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朝之云(第二部)————笑生
笑生  发于:2009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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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祥云悚然一惊,只是无意识地望著面前美丽的女人。
仿佛没有察觉到祥云的惊诧,萧妃自顾自地说著:“……不仅五官相似,连喜好穿白色衣衫的习性都相仿呢。也难怪陛下如此宠爱与你,实不相瞒,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妾身还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十几年前的德王站在眼前呢……”
萧妃的声音在祥云耳边飘过,甚至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是何时离开的。只是愣愣地坐在那儿,脑海中只回荡著萧妃走时最後一句话:
“……这德王虽然性子和善,但却并不喜与人太过接近。除了陛下与倪真人外,相处最密的莫过於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掣霆爵谭启辉了。若是你想知道更多德王的事情,不妨去问问掣霆爵……”
“掣霆爵吗?”无意识地咀嚼著口中的名字,祥云望著远方有些西斜的日头,陷入了沈思。
凝雪居内,灯下坐著一个形容落寞的纤瘦身影。身後的床上凌乱地铺满了华丽的衣衫、外套、斗篷。每一件都是因都专门为皇亲国戚定做衣服的儇云纺精致而成,织工精细、价值不菲。只是细细看来,却无一例外全都白色的。
“说起来,你与德王倒真得有几分相象呢。……不仅五官相似,连喜好穿白色衣衫的习性都相仿呢。也难怪陛下如此宠爱於你,实不相瞒,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妾身还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十几年前的德王站在眼前呢……”
萧妃的话尤然在耳,却是句句让他心底发凉。越来越浓烈的不安甚至让他无法继续再假装平静。
是真的吗?难道这就是那个男人初次相见便无比温柔的原因吗?难道这就是从来不曾问过自己喜好便送来白色衣衫的原因吗?……还是说,现在拥有的,曾以为是属於自己的温暖怀抱其实只是一个幻影。至於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代替品而已?
“逸儿……”
昨夜那个男人渴望而又痛苦的呼唤象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口。那是包含著多少深情与压抑的呼唤呵,从不曾见过那样的李鸣。那个男人总是温柔而坚忍,仿佛没有什麽人能打破他脸上的从容与自信。但在那一刻,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助、如此苦涩。握住自己的手是那麽紧,紧的仿佛要握碎似的。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自己时,眼中浓烈的希翼瞬间退却後所涌上的深切失望与悲哀深深地震撼了祥云。也让他终於鼓起勇气去寻找早该去却下意识逃避的答案。但……这种伤人的结局,真的是他要的吗?
夜深了,手边的茶早已冷掉,连窗外的星星都悄悄藏了起来。只有玉兰的枝条在夜风中无语地伫立著、等待著。
他──不会来了吧。


御书房
虽然已经是初夏了,但室内低沈的气氛让守在门外的太监宫女们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灯下,一身黄袍的李鸣面前明明摊开著奏章,却丝毫没有看进心里。
“皇兄,迪逸好喜欢这个园子,给我好不好?”一身白衣的少年立於繁花盛开的玉兰树下,喜悦地问道。
“孩子话!这後宫是嫔妃们住的地方,你一个男儿怎可住进来?”故做威严地板著面孔,目光却片刻都离不开面前清秀的面庞。
“可是……迪逸真的好喜欢嘛……”树下的人儿撒娇般地扯住兄长的衣袖轻轻摇动著,软软地哀求著,明亮澄清的眸中闪烁的光芒让看到的人不由陷了进去,“三哥……”
聪明的孩子,总是懂得该如何运用兄长对自己的疼爱。果不其然,就那麽简单的两个字,顿时瓦解了这个素来强势男人所有的坚持:“咳,好吧。不过你也要答应朕,即便再怎麽喜欢倪真子,也不可总是呆在白云观。更不可不时留宿那里……”
