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漠杀人事件 第一部——久能千明
久能千明  发于:2011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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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贵紧紧握住拳头,极力忍住去拨开草丛往前冲的冲动。

“箕轮!凉也先生!”

“不行!小林!”

等不到回应而受不了的小林一把抓住横生在斜坡上的树枝,企图爬下去,瑞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雨这么大,天又这么暗,我们对地形不熟,又没有救人的工具,勉强下去只会造成双重灾难。”

“可是,瑞贵!”

瑞贵再度凝神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他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

他大大地吐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两个同伴。

“去求救!”

川端和小林惊愕地相对而视。刚刚因为受到极度惊吓,他们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旅馆里不是有一大堆警察吗?我们不用多说什么,只要告诉警察,他们两人滑到斜坡底下就成了。”

“我去!”

“小林!”

来不及阻止,小林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顷刻之间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留下来的川端和瑞贵茫然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山坡底下。回归寂静的山中只听得到哗哗哗的雨声。

“夏彦……”

瑞贵再也受不了那仿佛要将他包住、压碎的雨声,落寞地呼唤着夏彦的名字。他的脑海里茫然地想着,自己的声音好象哭声。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川端渐渐变得粗重的快速喘息声之外,他听不到任何像是人传过来的气息。

“箕……箕轮!凉也先生!”

川端弯下身体,用力地喊着。

“夏彦!凉也先生!请回答我!”

瑞贵被川端这么一喊,再也忍不住,也开始疯狂地叫着两人的名字。不断落下的雨声随着两人悲痛的叫声敲打在地上。

“夏彦!”

“凉也先生!”

也不知道两人这样持续叫了几分钟,瑞贵突然抬起头来。

他一把抓住把身体探向黑暗中的川端,示意他噤声。瑞贵睁大眼睛,侧耳倾听斜坡下的声音,川端僵着脸看他。

“瑞贵……”

“我听到了——”

瑞贵定定地看着黑暗中,被什么附身似地喃喃说道。

“我听到了!没错!川端!就在下面!是夏彦的声音!”

瑞贵仿佛吊在横生出来的树枝上似地探出身体,继续呼唤那两个人的名字。

原本趴在斜坡上,尽可能地把身体拉长的川端也跟着他做。

“夏彦!”

“凉也先生!”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反弹在树干上,被吸进黑暗中。

川端和瑞贵屏住气息,怀着祈祷的心情侧耳倾听,这时他们听到夏彦微弱地回应他们呼叫的声音,从深不见底的斜坡底下传上来。

“——止痛药似乎生效了。”

“谢谢你。”

在瑞贵和夏彦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田村医生几乎同时到达,瑞贵向他鞠躬道谢。

他为前来看诊的医生腾出了位置,凝神打量着医生熟练地处理伤口。看到夏彦裸露出来的伤口,瑞贵的表情比受伤的夏彦本人还难看,医生对他笑了笑,企图让他安心。

“没有问题,刀伤只要不化脓,会好得很快的。”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沾了许多消毒药水的脱脂棉涂在伤口上。药品独特的刺鼻味迎面扑来,原本面无表情的夏彦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抗生素,这是止痛药,都在早饭之后服用,晚上如果伤口痛的话,就再吃一次药。”

“是。”

“真是辛苦你们了啊!”

“哪里——”

高梨家的家庭医生,同时也兼任警医的田村医生对整个事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同时也是凉也已过世父亲的朋友,他对只是简短地回应询问的夏彦表达了温暖的关切之意。

夏彦在获救之前用左手抱住半昏迷的凉也,以受了伤的右手抓住横生出来的灌木,死命撑住两个人的重量。

凉也手上的那把刀将夏彦的手臂给划破了。那道缝了五针的伤口和滑落斜坡时造成的长长擦伤,使得夏彦的整只手都是红的。

“我没事,请问凉也先生他……?”

听到夏彦的询问,原本熟练地包着绷带的医生停下了动作。

“大概是受到惊吓了吧?他原本就不是很强壮的孩子,这场骚动就够他累的了,再加上被冰冷的雨水淋那么久。”

被救上来的夏彦护着凉也,用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抱住他。凉也无力地靠在夏彦身上,动也不动。

“赶快叫医生!他没意识了!”

