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桥————猪神的黄昏
猪神的黄昏  发于:2009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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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生一眼没看他,偶然目光扫过,只见他削瘦的脸颊上苍白中一抹红晕,象雨后的桃花一样红艳欲滴。

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怎么恨他,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恨。

回到宿舍里,他翻出抽屉里的那条围巾,想拿去还给他。想了想,还是又放了回去。

他真的不怎么恨他。没有原则的,没有原因的。也可能是因为,他在他身上找到了同样的归属感。他们,是同一类人。

十六(上)

总算考完了所有科目,江雪生早早去排队买好了车票。回家之前他故意避开薛浩,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去了火车站。

一年时间,站在候车室里,江雪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真快。

马上就要回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他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开始检票了。

江雪生跟随着人流往前挤。中国人就是多,连走路都不用自己挪,别人就把你推前面去了。

他被动地走着,过了检票口,上了站台通道,寻找着自己的车厢,不知道后面正有一个人满头大汗地往车站里跑,一边跑,一边近乎疯狂的寻找着他的身影。

薛浩。

薛浩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站票,从车站外面一路狂奔进去。反正这在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只要火车不提前开走,他总能有惊无险的在开车前一分钟赶上去。

只是这次,他虽然上了火车,却还是没发现应该出现的目标。

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找着,从头到尾溜了两遍,终于……

“你怎么回事啊?自己一声不响就走了?是不是哥们啊?”薛浩把自己的背包重重地摔在一排六个人中间的小茶几上。顿时,旁边五个人的眼光乱转,搞不清两人有什么宿仇。


江雪生没说话,抬起头,双目澄清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点杂质,仿佛看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的目光凛冷如寒冬的冰雪,竟然和蒋慕华有几分相似,让薛浩有种恐惧。


他锁紧眉头,“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花么?”

江雪生别过头去,完全不管薛浩还站在那里。

薛浩四处看看,车厢的情况比寒假时略微乐观一点点。一点点的意思就是,寒假时你在车厢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看得到人,你踩出去的每一脚都不得不碰着一个人,你身体的前后左右都是热烘烘的其他人的身体,而现在,至少每个人之间还可以有些空隙。薛浩就靠着这点空隙,顽固地站在江雪生这排的中间走道上。


车窗大开着,一会儿就吹得车厢里的人满脸油泥,个个看上去都象几天没洗脸似的。油光和着墨色,充分体现了中国铁路事业蓬勃发展的潜力。

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薛浩也来了脾气,也不说话,江雪生偶尔扫他一眼,也不说话。弄得边上的人都挺不舒服,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傍晚时分。车厢里的人开始涌动起来,喝水的,吃饭的,泡面的。满车厢开始飘起浓郁的方便面的香气。不时有人从薛浩身边走过,嘴里喊着,“留神热水!”


薛浩已经很饿了。中午听说江雪生竟然已经走了,他就一路从学校赶了过来,根本没吃过东西,买了票就上车,上了车就一直木头一样杵在这里动都没动,连厕所都没上……他看着江雪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还翻得比小姑娘还快?你TM算爷们么?薛浩在心里骂着,有点委屈。我拿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了?他想大声质问江雪生,可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什么叫兄弟?兄弟就是,再想骂,也不舍得说他一句重话。


车子快到广元了,天已经全黑了。薛浩虽然挺累的,但心情反而好了。他安慰自己,你不就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北京转车找不找东西南北么,现在看见了,管他理不理你呢。你理他不就得了?山不就我,我就山嘛。再说,付出了还求回报,自己TMD算兄弟么?薛浩这自我安慰的本事比起师祖阿Q来绝对是青出于蓝,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甚至有了点笑容。刚想说话,却见江雪生站了起来,哑着嗓子说,“你没座啊?坐我这儿吧。”说完,他起身越过四条大腿往外走。


薛浩到嘴边的词又出溜回去了,“没事,我还能站会儿,你坐着吧。”

江雪生语气平平地说,“我上厕所。”说完就往车厢连接处走。

薛浩想了想,不坐白不坐,也越过四条大腿,吧唧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这屁股一沾座位,薛浩就从心里往外的发出一声感叹--舒服啊。他这两条腿已经累的没什么知觉了。


江雪生悄悄回过头去,看见薛浩在座位上方露出一个黑黑的后脑勺。他嘴上泛起一丝不着痕迹的笑容。

继续向前走,挤进了等待入厕的队伍中。

十六(下)

两个人一直这样换着坐,一直到石家庄才有空位。江雪生已经乏的嗓子干哑,两眼痛红。薛浩给他泡了胖大海和金银花茶也没什么作用。总算在北京签票很顺当,有了两个位置。后来过了沈阳,薛浩又去转了转,给江雪生搞到一张卧铺。


