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庭晚叙(出书版) BY 堕天
  发于:2011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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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婚事在他们成年之后倒是一次也没提过。不过……再不让他们圆房,多耽搁些时日自己还看不看得到外孙的脸?

“师傅,我……”

冷不防听到那个决定,李逸风手一错差点扭伤严格的老筋老骨,被师傅横了一眼,笑骂道:“多大的人了,提个亲事还这样害臊。唉,

只可惜你爹娘都看不到你成人的日子。”

“那个……”

被他提起已逝的爹娘,李逸风心里一凛,推托的借口顿时说不出口。

他十岁后就与严小娥一同跟随严格学武,他也知道师姐将来是要做他娘子的,朦胧中也有一种近乎亲人的感觉。

但因为出于生性苛严的同一个师傅(父亲)教导下,他越长大,越是对这师姐既敬且畏,不敢拂她的意思,还被段于成笑说他以后一定

是个老婆奴。

在没遇到何晚亭前,他也想过就这样跟师姐成亲,生下几个孩子过一辈子也就该知足了,可是天不长眼,偏又叫他遇上了他。

就算是个男人也一样叫他彷徨无助,日渐沉沦。

那激情一吻,相依达旦,他才知道什么是两清缱绻,他对师姐可从来没生过这种类似的情欲。

但是……

师傅的厚重期望,师姐的多年来的拳拳情意,还有……如何向他死去的爹娘交待,这些沉重的桎梏囚禁着他,只敢把那一丝异端萌芽强

压在心底。

也许真是长辈们说的一时情迷,娶妻之后就会好了。

心里恍惚闪过“如果取了妻之后这毛病也没办法根治,那却又要怎么办?”的念头,但终于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他还不敢确定自己对何晚亭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那种至死无悔的“爱”?

江湖儿女,本来就不是那么拘礼。

在两位当事人都首肯默认的情况下,不出三天,丐帮最年轻的长老的喜讯传遍江湖。

有不少被李逸风无心招惹过的女子纷纷寄来绝情书,盛况可见一斑。

“何晚亭——”

三天后,李逸风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强作笑颜,打算亲自告诉这些情丝牵扯中比较特殊的存在,却只见他让给何晚亭住的厢房早已人

去楼空。

打开的窗户迎入一襟晚风,吹得窗帘狂飞乱摆。与空荡荡的室内一样空荡荡的桌上,连只字词组都不曾留下。

李逸风怅然若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错,在渐渐的情絮自他们之间滋生之际,反而更显生分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人表白、没有承诺、甚至连一句挑明两人关系的话都没有。

他走得这么绝决。

却让李逸风连最后反悔的可能与机会都不存在了。

他早猜到那个高傲的人有可能采取的举动,却死死压抑着自己不去阻止。是不是还在期盼,他会在最后放弃高傲,对他说些什么?

比如说,一些可以叫他放心、放手、放弃一切的话……可是他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去了。

何物可成愁?

离人心上秋。

盛夏的阳光仿佛昨天还在炙烤着大地,他离去之后,一夜之间却瑟来秋意,转眼泛滥开漫天秋思。

当荷塘里最后一片荷叶也凋零,真真已到连枯荷听雨都留不住的时候了。

6、伏蜇·惊变

月亮很圆。

如果叫文人墨客来形容它,也许会用玉碗、银盘、珍珠来形容它的洁净与圆润。

但若是叫讨饭的叫花子去形容它,那只是铜锣烧、大饼、大白馒头。

现在,在一个大铜锣烧也似的圆月下,有一座孤城被月影映得犹如孩子的剪贴画,黑暗而极不具真实感。紧张的气氛一直洋溢在这座城

的城楼上,来回巡视着城楼上的,竟然不是官兵,而是蓬头垢面的叫花子。

好多的叫花子。

如果不是流露在人人面上的惨烈气氛使得空气无端凝重起来,这个场景倒令人啧啧称奇。

“李舵主,据线报,僵尸帮破洛阳分舵后,一路所向披靡,直取长安,这座城市他们的必经之路,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并在城内民

房中安排下炸药,如守城不力,则引爆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名四袋弟子躬身向座上之人禀报道,深深忧结着的眉心说明了众弟兄以死保城的决心。

他手中握一枚被长久使用而浸得莹黄的竹棍,棍首处竟然微微陷下了五道指痕,说明他浸淫在这上面的功夫不短。

他的确也是丐帮一名能干的弟子,在江湖中的呼声虽然没有李逸风高,但“铁胆义丐”史云龙的名头也不可小觑。

但如果有可能,他还真的不想死。

他还年轻,有大好的未来等他去开拓。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表示对此别无他议,被这青年称为“舵主”的人正是李逸风。

自上月以来,本来已经鲜少有大动作的僵尸帮突又气势汹汹,短短半月之间挥师北上,所过之处各门各派无不经历灭门浩劫,并且,踏

入洛阳城后第一天就挑了丐帮洛阳分舵。晓是丐帮知情在先转移得快,不过也因此,李逸风本来打算近期举行的婚礼也因此事顺延了下

来——毕竟在性命都危在旦夕的时候,谁还能有心去管什么白头喜事?

