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六册)BY 阿堵
  发于:2011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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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宗正大夫贲荧得到快马传讯,不敢怠慢,早把宫中清扫布置一番。长生见了他,道是「舅舅年事已高,待此间事了,不如随朕回顺

京颐养天年」。贲荧被发配回老家这些年,只觉荒凉又冷清,万年思念中土上京繁华风物,听到这话,感激涕零,老泪纵横。

大队人马就此止步,长生着急上山,带着禁戎营心腹亲兵即刻向北。

气候绝佳。

天似穹庐,湖平如镜,一样纯净透亮如水晶的蓝色。湖边各种灌木献花五彩缤纷,千变万化,叫人看花了眼。远方青翠浓郁的草原与白

首伫立的雪山相互依偎,别具情调。

长生抱着子释,不坐车,骑马。见他探头眺望远处一座白色塔尖,道:「那里是我娘。这回先上山,等下次,再带你去看她。」

「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子释醒着的时候,队伍走得很慢,等他睡着了速度才快起来。长生信马由缰,卫兵们也就非常悠闲的护在周围。夏

兵头一遭见识此等塞外风光,只恨两只眼睛不够用。而西戎士兵俱是阔别多年重回故土,无不看得热泪盈眶。

走着走着,符干忽然跑到长生面前屈膝行礼:「陛下,他们想唱歌。」

长生见子释满面欢容,笑道:「唱歌可以,喝酒不行。」

「遵旨!」

不知谁领头就唱起来,一人唱百人和,歌声直遏云霄,响彻绿洲。一群群天鹅惊起,自湖边长草丛中扑棱棱展翅冲天,清越空灵的鸣声

与地面歌声此起彼伏,余音袅袅不歇。

子释看得呆了。目送无数洁白优美的身姿消失在对岸,又侧耳听了半天士兵们唱歌,最后鼻子使劲一吸,赞叹:「连风的味道都不一样

。」放松身子,合上眼睛。

第三天,队伍渐渐接近灵恝圣山。

大块大块泼洒的绿色,或深或浅,纵横交错。草原上放牧的人明显增多,蓝天碧草间时不时点缀白色的毡房与成群的牛羊马匹。长生低

声给子释解说各色人情风物。中间遇上几个小部落首领特地赶来参拜献贡,派人给皇帝陛下护驾引路,同时遣使提前往圣山报讯。这些

人是真正与世无争的游牧者,也是枚里绿洲最边缘的守护者。长生知道他们跟奥云宫关系密切,临时驻扎一夜,逐一亲切接见。

快到灵恝山脚,水草尤其丰茂。一阵牧人歌声遥遥传来,子释听了一会儿,在长生怀中直起腰。

那歌声悠扬舒缓,缠绵感伤。随着风儿自草间滑过,自林间掠过,飘忽而至,萦绕不息,叫人一颗心都好似要化在里头,沉迷陶醉。

直到唱歌的人策马远去,唯有轻风从耳边空虚的吹过,那声音还在脑中盘旋。

子释问旁边跟得最近的禁戎营副统领:「符干将军,刚才那首歌,你会不会唱?」

符干面露难色:「这歌儿,听过的人多,会唱的人少。本是唱给奥云大神的颂曲,调子又高又长,变化也多,不好唱的很。」

「可是真好听……」子释略带惆怅的叹息着,冷不丁回头,问身后的人,「你会不会唱?」

不过随口一问。在子释印象里,长生夏化程度非常高,又是王子身份,少年即随父征战中原,只怕没有保留多少大漠草原浪漫情怀。之

前听士兵们唱歌,就压根没想起来把他也算进去。谁知过得片刻,居然听见一句十分确定的回答:「会。」

惊喜:「真的?」

「从前我娘身边的侍女银珠会唱,因为娘喜欢这歌,小时候常听她唱。」

子释扭头望着他。心想:这会儿要他唱给我听,不知能不能答应?嗯,还是算了,人家好歹也是皇帝,太丢面子,等没人的时候再说…

忽听他道:「时间隔得久了,你先让我想想。」

啊?!子释就这么斜扭着脖子,愣愣盯住他。心想:真唱啊……你不怕丢脸,这个……我会不好意思啊……

长生把他脑袋往回扳,顺手搂紧些,拔直了脊背,微微抬头,开口唱起来——正是之前遥遥传来的那首歌。

