭曲人格的可爱之处吧。反正，这条鲨鱼撵不走又赶不跑，看他像地主恶霸一
样，舒服地坐在沙发中翘着二郎腿，吃着自己买来的新鲜水果，对自己辛苦做的菜挑三拣四，一脸黑线的虞晓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天河」通讯有限公司。
虞晓走出电梯，便看到总经理门口围着一堆人，专司接待的秘书小姐桌上，摆着一本娱乐周刊。
「今天有什麽新闻？」虞晓微微一笑，走过去。
「大号外大号外，我们的白马王子看来名草有主了！呜呜呜……好男人就是这麽抢手啊。」秘书痛惜不已，埋怨道：「小虞，你口风真
紧，都不告诉我们，原来王梓交了位这麽漂亮的名模女友！」
娱乐周刊彩页上，一位身穿米色露背晚装、曲线玲珑的美女，正对镜头露出动人笑靥。她左手拿银色手袋，右臂则挽着一位高大男士，
形状亲密。男士的侧脸轮廓分明，极易辨认。
虞晓怔了怔，王梓人脉广，交往的红颜知已不少。只是，亲密到成为周刊绯闻，还是第一次。
「小虞，这位美女是谁啊？」别的同事问道。
没等虞晓回答，秘书便接腔道：「连她都不认识？你真老土！她是最亮眼的新晋名模Lisa，一出道便拿了好几个国际模特大奖，最近红
得不得了。厂家纷纷找她代言，据说广告费已飙到一百万，可她还是爱理不理，超跩的。」
「我听说过她。」有人插嘴道：「她来头不小啊，根本不是普通靠走秀广告赚钱的模特。她一出生就是帝国公主，一百万对她而言还不
够塞牙缝吧，又何必出来拍广告受累。」
「咦，什麽帝国公主，说来听听？」
「狗仔队不是早挖过了？她的父亲就是贾明泉！」
这个名字一出，便引发众人惊呼。饶是闭塞如虞晓，也听过商界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贾明泉是实业大王，据说自矿场发家，然後逐渐做到钢煤、运输、地产……时至今日，他旗下的子公司，遍地开花。贾明泉经营有道，
公司大而不乱、结构稳健，已发展成今日迄立不倒的帝国集团。矗立於市中心最繁华地段高耸入云的第一大厦，便是他成功的象徵。
贾明泉本人除商业外，也颇关心公益事业，不时做大手笔的捐赠。因此口碑极好，连虞晓都有耳闻。
「哇，原来她是贾明泉的女儿，难怪会一夜暴红！」
「是啊，贾明泉肯定花钜资暗捧自己的女儿，不过Lisa自身条件也好，长得美、身材又好，拿大奖不奇怪啦。」
「听说Lisa是贾明泉的独女，视若掌上明珠，那……我们老板把上她，岂不是鱼跃龙门，借妻上位？」有人酸溜溜地说。
「切，老板自己也长得高大英俊好不好，和Lisa在一起，根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说是吧，小虞？」秘书不爽了，马上呛声。
「嗯，真的很配。」虞晓凝视照片上眉目含情的两人……
若他没记错的话，一周前，王梓应友之邀，参加一场时装发布会。当时还问他要不要去，虞晓不习惯那种场合，便推辞了。应该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