在灯光的照耀下,凉也的脸颊红得很不自然。被男人勒住而在脖子上留下痕迹,痛苦吐着气的凉也就这样被交给了田村医生。

“我想他是患了支气管炎,再恶化就成肺炎了。虽然发高烧,不过目前总算是没事了。”

医生对僵着表情俯视着他们的夏彦笑了笑,那充满狐疑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

“他从小就大小病不断,我很为他担心,不过——现在看来,他却是个坚强不过的孩子。不管再怎么苦,也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一声。……没想到他会哭成那样——”

夏彦那没受伤的手被紧握住了。瑞贵悄悄地垂下头。

两人下山结束夏彦的紧急救治工作,在接受简单的侦讯之后,他们去探望凉也。

经由田村医师的照顾已经恢复意识的凉也手上打着点滴,在医生随侍在旁的情况下,正接受警方的侦讯。

凉也似乎还在发高烧,那抬起头来看刑警的眼神不稳地晃动着。那单薄的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时而会用力地吸进空气,然后身体便弯了下来,痛苦地咳着。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鲜红的舌头去舔那怎么舔都觉得干涩的嘴唇,正当他抬起视线想要回答刑警的问话时,看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脚边的两个人。瞬间——

“——”

“凉也!?”

“高梨先生!?”

凉也简直不把饱受惊吓的刑警,和企图让他镇定下来的田村医生放在眼里似地,一把抱住夏彦。

由于凉也的动作太大,点滴的针被拔掉了,而放在他额头上和喉头上的冰袋也滑落破裂了。

“对不起——!”

凉也两手环住夏彦的脖子。他不在意自己只穿着睡衣的胸口敞开着,甩开想让他安静下来的医生,一次又一次重复同样的话,一边哭着。

“对不起。箕轮……。夏彦,对不起!对不起!”

凉也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夏彦企图让他抬起头来,他却不依地摇摇头,把头更深地埋进夏彦怀里,仿佛说梦话似地讲个不停。

“对不起,夏彦——”

完全不知道事情经过的刑警和医生,被虽然感到痛苦却一直保持冷静的凉也的失态吓了一跳,愣在当场。瑞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移开视线。

结果,医生以病患的心情再这样激动下去对身体不也为由,将夏彦、瑞贵以及刑警都没请也房间,谢绝会面了。

“——凉也非常在意让你受了伤。他一次又一次向我打听你的伤势。”

医生想起先前的那一幕,重新振作起精神问道。

“请告诉他我没事。”

“什么话?你的状况也很危险啊!不但伤口相当深,如果再往内侧移一点,可能就人会伤到大动脉了。所以你不用刻意忍耐的,一定很痛吧?”

田村医生好心地劝说不将痛苦形于色的夏彦,然后站了起来。

“明天早上醒来之后到那边一趟。如果痛的话,别太勉强,就吃些止痛剂。还有,你叫七濑……来着?他夜里可能会发烧,你能不能帮我多费点心照顾一下?”

“好的。”

“你们的朋友就住在医院里,不过情况不差,你们放心吧!”

“我知道,刚刚跟我们联络过了。”

“那我告辞了。真是惊涛骇浪啊!凉也先生真是命大,保重了。”

夏彦和瑞贵以为医生想问事件的经过,全身体僵了起来,田村医生似乎没有发现到他们的异状,对他们笑了笑,便晃着那圆滚滚的身躯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不说话了。瑞贵觉得跟夏彦独处的沉默太过沉重了,便站了起来,带着笨拙的笑容回头看着夏彦。

“我来铺棉被。你先睡吧!”

瑞贵制止作势要站起来的夏彦,开始铺起两床棉被。他想了一下,将平常拉开一点距离的棉被铺在一起。

“夜里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哟!”

瑞贵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害羞,只好告诉自己,这是医生的交代,这时瞪着桌子的夏彦突然抬起头来。

“你说小林他们有联络?”

小林和川端这两个人现在并没有在旅馆里。小林的挫伤因为四处奔跑而恶化了,必须照X光,因此在川端的陪伴下,经由田村医生的介绍,到附近的医院去,就这样待在医院里。

“他们说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就借了医院的空病床休息一晚。川端打电话来说,小林的挫伤虽然变严重了,但还没有影响到骨头。”

为了治疗伤势,从获救之后夏彦就一直没有和川端和小林说话的机会。

“很严重吗?”

“还好吧?你要谢谢小林。是他在我跟川端留在山上找你跟凉也先生的时候,使劲全力跑回旅馆求救的。”

“以他那样的伤腿?”

“嗯。”

“运动选手竟然这么胡来。”

“真是的。”

小林以过人的瞬间爆发力(从不好的观点来看就是性急、轻率),如脱兔般快速地跑下被雨水淋湿的急斜坡。

他对为了维持现场而守在旅馆的宫川警官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他告诉警官,他发现凉也的样子有异,便偷偷尾随在后,结果发现凉也和身份不明的男子扭打在一起,结果和适时介入的夏彦一起滑落斜坡底下。说来他并没有瞎掰),然后不让宫川有废话的余地,拉着宫川和大桥,再度跑上坡道,一发现需要用绳子救人时,就又奔回旅馆,抱着绳子和探照灯赶回来。

留在现场的瑞贵和川端并没有闲着。他们大致确认了夏彦两人的所在处之后,不断地呼唤着可能还有意识的凉也和可能已经受了伤的夏彦,同时记下逃逸车子的车牌号码,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护凉也,他们一再演练口径一致的作战方式。

瑞贵安慰已经虚弱得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的凉也。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被害人水品也没有看到犯人的脸。透过夏彦,瑞贵一次又一次地劝告失去力气,什么都不想再说的凉也。

不能自暴自弃。还没有人知道真相。掩盖下去!继续掩盖下去!