歌声响起,子释浑身一震,什么丢脸啊尴尬啊统统抛至脑后,只剩下一双耳朵留在原地,其余部分都随着他的声音飘飞到云天之上,雪

峰之巅,穿越山林河谷,俯瞰原野大帝。

长生不知不觉唱得投入。西戎各族男女老少都是天生的歌者,他嗓子本就相当不错,更兼内力深厚,声音自胸腔而出,穿透力极强,于

旷野山间远远传开,也不知最终消失在哪里。

子释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却又似乎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明明白白。那样忧伤,那般喜悦,那样苍凉,那般虔诚。歌声中无尽的情意

,仿佛倾诉,仿佛咏叹,仿佛祈祷。一重重向远方传开,对天空大地宣誓;又一句句在心田回荡,与灵魂意念共鸣。

他一点一点融化在歌声里,融化在他怀中。

——长生长生,你在唤我么?你在找我么?……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跑;呃,我哪儿也不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是梦是醒,有何妨?重要的是他也在这里。

前世今生,有何妨?重要的是同他在一起。

士兵们驻扎在山脚下,长生仅带几名高手,一鼓作气,半天功夫,爬到奥云宫前。尽管石阶小路又陡又窄,比起上回腊月登山,可好走

得多了。手里抱个人,到达宫门时脸不红气不喘,跟着的几个侍卫佩服不已。

乌霍大师领着弟子在门口等候。

恰好又是黄昏时分,阳光斜斜照在门前金钟上,金钟表面铸刻的咒文仿佛有生命般跳跃流动。天池上方水雾飘渺,山壁自雪线以上一片

纯白,整座奥云宫像是漂浮在白云间。

「陛下。」乌霍大师躬身合手为礼。

长生抱着子释,便只弯弯腰:「大师。」

乌霍大师目光停留在子释脸上,正午在歌声中睡着,子释一直没醒。他身上裹着未经印染的素色毛毯,一张脸比毛毯的颜色还要纯净,

漆黑的发丝眉睫柔和又深刻,黑白对比间竟生出令人眩目的艳丽来。

第一眼,乌霍大师以为皇帝陛下把宠妃带上了圣山。虽然这个,奥云大神不搞性别歧视,女士向来同样进宫参拜,但是奥云宫清修之地

,手下弟子都是男人……咦,不对,细看两眼,这么漂亮的人,还就真是个男人。

暗松一口气:「陛下一统四海,富有天下,不知驾临奥云宫所为何来?」

「大师是否记得,苻生上次来,曾在大神尊前许下一愿。」

「记得。」

「托大神保佑,心愿达成一半,故而今日前来。既为还愿,亦是祈福。」

「原来如此。」乌霍大师点头,忽又问,「正午有人在山下吟唱四季颂曲,声传天外,非内力深厚者不能为,可是陛下?」

「是我。」

——以心灵之声呼唤奥云大神,本是奥云宫最重视的修持方式之一。这些颂曲,宫中弟子人人会唱,典礼祭祀必唱。长生本没想到这一

点,却因为子释无意间的提醒,干脆人未到,声先至,提前拍了奥云大神和先知大师一记响亮的马屁。

乌霍大师明显神情和悦,将客人引进宫门。

长生双手托着怀中人,跪在大殿祭台前。

乌霍大师道:「敢问陛下何所求?」

长生垂首。看着子释的脸。

「他是我心中圣灯,掌上神香。苻生不敢奢望更多,但求今生神香不灭,圣灯长明。」

半个月后。

「呼达,嘎巴,达尔,都以德来,乌单特……」

子释坐在窗前,想认真的背单词,他现在的生活极有规律,每天上午学西戎话,正午练功,睡觉,下午和晚上研究奥云宫中夏文典籍,

亥时初刻准时就寝,长生要么陪他,要么给他弄吃的,日子逍遥闲适。

子释的教材,就是乌霍大师手抄的纸本《艾格之咏》,西戎语以夏文记录,文字上完全没有障碍;宫中西戎内侍卫兵偶尔用本族语言唠

叨家常,发音方面也不陌生。过去是没精力没时间,这回得空,一旦掌握规律,学起来进步神速,不但自己学,还号召跟来的夏人侍卫

一起学。

打先帝符杨手里,华荣官方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双语一文制:西戎语、夏语、书写都用夏文。

