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三部 逐鹿三秦+相性50问——南州
南州  发于:2011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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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发笑:“假若本官毫无节操地归降将军,是否也要迟早落得这种下场?”

“你呢,起码忠人之事,本将军这般对你,你都没有主动变节。所以我才许诺在江原人头落地之后收你。”

“下官资质平平,真不知将军看中下官哪一点?”

“你不知道?”陈显又一次故作惊讶,在觉得自己有把握胜利的时候,他似乎总是有闲心逗来逗去,“特使将本将军骗出城已经不易

,还让本将军在得知真相之后更不舍得杀,这是不是你的本事?”

我点头:“原来如此,那还要拜贵军师所赐了,他看出下官用意,却没有说破。”

“所以他该死!”

“江原的作为也令下官心寒,我若是现在就变节呢?”

“哈哈,你就是现在想,本将军也不敢收啊!”

这个陈显,竟能如此谨慎。我眯起眼看他:“原来陈将军也有不敢的事?”

陈显鼻子里哼笑:“不敢不是害怕,懂了?”

“将军只跟下官闲聊,也是因为不敢?”

陈显沉了脸:“怎么?”

我淡淡道:“将军请看山下罢。”

山下战斗已进入白热化,无数士兵混战在一起,一时分不清敌我。就连骑兵也已经无法潇洒地展开冲击,而是只能骑在马上,挥舞着

斫刀近身厮杀。有的骑兵刚刚砍下几颗头颅捆在马鞍上,接着就被另一骑兵挑落马下,丢掉自己的头颅。步兵比起来更是凄惨,相对

骑兵,他们的护甲、位置都处于劣势,很容易被冲来的骑兵砍倒,或者直接在混战中被马匹践踏成泥。

魏军步兵护卫着大军后方,他们的重骑兵几乎刀枪不入,发挥了巨大优势,赵军始终无法彻底冲破防线。随着时间推移,赵军人数少

的劣势渐渐明显,原本灵活彪悍的轻骑兵也因为体力消耗的原因变得迟滞,漏洞增多,能躲开魏军攻击乘虚而入的机会减少。一具具

残缺或完整的尸体堆满了战场,更使得赵骑兵辗转困难。

“屌!”陈显看了一阵,神情凶狠地大骂,高耸的颧骨像两把钝刀,“江原这崽子!误了老子指挥!”确实如此,江原的出现太引人

注目了,伏念尾随而来报私仇的举动,更是大出人意料。以至于使得陈显只想着杀掉江原这主帅,让魏军轻易溃败,却没留神自己有

变成孤家寡人的危险。

陈显大步走近战圈,伸手拽出两个护卫,将他们扔到战鼓跟前:“死战令!快敲!”

好在掌旗的士兵没急着去抢攻,听到鼓声一起,立刻舞动巨大的纛旗发出命令。中军命令一出,山下的鼓声旗帜遥相呼应,便听一阵

海啸般的吼声从战场各个角落响起,本来便拼了命的赵军更是勇猛上前,陈显麾下的副将带领亲兵进入战场,开始最后的冲杀。

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赵军已出关,到现在再无回头的机会,魏军诱敌出战,却一样没有退缩的机会。每一刻双方都在交战中

扔下成百上千的尸体,每一刀都可能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仁慈、怜悯,不属于战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冲杀,杀掉眼前的人就

能活下去,停下来就代表生命终结。不论对山下战场上的普通士兵,还是对此刻就在眼前的高级将领,他们的命运都是一样。

战场属于强者,属于勇者,属于敢拿生命作赌注的冒险者,唯独不属于弱者。

或许是战场的紧迫刺激了陈显,他收敛起狂傲自负的神情,冷笑着握紧手中锋利的斫刀,目光却异常深沉。在蓬乱的须发衬托下,他

像一头即将发怒的野兽,眨眼间,闪身侵入战圈,挥刀向江原砍去。

庄斐云双目血红,刀势没有丝毫减弱,招招紧逼,每次都对准江原要害而去。江原一脸的沉着,似乎已经渐渐摸清他的套路,剑招施

展起来游刃有余了许多。他目光微微闪动,脚步向右后方虚晃,趁庄斐云向右追击,身体已转了半圈,抬手轻灵地向他后背刺出一剑

。庄斐云及时回转,一声低吼,胡刀狠狠劈在剑身上,躲过了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陈显的斫刀从身后砍到,江原神色一紧,立刻撤剑回挡,同时向一侧闪避。不料庄斐云的胡刀跗骨之蛆般顺着他闪避的方