因为瑞贵等人的极力劝说,凉也终于恢复了平静,他说出被电话中的男人叫出来,来到车子停放的地方;随身带了一把护身用的刀刃;被子男人用姨丈的事情须知威胁等等事情,其他的事情就只字不提。

拜行动闪电如风的小林和瑞贵及川端的冷静判断,目前警方完全不知道事件的真正内幕。

能支撑凉也不放弃的,或许是夏彦不断地告诉他,如果他倒了,就没办法保护家人了。

“那警察那边怎么办?”

因为接受治疗,有一阵子处于隔离状态的夏彦,向瑞贵打听自己不了解的情报。

“警察去追捕那个驾车逃逸的男人了。因为目前他是最重要的嫌犯。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没看过那个男人的长相,也没看到什么车牌号码。”

知道事情真相之后,瑞贵和川端判断,万一男人的身份曝光的话对凉也就大为不利,因为那个可疑的男人正是掩饰凉也罪行的最佳隐身衣。

“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到这么多。”

不管是小林也好,川端也罢,甚或瑞贵,不知道该说他们是适材适用还角色分配恰到好处;总之,夏彦对这几个同伴充分发挥各自能力的紧急应变能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受到夏彦的称赞,瑞贵感到不好意思,害羞地笑了。

“水品先生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但他并不知道是谁差点要了他的命。”

这也是夏彦原先不知道的情报。

在勉强让凉也接受,决定策略,回到旅馆之后,瑞贵等人听说了水品的状况。

“那天晚上我们听到的确实是水品先生和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们好象躲在货柜中讲话。而在我们出去之前,凉也先生可能躲在正在装修中的本馆的某个地方。我猜想水品先生也可能一直待在那边……”

夏彦默默点点头。听着瑞贵说明事情经过的夏彦,脸上没有丝毫惊惧的色彩。

“停电那天晚上,凉也先生将水品先生叫到货柜去了。然后……”

瑞贵没有再说下去。后来从凉也那边听到的说法大致都跟瑞贵的推理吻合。瑞贵几乎正确地掌握了事件的真相。

当现和夏彦听到庭院里有争吵声那个晚上,凉也也听到了。他们两人的窗户是关着的,因此没能听清楚谈话的内容,但是站在窗户洞开的走廊上的凉也,却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的,

凉也当然非常清楚姨丈的素行和性格、声音,所以在瞬间就掌握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装做不知道姨丈的计划,藏匿在本馆的一个房间,等待绝佳的机会到来。

凉也可能早就答应过水品,家中有什么人来找就会告诉他,所以要他先躲在货柜里。

于是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凉也去敲姨丈藏身处的门,告诉他有人来了。

货柜变成密室也是凉也始料未及的事情。

在川端问凉也关于密室的事情之前,他似乎没有发现到自己设下的诡计竟然有这么地复杂。他甚至不知道有内锁。

凉也说他并没有害怕被人追赶的水品,把货柜的内锁锁上一事算计在内。仔细想想,一个打心底感到害怕的人上锁以保护自己,或许是再当然不过的事情。

可是,这个作法却让事件显得更复杂了。

对密室最感到惊骇的应该是凉也。

“……因为作案的方式是这样,所以水品先生似乎也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他好象认为是那个恐吓他的男人和他的同伙所下的手。他一直坚称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一点让警方感到非常地困扰。”

瑞贵继续说道。

“难道他怕对方报复?”

“没错。最后被害人自己还说,既然他本身都不愿再追究了,大家就不要再去追根究底了。这是听前来报告案情的刑警说的。”

夏彦轻轻地咧开了嘴角。瑞贵这时将视线落到自己手上。

“……我想凉也先生凭着多年的经验,应该知道电线可以支撑多大的风吧?他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加入了我们宴会,一边带着开朗的表情笑着,一边屏息等到着停电时机的到来……”

瑞贵自言自语似地说,夏彦锐利的视线射向他。他那仿佛探询着瑞贵到底是不是凉也的敌人的眼神,让瑞贵的心头都揪了起来。瑞贵提高声音,企图挽回自己低落的心情。

“——停电有两个好处。第一,他为了操作自家发电装置,势必得离席外出;第二,他可以将不熟悉旅馆隔间模式的我们,钉死在小林他们位于本馆的房间。从小林他们的房间听不到操控起重机的声音,而且也看不到什么,但是我们房间就离现场太近了,对这个需要华丽的舞台装置的计划来说,危险性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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