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失去意识时,一定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
「和真哥,真的很抱歉,我实在……」
看到拓哉准备向自己行礼道歉的模样,和真连忙出手制止。
「要道谢或道歉,一切都等凌马回来再说吧!」
「我真的不需要淋水净身吗?」
明明听说要在这间饭店举行招魂仪式,但拓哉却被禁止淋水净身。
「普通人就算那样做也没什么意义。倒是拓哉你好好休息比较重要。」
「为了凌马,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到拓哉认真等待自己下一步指示的模样,和真不禁轻叹。
如果这件事换作是凌马,他也一定会像拓哉这样,什么都愿意做的……。
——但是,高见却常常殴打这孩子!
虽然和真并不打算责备高见,但望着眼前的拓哉,这样的念头难免会浮上脑海。
看到拓哉被凌马下咒束缚住时,那含泪的双眼,和真就深刻地察觉自己的无能。原本这孩子就没有任何过错。
然而,天秤的一端是凌马,另一端是拓哉,高见内心的挣扎是可想而知的。
当时在地狱入口处,拓哉对高见展现的凛然态度,实在给和真莫大的冲击。
拓哉濡湿柔软的栗色发丝黏贴在细致的脖子上,刚洗完澡的白皙肌肤泛着光泽,一张俏脸被水气熏得红通通的。紧握的双拳说明了他坚
决的意志,晶亮的大眼闪耀着动人的湿润。
如此可爱的模样,如此坦率的个性,怪不得连神明也渴望他。而且,现在的拓哉身上那般无形的“气”已完全被解放。
重新找回光芒的灵魂,散发着一股与本人意识无关的珍珠色泽。那是一股照亮黑暗的温暖光芒。这样铁定能够将凌马引导回来的……。
「拓哉,你真美。」
「咦?」
和真突如其来的话,让拓哉一阵愕然。
「要是凌马不赶快回来,你可是会被其它人夺走喔!」
「和真哥!?」
「哈哈,开玩笑的啦!」
和真微笑地挥了挥手,随后便要拓哉在床边坐下。
「你不用太担心,还有一些时间。」
我哪睡得着啊……拓哉一脸不甘愿地钻进被窝。随后,和真在床边坐下,将手掌轻放在拓哉眼睛上。
「稍微睡一下,好让体力恢复一点。」
「和真哥。」
「嗯?」
「请你……不要丢下我一个……」
「嗯。」
当和真回答时,拓哉已因催眠术的缘故,坠入深沉的睡眠中。
具有疗效的“气”缓缓送进拓哉体内。若不让拓哉睡一下,他可能会因身心过度疲累而倒下。
和真移开手掌,凝视着呼吸规律的拓哉睡脸。错乱时的拓哉,无论是强效的镇定剂,或和真的“气”都对他没用。
而现在,和真的“气”已能顺利通过拓哉的身体。
同时,拓哉解脱后的灵魂更显出诱人的魅力,吸引世上所有事物。无论是活人,或没有生命的物体,都被他散发出来的“气”深深吸引
。
灵魂的光辉非但不像之前微弱的吸引一堆杂灵,而色泽完美的让和真难以相信,那竟是出自一个凡人体内。
——或许这就是两人互相吸引的原因吧,抑或是他们有着更深一层的羁绊……?
不管怎么凝聚心神,和真就是瞧不出其中的端倪。
在浴室里将胡子刮干净后,和真朝水龙头伸出手去。
原本温柔的眼神,倏地变得凌厉。举起右手的食指,和真吟诵咒语,在起雾的镜面一口气写下一串梵文。同时注意不让右手碰触到镜面
潮湿的水气。
「吽——!」
在他将“"气”注入镜面后,整个浴室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当和真移开手掌后,原本潮湿的镜面竟完全干燥。刚刚他已确实将讯息传送到医院里去。
「做这种事实在不太妙啊……」
和真冲着十二月冰冷的水,低喃着。
他刚才将随身的『守护神』送到凌马身边。依规定,即将成为僧侣的人,是不准做出施放式神这样不净不正的举动。
「唉,就快要剃发为僧啰……」
和真轻拨起渤海念道。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但他其实并不真的那么执着成为和尚。
为了在深夜的医院张起结界,他早做了许多事前的准备。在来这里之前,他已对加护病房的护士下了暗示。为了救凌马,他真的不顾一
切。
“真水”如冰块般寒冷,几乎让人不敢相信那是来自饭店水龙头的水。富士山的水源果然出色,区区一个饭店里的自来水,就冷得让人
脑袋清醒过来。具有力量的水让人感觉相当舒服,对于除去秽物也有莫大的功效。
和真在胸口下方结起印记,低声吟唱咒语。“气”绕行湿淋淋的身体,指尖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芒。“气”充满和真的身体,助长他的肉
体活性化。
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看到远方。视野顿时变得宽广,让他能同时捕捉到各方位的景象。这便是能力者所拥有的特殊视界,绝非一
般人肉眼能力所及。
时间已过凌晨十二点,终于进入了第五天。
「高见……」
拓哉在医院正门阴暗的玄关处停了下来。
「你不用跟她多说些什么。」
