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但闻一声清啸剑吟,一道炙目金光由他的左腰夺鞘而出,光芒万丈,林中禽鸟纷纷
受惊飞起,而汉子身后的骏马则扬起前足,长嘶两声,就像为它的主人欢呼喝采.
银头的靴尖在地上一蹬,华衣汉子跃然飞起,如鹰隼掠日,天上的阳光映像大地,竟不及由他手
中发出的剑芒耀眼,剑尖溜圆划动,划出千百金光朝阳,围攻者睁目如瞎,只能狂乱地挥舞兵器
护身.
剑芒翻飞之间,浓浓的血腥味随着飒飒风声化了开来,红色的雾花,令剑芒更盛,直指使剑的头
领.
头领者用力眨动双眼,终能在金光之中勉强视物,举起掌中的剑便迎了上去,大力挥出的青锋剑
挡住了直刺他颈项的杀机,但汉子不慌不忙地将手腕扭转,金光回旋出一抹浑圆,又向他左腰刺
了过去.
头领再次挡格,铮的一声险险挡住,两剑相击,划出炽热花火,令他的虎口倏然发麻,反之华衣
大汉却轻松自若地旋起剑锋,斜指头领右肩霍霍霍地连刺三剑.
回剑已迟,惨叫声中,青锋剑落地,头领跌跪在地上,用左手掩着右肩上的伤口,脸色惨白地看
着准确地直指他喉头的剑尖.
「你服不服?」在汉子沉厚的声音中,剑尖自终稳如盘桓,不抖一下.
知道对方只要将剑轻轻送前便可要了他一条小命,跪在地上的人脸如死灰,环视躺卧在四周痛苦
呻吟的同伴后,咬一咬牙,叩了在地上.
「『盖日剑』单缶带领旗下镖局中一百七十二人拜入『春风骄马楼』楼下.」
「你错了......」汉子挑起眼角道.
「由今日起天下间再没有『盖日剑』,只有单缶!」说话的同时左手一张,倏忽发出凌厉掌气,
将插在泥地上的剑一断为二.
看着成名爱剑被断,单缶大感心痛,但亦更加恭敬畏惧.「属下单缶谢楼主教训!」
看着眼前惊惶地俯首,叩头的单缶,汉子朗然发笑,掌心一旋,从容地将剑回鞘,黄金打造的剑
柄上镶着一颗浑圆无暇的红宝石,夺目耀眼.
剑鞘以一条红绳系在汉子的左腰,右腰侧以玉带钩垂着一块半透明的血红琥珀牌子,上雕一颗耀
目太阳.
汉子身穿绣着金丝的棕色武士服,外着团花的真丝罩衫,脚上蹬着一对银头的六合靴子,其身形
魁梧,昂藏八尺,阔额高鼻,配上一双炯炯鹰目,长得极是英伟.
默默侍立在旁的两名配剑女婢,上前为他印汗,整理在交战中稍见凌乱的衣装,年纪较长,身穿
红衣的美艳女婢,娇声说.「楼主,夏蝉自楼里赶过来报讯,说副楼主的马已经进入城门了,请
楼主快回去接风.」
「哦!回来了吗?好快......」把玩着腰间的琥珀牌子,汉子微微沉吟.
另一名正跪在地上为他抹去靴上血星的蓝衣女婢连忙抬头回答.「是!已经回来了.」
「嗯.」他点点头,示意两人离开,独自向爱马走去.他每行前一步,都是扬首挺胸,神气轩昂
,神情间自有一股目空四海,旁若无人的豪迈狂气.
他腰间的剑名「红日」,他使的武功叫「烈阳剑诀」.他的内力登峰造极,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他是江湖上崛起得最快的新一代高手,亦是江湖中最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
他坐镇京城,统率天下黑道,威慑四方,堪称剑中第一人,他的名头响亮,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
不饶,他是谁?他是「春风骄马楼」楼主──东方红日.
