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迪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去了。他刚走,一票同学已经热拢过来,嘘寒问暖。同学甲问:“你怎么会选这里坐?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外号鳄鱼,是、是、是会打人的?”
不是吧,我狐疑的回想着那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好像,看起来除了个子高点,身材匀称些,根本就不像个练家子。就算会点拳脚又与我何干,我又没招惹他。
同学乙似乎也被传染激动:“他家是武术世家,谁惹他不高兴他就会揍谁。你起码也要准备好创可贴和消毒水吧,有带没?我先借你。”
我虽然不信,但接过创可贴和消毒水的时候还是感动了一下。心想对那个叫邓迪的家伙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再上课时,我还没来得及搬东西挪地方,邓迪已经看见桌子上那堆创可贴和消毒水了,皱起眉头,眼神似乎有些受伤的意味。我看着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动准备好的书包到别桌去。就这样留了下来。
虽然硬着头皮留下来,心里还是存了些芥蒂,同学众口一词说他是鳄鱼的话由不得我不信。大概邓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主动开口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我想了想,认为他现在虽然脸上照旧冷的没有一丝笑意,但是已经算是很友好的邀请了,我没有理由拒绝。
那天中午,我和另外一个转学之前就认识的同学大鸟说一起去吃饭,我要带着邓迪一同去时,大鸟跟看外星人一样看我。我只当他对邓迪有成见,也没多想。
(邓迪叫我吃饭,做个记号,明天再记。另加一句,邓迪的手艺很棒的。)
七月三日 多云 (我说云是天空的心事,风吹了就连痕迹也留不住的心事;邓迪说云是苍生的心事,攒多了就会下雨的心事。)
在食堂吃饭时,大鸟问我住在哪里,我说暂时租了间房,在哪里哪里。大鸟嚷嚷说那里太远太不方便,将来高三要上晚自习可怎么办?催着我换。我知道他是好意,可这一时半会让我上哪里去找?见我为难,大鸟和邓迪似乎都猜到了原因,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去我家住!”
我愕然,大鸟更慌张,几乎是撞鬼似的猛盯邓迪看,眼珠子和牙齿都快要掉进饭盆里去了。邓迪还他一个白眼:“我家就在学校附近住,走路不用十分钟,你比的了吗?”
大鸟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还是一心一意的盯着他的脸死瞧,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喂,大鸟,喂!!你到底在看什么?邓迪的脸又不脏。”
大鸟回头看我时,表情依旧没改,好像我是和邓迪一样匪夷所思的异类:“他居然在邀请你欸?他,鳄鱼邓迪在邀请你欸?他,他可是鳄鱼真皮做的……”完蛋了,大鸟的话我怎么完全听不懂。难道是我傻了?还是他疯了?
邓迪很不友好的敲敲桌子,瞪了大鸟一眼:“快吃,吃完赶紧滚。”
大鸟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吃午饭的,抱着饭碗猛扒了两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从饭盆里抬起脸来盯着对桌:“邓迪,你今天只骂了我一个字,真温柔。”啊呜啊呜,他埋头继续吃。邓迪没再多说话,我也跟着沉默。心里虽然捉摸不透大鸟的意思,但猜想的到是和邓迪平日凶巴巴的为人有关。于是也没多问。
第二天上课才知道路远的坏处,横过整个闹市,从东向西,尤其是在早晨大家都宁抢三秒不等一分的上班上学高峰期,公车根本就是寸步难行,逼得我差点跳车走着去上学。等最后到达学校的时候,第一堂课已经进行了一半。老师念在我是初犯并没给我太大难堪,可我心里始终很别扭。
这天中午郁闷的几乎不想吃饭,还是邓迪强拉我去的食堂。
放学,上了公车,才发现邓迪居然一直跟着我!
“你干什么去?”
“给你搬家。”
“啊?”
“搬到我家去。”
“喂,我还没决定……”
“你想继续迟到吗?”