身后的和真催促着拓哉前进。
当双方擦身而过时,她仅微微向和真点头示意。现在的高见和平时判若两人。她身穿一件红色的斗蓬,脚踩着白色的软布鞋,胸下交握
的双手拿着一面银色的手镜,及一条水晶佛珠。
「高见,鬼门就靠妳守护了。」
和真抱着拓哉的肩膀快步往前走,同时这样说。
马上就要凌晨两点了。在微暗的走廊上,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当他们经过护理站时,那里也没有人值班。
与其说是寂静,倒不如说是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还来得恰当。就像走进无人的废墟一样。
「今晚,我在这间医院设下了结界。」
和真冷静地响应了拓哉的疑问。
「本家方面也聚集了多位能力者。在这栋建筑物的四周,以高见为首,再加上远方的术者,都尽全力护卫这间医院。要是医院的结界不
慎遭到破坏,还有我可以应付。」
拓哉仔细聆听着和真的声音,边点着头。
医院常常有很多杂灵出入,不净的东西特别多。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净灵了。
「天亮前的这三个小时里,这空间会完全超脱现实。这结界并非只为了保护你们两个而已,同时还连接着另一个凌马容易发觉拓哉的空
间。这期间,失去灵魂的凌马肉体完全处在无防备的状态下。
我既看不到他的灵魂,也无法出手帮忙,一切都要靠拓哉了。要是凌马的肉体被其它的杂灵占据,他就永远回不来了。所以,希望你能
尽快找到凌马,将他带回来。拜托你了!」
「好的。」
拓哉紧握着颤抖的双手,用力点着头。
明明有所觉悟,拓哉的身体依旧抖个不停。为了救凌马,众多拓哉不认识的能力者齐聚一堂,伺机而动。而站在玄关处的高见,则负责
守护医院的安全。
当“某物体”出现时,穿著红色斗蓬的她必定会全力应战吧?站在玄关的高见,就像在监视整片黑夜似地,有种泠然紧张的美感。
「拓哉。」
一位稳重的男子出现在病房前。
「神谷?」
看到往自己跑过来的拓哉后,神谷露出了微笑。
刚才跟高见一起到医院后,他便受托直接到凌马的病房来。
「谢谢你们为凌马而来。」
「他虽已从加护病房转回这里,但我就是没办法进去。」
神谷将手放在房门上,一脸不可思议地低喃着。
从刚刚护士整理完病房离开后,他就再世推不开这扇门了。
「因为我在凌马身边设下了结界。」
和真凝视着房门,轻轻扬起手臂。举动就像在对门对面的某人道谢一样。
随后门便轻轻地滑开,和真先让两人进入房内。
还算新的单人病房,墙壁是一片淡淡的绿。明明一直跟凌马在一起,但拓哉却连墙壁的颜色也不记得。
当拓哉拉开布帘后,立即来到凌马的枕边。当他发现凌马身上所有的维生系统都不见后,显得相当惊讶。
「留着太碍事,所以我都让护士拿掉了。」
「碍事?这么一来,斋木他……」
刚才,当凌马被两名护士从加护病房推回来时,在病房前等待的神谷立刻上前询问病情,没想到她们却毫不理会神谷,甚至连看都不看
他一眼。
她们就这样将凌马推进了病房,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那毫无生气的表情,实在令神谷毛骨悚然。
「斋木哥,你该不会操纵了那些护士吧?」
神谷一脸严肃地望向和真。他真的搞不清楚,同是能力者的和真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
「把那些维生系统拿掉,那凌马该靠什么存活呢?」
「神谷,凌马的身体机能不断下降,是因为灵魂脱离的缘故。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布下一个“场”,让拓哉唤他回来而已。因此,才须借
重你的力量。你既是凌马第一个朋友,也曾到过地狱入口……」
虽然和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然,但却隐藏着为人兄长、身为能力者沉重的悲哀。毕竟,当时他并不在场,完全无法常上凌马的忙。
「和真哥,那我该做些什么!?」
拓哉紧握着凌马的手,一脸铁青地问着。
尽管还有微弱的呼吸,但凌马的手却已冰冷。不断下降的体温,让拓哉内心焦急不已。
「拓哉,先别慌啊!只要凌马能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叫喊都无所谓!」
「叫喊?」
「你在错乱时,曾不停喊着凌马。但,却没有任何效果。」
和真严肃地说着。
「现在你的意识已恢复,相信一定能找到凌马的。如果你真的想再见到他,那就在这里用力地喊吧!」
和真焦急地轻喘着。
——快把凌马……,快把我的弟弟唤回来啊——!!
言语难以形容的哀伤,从和真身上传了出来。
和真在床上盘腿坐下,结起手印吟诵咒语。
就像应和他低沉的嗓音般,空气中同时响起高见的声音,随后更是汇集了好几重不同的诵经声。那大概就是和真曾提过的远方术者吧!