“你去吧。”薛浩用不容推辞的口气说。

“你去。”江雪生不吃这一套。

“你看你,小样,我再挺四十个小时也没问题,你再挺四十个小时下车我就得抬着你下了。”薛浩对他所谓的自尊心不屑一顿,嗤之以鼻。

“我不……”

薛浩用手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他说,“求你了你快去吧啊,别跟我磨叽了。不就是个卧铺么,你走了我在这两个座上一躺也是卧铺。”

又是这种近似玩笑的口吻,带着点无赖的口气,江雪生心里有些抵挡不住。不要这样跟我讲话!他把脸一板,“你去,我在这里一样可以睡。”

“不行,你脸皮薄,别人一来问你有没有空座你就让位了。”薛浩也装模作样地板着脸说。

江雪生还要说什么,薛浩大声地告饶,“求你了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一把吧!已经十点了,你赶紧的吧!”然后又低声地说,“兄弟,你真觉得不好意思,上次你从家带回来的发面薄饼,再给我带几张来吧?”


江雪生看着他的眼睛,半天,才慢慢地,认真地说,“好吧。”

北京到牡丹江的车很干净。洁白的卧具,窗帘,果皮盘,一样一样的,和硬座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躺在铺上,江雪生想象着薛浩蜷在两个座位上的样子,心里又开始隐隐发痛。他忍不住爬起来,穿过几节车厢去看他。火车摇晃得厉害。头顶的灯光昏暗不明,进了硬座车厢更是黑蒙蒙一片。江雪生摸索着走过去,迈过地上躺的座位底下伸出的横七竖八的四肢,终于看到薛浩那两条长腿笔直地越过过道伸到了对面的座位上,脑袋上蒙着一件衣服正呼呼大睡。他想笑,却有一滴泪水在心底轻轻地滑过,带来一抹难以抚平的忧伤。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指点我。

坐着汽车回家的途中,路过一间小小的教堂的时候,远远地望着那庄严的十字架,江雪生找不到任何答案。

妈妈的小卖店生意很一般。最近据说有了新的政策,各大国有单位都在纷纷准备裁员,美其名曰,下岗。所以经济不太景气。

李碧媛早几年就形同下岗了,在单位长期挂着病假,开着这个小卖店。江雪生一般不太去店里找她,只是天天在家里给妈妈煮好吃的。他知道母亲很辛苦,但是,这么多年,他过的也并不容易。谁都知道在中国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所负荷的压力有多大。虽然现在上了大学,可他很清楚地知道,大学并不代表一切,未来的很多事情还未可知。


米饭已经开始冒气,菜料已经备好,江雪生就等着母亲回来好开始烧菜。坐在自家的宽大的窗台上,江雪生把额头抵住玻璃窗扇,向外看。

那处小街的拐角,有两株杨树。从江雪生记事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长得枝叶连着枝叶,密不可分。他们一样高,一样壮,一样仰视青天,俯瞰大地。夏天的时候,他们共同撑起一片荫凉,冬天的时候,他们共同挽出一幅雪景。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中间多了一棵柳树。娇柔,妩媚,有着杨树们无可比拟的身姿和容貌。风儿吹过,就将树叶轻飘飘的掠过杨树的眼,雨儿落下,就将身子躲在杨树的树荫下遮遮颜。一样是树,不一样的,是心。


江雪生,他暗自地问自己,你真的能越过那棵柳树么?别忘了,她才是他的女朋友。

心又开始痛了,痛得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快要得心脏病了。

嗯,通知一下,到现在为止,基本已经是全文的一半了,后半写得要费劲一点,可能坚持不了一天一更新了。虽然追我的文的不多,但我想,还是告诉大家一下……

十七(上)

江雪生如约给薛浩带了母亲亲手烙的发面薄饼。薛浩看见饼的时候眉开眼笑的样子好象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礼物一样,江雪生心里很开心。

“我带了挺多的,够你吃了。你喝口水,别噎着。”

薛浩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下去,抹抹嘴巴,兴致勃勃地跟江雪生开始白话,“我不干了。”

“因为什么不干了?”江雪生有点奇怪,薛浩对钱财和他是完全不同的观念。他喜欢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赚钱,但他并不小气,相反,很多人得到过他的帮助。虽然江雪生对他钱财的来源并不以为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赚钱上,薛浩比他有天赋。


尽管如此,听见薛浩眉飞色舞的说打算自己干点小本生意的时候,江雪生还吃了一惊。

“你开什么玩笑?赔了怎么办?”母亲就是干这个的,这么多年他总归知道一些此中的辛苦。

“赔……我赔过么?”薛浩嘻皮笑脸的,不把江雪生的话当回事。

“你有多少本钱?”

“不多,”薛浩摇头晃脑的样子让江雪生恨不得用什么东西在他脑袋上砸个洞出来,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干嘛。”薛浩难得的一本正起来,江雪生半信半疑,“你小子别折腾了不行么?好好读书学习学习不行么?你总这样你家郑萌萌没意见啊?”