我无言以对,举手投降。
就这样,我搬进了他的房子。只是房子,不能算家。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住,爸妈都在国外辛苦。而我,也是除了爸妈和两个哥哥之外第一次和生人住,尴尬在所难免。
首先是住哪里的问题。说真话,这房子实在是很大,两层别墅,外带天台和花园,门口还有一大片空地貌似是停车位。但屋里能利用的空间其实是很有限的。他爸妈的房间不能进,书房不能进,杂物室不能睡,卫生间更不用提,总体来说,二楼除了天台能容我们落脚基本就没什么地方我们能呆。只好去一楼。
他的房间,和他的房间差不多大小的浴室、厨房,一个健身房,一个他专用的书房、更衣室……我转了一圈没发现自己能住的地方。看着手足无措的我,他居然笑了,直接把我的东西拖进了他的房间。那里只有一张大大的床。
我顿生悔意——我不太喜欢跟别人睡同一张床……就算他长的帅也还是不喜欢。他没容我发问就招呼我帮忙,我们一起协力推开了靠着墙的巨大沙发。哦,原来是张沙发床。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我满意的倒了上去。先睡一觉再说。
(写到睡觉我就犯困,都怪他,昨晚领我一起洗澡……还让我主动……我都没数清他到底来了几次……讨厌至极的鳄鱼。)
七月七日 七夕 雨
(听说这一天是一定要下雨的,因为织女和牛郎一年才见一次面,会一诉衷肠。)
邓迪在放一首歌,听说叫思念,古老的原住民歌谣,词完全听不懂,更衬得曲调深沉悠长。我听着,想着,当年的一幕幕又浮现脑海,伸出手去,拉住面前这个人,我还是觉得像梦一样。
那年他考上了外地一所很不错的大学,我很为他高兴,可是他本人却闷闷不乐。毕业聚会上,一直在喝酒。我担心他喝醉于是去劝,他看了我一眼,那受伤的眸子让我忍不住想要陪他醉倒。
可是对于酒精这种东西,我始终怀有怯意,不敢轻易去碰,再说邓迪已经半醉,我绝对不能跟着倒下。否则,谁来送他回家,谁来照顾他到天亮?
班主任也高了,指着我叫邓迪,说你小子动了凡心别以为老班我上了年岁看不出来,那孩子乖,你可得对他好点,否则我断不会放过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的心湖立刻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砸到痛楚骤生——莫非邓迪恋爱了?怎么我天天陪在他身边都毫无察觉?又是哪个女孩这么幸运,飞进了你紧闭的心扉?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邓迪,想问,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毕竟恋爱是他个人私事,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多言。
我正胡思乱想着,邓迪忽然把脑袋凑过来,伏在我耳边问:“老班的话,听见了?”
我瞪大眼睛盯着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嘴角一挑,摆了个招牌笑容,用口型告诉我:“你,那个人是你。”
(似乎打雷了,我赶快抓起雨伞冲出门去,邓迪虽然是开车上班,但停车场距离公司办公楼还有段距离非走不可,若是遇到了大雨必定被浇的透湿。我紧跑了两步,发现他的车还在原地没有开动,那个人摁下车窗对我坏坏的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很是生气的给他了一拳头,却整个人被他强拽了过去,欺负个过瘾。
唉——我就是被可恶的老鳄鱼吃定的食。)
看他开车走了,心里有些空,今天是七夕,他却没对我说什么呢。回屋收拾了点东西,想起他爸妈昨天打来电话,千叮万嘱我们一定要幸福,说我们要怎么样选择都好,幸福快乐是天理。一想到被支持,我又忍不住开怀,真的没有料到,命运竟为我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我正想着,门开了,邓迪竟去而复返,一把抱住我不放,说今天七夕他请了假,刚刚是故意逗我的。结果预备给我个惊喜的人,一回来却发现我在房间里偷笑,忍不住就有些气,非得逼问我在想什么这么开心。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很肯定的摇摇头:我才不要告诉他。他眼珠子一转:“我总有办法让你说的。”)
他没有食言,他把我摁在浴室里刑讯逼供了两个小时……我几乎要被榨干了。
(完)
【六十一】我爱你
我爱你
也许你还不知
我不愿你知。
我怕你知时 就要别离
我和你 生与死。
我不怕生命走尽 我只怕你哭泣。
怕你哭着 我无能为力。
怕你哭着 伤心没有慰藉
怕你知道真相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别离。(完)
【六十二】命运
实际上,人和蚂蚁一样,一样经不起命运轻轻的一捏。
人的心其实比蚂蚁的身体还脆弱,连被无形的语言捏一下都能致命。
人和蚂蚁一样,一样想要对抗命运用一生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金字塔。
只是我们有几回能真正将勇气和耐力并行到底?