“知道了!就知道三哥最疼迪逸了!”不待他把话讲完,面前的人儿已经兴奋地打断了。雪白的身影迅速溶进了花丛中,纤细的身子在花间穿梭,笑容在天地间绽放,如同不染尘世的仙子一般。看痴了一旁的人……
“三哥,这马儿好漂亮!”少年兴奋地想要去抚摩马厩里那匹通体洁白的健马。
“逸儿不可!”紧张地将那个想要冒险的人儿揽入怀中,确定他不会再靠近危险後才开口解释道,“这是临邦进贡的宝马,性子烈的很,莫要让他伤了你。”
只是善意的关心却丝毫没有传达给怀中的人儿,依然不快地撅起了嘴角埋怨道:“三哥碰得,为什麽我就碰不得?明明是不舍得送我,却来得这般推脱……”
孩子气的抱怨听在耳中,却只能苦笑著摇头。从来不曾有人敢违抗过他的命令,并非因为害怕,更多的是因为敬仰。这也养成了他为君的霸气,但不知怎的,惟独面对这个人儿的时候,所有的钢硬仿佛都化作了绕指柔。只有对他,可以没有理由、不记代价、毫无保留地付出──全心全意。
见李迪逸满脸的委屈,只得叹了口气松开怀中的人儿,大步走到马儿身边。奇怪的是,刚才还暴躁地嘶鸣、踢踏的马仿佛感觉到主人的靠近,竟然奇异地安静下来,还将头靠近李鸣,亲昵地蹭著。轻轻抚摩著马儿的棕毛,李鸣松开另一只手,里面是马最喜欢吃的燕麦。待得马儿吃完,李鸣让随从取来马鞍亲自为它套上。把马儿从马厩中牵出,利落地翻身上马。
“来,逸儿。”冲著还撅著嘴的人儿伸出一只手,微笑地唤道。
立在不远处的人儿顿时明白了兄长的意思,脸上的乌云瞬间散去。快活地奔了过来伸出自己的手臂,只轻轻一个使力,便稳稳当当地落在李鸣身前。
“叱!”一声轻叱,马儿便通灵性般飞奔了起来。
果然是宝马,载著两人,却似乎未曾感觉负担一般,速度快得让马上的人几乎以为自己会飞自来。
“三哥──这马儿叫什麽?”胸前的人大声喊著,似乎只有这样声音才不会被疾驰的风带走。
“还没有名字。”低头贴在那人儿的耳边说道,“你想为它取什麽名字?”
“我要叫他逐风!因为我觉得我们快要跟风一样快了!”兴奋的声音昭示著主人愉悦的心情。
“……三哥你说好不好?”
“好,你喜欢叫什麽就叫什麽。”
“好耶!逐风!逐风!快呀……”
那个过午,那个在风中飞驰的过午,还有少年快乐的喊声,以及背後那双宽容宠溺的眸子……全都永远地留在了记忆中。所有的欢乐仿佛都随著那人儿的离开而远去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空旷的院落还有无数曾经甜蜜,但如今只能带来痛楚的回忆。
桌上的奏折被无意识收拢的大掌握成一团,刚毅的面庞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
都是因为那个梦,那个已经很久不曾再出现的梦。那个让他只能觉得无力与命运抗争的噩梦。
“三哥!你抓不到我,哈哈,你抓不到……”
清脆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蓦然响起,惊得那沈思的人猛然抬头,却只看到一室的空寂。
心──碎了。

第 十 八 章
让谭启辉没有想到的,是祥云居然会主动找他。虽然一直希望有这麽一天,但看到这个宁静的人儿真的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尤在梦中。
“祥云公子,听下人说你找末将……不知有什麽末将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祥云却只是定定地瞧著面前高大的男人,久久没有开口。
“咳,公子?……”见祥云似乎有些出神,谭启辉不得已只得出声提醒。
祥云楞了一下,仿佛才突然意识到面前有人:“抱歉,如此贸然请将军过来,是祥云失礼了……”
“怎麽会,公子客气了。启辉说过,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公子有需要,末将必当尽力而为。”
听到此话,祥云突然垂下了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了一个浓重的投影。半晌才苦笑了一下,慢慢开口道:“将军与祥云原本素不相识,但不知何故,竟能得将军如此垂青。还请将军告知缘由,也让祥云可以安心。”
“……”没有料到祥云会有此一问,谭启辉顿时怔住了。
“还是说,将军将祥云当成了某人,才会如此相待?”突如其来的话,却是在心中盘旋了许久。
“公子……何出此言?” 谭启辉有些不知所措地应道。
面前男人有些慌乱的反应,使得祥云更加确信了某些想法。
“将军应该比祥云更清楚吧。”咬了咬下唇,祥云戳下了这层窗户纸,“听说将军与十几年前失踪的德王曾是挚交好友,不是吗?”
