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嘉铭,“我们要谈公事了,现在你可以回避了吧?”
“他是我的特别助理,全权负责我的个人事物,所以,他必须留下。”莱昂毫不退让,“你有什么公务现在就说吧。”
“呃,这,”亚历山大气急败坏,他抓起报纸扬了扬,“华霸投资的圣诞巨制《时空之旅》已经选定了中方男主角。”
傅嘉铭心中浮起怪异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想,亚历山大已经啪啪啪地点击着手中的报纸,“就是这个人,林浅,他将领衔主演发生在
东方的情节。”
“你说什么?”莱昂唰地抢过报纸,指着林浅的照片,“你确认是这个人?”连陪立一侧的傅嘉铭也惊异万分。
亚历山大错愕地点点头,“我确认,就是他。”
“我有异议,林浅不能担任中方主演,必须换人。”莱昂的声音已临近冰点。
“哦?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这次的导演可是皮特·皮尔斯,他对林浅的表演非常满意。”亚力山大恢复了处理公务时的精明缜密,
他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莱昂的神色。
“没有理由,我单纯地不喜欢他那张脸。”莱昂冷冷地回答,“若是你坚持用这个人,我将退出这部影片的制作,你可以另找合作制片
方,影片出品后不可以署名华霸。”
——呃?!亚历山大微微眯眼,困惑又玩味地审视着莱昂,沉吟一瞬忽然转头看着嘉铭,“傅先生,你是华人,你熟悉这位华人影帝吗
?你喜欢他这张脸吗?”
傅嘉铭镇定地迎视着亚历山大探察的目光,“我知道这位艺人,谈不上熟悉,对他的相貌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嗯,原来如此……”亚历山大淡笑着又看了莱昂一眼,“你的意见我会好好考虑的,近期内就给你答复,不过……”亚力声音一顿,
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莱昂,你一向公私分明,行事公正合理,我很重视也很信赖你的判断,希望这次你没有让我失望。”
说完,亚历山大朝莱昂欠欠身,刚要掉头走出酒吧,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明澈的声音:“祝你妻子儿子幸福平安,即使只是个协议,那个
孩子也不是凭空出现的,也应得到父爱。”
“呃……”亚力的背上像中了一枪,他摇晃了一下才站定,想回头说点什么,终于放弃。
“亚力,你……”看着匆匆走出酒吧的亚力,埃文快步迎了上去,一看他灰败的面色,埃文立刻闭嘴。
“埃文,你还记得那个中国人吧,傅……嘉铭?”
埃文努力跟上亚力的步伐,迟疑了一瞬,点点头,“记得,他曾经是肖潇的暑期巡演私人助理。”
亚历山大倏地回头盯视着MOBar的方向,“原来我以为莱昂只换了一个身体,没想到……”
“什么?”埃文故作随意地问。
“没什么。”亚力断然回答,“你去把肖潇生前所有的感情纠葛调查清楚,特别是关于这个傅嘉铭,我需要他全部的个人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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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绿灯微闪,房门应声而开,“嘉铭,谢谢你送我回房。”莱昂转过身,站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他低垂着眼眸,似乎不敢面对
嘉铭的注视,刚才的强悍与犀利全都不翼而飞了。
“别客气,你脸色不太好,早点休息吧。”傅嘉铭温和地说着,使劲平衡着面部表情,他的心,好似大洋深处,正迅速孕育着一场风暴
。
“刚才在酒吧,我……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吻……我……”莱昂靠着门框,房内的暗影与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淡淡交融,奇异地为
他增添了一抹脆弱之感。
“我不会当真的,你别担心。”傅嘉铭深吸口气,飞快地说着,嘴唇轻颤,“咱俩是朋友,能……能帮助你……很荣幸……”
“……”莱昂霍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嘉铭,他说不出话,只重重地闭了闭眼睛,隔了良久,“真好,你不当真就最好了,我……我
也放心了……”莱昂一步步地退入门内,退入无尽的黑暗,星眸中闪出可疑的水光,“嘉铭,晚安!”
房门轻轻地阖拢,莱昂苍白的面孔消失在门后,傅嘉铭犹自张着嘴,一遍遍无声地祈祝:晚安,对不起,莱昂,对不起,晚安——
他转过身,虚脱般靠在门上,双腿好像已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真正压得他透不过气的是精神的重担,傅嘉铭腿一软,靠着门滑坐在地
上,
——轰隆隆轰隆隆,地铁行进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充斥了整个耳鼓整个空间,傅嘉铭眼前一暗,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思维挣脱禁锢
,唰地飞回两年前的东京——
“嗨,你困不困?”坐在从迪斯尼回程的地铁上,嘉铭紧靠着肖潇,低声问。
肖潇打个哈欠,摇摇脑袋,恍惚地笑了,“不困,就是有点饿。”
嘉铭也笑,轻耸手臂蹭蹭肖潇的肩膀,低不可闻地说:“等回到饭店我就把你喂饱。”
肖潇侧眸,斜睨着他,牵起一边嘴角,“我可不是小猪,不用你喂,你还是交代一下历史问题。”
“呃?”嘉铭一愣,唇边笑意渐收,“什么历史问题?”
