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六册)BY 阿堵
  发于:2011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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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人还记得小人,太好了。」

「老鲁如今……哪里高就?」

「小人现下是宫里御厨。」

「御厨啊……嘿……」傅楚卿嗤笑两声,阴阳怪气道:「恭喜啊……」冷不丁勃然做色,「你主子此番叫你来作甚?」

鲁长庚赔笑:「不知大人问的……是哪个主子?」

傅楚卿一愣,随即冷哼道:「你的少爷呢?」

鲁长庚长叹一声,表情黯然:「大人有所不知,少爷去年六月里病倒,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太医都说没救了。皇上自楚州回

来,说是送少爷去什么什么雪域圣山,求神仙给治,直接就把少爷留山上了。这一待到如今,差不多将近一年,也不知究竟怎样。大人

问少爷状况——」红了眼圈,「唉,小人可是打去年六月以后,再没见过少爷的面……」

这消息大出意料,傅楚卿呆在当场。

「他……他怎么……」

「少爷自来身子不好——这个大人比小人清楚。听袁太医讲,早年逃难便伤了元气,几次大病又落下根子,折腾这些年,没个神仙出手

搭救,也就到头了……要说少爷那般好相貌,好学问,好脾气,从来只帮人,不害人,少爷就是那天上星宿,到这凡间来打个滚,不如

早些回去,好过平白遭罪……」

鲁长庚抹着眼泪,兀自说个不停。傅楚卿出声打断:「他什么时候回来?」

「啊?回来?宫里都传说,少爷叫神仙留下了。我看皇上模样,魂儿都快要想出窍,也没提过回来的事,只怕——唉,要不今年天庆日

大赦,天下牢狱几乎全放空了呢。天庆日本来就是少爷生辰,这是皇上替少爷积德呢。只盼着菩萨保佑……」

傅楚卿突然道:「那你来做什么?」

鲁长庚似乎这才想起正事:「昨日皇上问小人,愿不愿跟旧主子打个招呼。小人想。大人于小人有提携知遇之恩,这个招呼,是一定要

来打的。也多亏皇上这么个难得的仁君,小人还能再见上大人一面……」

傅楚卿听见仁君两个字,「哼哼」冷笑几声。

鲁长庚当然不跟他计较,把怀里一个小包裹掏出了放到对方面前:「这是小人一点心意,还请大人莫要嫌弃。皇上说……说是朝廷早已

宣告刺客首领伏诛,那金吾将军的名号,也请大人以后不要再用了。」

见傅楚卿冷着一张脸不做声,鲁长庚再次叹气。

「唉——大人哪,小人斗胆,好歹比大人痴长几岁,便说几句心里话。这人啊,活在世上,它就是一个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

莫强求。命里只得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大人你看,哪怕做了皇帝,也注定许多不如意。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人人都盼着过

安生日子。长知足,莫强求,便是修来的福气……」

鲁长庚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看看天色,结账回宫。子释在宫里时,他常驻中宫准备伙食。子释不在,长生把他调到御膳房做南派掌勺

,又带了几个徒弟,颇为忙碌。

傅楚卿喝了一壶又一壶,也不知道鲁长庚何时走的。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被关起来了。住地牢住得麻木绝望的时候,被放出来了。爬出牢门,还来不及想起他,被人提醒了。看见

熟人,以为是他余情未了,又被打击了。

他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不知道。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人家心里一丁丁角落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哪怕我舍了性命不要去救他。

那一点纠缠不绝的痴心妄想猝然崩断。傅楚卿体会到一种对他来说全新的感觉。他一时还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叫做空虚,只是突然发现

酒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忘了,纵使酒量跟从前一样,身体和从前可大不一样了。

摇摇晃晃站起来,有点糊涂。眼前通衢大道令他产生错觉。小二过来等着收账。傅大人从前在街面店铺里喝酒吃饭,几时有人敢收账?

于是店小二直接被他忽视掉了、

「客官!」小二拔高调子,「客官先头的账,之前那位客人已经结清。后来又叫了八壶酒,一壶半斤六十文,八壶合计四百八十文。」

——其时朝廷重农惜粮,酒的价钱不低。

傅楚卿抬头望了那小二一眼。小伙子明显吓得打个哆嗦:「小、小店……本小利薄……概、概不赊账……」

傅楚卿摸摸衣袖,看见桌上鲁长庚留下的包裹,掏出一锭银子扔过去,提起包裹东倒西歪往外走。

第一〇五章:各得其所

傅楚卿一路走一路想:我干什么要惦记他?就当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他。若是当真从没碰见他,可不知有多快活。做贼也快活,做官也

快活——老子几时会去走他娘狗屁倒灶的帮主刺杀皇帝?都是他个妖孽,害惨老子。害得老子,害得老子……

怎样呢?