※ ※ ※※ ※※ ※※
屹立在京城大街以北的「春风骄马楼」楼高七层,八角飞檐,各有黄金雕成的奇异瑞兽翼然于檐
上,建筑轩昂壮丽,楼顶更嵌着一颗巨形红石,象征红日高照之意.
残阳似血,洒在楼顶的琉璃瓦上,反射万千彩光,炫目辉煌的色彩每天总吸引了无数贩夫走卒停
驻观看.
三丈高的红木大门前由四名手持长枪的楼中弟子日夜把守,除楼中子弟外,能踏入楼中的人不是
江湖好汉,就是显赫权贵.
通过大门,入眼就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再穿过两道较小的仪门,方可看到正厅,厅上安着两排檀
木太师椅,地上用红石嵌砌红日图腾,厅的后半有五层石阶,形成一个小小的高台,上面安着铺
着虎皮的太师椅.
左右大柱上挂着一对对联,上联是「诗酒寻香笑狂歌」,下联是「春风骄马真英雄」.
上联的字迹龙飞凤舞,表现出落笔人的豪迈洒脱,下联的字迹清瘦嶙峋,表现出落笔人的细密睿
哲.
看着昔日与义兄所书的对联,不知不觉沉缅到回忆中君明月,勉强地从回忆中抽身.
「你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楼主到那儿去了?」坐在大厅两旁安着的圈椅上,看着站在而前的部
属,即使已经刻意抑制,君明月的脸色依然冷若冰霜.
首当其冲的是楼中的「气使」林福远,「春风骄马楼」的组织严谨,以东方红日与君明月为正副
楼主,其下是「酒,色,财,气,诗,棋,书,画」八使,各辖五百楼中子弟,各司其职.
而「气使」林福远负责的正是「春风骄马楼」上下的守卫,在投入「春风骄马楼」前,他曾是湖
北黑风山的山贼,体形庞大,擅使一双重一百五十斤的紫金锤,在江湖上恶名昭彰,但在君明月
面前,他的腰弯得很曲,头垂得很低
「副楼主,属下真的不知道.」偷偷地打量他冰冷的表情,林福远的声音中满是不安.
君明月轻轻挑起眉梢,说.「你连楼主的去向都不知道,凭什么负担守卫的重任?只怕他日连敌
人去到楼主的面前,你都分不出来.」
林福远苦笑,楼主武艺高强,来去如风,他要溜出去谁阻得了?即使楼主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走
出去,难道他就敢上前阻拦吗?
「属下无能,请副楼主责罚!」即使自问错不在己身,但是他知道君明月看上去虽然弱不胜衣,
但是责罚最是严厉,只得主动请罪,以求轻恕.
君明月垂下眼帘,还未说话,已有一把尖锐的女声插话.「楼主去哪儿,总不是都要先问过君副
楼主吧?」
说话的人一身黄衣,清丽的脸上挂着的是寻常女子难得的英气,名叫秋月,是东方红日身边的四
剑婢之一.
本来一名婢女在君明月面前是没有插话的余地,但是她的身份不同寻常,是东方红日的贴身婢女
,常人都会让她几分,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肆无忌惮的习性.
「秋姐姐,别说了......」站在她旁边的冬雪扯一扯她的衣袖,丰腴的脸孔上满是不安.
秋月不理会她的劝阻,依然仰起头说.「副楼主,小婢没说错吧?楼主要去哪儿是他的自由,不
需要请示副楼主吧!」
轻轻地眯起眼眸,君明月没有答话,反而偏头将眼神再次落到对联上,看着其上龙飞凤舞的字体
,心中暗暗反问,自己真的管得太多了吗?
弯眉颦起,眼里的郁结更深,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容许一名婢女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正要开口教
训两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名男子已代为发言.
「以下犯上.」
「该杖二十.」
两人言谈精简,满脸刚毅之色,身穿同一式样的纯黑长袍,腰间插着铁笔,身材模样无一不同,
连说话时也是一先一后,极有默契.
他俩是「春风骄马楼」中的书,画二使,是双生兄弟,一名司马俊,一名司马逸,除了是书,画
二使外,更是江南「铁笔山庄」的庄主,十年前与君明月相识,其后更加入了「春风骄马楼」,
向来是君明月的心腹亲信.