向滑去,锋利的胡刀对准江原手腕砍下。

我不由得心里一跳,却看见江原已经冷笑着回击一剑,左手手腕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缠斗中的燕骑军眼见江原被围攻,立时抛下对

手前去救援。恰好山下的燕骑军又有几个攻上来,江原一方压力略有缓和,虽然仍旧劣势明显,却及时阻住了陈显砍向江原的斫刀。

庄斐云面色更加冰寒,全然不理会燕骑士的挑衅,手中胡刀如狂风般席卷,拼了命向只江原身上劈砍。江原在他眼中已经是瓮中之鳖

,一旦动手,就应该毫不费力结果了才对,可是围攻多时却仍旧奈何不了他,怎能不让苦心准备多年的庄斐云愤怒?

陈显也是出名的猛将,斫刀开阖,出手比庄斐云还要刚猛沉狠。但燕骑士是魏军精锐中的精锐,每次出战往往担任着杀手锏的角色,

单打独斗或许逊于陈显,一旦结成三人剑阵,却完全能与他对抗。

陈显高笑:“快哉!”手中斫刀忽停,燕骑士三柄重剑齐齐刺空。陈显提刀舞动,刀刃生出一道道耀眼光圈,威猛绝伦的力量与他灵

敏的动作融合在一起,令人不由生出惊叹之情。若说庄斐云胡刀凌厉是靠着诡异的招式与刻苦习练,陈显的刀法则更为简单,一招一

式毫不花哨,却完全将敌人笼罩在刀锋之下。这是真正从千百场战役中锤练出的技能,是一个武将无数次死里逃生才会拥有的宝贵财

富。

我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马上意识到不合时宜,立刻闭嘴。三名燕骑士不敢怠慢,神情凝重地应对陈显,手中重剑严密进攻,又

互相配合,却也没让陈显逼得过于忙乱。

不知为何,我觉得一道寒冷的视线远远射来,抬头只见江原已与庄斐云移到了我的正前方。周围的赵军与燕骑军一群缠斗得激烈,这

两人却似乎都摆脱了战圈,成了真正的仇家对决。江原多年的战场经验也在发挥作用,他出手并不迅疾,然而一旦出击,必然既准且

狠。庄斐云胡刀变化多端,奈何江原防守严密,紧要处更穿有贴身护甲,总也找不到突破点,几百回合下来似乎只划破了江原的胸前

衣衫。

交战间隙,江原向我扫了一下,冷冷道:“凌主簿,观战是否惬意?可还分得清敌我?”

我哼地笑了一声:“殿下好没道理,下官有幸在这里观战,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惬意的话,你倒来被绑着试试。”

江原面色有些不自然,但他顾不得立刻回话,急促挥出一剑,荡开击来的胡刀,才又道:“你再忍忍……”开口时,他声音压得很低

,却绵绵地越过战场金戈声一直传进耳中。

我忽然愣住,不知怎么就觉得心悬在半空晃荡了两下。只这半句话我就立时明白,他原来确是想救我。“你再忍忍”,后面没说的话

自然是“等我来救你”,他不肯说,却已不必说。

他怎么就冒着危险一定来救我?我活了二十多年,没人肯这样救过我。

我呆呆看着他抛弃了原先的稳扎稳打,忽然反守为攻,长剑开始频繁笼罩庄斐云要害,刀剑招招相碰,发出金属特有的尖利声响。

陈显看中我的能力,但还是用我做诱饵,也从不介意在我身上试演刀法。他只要争取最大化的利益,我的死活并不是他所看重的事。

江原的目的却完全不同,否则他便不用这样大费周折。

我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想起出使之前江原的反应,我不由有些迷惑了。

一声断喝将我的思绪打断,却见庄斐云面色愤怒到极点,大腿上鲜血淋漓,江原将他甩在身后,闪身向我冲来。

宝剑凌空挥动,身上绳索俱断。我骤然脱去束缚,双腿却一时撑不住身体,顺着旗杆溜坐到地上。江原立刻伸手来扶,却没留意庄斐

云已经挥刀逼近,我情急之下一把拍掉他的手,喝道:“苍鹰回翅!”