他有千般万般险恶的诅咒,千种万种怨毒的愤恨。但是他刚刚知道,他曾经差点死了,也许快要死了,说不定……已经死了。若非如此

,皇帝又怎么可能放自己出牢?那些诅咒与愤恨,鞭子般反弹回来,一根根抽在身上。

他明明白白记得,做贼也好,做官也好,哪一桩快活,都不如搂着他快活。抱他快活。被他骂也快活,他不愿被自己抱偏偏变本加厉去

抱的时候,最快活。

这么说,到底碰见他好,还是不碰见他好?

无论如何,他要死了。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你有没有问过,他快不快活?

他快不快活?废话!我快活了,他自然快活……

傅楚卿觉得脑子有点不对。于是停下脚步呆呆站着,准备把刚才那个问题再想想。不防浮上心头的却是鲁长庚说的几句话:

「……那般好相貌,好学问,好脾气,从来只帮人,不害人,老天偏要叫他受这许多苦……少爷就是那天上星宿,到这凡间来打个滚,

不如早些回去,好过平白遭罪……」

——他几时受苦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几时遭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只有你不知道。只有你看不出来。

傅楚卿愣了半晌,头顶一阵鸦噪,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郊。正要转头认路,脑后「通」一声,立时仆地。

原来他在那酒肆中露了财,便叫两个小混混一路追上跟出城。这会儿四顾无人,又浑浑噩噩发呆,当即被人敲昏,劫走了包裹。

可怜傅大人平生只有抢人钱,几曾被人抢?半天之内,不断刷新人生记录。这时天色已暗,路上行人稀少,混混们把他拖到路边,一溜

烟跑了。

半夜,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来。

傅楚卿仰面躺在泥泞中。听得耳边霹雳震响,缓缓抬头。闪电划破天空,每一次都以为劈到了自己头上,结果却是没有。

轰隆雷鸣声里,半生往事浮现脑海。

从前傅大人鲜有这般文艺时刻,但是自从西京出逃流亡到楚州,再到独困地牢凄凉岁月,回忆过去渐渐变成生活中比重很大的一个部分

。然而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以往的回忆,多数场景他只看得清对方,看见对方做了什么。这一次却忽然看清自己——随

着一道渐趋猛烈的闪电,他越来越清楚的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当又一声炸雷震得脑袋嗡嗡发麻,强烈的闪电在空中瞬间结成绚烂巨网,傅楚卿猛抬头瞪住前方,随即颓然倒下。

——就是这么一刹那,他听见那个声音对自己说:不是你不该碰见他,实在是他不该碰见了你。

……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身下吱呀吱呀轮轴转动,竟是躺在车上。有人给自己喂药,朦胧中看见一个圆流锃亮的光头。仿佛有人问话,于是

张嘴回答,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当他终于真正恢复神志,从床上一惊而起。四面看看,房间不大,门窗却敞亮。室内简单朴素,墙上挂着佛像,

地下摆着蒲团,分明是间僧房。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进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病体见愈,可喜可贺。弟子们道是问过施主本人意愿,才自京都一路请回蜀

州,未知确否?」

傅楚卿瞪大眼睛:「这里……是蜀州?」

老和尚点头:「此处乃蜀州普照寺。寺中弟子护送佛经前往京都,返回途中适逢施主病倒路旁,是以——」

傅楚卿盯着那老和尚看一阵,犹如见鬼般,声音都变了调:「你……是……归元……」

老和尚诧异:「老衲确是归元。」上下仔细端详他一番,微笑,「怪道总觉施主有些面善,原来是故人。」

仁和二年,六月底。

子释抬头望望,叹气:为什么上山总是比下山难呢?

擦把汗,继续。

偶尔遇见朝圣的牧民,三步一跪拜五步一叩首,他便靠边肃立,给人家让路。等人站起身,用西戎语彼此打过招呼,然后无比艳羡的目

送他们远去的背影——这些人一路磕头,比他空身爬山速度还要快得多。

自从开春雪化,他就坚持每天爬山锻炼。起先往返四分之一山路,后来慢慢增加到一半、四分之三。现在通常清晨下山,到附近牧民家

里蹭一顿早点——无非面饼奶酪水果之类,然后爬回奥云宫吃午饭。

大家都知道,这个清秀和气的小伙子,是中土圣门派来问候大神的使者,正与乌霍大师一起参演经文。他每天在这山路上下,穿着宫中

弟子同样的素色长袍,神情气度却十分不同,叫人自然而然能感觉出那种区别来。开始牧民们很怀疑,这样年轻,怎么可能和学问多得

像大漠沙海一般的乌霍大师共同参研经文呢?时间长了,不知打哪儿传出的谣言:这位圣门使者,瞅着年轻,其实年纪已经老大,不过

因为道行修为高深,所以看起来顶多二十左右的样子……

子释听说,默然望天。某种程度上讲,这个谣言十分接近事实真相。自此见到牧民,姿态越发恬然淡定。

符干领着一批侍卫给他当保镖,最初陪着一起爬山,后来实在无法忍受他的龟速,干脆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子释好为人师的毛病发作

,天天给他们布置功课。可怜侍卫哥哥们自在山上住一年,文才武艺突飞猛进。站在路上执勤也不得闲,两只眼睛盯住他,生怕停在自

己面前考问,口中念念有词,背书。

两千八百九十八,四千八百……九十九……四千……九百……呼!