两人各掌楼中子弟的武功训练与楼中刑法,生性不苟言笑,在楼中分量不轻,他们的声音一落,
守在后方的执法子弟立刻应声上前.
秋月退后了两步,高声娇叱.「你们敢?楼主知道了一定会教训你们的!」
两名子弟立刻犹豫地停下脚步,向后看去,未得司马兄弟指示前,却闻得君明月用指头在檀木椅
柄上轻轻地叩了一下.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清亮的响声已令两名子弟立时信心大增,满脸凶恶地走上前去,手正要抓
上秋月身上时,外面却突然传来另一把女声.「秋妹妹向来不懂说话,请副楼主大量,不要与她
计较!」
应声看去,发声的红衣艳婢正是东方红日四剑婢中的大姊春花.四剑婢自幼一起长大,姊姊情深
,她刚踏入大门,一见秋月要被责罚立刻就出言相护.
「楼主呢?」见她身旁除了另一名剑婢夏蝉外,再无他人,君明月的眉心锁了起来.
「楼主回来了,不过......」走过去,向秋月等人点点头,春花故意顿了一会,才接下去
说.「不过,又走了.」
她存心要看君明月着急地相询的模样,偏偏君明月一言不发,只看着她.
眼神如寒霜覆月,看得她心中一阵不安,咬着唇不情不愿地说.「楼主回来时在门前遇上了罗氏
四兄弟,说要带他们去见识见识,副楼主,你知道......有些地方我们这些清白人家的女
儿是不可以去的,所以楼主就叫我俩姊妹先回来了.」
司马兄弟冷哼一声,在心中忖道:你也敢说自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同时垂首,用关心的眼神看着坐在前面的君明月,他一听见东方红日又走了出去的时候,脸色还
没有改变,不过,当听春花刻意用暧昧的语气提起「有些地方」时,脸蛋儿就无法自制地刷白了
.
默不作声地起身,拂袖离去,一直往通向自己寝室的长廊走着,步伐不自觉地比平常急促,入眼
的所有景物都像化开了一般,模糊不清,及至走到房门前,君明月推开门,也不向担心地跟在身
后的司马兄弟交代一声,便用力合上房门.
※ ※ ※※ ※※
微风拂衣,踏月穿花径.
小桥流水,繁花锦簇,放眼全是花匠刻意做出的江南水乡建构,每踏前一步都是芬芳扑鼻,不是
亲眼所见,只怕谁也不敢相信,竟有人愿意不惜工本,在京城的高楼中建出如此一个空中阁楼.
这里是「春风骄马楼」的第六层,是副楼主君明月的居所,不过,所有的陈设园艺却都不是他刻
意形造的.
君明月对日常的用度虽然讲究,他不会喝一口劣茶,也不会穿一件破旧的衣裳,但是,却不会为
了享受而刻意花费.
命人造出眼前所有奢华的是他的义兄,一个懂得享受生活,挥霍生命的男人.
他有充满男儿气概的英挺脸孔,如铁铸的身躯,未尝一败的剑法.他只穿最上等的衣服,喝最醇
的酒,玩最好的女人.
豪气干云,风流狂傲,是江湖中人对他的形容词,东方红日──他的人就好象他的名字一样,如
日方中,光耀众生.
这时候,这个令无数人羡慕的东方红日正踏着彩石砌成的小路向前走去,巡夜的守卫纷纷行礼,
他只是随意地点头,直至走到君明月的寝房前,看着透着橙黄灯火的纱窗,顿了一顿,他轻轻地
叩响了房门.
或者是他的动作太温柔了,灯火只映照出一片平静,东方红日又以同样的力度叩了两下,房里依
然没有任何响应,普通人可能会知难而退,又或者以为房里的人睡着了,但是,他没有.
「明月,你不是要为兄在门外站一整夜吧?会被人笑话的.」房里依然没有响应,东方红日却毫
不担心,反而自信满满地抱肩站着,一会儿,门果然被人从内推了开来.