他没有坚持住,倒在半路。荆棘刺破他的脚踝,那鲜红耀人眼。
他叫我务必继续,还将自己的一滴血放在琥珀里赠我,以为这样就能使我有所牵绊,不致跟随。
他怎么会知道,在他身后,思念如同巨蟒,缠绕我脖颈,夺了我最后赖以生存的氧。
徒留一具空壳,飘摇随风。(完)
【六十三】饮鸩止渴
这是你为我准备的吗?为了断我最后的念头,你居然亲自为我斟满酒杯。
谢谢,谢谢你的爱赐我新生,谢谢你的恨绝我永世。
前一刻的海誓山盟,这一刻的痛彻心肺,只是因为我改了名字和身份。只是因为你爱那个无背景的我,你恨这个有故事的我。
好,这一杯,我干!一干而尽,我和我已经行尸走肉,痛不起来的爱情。(完)
【六十四】小财神
“你——给——我——滚!”小财神骂的咬牙切齿,那个人却笑的更加可恶,露着白花花的牙:“下巴不要抬那么高嚒,是你在求我的……”他没说完,就不见了完整的牙床,一条纹着蟒鳞的手臂横在了他腮帮子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你、你、你打我??你居然打我??难道你不想救人了吗?”那人瑟缩成团,还指望用手里的砝码去要挟。小财神仰天大笑,脚下没闲,厚重的皮靴毫不留情的重重踩下:“你觉得凭借你个小喽啰能制得住我么?你以为让你两下你就能爬到我头上来了?别做梦了!快把你们老大叫出来,我懒得跟你废话!”
那人如遇大赦,也顾不得喊痛,狗一样,用爬的迅速逃离了废旧仓库,他刚爬出去,小财神就听到一声惨叫,知道这人已经遭了歹运,小财神冷笑一声:“这样没用的人你也留,我还当你预备给他养老呢。”
门口出现的一堆人里,为首魁梧的中年男子听了这调侃却也不气:“不管怎么说,他能把你骗来也不算没用。”
“是啊,利用窝囊废来骗我出现,我一定不会认为他是你的人,这一点你倒是算准了。”小财神把刚刚拿在手里的外套丢到一边,完全露出纹着青蓝色巨蟒的胳膊,拉开架势:“把他给我。你别无选择。”
对方首领好像在听笑话:“你且说说我怎么没得选择。分明是你自投罗网,等着让我一抓一双,怎么又成了我被动?”
小财神瞥了一眼男子身后距离超过二十公分的保镖,不动声色的微微靠近着:“你抓他来无非是逼我出现,现在我已经站在这里,他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从根本上讲,对你,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对我而言,他还欠很多,都是不能拖到下辈子再还的东西,所以无论他在哪里我势必要追到哪里,到时肯定会殃及你;再说,你以为那个人就那么容易被你逮到吗?”
前两条理由男子好像都没听到,他只是在听到最后一条时,陡然瞪大了眼,胡子茬都竖起来:“沈小才!你什么意思?!”