明明只是无形的声音,却逐渐形成某种音域空间,实在是令人讶异的唱和法!
「凌马、凌马,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拓哉不安地叫喊着。
他抓起凌马的手放在脸颊上,闭上眼睛微笑着。
「我在这里喔!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喔……」
拓哉对凌马低喃着,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艳丽感。
「我最喜欢你了,凌马……」
拓哉将手指与凌马的相缠,并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看起来就像在交换一生誓约的仪式般。两人手上的戒指发出银色的微光,原本稚气的拓哉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成熟,散发出一股沉静的
美。
在旁观看的神谷不禁疑惑,到底这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总觉得要是凌马回不来,拓哉就会因此崩溃而死一样。
到底是怎样的因缘,才让他们今生受到命运如此残酷的捉弄……。
——就让他们幸福的活下去吧!神谷不禁想这样怒吼。
当和真念着咒语时,天顶.天空——或许该用其它不一样的名词来说明,开始朝上打开。
就连身在病房内,也觉得天花板越来越薄,头顶上便是宇宙所在。
凝视着天花板的神谷,突然收回视线,惊讶地猛眨眼睛。
——拓哉他……?
神谷无声地低语。
凌马的睡脸、拓哉哀伤的表情,刚刚分明都还在眼前,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原来,两人早已被重重的结界包围,与外界隔离了。
而身为普通人的神谷,至今是帮不上任何忙了。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而已。
「斋木,我们再带着拓哉,一起出去玩嘛!」
不擅长祷告的神谷,脑中只想得到这些话而已。
「你不是很喜欢打篮球吗?我还要跟森下学长同一队,跟你对打呢!好吧,看在拓哉跟我同队的份上,我就手下留情吧!川野他们也是
,要是你不在的话,他们可会无聊死了。所以,你就快点回来吧!」
说完,他才想起说不定凌马很讨厌川野他们,于是连忙改口。
「刚刚说的不算,重新再来。要是斋木不赶快回来,拓哉可要被西高的本田抢走啰!你一定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吧?」
神谷开始将祈祷的内容转到凌马向来介意的地方去。
神谷从没想过,凌马能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但,就算是自言自语也好,他还是宁愿用这种对话式的口气来呼唤凌马。
就这样,神谷不停对着空无一物的空间讲话。
从讲述川野他们的诡计,到要凌马给点意见等……。
——可恶啊……!
神谷用拳头擦了擦眼角后,依旧拼命搜索话题对凌马说话。
他真的不擅长祈祷。
「我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神谷搔了搔头,无力地瘫坐椅子上。
「斋木,你给我快点滚回来,好让我对着你说个够啊!!」
相对于嘴上恶毒的抱怨,神谷难过地用手掌摀住脸庞。
要是让人认为我在哭那多没面子啊!明明难过的要死,神谷却还嘴硬地辩解着。
凌晨三点前。
穿著红色斗蓬的高见,站在医院的玄关旁,凝视着被灯光映照成一片蓝色的前院。
远方,结界外的建筑物呈现一片黑色。大概有好一阵子,给界外的生物、无生物都不会发现这栋建筑物的存在吧!
然而,却仍有“某些东西”会在深夜造访。
高见将手中的镜子缓缓朝向自己。这面此水镜小一点的银手镜,是她昨天抵达饭店后买的。与和真照过而后,她便将自己关在房内,用
念力把“魂魄”注入这面镜子中,使镜子拥有她所需的力量。
随着震耳欲聋的噪音,那些物体从医院前的空地、鬼门的方向朝高见接近。它们的目标并不是高见,只是单纯地从玄关通过而已。
当脚步声停在玄关前时,高见便将手镜置于胸前,挡在入口处。
「照妖镜在此!」
有如审判者般严厉的语气。
映在镜面的灵体,瞬间被高见的言灵束缚。
她立刻用动水晶佛珠,直击镜面。
「——灭!」
冰冷的声音响起,映在镜面的灵体就这么被封印在佛珠中。
『贵见阁下。』
耳边响起微弱的声音。
『一只守卫鬼门的式神被消灭了。』
似乎是东北的术者所使用的人形式神被破坏了。
「对方数量多少?」
『有三道灵体,不过已被拦阻下来。』
「快去帮忙。」
「领命。」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高见干吞了下口水,凝视着手中的镜子。
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她真的不晓得。
「我绝对不让凌马消失!」
重新在玄关处站定,高见瞪着锐利的眸子,聆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
拓哉搞不懂结界外的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这里只有他跟凌马而已。不,应该说凌马的肉体才对……。
进入结界后,他的心就被“只剩三个小时”这事实,压得瑞不过气来。
深怕和真撤掉结界,宣布“时间到!”时,凌马的魂魄还没回来。这么一来,凌马的身体就会永远冰冷下去。
如果、如果真的找不回凌马……。光想到这点,拓哉就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