以自己曾经与僵尸帮当场对阵为借口,亲自调兵遣将、亲赴前线。今日之战,李逸风也与部下一样,存了城亡人亡的信念,听得同归于

尽的最后安排,也不吃惊。

想了一想,问道:“我们救回来的十五名兄弟到底医治得如何了?”

“根据舵主指示,该用的药物与治疗方式都用了,毫无起色……他们……那些被僵尸帮歹人害了的弟兄们还是痴痴颠颠,见人就咬。”

这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歹毒的魔力?朋友变成了敌人,亲人变成了魔鬼,使得正义勇者执刀的手在杀敌时不停颤抖。

“那就只有杀了……”叹了一口气,说起“杀”这个字的时候,不容置疑的凌厉语气使空气里泛起一股悲壮的瑟杀之意。

“可是舵主,他们现在跟废人无异,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们就算是认不得我们了,可也还是我们的兄弟啊!”

史云龙突然激动起来,复杂的感情纠结在他的眉梢眼角,满是不忍。

“他们被僵尸帮下了药,就不再是我们的兄弟了。甚至已经不再是个人,只是一具僵尸,月夜下择人而噬的僵尸。我们这次好不容易将

僵尸帮大部分敌力引来这座城,就算不能一举歼灭,也当可使他们元气大伤。如果这些在城里的僵尸到时候听从了驱魂使的号令,从内

部破坏我们的防备,那么,到时候死不得其所的就是我们!不,也许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就是——我们也被炼制成‘僵尸’供人驱使。

李逸风低声斥责了属下的妇人之仁。

他亲眼见识过那药的厉害。

他手上也沾了自己视若兄弟的丐帮子弟的血。

要亲手杀了自己的人,他的心,焉能不痛?

可是这笔血债,却是一定得向制造出这么多凶残血案的首领讨回来的。

所以他不能输。

更何况,他也得到了“朋友”的力助。

何晚亭到最后终于亲口告之他解毒之方,凭他在疗伤中硬撑着不昏迷的记忆,何晚亭所口述的药物也的确跟那次疗伤中使用到的绝无偏

差。

这为本来毫无可能的背城一战取得了一个转机——至少他认为是转机——那就是信心。

无人可解的碎心箭在他身上解了,这对无数听到“僵尸帮”名头就闻风丧胆的中原武林人而言,他就是一面活着的旗帜。

所以,他才能重新组织起这一次的正面迎击战。

然而,在这关头却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纰漏——与他同样是在抗敌中中了毒的弟兄们,在使用了何晚亭留下的药方后竟然无效。

那药真的是魔物?

何晚亭曾经说过,在最后的关头要用意志来抵抗药中的苗蛊,可是却没有人能抵抗到最后。

只是,那微薄的信心建立基础就算真的无效,他也不敢点破。

生怕军心涣散。

为何奇迹只在他一人身上产生?

何晚亭是不是还保留了什么?

可惜,那场惺惺相惜的荷亭晚叙中,他只多留了他一月,一月之后,那个人悄然而去,不知所踪,徒留给他深深的惆怅与莫名的感伤。

不过,不能去想他的。

他记起来了,那天在丐帮与官府发生冲突的时候,他的形迹可疑,那一串似梵唱的靡靡之音,救了他一命。

碎心箭……唯一能解碎心箭的解药……那顶官轿……那些面目僵板却武功奇高的衙役……危急关头,以音控指挥那僵死奇兵的何晚亭…

这一切连成一体,导向一个令人惊骇的线索。

从他离去后,他每一天都把他的行迹回忆个数遍,点滴无漏。这才骇然发现了这看似无头绪的种种事件之间的关联。

只是李逸风却从来不跟别人说起。

他的身份值得怀疑,他的举动也难辨敌友。

比起这一切更叫李逸风糟心的,是自他离去后,有一种不自觉的思念在渐渐蔓延。

这淡淡的情意挥之不去、如丝如缕,可却是强风也吹不断的坚韧。

那人可真是荷花精的化身?

那一场相逢于夏季的惊艳,离别于秋季的凋零。

他如荷,亭亭长在他的心间;荷谢了,秋塘里挖掘出莲藕。

藕断,丝连。

何晚亭,这个神秘出现在中原的异族人,到底是敌?是友?

他一厢情愿地想把他纳为朋友,也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让他把自己当作朋友,可是却没想过他会来场不辞而别,把他的信任与依赖

毫不留迹地抹去。

若他真的是敌,那他下的这一招伏子可真厉害。

让他箭在弦上,势如骑虎。

若他是友,那么,他已经秘密传讯寻他多日,为何还不见他亲来解救众武林人士于危难之中呢?