“咳咳……那个妖娆的男人是谁?就是我们刚到东京那天在票务处碰到的。”肖潇忍了五天,终于在此时开口询问,“他看着很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傅嘉铭迎视着肖潇的目光,坦然无愧,“你确实见过他,所以觉得眼熟,忘了吗?去年我陪你去纽约演出时曾和他同住一家饭店,在他
醉酒落水时我曾救过他,因此他非常感谢。”
“哦,怪不得。”肖潇恍然大悟,随即便微微蹙眉,“你当时好像说他失恋了,难道他也是个GAY?”
肖潇变得异常敏感,立刻抓住事物的关键。
嘉铭犹豫了一瞬,“是,我想他是,但这和咱们有啥关系?”
肖潇沉吟无语,隔了半晌,“是和咱们没关系,可那人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呃?傅嘉铭一震,眼前闪现出林浅职业化的魅惑凝视,不禁随口解释:“他是个演员,表情动作确实比较夸张,可能不自觉地将戏
剧与生活混为一谈了。”
“哦?看来傅助理对他还挺了解。”肖潇打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眯着,眼中却并无笑意。
傅嘉铭感到一丝异样,心底消散的阴霾又卷土重来,他仔细地察看着肖潇的神色,清晰地说:“潇潇,我和那个人萍水相逢,毫无关系
,请相信我。”
“我没有怀疑过你。”肖潇矢口否认,明秀的小脸儿涨得通红,“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肖潇话音刚落,列车开入新宿站,慢慢停下,嘉铭来不及细想肖潇话中的谬误,拉着他下车。等俩人回到位于歌舞伎町的饭店,时间已
过十一点。夜上浓妆,此时正是歌舞伎町一天中最绚烂的时刻,各色夜店艳帜高悬,货腰男女当街而站兜售色相,看得肖潇连连咂舌称
奇,
“呵呵,嘉铭,我还是第一次这个时候来歌舞伎町,没想到确实光怪陆离。”
“嗯,宝贝,你的中文大有进步,好现象。”傅嘉铭拍拍肖潇的脸颊,领着他快速步入饭店大堂,“这里也有被称为‘艺术’的脱衣舞
表演,等我上网查查就带你去猎奇。”
肖潇嘿嘿笑,随手按下电梯上行键,肚里忽然骨碌碌怪叫,肖潇窘迫地抱住肚子,“嘉铭,我饿了,咱们要不先出去吃点东西?”肖潇
的双眼好奇地瞄向大堂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
傅嘉铭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正好看到几个男版流莺走过大窗,只看他们身上的装扮已够摧毁眼球了,这时电梯叮的打开,嘉铭轻轻一
推将肖潇赶入电梯,“你还是乖乖回房间等着我,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电梯门慢慢阖拢,傅嘉铭松口气,忽然后悔听从肖潇的建议搬到歌舞伎町,他匆匆走出饭店大门,根本没有注意大堂角落里坐着一个印
裔中年男人。
傅嘉铭穿过马路,走不多远就看到lawson(日本第二大便利连锁店)的荧光招牌,嘉铭咧嘴笑了,他记得那里有卖即食冷面,还有几种
甜品也是肖潇的心头好。
傅嘉铭刚走到便利店门口,就听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金属音乐,他微侧眸,发现便利店后方就是一家酒吧,门前依稀聚集着不少寻欢客
。傅嘉铭无动于衷地推开便利店大门,就在这时,轰鸣的乐声中忽然响起熟悉的低喊,断断续续,隐含痛楚,“嘉铭……嘉铭……嘉铭
……”
傅嘉铭惊愕,猛地回头查看,一眼就看到林浅蹲在酒吧门前,他微仰着头,脸色煞白,额上布满汗珠,神情痛苦。
“怎么了你?”傅嘉铭冲过去一把扶起林浅,立刻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禁皱眉,“你又酗酒!”