每逢整百就有一级加宽的台阶,供人休憩。子释扶着树干低头喘息,心里犹豫,只剩一百了,是歇一会呢还是一鼓作气爬上去?

眼前忽然出现两只脚。一点点抬起脑袋,对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呆住。

长生望着他笑。笑了一会儿,问:「傻了?」

「你……怎么……」顿时没了力气,双腿一软就往前倒,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心口怦怦如雷鸣,比爬五千级台阶还要跳得厉害:「不是说下个月……」

「我走得快。」长生伸手抬起他下巴,但见一张脸汗津津红扑扑,眉毛眼睛湿漉漉青幽幽,心里酸酸软软,满面笑容收也收不住,径直

就扑下来了。

子释赶忙侧头,小声:「别……这里……」

长生不说话,弯腰打横抱起,一闪身已经到了奥云宫前。路上的人只觉得身边一阵风过,仿佛某种动物自林间穿梭,完全看不清身影。

他两步绕开大门,纵身翻越后墙,蹿过走廊,眨眼钻进了房间,用心完成暂停待续的那个吻。

「喂!都是汗……唔,长生……嗯……」

算了算了,这是他的地盘。会不会得罪长辈啊,会不会有伤体面啊,会不会影响不良啊……都是他的问题,半年多不见,相思能杀人—

—先救命再说。

子释什么也不想了,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松衣带。衣袍式样简单朴素,宽宽的交领遮不住脖颈。衣带散开,立时自肩头剥落,缠在勒住腰

身的那只胳膊上,引得某人连声轻喘,随即转移阵地。

子释闭上眼睛,仿佛听见他给自己唱歌。

歌声里有青草,有鲜花。有马儿奔跑,有天鹅飞翔。

歌声里,跟着他生出翅膀。飞到雪山之巅,飞上山巅白云。看见清清的湖水,金沙般的大漠。看见蓝蓝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阳光下

,万年冰洞中,盛开了雪衣睡莲……

纯洁美丽的雪衣睡莲,寒冰下封沉多少岁月,才等来阳光的呼唤?

这样温暖——让我在你怀中尽情怒放……

长生感觉他不待引导,很快进入状态,倒害得自己差点失控。深吸一口气:「不错,都记得……很好,就这样……」

事实证明,某些记忆,只会因时间的冲刷而愈加透彻。

子释于此灵魂与肉体彼此交付之际,犹自腾出工夫得意:看来自己修身养性的本事,果然大有长进……又或者,是他疏于练习,退步了

逗弄心起,仰着脖子,伸出舌尖就去勾他的唇。

气流自任脉、督脉、冲脉渐往会阴处聚合,意识迅速随之凝聚在身体最兴奋的点上,恨不得立时把魂散了,统统交给欲望做主。

忽听他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这么久没练,绝对不能胡来哦!意在气先,方能精随念转——你那欢喜禅经里可写得明明白白。」

「嗯!」吃一惊,「你……知道了……」

「我只奇怪,别的事情都那么聪明,为什么独独这件事,笨成这样?」长生满眼怜宠。腾出一只手,沿着腰椎穴位逐一向下探去。

「总得,留个机会,让你……啊……找回,心理平衡……」

长生陪子释在山上又住了十来天,把头一茬雪莲吃光光,方辞别乌霍大师,带着推行西戎文字的郑重承诺下山。至于藏在奥云宫中的绝

版夏文典籍,大师答应组织弟子抄录副本,呈送集贤阁。

返回途中,特地在枚里故宫盘桓数日。选个吉祥日子,两人去锦妃坟前祭拜。

路过湖边,停下来看天鹅。

「南面暖和,又靠近王宫,不许放牧,天鹅们都把巢穴筑在这边。」看子释很想继续靠近的样子,长生警告,「草丛下都是软泥滩,天

鹅能走,你可不能。」

那个一扯着脖子:「我知道。」

长生指着湖中较远处一块大草甸:「当年师傅就是从那里突然冒出来,救了我。」

「啊!」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那时候娘病了,符留说天鹅蛋能治病,我就上泥滩去掏。」长生不紧不慢跟他说起幼年往事,「符定拿石头扔我——多半是符留撺掇

的。我被石头砸中,自然就掉水里了。还好揪住了草根,拼命扑腾。他俩转身就跑——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玩耍,四周也没有别人。然后

师傅从那片草里飞出来,拎着我踩着湖水上了岸,我当时真以为他是湖里的神仙……」

子释同情之余,又很神往。

「后来才知道,他也是来掏天鹅蛋的。」

「莫非他老人家要烤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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