江原面色一凝,手肘反身回撤,剑刃堪堪化去庄斐云胡刀攻势。

庄斐云刀未使老,忽然嘶吼一声,胡刀由实变虚,放过了本来要攻击的头颈,迅猛击向江原下盘。这一招非但变化突兀,更用上了十

成力量,速度快得惊人,江原来不及横剑推挡,情急之下单腿向侧方凌空翻起。他躲得急促,庄斐云却早有预料,就在他滚落在地之

时,庄斐云闪着寒光的胡刀已经瞄准他脖颈削下。

江原已经没有时间跃起,迅速就地一滚,双手紧握剑柄,长剑“当”地一声与砍来的胡刀相交。庄斐云一声冷笑,顺势将胡刀下压。

眼看长剑在胡刀逼迫下慢慢移近咽喉,江原半躺在地上,却使不出全力抵挡,我只觉得全身发紧,迅速环视四周,却见攻上山来的燕

骑士全都被陈显和他的亲兵拖在战圈之内,鞭长莫及,离两人最近的只有我一个。但庄斐云功力深厚,以我的劲力,实在没把握徒手

与他相抗,这可如何是好?

我蓦然看见被陈显打落的那枚袖箭就躺在不远处,也不顾动作狼狈,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抢上去抄在手里。

锋刃离江原的咽喉仅剩寸余,江原一向镇定的脸上也不由流露出些许恐惧。庄斐云脸上充满即将复仇成功的残忍快意,他狠狠道:“

江原,你也有怕的时候么?”

我暗暗运起仅有的一点内力,对准了庄斐云。

江原直盯着庄斐云身后,神情依旧震惊,接着忽然惊恐地高叫:“兰溪,你,你没死!”

我手在半空停住,一瞬间真有喷血的冲动。看他惟妙惟肖的表演,连我都要怀疑梁兰溪是不是诈尸了。

果然,庄斐云动作不自觉地一僵,梁兰溪对他的心灵冲击太大,使他不由得便想回头去看。只这一转念的犹豫,对江原来说便足够了

,他瞅准时机长剑向上一格,迅速滚离刀锋,跃起的同时一想庄斐云刺出一剑。

庄斐云向后跃开数步,寒声冷笑:“不惜用这样的手段逃命,燕王殿下果然卑劣!”

江原神情凝重,小心地踏前几步,好像方才那一幕根本没发生过:“我能逃过一劫,那算是给她祖上积德。”

庄斐云冷笑数声:“你逃过一次,那是兰溪怕你九泉之下呆得寂寞!”

江原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忽然手挽剑花,纵身向庄斐云跃起。庄斐云不去迎击,反而抽身后退,一个凌厉转身,胡刀对准我而来。

我心下明白,反身做出想逃的样子,只迈了半步,庄斐云五指已抓上我左肩。我立刻回身,右臂由下而上,毫不犹豫刺向庄斐云面门

。有几点温热的液体溅上我的脸颊,庄斐云眼窝被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已顾不得威胁江原,猛然将我踢倒,举刀便砍。

江原怒喝一声,飞身挡下胡刀,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拉起,以几倍的劲力把庄斐云踢翻在地。庄斐云脸上鲜血淋漓,表情扭曲得有些狰

狞,他恶毒地看向我,挣扎着向我冲来。

江原把我紧紧拉进怀里,长剑一挥,在他喉头停住,冷冷道:“你没有机会了。”

庄斐云表情变了数变,接着仰天大笑,声音犹如哀嚎,绝望凄厉:“兰溪!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这个害人的禽兽活着,我却不能为

你报仇!苍天何在?天理何存?”

