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漠杀人事件 第一部——久能千明
久能千明  发于:2011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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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这一点,仔细想想,自己对现在的夏彦几乎一无所知。

瑞贵发现他们上前一点交集都没有,不禁感到愕然。凉也好象没发现瑞贵的异状,仍然一边忙着一边说道:“我觉得箕轮好不可思议。别看他老是昏昏欲睡或发呆的样子,其实他看得可清楚了。他帮人总是不着痕迹,很习惯照顾别人。他是长子吧?”

瑞贵无语地点点头。夏彦底下确实有弟妹。

瑞贵对自己对夏彦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却连这种小事也牢记在心事感到窝囊。

凉也突然停止动作,视线茫然地在半空中游移。

脸上那充满敬爱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病态纤细,使得凉也看起来好弱小。

“我们同样是长子,却差这么多。如果我能像他那样,一定有别的……”

“凉也先生?”

别的?别的什么?

瑞贵没听清楚语尾于是反问道,凉也的肩膀倏地晃动了一下。他仿佛回过神来似的看着瑞贵,僵硬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啊?我说了什么?我好象失了神,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了?”

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瑞贵发现自己听到凉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感到很困扰。凉也回他一个开朗的笑。

大概是为了掩饰羞涩,凉也开始手忙脚乱地忙了起来,瑞贵帮他把堆在后门口的东西都搬进厨房,然后离开了。

他还不想回房去,他想到小林他们位于本馆的房间去看看,在渡廊走着走着,发现前方有道人影。

是个穿着蓝色和服的纤细背影。是凉也的母亲。

她两手抱着一个很大的东西缓缓走着,并没发现瑞贵就在背后。

当她快要走进大门玄关时,一个巨大的人影几乎在同时冲进了玄关。她大吃一惊,发出小小的尖叫声。

“啊,是我,箕轮。”

瑞贵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刚好看到夏彦将濡湿润头发往上拢,露出脸孔。

“要不要紧?”

瑞贵轻声问道。怀中上了浆的床单散落一地,凉也的母亲高梨夫人铁青着脸呆立在当场。

“我正在整修门柱而已。”

全身濡湿的夏彦窥视着两手捂着嘴巴,眼睛圆睁的夫人。

高梨夫人发现夏彦一脸困惑地看着她,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

她正襟危坐在铺着木板的玄关上,将散落一地的床单放到一旁,抬头看着夏彦,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这么辛苦地帮我们忙,真是不好意思。”

她深深地行礼致谢,夏彦很难为情地俯视着那纤弱的身子。

瑞贵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不经意地拢着头发的夏彦,跟刚好抬起头来的高梨夫人,视线对个正着,害得夏彦更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夏彦急忙用缠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瑞贵心想,和年纪跟自己母亲差不多的纤弱和服美人这样相对而视,自己大概也会有同样的反应;但是,看到一向不动如山的夏彦显得那么狼狈,瑞贵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另一方面,夏彦终于发现同样被雨水濡湿的毛巾根本没什么作用,便开始拧起毛巾来。于是多得吓人的雨水便落在扫得很干净、铺着玉石的玄关上。

“对不起!”

“没关系。”

“笨蛋,你在搞什么!?”

“七濑,原来你在啊?”

听到瑞贵愕然的声音,夏彦顿时一脸得救的表情。

大概是看到瑞贵让他感到心安吧?原本显得狼狈的夏彦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他像猫狗一样甩着头,将水滴甩落,用手指头将落在前额上的浏海往上梳,然后开始解着被淋湿而变硬的鞋带。

他那濡湿的身体弯了下来,因此身体的线条便清晰地浮现。

我对这家伙是一无所知。瑞贵咬着牙,凝视着夏彦的背部。

瑞贵被轻轻叹息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发现夫人正捂着嘴看着自己和夏彦。

“请问有事吗?”

现在对瑞贵来说,跟高梨夫人交谈比跟夏彦要轻松多了。高梨夫人对瑞贵轻轻摇摇头,浅浅笑着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你们都好健康,而且反过来很开朗。”

她说着低下头去,以纤细的手指头整理散落一地的床单,用熟悉的动作站了起来。

“啊……”

瑞贵和夏彦相对而视,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复。

夫人一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了阴影,那种美更凸显了她落寞的印象。从领口裸露出来的细白肌肤,则散发出了一种病态的气息。

“我们都是运动选手,当然要有精神。至于开朗的只有小林一个,他连我们的份都用光了……”

“哦。”

把埋在床单中吃吃笑着的夫人就像个含羞带怯的少女一般。瑞贵不觉松了一口气。体弱多病而线条纤细的美人不是他想深交的对象。

正因为自觉和凉也神似,所以面对夫人这种类型的人让他觉得不怎么舒服。

他觉得对方好象刻意让他看到原本应该要加以掩饰的弱点。

正当瑞贵不知道如何接话,笨拙地游移着视线时,夫人用两手将床单和浴衣、枕头套等一把抱了起来。这时候行动胜过言语。

“让我来。”

瑞贵伸手想要接过去,夫人却慌张地往后退。

“不,我不能让客人做这种事!凉也会生气的。再说,旅馆业务方面我不能帮什么忙,但是这种事情至少……”

“何必跟我们客套?反正房间有好几间,不是吗?”