薛浩打鼻子里喷出两股粗气,“哼,她?我要是没钱的话她能跟我么?”

江雪生语塞。他不能在别人背后讲些诋毁的话,尤其是薛浩的女朋友。

薛浩睨了他一眼,露出一点坏笑,用力捅了他一下,“哎,我们班俞晓梦还不错吧?”

“嗯。”江雪生心不在焉的样子,让薛浩非常不满。

“怎么着?你还不满意啊?就俞晓梦那模样,那身材,那聪明劲,多讨人喜欢啊。要不是因为是我们自己班的,怕引起公愤,我都想下手了。”

江雪生半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书,没理他。

薛浩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我说,你有没有上过她?”

江雪生猛地抬起头,大睁着眼睛看着他,“滚蛋!”接着立刻低下头去看书,又不肯理薛浩了。

薛浩继续往嘴里塞着薄饼,说,“别不好意思啊,你要是真的觉得俞晓梦挺不错的,就应该抓紧。”

江雪生不动声色地问,“这么说你把郑萌萌搞定了?”

薛浩得意洋洋地咧着嘴笑,一嘴的饼渣,“那还用说!”

江雪生站起来,把他推到门外头去,顺手把那一包饼塞进他怀里,“我要看书了,没事你别没完没了的,要不找你的郑萌萌去吧。”

关起门,听见薛浩在外面大叫着“喂喂!”他也不理。依在门板上,他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自己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你,他是他,他再把你当兄弟,你们始终还是两个人。况且兄弟又如何?不过是一起吃喝,一起游戏,一起搞女人。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胸口已经憋闷得淤涨,阵阵痛苦急不可待地想要寻找出口倾泄出来。他把拳头塞进嘴里拼命咬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金工实习是每个机械系学生的必修课。虽然就两个学分,可为了不占正常的上课时间,今年的暑假学校让学生提前报到了两个星期。

由于工大没有实习的工厂,所以联系了同城的兄弟学校,每天派出几辆大客拉着这些学生早去晚归。车少人多,学生们在车上挤得跟人肉馅饼似的。江雪生本来就有点低血压,天热再加上人多,简直是要命一样。


薛浩给他弄了辆车子,让他自己每天骑过去。江雪生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块去,他搔了搔头,笑嘻嘻的说,我的车子借给你了,郑萌萌的车子借给俞晓梦了。我想跟你一起去就得再去弄辆车子……何况我去不这瓦数是不是也忒大了点?


看着薛浩那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江雪生完全明白了。他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这五个字说得冷冰冰的,即使在大热的九月底,也让薛浩觉得嗖嗖的一阵阴风吹过。


“你又怎么了?”

“没事,天太热。”江雪生低下头看着车子。

嗯,天太热,所以你给我降暑啊。薛浩心里想,不过嘴上还是嘱咐,“那你明天去实习的时候叫上俞晓梦,她路盲,找不着道。”

江雪生说,“我还盲着呢。指不定我们俩一起骑哪儿去了呢。”

薛浩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大不了我报警找你,就说走失流浪小狗一只,黑发,穿白色衬衫,脚踏冒牌阿迪达斯运动鞋,如有见者请告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雪生一巴掌抡过去了,随之而来是的一声大吼,“滚!”

薛浩捂着脑袋抱头鼠窜,边跑边用细细的声音模仿女人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子才给你找来车子帮你泡妞,你小子卸磨就杀驴……”边骂边笑着跑了。

趁我还清醒,赶紧贴上来……

十七(下)

第二天早上,江雪生出来发现俞晓梦穿得整整齐齐的军训时的军装--学校不肯为学生做实习用的工作服,学生们只好用这个代替--踩着自行车在背阴处等着他,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从小到大他还没让谁等过他。


他赶紧快步走下台阶,找到自己的车子,向俞晓梦打个手势,两人一起向大门骑过去。

九月底,虽说已经是伏末,可天气仍然和夏天没什么两样。只要是太阳从东边露了脸,整个成都就变成了个大烤箱,温度直接就是三十度以上。两个人骑得满身大汗,身上粘乎乎的极不舒服。


俞晓梦哀叹说,“估计我还没到工厂就得中暑。”

江雪生拍拍自己的裤袋,“我带仁丹了,要不要先来点做准备?”

俞晓梦迅速地摇了摇头,撒娇地说,“反正我中暑了你也不能不管我。”

江雪生横了她一眼,“不是吧,你一百斤我可抱不动。”

俞晓梦不满地嚷起来,“人家哪有一百斤,胡说八道!”继而又忸怩地说,“只有九十六斤而已。”

江雪生翻了翻眼睛。“你看你长得圆圆的,肯定有一百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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