开门的人正是穿著单衣,披散着满头青丝的君明月.
门一开,未招呼一声,东方红日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我一回来,就听你连饭都没吃就将自己
关了在房里,怎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君明月心想.不过,他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
淡淡地答.「我的身体没事.」
东方红日听了霍然停步,转过身去.「我知道了,你是为我出去的事生气!」随着他肯定有力的
声音,炯炯有神的鹰眼直视向君明月,锐利得足以穿透人心,令君明月的心倏地震动.
偶尔,日哥的锐利,坦白会叫他大吃一惊.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平伏了呼吸后,他才回答.「明
月怎敢生楼主的气?何况楼主只是出去片刻,就挫败了『盖日剑』单缶,将『盖日镖局』收服,
这实在是值得庆贺的,到了明天,江湖上对楼主的赞誉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哦!已经传到你的耳朵了?」看着君明月泛着柔和光泽的一头青丝,东方红日锐利的目光微微
沉了下去.「义弟的手下的人果然叫人不敢轻视.」
他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听不出是在称赞还是别的,但是,君明月知道,只有在另有心思的时候东方
红日才会称呼他为义弟.
「他们不止是明月的人,更是楼主的下属.」他将眼帘垂低看着自己洁白的指尖,因为如果他抬
起头来,眼中的悲怆就无论如何也无法隐瞒得了.
时间,空气似乎死寂了,只有铜壶玉漏的水滴声在耳边回响,「死寂」从来不是东方红日喜欢的
气氛,他很快地放松了眼神,在英伟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爽朗的笑容,就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
问题地热情地拉起君明月的手臂,向置在屏风前的剔红桌子走过去.
「来!别站着说话,坐下来吧!」
几乎是被他拉着走的君明月,反而变成自己寝房中的客人,他无奈地摇摇头,顺着他的意思坐在
桌边的鼓几上.
与他并肩而坐的东方红日厚实的大手犹停在他单薄的肩头上,即使知道这只是一个无心的举动,
君明月洁白的双颊依然亮起了两朵火也似的红云.
不过,东方红日接下来的说话就叫他的脸色再次冷淡下来,他说.「刚才我叫了秋月去厨房做些
小菜,一会儿她就会送过来.」
「我不饿.」君明月姣好的眉头颦了起来,成为一个不悦的弧度,东方红日见了,将声音放柔和
下来,说.「听说秋月那丫头今天开罪了你,一会儿我叫她向你赔罪,你可要好好斥责她.」
二十杖的责罚在他三言两语间淡化为斥责,君明月没有点破他的心意,不过,他的手就在桌下悄
悄地捏紧了.
在日哥心里,重视一个婢女更甚于他......他不得不这么想.
本已皎洁的脸庞这时更白得像张纸一样,东方红日的鹰眼自然留意到了,他伸出手摸上了眼前柔
软的脸颊.「还说不是不舒服,看你的脸白得叫人心痛!」
瞬间,心跳得很快,不想被他察觉出来,君明月站起身避开了他的手.
没有穿著鞋袜的雪白裸足踩着铺满地面的波斯地毯,散落的青丝随着走动而摇晃,弱不胜衣的身
段在单衣下若隐若现.
看着他的背影,东方红日的眼神渐渐变得很温柔,嘴角上也噙起了一抹微笑.
君明月一直走到窗前的条几前,将放在上面的锦盒拿起来.东方红日接过锦盒后,只看了一眼.
「想不到你会将它拿回来,这与你本来的计划不符吧?」
「虽然明珠已经拿回来,但是六通先生盗宝的事实不变,只要在下月武林大会时,将盗宝的事当
众提出,亦足可追究少林寺管教不严的罪名.」
「我们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东方红日的脸上泛起了不悦.
「明月知道楼主英雄盖世,但是,事关当选武林盟主的大事,我们必须有必胜的把握.」君明月
早知道他的不满,不过,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
由他一开始布局令六通先生前来盗宝,东方红日就已数次表达过不满,他知道日哥不希望用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