夏彦也伸过手去。夫人紧紧抱住床单,一脸困惑地抬头看着他们两人。

“可是,箕轮先生全身都湿透了,而七濑先生一身都是灰尘……”

“啊——”

两人急忙低头看着自己。

豆大的水珠会从夏彦修长的手臂和长长的浏海上滴下来,弄皱刚洗好的床单,而瑞贵则因刚刚搬了东西,运动服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结果就在这种状态下,夫人抱着床单走了。

得先换干净衣物的两人只好无聊地并肩走在夫人后面。

一向我行我素、永远昏昏欲睡的夏彦,和光看到他就会无端感到焦躁的瑞贵,也没能有正式的交谈。自然而然地,就由瑞贵和夫人进行不着边际的对话。

谈着谈着就提到了凉也。瑞贵当然不能说凉也的长相和性格不一致,只好说他是个开朗、有趣以坚强的人。

一边笑着一边走在前头的高梨夫人突然停下脚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眼看着夫人的眼眶开始湿润了。她低下头,无助似地紧抱住床单,瘦弱的肩膀开始颤抖着。

“我的母亲过世……我知道我应该坚强起来,可是我却害凉也休了学……旅馆的业务,还有家里的事,全都是那个孩子……”

夫人哽咽了。她背对着茫然站在身后的两个人,站在充满了雨声的走廊上,开始悲凄地哭了起来。

“凉也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可是他却笑着安慰我不要担心。我那过世的母亲也是个很坚强的人,真奈也突然长大了……——只有我……只知道哭——”

瑞贵心痛地看着那单薄的背影。

她大娘不是这样每天哭着过日子吧?她一定常常在凉也面前哭着频频道歉,在突然长大许多的年幼女儿面前哭泣,在没有人的地方暗自流泪吧?

想必她怀念着过世的母亲,想着被孤单丢下来的自己,想着那些为她着想的孩子们,以至于变得如此瘦弱纤细吧?

绢丝般纤细的神经哪经得起风雨的摧残?她是个身心俱弱的女性。

“高梨夫人。”

突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瑞贵惊慌地看着出声的人。夏彦紧绷着脸看着夫人,夫人也缓缓地回过神来。夏彦那严厉的视线让那对湿润的眼眸感到畏缩。

“您得再多吃一点。”

“——啊?”

夫人听到这古怪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

“请原谅我不会说话。人光是露出笑容就要耗费相当多的力量,如果您多吃一点东西让腹部有多一点力量就笑得出来了,而且也有力气活动。人只要一活动,肚子就会饿,就会吃更多。人会吃会动就睡得好,自然就不需要药物。因为全神贯注让自己提起精神,自然就会累得受不了。您只要敦促自己多吃一点就好了。”

“箕轮先生……”

“我讨厌看别人哭,我相信凉也先生也一样。与其无助地哭泣,不如多吃多笑要来得实际。如果您再不笑,身体就会变成人干了。”

夏彦话才说到一半,高梨夫人的泪又流了出来。

“是……是的——”

高梨夫人抬起头来,没能成功地用颤抖着的嘴唇挤出一丝微笑,她把脸埋在两手之间。

那拼命压抑的呜咽听起来好悲伤,瑞贵不觉移开了视线。丰产也望着外头。

夏彦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怜惜,也像是悲哀。有一种温柔,也有一些严峻。

他们表情明确地说着,年纪大不见得就会变成熟。哭着说自己脆弱的夫人仍只是个少女。

“七濑,我们走吧!”

在夏彦的低声催促下,瑞贵惊醒了过来。他追上夏彦,静静地走着。

在漫长的走廊上回响的啜泣声叫人受不了。

瑞贵庆幸夏彦没有注意到背后。她望着那比修长的自己略微高了一点的肩膀线条。隔着濡湿紧贴在身上的衬衫,可以看到发达而结实的肌肉。

突然,凉也刚刚说的话掠过心头。

“箕轮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体贴又不着痕迹的大力士;明明应该没有从事什么运动,却又有着比任何人匀称的肌肉;低沉的声音。

平常总是睡眼惺忪的家伙突然显露出来那种表情。

不可思议的男人。

瑞贵开始对一直让他觉得跟以前不同的夏彦的改变产生了兴趣。

而且,他第一次认真地想要了解这个背对着自己,默默地走着的“现在的箕轮夏彦”。

 

 

第四章

默默回到房间的夏彦准备换衣服,又走了出去。大概是想顺便去泡个澡,温暖一下冰冷的身体吧?