沈小才,其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可不晓得为什么,叫着叫着就变成了小财神。小财神哈哈一笑,透着邪狞:“父亲大人,谢谢您提醒,不然我真的会忘了我的本名是什么,这么多年也辛苦您一直劳心记挂了。”
沈父似乎在压抑怒火:“你别以为你胡说两句,我就会中你的意放了他,放了那个叫欧阳的,才真的没什么再能控制你了呢。”
小财神忽然收了笑容,放下架势:“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不是说今晚去看电影的吗?!”
沈父一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后一群人已经乱作一团,在天神一样驾临的欧阳先生面前,个个都成了纸糊的,经不住他三拳两脚就都躺在地上挺尸。片刻工夫,欧阳已经撂倒了所有人,除了沈父。对于这个人他还是不敢造次,虽然刚刚听小财神的口气对自己的父亲不是很友好。等了半天,沈父才确定这个人确实不会对自己怎样,尽管自己曾经实施绑架,尽管自己给了他一身皮肉伤,尽管他捏拳头捏的青筋暴露,但是自己是安全的。至少目前为止,在小财神没有发令之前,自己是安全的。
舒展双眉,沈父不知为什么笑的诡秘:“欧阳先生,呵呵你这名字起的有趣。无论谁叫你都不得不用敬重的口气,有些意思。”
欧阳先生看了一眼小财神,把拳头松开来。小财神斜睨着自己的父亲,不明白他何以这样豁达,连身处刀锋枪口都能笑出来。
……
他微长的发丝在风中凌乱,仿佛他凌乱的心思。“风杰,”他的爱人在呼唤他,可是当年的他,那么倔强,倔强到认定自己在世间没有存活的意义,没有人需要他。他忘记了,他不该把爱人忘的干干净净。沈父到今天还记得当初自己奉劝他们的那句话:“他连这辈子都没有勇气面对,还谈什么来生。或者那时,他连做人的勇气都没有了。这样任性的人,你爱他做什么?他不值得,不值得!”
风杰是他起家那时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他的爱人叫秋阳,是个温和俊逸的男子。在风杰已经站上楼顶,一步向前就能结束生命时,他也不慌张。
“你不值得我爱,所以你跳下去,我就不再爱你了。但是我会跟随你,在你耳边一直罗嗦一直烦你,直到你真的长大,真的了解人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我才会放了你。”
风杰瞬间僵硬了身子,秋阳的话让他没有办法再轻轻松松一跃而下,他的小脾气遇到了对手,但是,就这么下去吗?厕所臭石头一样的禀性又仿佛一根绳索,牢牢拴紧风杰的腿,让他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俯瞰十楼楼下——像一只鸟儿一样展翅翱翔一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他最奢侈的心愿。虽然秋阳已经温柔的将这心愿击碎的片瓦不存。
“如果,可以留下,风杰,如果你留下,迸发斗志,努力作为,让所有瞧不起你的人从此闭嘴,让那些关心你的人看到希望,连时间空间都奈何不了你。你所需要的勇气绝对不止要比今天大一倍那么简单。你可以吗?风杰,就像当初你发过的誓,做真正的你,叫世界措手不及!你还记得吗?我有没有背错字?”
风杰忍泪已经忍到眼眶生疼,他才不要哭,更不要在秋阳面前哭,这个男子的怀抱纵然温暖,也不是他脆弱之后的避风港。他只能看到自己勇敢的一面,就算他风杰让全世界都瞧不起,秋阳面前他也要做个挺胸抬头顶天立地的人。
何况秋阳的话是水,很容易就冲掉了风杰心头的郁结,那个别扭的家伙终于肯老老实实的从楼顶上走下来,只是嘴巴里还在不停的骂:“就他妈你最烦。该死的,我不就是欠了你秋阳十块钱么,劳你惦记到今天,连下辈子也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