“…………”
“我说的没错,对吗?”祥云转过身,不去面对谭启辉那双诧异的眼睛。深吸了口气,继续说著,“至於将军为何平白无故地对祥云如此善待,是因为祥云外表酷似德王的缘故……”
“我说的对吗?”身後的人迟迟没有反应,祥云鼓起勇气霍然转过身子,却只看见那个原本洒脱强壮的将军竟然如同泥塑一般,动也不动地望著自己。
“果然如此……”唇畔勉强勾起了一抹弧度,却还未成形便消失了。谭启辉的表情说明他的猜测都是对的。想来也是,这世上怎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你好。原来,自己在他们的眼中都只是另一个人的替身而已。
“所以第一次在树林里见到我时,将军脱口而出的名字竟会是‘迪逸’……所以他会情不自禁地唤我……”不知道想到什麽,祥云的面庞突然变的苍白无比。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木然举步想要离开。
直到面前的人儿要走,谭启辉才回过神来,赶紧几步上前拦住祥云的去路。
“公子留步!”
祥云抬眼看了一眼谭启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空洞:“谢谢你,我已经知道该知道的一切了。而且,事到如今也没什麽好说的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祥云的喃喃自语让谭启辉隐隐感觉到了什麽。而且面前人儿的反应也让他不安到了极点:“事情不是这样的……请公子听末将解释……”
突然间,谭启辉焦急的面孔在祥云眼前放大,连声音都变的模糊不清。一阵晕眩袭来,祥云感觉自己摇晃了一下,但立刻有人扶住了自己。就在意识即将飘散的那一刻前夕,似乎听到了一声清斥:“你们在做什麽!……”
李鸣望著塌上昏迷的人儿,心中百转千回。即使美嘉坚决地表示,亲眼看到祥云和谭启辉在御花园的隐秘处私会。但当他看到被侍卫拖到御书房已然昏迷的人儿时,心还是被揪痛了。不理会气的跳脚的女儿,也不理会跪在殿外已经几个时辰的谭启辉,更不理会闻讯赶来的皇後。只是紧闭著房门,等著塌上人儿转醒。
祥云,你会背叛朕吗?
当祥云悠然转醒的时候,睁眼看到的陌生布置,让他有一瞬间有些迷惑自己所处的地方。但当他转头看到窗前默然伫立的背影时,所发生的一切回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迷离的眼神迅速被黯然取代。
“醒了?”低沈的声音是那麽熟悉,却又在此刻显的如此陌生。
“我……怎麽会在这里?”祥云挣扎著坐了起来。
闻言,李鸣蓦然僵住了本能般伸出的手,沈吟了片刻方才开口:“朕也想知道。”
皱了皱清秀的眉头,祥云不太懂面前男人突然间变的疏远的表情,但却隐隐明白在自己昏迷後一定发生了什麽,有些不解地问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吗?为什麽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祥云的话让李鸣的目光跳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在面前这张带著些许迷惑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你真的不记得了?”
李鸣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祥云一呆,却依然不了解他到底在说什麽:“记得什麽?”