当夏彦离开之后,瑞贵松了一口气。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怎么开头。

而且,一看到那张昏昏欲睡的脸就会让他火冒三丈。可是,当夏彦露出刚刚那种尖锐的表情时,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混乱。

好奇怪的感觉。他一向自认,而且别人也常说,他是个擅于判断状况,从某方面来说算是相当冷静而客观的人。

那与外形不相衬的强烈个性和阳刚气质,使他深受同年龄男孩子们的好评,他有很多男性朋友。

可是,相对的,一些尖酸刻薄的朋友对瑞贵的批评自然就不留余地了。

性急而蛮横。平常冷静,一旦火气上来,出手比谁都快,而且死不认输。容易热衷于某事,但热得快,冷得也快。

拜此之赐,他不怕交不到女朋友,但是关系却都维持不久。他喜怒无常,好恶明显,偏偏遇到不是相当亲密的朋友就会故意装乖。

他喜欢破坏规则,看似淡泊,其实对性也相当有兴趣。

瑞贵觉得凉也是个怪人,但是以朋友的立场来看,他自己在外形和言谈举止上的冲突性,倒是比凉也高出许多。

总而言之,因为有那太过端整而让人敬而远之的容貌,以及与外表产生强烈冲突的内心世界,才将瑞贵塑造成喜欢有众多朋友的美青年。

对那些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内心世界的人,瑞贵所展露出来的亲切笑容其实就像一张扑克脸,但这个特质却使他大受女高中生欢迎,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瑞贵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歪着头不解地抚摸着自己那纤细的下巴。

难怪脸部肌肉不觉得疲累,他发现自己这张迷人的笑容到了这里之后,完全没有使用过。

他无需在小林或川端面前摆出那种表情,而面对夏彦时,他更是毫无忌惮地展现出自己的本性。

不但如此,不管对谁,他从没露出过这种死板的表情,也不会光看到对方就感到焦躁。

他觉得夏彦一定认为他是个易怒、不快乐的人,想着想着不禁皱起了双眉。他在夏彦面前确实老是生气,频率高到连他不敢说其实自己还有更多不同的表情。

摸着下巴的手移往头部,缓缓地梳着那光滑的头发。

搞不懂。

只有在面对箕轮夏彦时,整个人就变得神经质。

他对箕轮的过度反应甚至遭到小林的揶揄。

“怎么会这样……”

瑞贵嘟哝着,躺到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的木纹。发呆了一阵子之后,凉也在楼下叫吃饭,吃过午饭后,他又回到房里来。

夏彦去洗澡还没回来。心事重重的凉也,不等瑞贵吃完饭就退到帐房去了。

瑞贵拿着买来的咖啡坐到房间的窗台上,发现对面房间的窗户打了开来,他看到高梨夫人那白皙的脸孔。

她的眼角还泛着红,但是已经停止哭泣了。两人视线相对时,她对瑞贵轻轻地点点头,开始打扫小林他们的房间从隔着中庭相向的房间里传来扫帚清扫榻榻米的声音。

当瑞贵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时,看到凉也上楼来,开始跟母亲交谈。雨虽然不停地下着,但是凉也那清澈如少年般的声音却依然清晰可闻。

他用响亮的声音一一向母亲报告——他等到最后姨丈还是没来、请夏彦去帮忙买东西、匆匆忙忙把事情谈完等等。

“真是的!明明一再提醒过的,那个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凉也高分贝的声音让瑞贵不由得露出苦笑。看他确实相当生气,而且好像有点担心,但是声音却明亮得让人感觉不出一丝丝怒意。

隔了一阵子不见他们母子的人影,后来又看到他们在本馆二楼窗户的一边清扫。

门户洞开的房间看起来好舒服。跟可能在整修中的一楼的几扇窗户都紧闭着的景象形成强烈对比。

凉也和母亲的对话声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人在活动时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好舒服。

瑞贵全身放松,重新调整坐姿态,闭上眼睛。

可能是为了取悦一直郁郁寡欢的母亲吧?

凉也比平常更多话,语气也刻意放松。可能是他天生的个性使然吧?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丝的勉强。

凉也的声音、单调的语气以及雨水声,成了最佳催眠剂。

不久,当瑞贵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忽然听到凉也吹口哨的声音。他吹的是流行歌,当中还夹杂着一些陌生的西洋歌曲。

旋律随着凉也的行动忽远忽近地持续着。

他吹得真好。他似乎偏好节奏快速而愉快的歌曲。

瑞贵睁开差一点就要阖上的眼皮寻找声音的出处,却看不到那对母子,可能已经离开窗边了。

过了一会儿,节明快的歌声突然中断了。四周回归寂静,只有雨声开始在瑞贵的耳畔响起。

当混在雨声中、悄悄潜入体内的睡魔使得瑞贵的意识即将沉沦时,他又听到一首味道截然不同的歌。

“——?”

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因此听不清歌词,但旋律却很熟悉。瑞贵再度睁开即将阖上的眼皮,竖起耳朵面向中庭。

“月之沙漠……?”

语尾带着颤音,曲调低沉,缓缓地吟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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