如果有可能,真想见他,把一切都问个明白。

不,也许到真的见了他的时候,只要他微一皱眉表示不高兴,自己又会下意识地见风使舵,把一切疑虑压在心底,竭尽全力讨佳人欢心

了吧。

李逸风啊李逸风!

人家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过的这叫什么关啊?

至少别人把温柔乡当英雄冢还留个千古风流名,你却当真要分桃断袖遗笑万年也在所不惜么?

“舵主教训得是……不过是否可多缓些时日,也许,他……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救。”

史云龙领命,但多少仍是不忍,想尽办法多延缓得一刻是一刻。

“也罢……请悬壶亭的叶神医再尽力而为,料想僵尸帮也不会这么快就攻城。”

怔了一晌,李逸风终究也叹了口气,无法痛下杀手——也许那直至现在还隐在暗处的驱魂使想要看到的,就是同道中人自相残杀、悲痛

欲绝这样一种场景。

“不行,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当机立断,不可迟缓!”

斩钉截铁地训斥声自门口传来,来人身法好快,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逼近了主屋,铁一般黝黑的面孔上尽是绝然。

执法如山的执法堂堂主严格!

“师傅……”

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这也是严格教过他的安生立命之道。

李逸风嚅嗫了半晌,终究应了一个“是”字,取过自己须臾不离身的兵器。

浓浓的血腥,拉开了夜战的序幕。

“你不快活?”

李逸风净了几次手,还是觉得手上沾染的血腥气洗不去,无奈之下只好上屋顶举壶畅饮,让自然之风将那腥臭黏稠的气味带走,一边想

着自己无穷无尽般的心事。

从高空掠过的风一刻不停地吹着,整个人都像是要消溶在风中的自由。

李逸风喜欢高处的原因在此。

瓦檐上轻轻一响,身边来去不停留的风被人挡住了,段于成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同仰头望月。

好大一轮圆月,可惜如此美景,却是一个杀戮的夜晚。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啊!”

李逸风猛灌,一大口酒,没来由的狂情豪涌。

“别跟我掉书袋,明知道我读书少!”啐,叫花子又不考状元,没事附庸风雅干嘛?段于成用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想了想,要问的话

还是得问出口:“喂!那个……上次到帮里来的那个何神医,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你怎么知道?”

照他说,如果连这个一贯粗枝大叶的大老粗都能看得出来,能瞒过的几率那就是没有了。

李逸风苦笑了一下,不再完全否认。

“女人的直觉。”

段于成怔了下,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叫李逸风闪神。

“去,你还女人的直觉?你要是女的,我李字倒着写!”

“不是我说的,是……小娥。她发现了,不过你别担心,她没有跟其他人说,只是问过我你那阵子的情况。”

“哈……哈……”

喜欢他又能如何?

选择跟他在一起,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心安理得——毕竟长久被教养出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改变。

不跟他在一起,那就是牵牵念念无穷无尽的相思缠绵。

他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有那样一个爹,又要遇上一个这样的师傅了。

一个让他放纵情热,一个却让他死死地困守于理法。

他有着想飞翔逐风的心情,却没办法有这样一双自由的翅膀。

里外都不是人。

他走进的是自己的困局,可是却逃不出去。

追根究底,不该相遇的人相遇了,注定这场错误要延续下去。

一个“情”字,误尽苍生!

“兄弟,不是我要说你什么,不过天地既然分男女雌雄,阴阳有序,你又何必搅乱它呢?”

“我知道,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喝闷酒而不是去找他?”

“小娥也对你很好,你不要辜负了她……”

“你怎么说得好像在交待遗言一样?这场仗还没打起来,胜负还未分呢!”

“呸呸,大吉大利!我是说真的……你要好好对她。”

段于成黝黑的面庞,有那么一瞬的温情流露,显得腼腆而苦闷——严小娥是他好友的妻,却与他青梅竹马。

“……”

这里也有一个一样伤情的人,为何多情总被无情苦?

李逸风仰头又是一大口酒,顺手把酒葫芦递给自己过命交情的兄弟。

“若是我……”话说出了口忙又一笑,李逸风把那不吉利的字眼咽下,绽开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那你照顾好她!”

“去你的!”

段于成粗鲁地骂了一句,劈手夺过酒壶猛灌了两口,伸袖抹了抹嘴,把酒葫芦一抛,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逸风伸手遮住了月光,不看它明媚如水笑靥如花,心在纯然的黑暗中放飞,一时间想到刚刚那血腥屠杀的一幕,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

,心中一阵难过;一时间又想到何晚亭不知下落何方,到底这一切事情与他有没有关系,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从高空掠过的风仍是一刻不停地吹着,渐渐地带来了一股幽远的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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