“为什麽会昏倒?”李鸣依旧深深地望著祥云的眼睛。却发现在听到自己的问题後,对面那双细长的眸中分明涌上了某种让他感觉陌生的情绪。
“祥云,告诉朕──为什麽你会跟谭启辉在一起?”等待著答案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不自觉地紧紧握拢了。
只是面前的人儿却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视线。酸涩的感觉从喉咙深处漫延开来。
“……朕明白了。”李鸣话语中的萧瑟让祥云不解地抬起头,却看到了面前向来威严的男人瞬间竟象老了许多似的。
“敛立?”试探地唤道。即便再不解,也能察觉到这其中有什麽地方不对头。
听到身後细细的呼唤,李鸣终於还是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美嘉说看到……看到你与谭启辉在御花园私会……看来,竟是真的……”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听在祥云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不知道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突然间,他依稀仿佛记起自己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了,一定是自己昏倒被谭启辉扶住,却被恰好撞见的美嘉误解了。
“不是的!”祥云急切地分辩著,不顾突然起身带来的一阵晕眩,死死拽住了李鸣的衣角,“我没有……敛立,相信我,我没有!”
“那为什麽刚刚不肯解释?”李鸣依然没有回头。
“我只是以为……”祥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才好。
“那你告诉朕,为什麽你会和谭启辉在一起,而且还摒开了所有侍卫?”李鸣倏然转身,直视著祥云的眼睛。
告诉朕,你没有背叛朕。告诉朕,是朕误会你了……
“我……”祥云突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面前这个男人强烈的眼神,下意识地掉开了视线。
要我说什麽呢?说我找他只是为了证实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还是说只是为了求证我在你心目中其实只是别人的影子?……
但祥云的沈默与挣扎看在李鸣眼中却全然成了另外一种答案。
“没有话说了吗?……”握紧了拳头,李鸣霍然转身大步走向房门。
“敛……”再多的话却都凝在喉间。
手停在门边,有那麽一瞬间,想要回转身用力摇动那个欲言又止的人儿。却最终咬紧牙关用力,掌心吐力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屋外坐立不安的各人,原本都是一肚子的疑问,但在瞧见李鸣发黑的脸色後,不由全都噤口不语。只是李鸣没有理会任何人,寒著脸离去。贴身的太监赶紧小跑著跟上,只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母後!父皇这是什麽意思,难道就放著里面那个贱人不管了吗?”美嘉无视母亲不以为然的表情,气恼地跺脚,“不行!我倒是看看他还有什麽脸面继续在父皇面前迷惑献媚!”
声音未歇,人已经冲进了御书房。
“美嘉!” 只可惜谭蝶翩的呵斥已经听不进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耳中。
生恐女儿做出什无法挽回的事情,谭蝶翩只得跟了进去。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只有立在一旁的萧妃嘴角悄悄浮现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容旭,我们走。”掩住心底的兴奋,萧妃唤著身旁的二皇子李容旭,率先转身离开。
瞥见母亲转身前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得色,李容旭似乎意识到了什麽,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望著萧妃的背影。但终究什麽也没有说,只是默默跟了出去。
室内
祥云依旧沈浸在心底的涩然中无法自拔,却被一阵疾风般的步伐惊醒。还不待看清来人的样子,“啪”的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祥云只觉得左脸一痛。下意识地捂住了,呆呆望著面前怒气冲冲的少女。
“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东西,却没想到你居然大胆包天,竟敢背著父皇跟别的男人相好!今日我就让你这个贱人知道什麽叫廉耻!”语罢,抬起玉掌便又待击下。
“美嘉!”随後赶来的谭蝶翩见到眼前的情景,厉声呵止。只是为时已晚,只得眼睁睁地看著美嘉已经挥出的手掌就要落在那个显然已经僵住的人儿脸上。
“够了!”一个年轻的嗓音蓦地响起。美嘉随即发觉自己举起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无论如何,只有父皇有权处置他,你在这里发什麽疯?”
“我发疯?我看疯的人是你!竟然帮著这个下贱的东西说话!”瞧清楚阻止自己的竟然是二皇兄李容旭,美嘉的更是怒气一发不可收拾,也更加口不择言起来,“还是说你也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了,竟然如此护著他!”
“你在胡说什麽!”被听到的恶劣语言弄的一肚子火的李容旭怒视著自己的妹妹,不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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