江原面无表情:“庄斐云,既然你死到临头,本王不妨让你死得明白。当年梁兰溪与你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固然有父皇操纵,但你们

二人苟且之事却确凿无疑!本王那时离开都城,为的是给你们一个彻底了结的机会,不要让丑事蔓延;更为了让父皇无法下手,从此

不再提起废妃的事。”他讥讽地冷笑,“可惜,本王如此苦心,换来的只是一个谋杀亲夫的荡-妇,一个里通外国的奸贼!总算梁兰溪

事到临头有点清醒,才没累得她家人万劫不复。庄斐云你呢?你亲手把梁兰溪推上死路,居然还想着找我报仇,真是笑话!”

庄斐云双目圆瞪:“江原,你信口雌黄!若不是你,我与兰溪此刻早已是神仙眷侣,是你毁了我也毁了她!”

江原冷笑:“因为我没被毁,就要为你们的悲惨负责?娶一个不想娶的女人活受罪,谁又该为我负责?”他忽然撤掉长剑,拉着我转

身便走。

“站住!”庄斐云切齿道,“你以为今日不杀我就走的出去么?”

江原淡淡道:“你这种人不配我杀,自有人来杀你。凭这些兵力,也拦不住我。”

庄斐云恶狠狠道:“拦不住你,也拦不住他么?”

江原霍然转身:“你敢动他,我让你十倍偿还!”

庄斐云狂笑:“我现在动不了他,自然有人动他。他和你一样该死!若不是他,我怎能轻易落败?”

他话音刚落,江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挥剑。眼看着庄斐云眸子倏然空洞,喉头咯咯冒出一股股鲜血,挣扎了几下仰面倒地

,他把剑尖踩在脚底一抹,淡淡道:“旧账新帐一起了结,你高兴了么?”

第五十三章 雪夜浴火

日已西垂,高大的函谷山脉挡住了射向山下的最后一缕阳光,从早晨就回旋在山谷间的寒风渐渐停止,山上山下的厮杀却仍在继续。

江原从怀里掏出一支精巧的犀角放在嘴边,尖利的呜鸣声远远传开,接着从容收起犀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低头向地上看了看,叹道:“仔细想想,他也算个可怜人,只是心思太过偏执,结果害人害己。”

江原似乎出了一会神,听见我说话才缓缓回头,眸子幽深,像是还在回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当年我全军覆没,胡羯必

然破关而入,江山岌岌可危,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难。你再想,假若今日被他得手,非但你我性命不在,魏国数十万大军都要为此万

劫不复了。他经历悲惨不假,可是做出的事同样让人切齿。”说着剑尖轻挑,将旁边的北赵旗帜割下一角。

我注视着那块青色旗帜飘然落下,盖住了庄斐云充满不甘的脸:

“你本来想放过他么?”

江原把剑刃举到眼前,看血迹有没有擦净:“我不是想放过他,是想把他留给陈显去杀。”

“可是你——”

“可是我等不及了。”江原转眼看我,“你也听到了,庄斐云已经丧心病狂,多留一刻难免后患无穷。”

我不由摇头:“留给陈显是最好,说不定还能令背后支持庄斐云的戎狄部族疑心大起,不敢派人深入中原,同时北赵皇帝深究起来,

也必然不再放心让戎狄人训练军队。这么被你一剑杀死了,虽然解恨,却是毫无价值,反而有被陈显利用的可能。”

江原笑,握紧我的手:“你以为我像他一样看不清真相?为将为帅,自然只应看到利害交错,一时恩怨算得了什么。但是今日不杀他

,我真怕将来会恨都来不及。”

我把这话琢磨一遍,挑眉道:“照这么说,殿下之所以杀了他,是认为我对你的利处比他多得多?”

江原下劲将我捏了下,切齿道:“你可以这么想!”

山下这时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两长三短,像是在回应江原方才的指令。

我问:“是援军到了,还是燕骑军要全部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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