最开始,凡朝廷敕命诏令,一律先用西戎语草拟,再翻译成夏语。然而西戎语产生于草原大漠,远远不能满足入关后复杂的社会生活需

求,单就词汇来讲,便十分不够用。再加上夏臣地位逐渐提升,高层官员中夏臣比例逐年增加,即使当初的顽固分子,也慢慢在实践中

体会到使用西戎语的不便之处。就连符杨自己,也常常觉得很多事拿本族语言说不透彻,好比马鞭子没法拿去耕田。因此,朝中通行的

公文,尤其是自上往下行的公文,基本都使用夏语。

符杨也曾经规定,西戎官员任职夏人统治区,必须通夏语。只是这一条真正落实并不容易,大部分西戎官员的夏语,离职务需要的水平

还差得远,而朝中西戎高官,无不坚持用本族语言上折子,至不济附上译文副本,供秘书省尚书省夏臣览阅。因为夏文书写繁难,即使

是西戎语奏折,也多由幕僚代笔。

不过符杨在世的时候,每当想跟亲信说点体己话,或者西戎将领官员们想跟皇帝打点小报告,本族语言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因为夏

臣看不懂,鉴于此,皇帝颁布了一项自认极其英明的决定:严禁夏臣擅自学习西戎语。

子释偶然听说,对长生道:「感情皇帝老爹拿这个当密码使呢!赶紧废了,昭告上下,夏臣精通西戎语者,嘉奖重用,不光西戎语,凡

愿学习非本族语言者,一律嘉奖重用!」

此刻,子释面前摆着《艾格之咏》的原文和乌霍大师的翻译,一边背单词,一边对照译文是否精准。看到有疑问的地方,就拿笔做个记

号。

忽然一个影子落到纸页上,抬头。

长生站在外面,冲他龇牙一笑。右手搭上窗棂,眨眼间整个人便从窗扇底下钻了进来。子释作势前趴护住满桌书本纸张。那一个气定神

闲落到旁边,不屑道:「我要带动你的东西,也太不中用。」

「我是配合你一下,以壮声势。」

「哈!」长生笑完,拉起他的手,拖着就往外走。

「去哪里?」到得门外,子释把手抽出来,长生也不勉强。毕竟是人家清修之地,好歹给大神留点面子。

长生不说话,神色间却带着点儿兴奋。这人照例超级闷骚时便是如此表情,子释心里不由得十分期待,背起手欣欣然跟在后头。走到大

殿侧面一间屋子,乌霍大师与两个弟子正在清点东西,地上椅子上摆满了各色物品。子释一瞧,皮袄、皮靴、皮帽、手套、尖刀、冰镐

,背篓……

眼睛顿时亮了,望向长生。只见他微微笑着,动手跟两名小师傅一起收拾。

乌霍大师递过来一只碗:「把这个喝下去,上到高处不会头昏。」

当子释喝水的时候,又道:「中秋一过,雪莲必定凋谢,今天采的是最后几朵,再不去看,可就看不着了。」

子释喝完,双手捧着碗还回去:「谢谢大师。」

老少二人相见恨晚,乌霍大师就盼着他赶紧把西戎语学通学精,好共同参研文献,并完善自己创制的西戎文字。

西戎各部落语言大同小异。符杨称王后,戎族语自然成为官方语。西戎语和西域各国及北方其他少数民族语言都有极近的亲缘关系,。

若能创制一套完善合理而又便利易学的文字系统记录西戎语,不仅对西戎本族,对翻译保存西域各国及北方少数民族文献,促进整个大

西北的交流与融合,其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子释听乌霍大师说起西域通行的花体十字文种种不足之处,北方很多民族也像西戎一样,尚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思绪立刻飘飞至无限

遥远的时空。他所想到的,比奥云大神坐下先知大师能想到的,当然要丰富深刻得多。

总而言之,在乌霍大师眼里,李子释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皇帝陛下把这宝贝交到自己手中,无限感激大神恩赐。

子释看看自己身上,忍不住要笑,笨拙的走到温泉沟边照一照,果然整个一只树袋熊。又看看长生和另外两位同行上山的小师傅——为

什么人家穿上这身行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自己穿着就是劳拉?