嘉铭低斥,刚想松手丢开林浅,不料林浅死死搂住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肩上,“我……我没喝多少……是……是他们把酒洒在我身上…
…胸……胸口疼……”林浅挣扎着抬起头,嘴唇贴着嘉铭的脸颊轻喘,“我真的没喝多少……就是哮喘犯了……喘不上气……”
嘉铭顾不上躲闪,焦急地摸索着林浅的衣兜,“你的喷雾呢?有没有带药?”哮喘急性发作足以致命,傅嘉铭对此非常清楚。
林浅艰难地摇头,眸光闪烁间已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纤瘦高挑的少年,此时那孩子好像已化身石塑了,一动不动。
“药在饭店房间里,就在……就在酒吧上面。”林浅指指酒吧门旁的电梯,“请送我回去……拜托了……”
“我还是给你叫救护车吧。”嘉铭感到怀中林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林浅紧搂着嘉铭走向电梯,脚步虚浮,“等救护车来了……我……我也窒息而亡了……不如立刻回房间……”
好像为了附和林浅的建议,电梯门恰于此时打开。嘉铭别无他法,只得咬牙扶抱着林浅走入电梯,电梯门还没阖拢,他已被林浅一个踉
跄扑倒在电梯内墙上,“嘉铭……借用一下你的肩膀……”林浅借用的何止是嘉铭的肩膀,他整个人都吊挂在嘉铭的脖子上。
“林浅,你的药呢?”进了房间,傅嘉铭将他扶到床上躺好,立刻四处找药。
“啊,在这里。”林浅从枕下摸出一瓶喷雾,虚弱地笑了,“我可真糊涂。”
嘉铭松口气,看看表,“你除了喷雾还有口服药吧?别忘了吃,我走了。”
“呃……嘉铭……你……你就这么走了……我……”林浅勉强撑起上身,神色惊惶地望着嘉铭。
“你要是怕病情恶化我就替你叫救护车,到医院观察。”
“不不,不必了。”林浅连连摆手。就在这时,嘉铭衣袋中的手机忽然发出嗡嗡鸣叫,“喂?文太?”
不知嘉铭听到什么噩耗,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凝重,“她还在抢救吗?好好,我这就回港。”
嘉铭匆匆挂断电话向门口走去,一边回头解释,“林浅,我母亲病危正在抢救,我必须赶回香港。”
“呃,祝你一路顺风。”林浅的声音被房门隔绝,显得模糊而……绝望……
傅嘉铭跑回马路对面的酒店,打开客房一看不禁愣住,“肖潇?肖潇?”
肖潇不在房中,嘉铭立刻掏出手机打给肖潇,盲音呜呜响起,信号无法接通。嘉铭只得查看留言,一边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信
箱内也没有肖潇的留言,嘉铭焦急地在房间中打转,忽然想到他也许自己跑出去买宵夜了,嘉铭松口气,快速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自
己必须立刻回港的原由。短信刚一发出,文太的电话就赶了上来,
“嘉铭,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正在待命,你赶紧去机场。”
傅嘉铭拎着行李打开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心脏莫名紧缩,“肖潇,等着我,我去去就回,等着我。”
三十一 对不起,我爱你!
——肖潇——等着我——肖潇——等着我——肖潇——等着我——
“肖潇——”傅嘉铭惊惶地大叫着,腾地坐起身,他茫然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酒店卧房中,织锦窗帘密密低垂遮住了长窗外
的晨光,只有丝丝缕缕的光点调皮地在窗帘缝隙间跳跃。
嘉铭吁出口气刚要起身下床,忽然震惊地愣住,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床旁的小桌上放着一个银框相架,相架中镶着一张
素描人物,那……那正是自己的特写,眼中充满憧憬,笑容灿烂。
耳边渐渐响起笑声,清脆悠远,“嘉铭,你的笑容最出色,我真想画下来。”
“那就画吧,我保证一动也不动,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每隔五分钟你要过来让我亲一下。”
“呵呵呵……”笑声再起,玲玲朗朗,“你想得倒好,可惜我不会画,呵呵呵,等我学会画画再让你亲吧……”
笑声渐渐淡出,傅嘉铭一把拿起相框,此时才注意到小桌后方还放着一个银相框,相框中,莱昂亲密地靠在一位女士身边,他们长着一
模一样的黑眼睛,神秘而生动。
——啊!这——这是谁的房间?傅嘉铭呼地跳下床,拼命回忆着昨晚的经过,身上唰地飙出冷汗,昨晚最后的记忆线索似乎……似乎就
断在莱昂的套房门外,自己滑坐在地,累极而……眠。
——天呀,自己竟然在莱昂门外睡着了。傅嘉铭抬手抹抹额头,猛然看到自己光 裸的手臂,精赤的胸膛,视线向下,——光溜溜的大
腿,“呃……”嘉铭惨嚎一声砰地又坐回到床上,幸好,幸好内裤还在。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转瞬,莱昂出现在门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嘉铭,黑眸深处藏着烈烈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