长生冲他招手:「过来。」

子释白他一眼:「想笑就笑,小心憋出疝气。」

两位小师傅乃修行有德之人,却是一派率真,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旁边笑得灿烂。

长生把人拉到面前,看他被皮毛从头包到脚,只有一张脸格外小巧鲜明,差点当众就亲下去。终于将手里黑纱兜头蒙住,叮嘱:「我说

好,才许揭开,否则可能导致雪盲。」转过身蹲下,「上来吧。」

子释喜孜孜爬到他背上,这时候才想去安全问题:「会不会太沉?」

「从前打猎扛着野猪上下冰山都没事——你比野猪轻多了。」长生不等他答话,对两个笑嘻嘻的小师傅说一声,「我先上去,你们慢慢

来。」

皮带勒住身后的人,在腰间扣稳,蹬腿纵身而起,刀尖扎入冰壁借力,双手交替向上,眨眼间攀高十几丈。

子释感觉适应了攀升的速度,悄悄转头。

透过朦胧黑纱,雪山冰川显出淡淡的墨蓝色,宛如端庄而又神秘的仙子,脉脉含情幽然伫立。一片云缓缓飘过,原本藏在云后的阳光失

去遮挡,瞬间照亮无数高耸的冰峰,而雪线以下丛林草地尽数笼在阴影中,变作漫无边际深广的蔚蓝,子释扭头望着身后海上金山,目

眩神迷。

仿佛过了许久,当又一片云彩重新遮住阳光,终于回神。在他肩上趴了一会儿,抬头仰望两人正在攀登的峰顶。

如此近距离贴近这座大漠中的圣山,那直耸入云的峰尖与天空相连,仿佛当真通往彼岸天堂。风从耳畔吹过,带来神灵的低语,召唤尘

世迷失的心灵。

脖子仰累了,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

身体似乎没有重量般,一步步漂浮上升。

——这才是真正腾云驾雾。

跟着他,直上天梯,登在仙境。

「长生……」

「嗯?」

纯属无意识唤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响,悻悻道:「你拿我比野猪……」

紧贴着的身躯轻微震动,子释知道他在笑,末了,听见一句:「我又不会带野猪去看雪莲。」顿一顿,「箍紧点儿,别说话。」一声吆

喝,「翻山咯——」

第一〇四章:今生长生

进入灵恝山背面,狂风陡然迎面扑来,带着肃杀冰寒之气。刮得帽子面纱哗哗的响。由此再往北,终年阴寒冰冷,风雪不断,绝无人迹

,号称冰川之海。子释不由得走神:他的师傅,是不是就在其中某个地方?不知某人找去没有呢……

长生猛然加快速度。手中冰镐左右轻点,在裂隙纵横、布满锯齿刀尖的冰面腾挪飞跃,最后钻入一处冰洞。

「到了。」松开皮带,反手把背上的人抱到身前。

子释迫不及待去摘头上黑纱,才发现即使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手指也已僵硬。长生替他摘下来,拂去帽沿一圈冰珠雪屑,捧住脑袋先把

眉睫上凝结的白霜吸干,低头便吻上他的唇。

灭顶的丛林火焰,抽尽了体内每一缕寒气,加热了血管中每一滴液体。子释觉得自己一定是雪峰顶上距离太阳最近的那片云,独自承受

了来自他的全部温暖。

被他松开的时候,听见洞外传来敲击冰面的声响,竟是奥云宫的两名弟子跟上来了,愣住。——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

长生得意的笑:「一个周天。」指指前方,「你看。」

顺着他手指方向望过去,子释不禁轻轻「啊!」一声,再挪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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