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报姓名,形同陌生,感谢这个人帮自己解毒的时候,为什么会隐隐觉得心痛?
分别之时,没有看到这个人的身影的时候,为什么心底会压抑不下那一份失落?
雪中再遇,却看到这个人形同陌生的态度,为什么会觉得针扎般疼痛?
此时此刻,被这个人拥在怀里,听到这个人对自己的关心,受着这个人的关心,为什么,心惊之余又带了过多的甜蜜?
为什么,只要见到这个人,只要是在这个人身边,他似乎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马车在厚厚的雪地上一路狂奔,车厢里暗暗的,辨不清晰。
颠簸和黑暗,刺激着蓝苑的神经,再加上这些日子没能安睡和过度操劳,以及大病初愈的虚弱,使得蓝苑不由得觉得头晕。
本来就并不适应坐马车,身体状况又这么糟糕,蓝苑晕车晕得格外厉害。
压抑着忍住呕吐,忍耐着胃中搅在一起的翻滚,蓝苑咬着牙,头上竟渗出了一层汗,脸色却是更加苍白了。
尹悠然显然觉察到了这一点,试探着问:“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看啊……难道是不习惯坐马车?”
蓝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不习惯坐车。晕车晕得厉害。”说完牙关又咬紧了一些,恨不得想叫风飘雪赶紧停了这马
车,好让他跳下车痛快地吐上一吐。
只不过,这漫天雪地大冷天的,叫所有人等着他去吐完再上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吧?
蓝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尹悠然已经扶了蓝苑的肩膀,自己换了个位置,将蓝苑的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又扯过披衣重新帮蓝
苑盖好。
“这样躺一下,应该会好些。雪地颠簸,马车跑得越慢越受罪,实在难受再停了马车下去将胃里东西倒出来。”尹悠然轻轻道,语气
中明显带了关切,和……一丝未及遮掩的心痛。
心痛?
蓝苑一怔。“不用了,我坐着就好,没那么……严重……呜……”刚要坐起来,就立刻感到天旋地转,胃里马上又纠结起来了。
“你还是快些躺下不要乱动,能睡就睡一觉吧,等到站了就好了,下一段路,我们不坐马车了。”尹悠然叹息着道。
来不及去想不坐马车要坐什么,蓝苑安静地躺在尹悠然的腿上,在披衣下蜷作了一团。
“为什么这般不懂得爱惜自己?不能坐马车,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蓝苑惊讶的,是为何尹
悠然的自言自语,竟包含了浓浓的自责?
为何不爱惜自己?
他又何尝不懂得要爱惜身体,他也不是那种不惜命的人。是世事所逼吧,他常常这样告诉自己,带了几分自欺其人的味道。
他只是一缕幽魂,因了莫名其妙的巧合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上消失了这样一个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他不是不想活下去,可是一开始就被告知他的生命如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走向终结,无药可解的毒,和死亡通牒差不了多少。
可是药王仙的命不一样,撇去他自己这条命是药老爷子救回来的不说,只说这药老爷子的命可比他蓝苑的重要多了。与一条能救千万
人的命相比,他蓝苑的命就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
就算他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为他哭泣吧?
所以,就算他任性一下消失掉了,也,无所谓吧?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尹悠然温婉如春阳的话语,还回荡在蓝苑的耳畔。
曾几何时,他晕车的时候,哥哥也是借了大腿给他做枕头,也是会安抚他入睡。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温暖,枕在哥哥的腿上,只觉得开心,而此刻枕在这个尹悠然的腿上,却明显感到心悸动得厉害?
是他变了,还是因为人不同了?
第八章 武林大会
一路马车颠簸,蓝苑的意识也随着马车起起伏伏,悠悠地荡漾着,睡意朦胧。
尹悠然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任由蓝苑枕在自己腿上,连呼吸都尽量保持着平稳,尽力给蓝苑营造一分平和安静。
蓝苑在昏昏沉沉中,享受着这混乱中难得的安宁。
一时惘然,一刻轻松。
一份温暖柔柔地绕在蓝苑心间。
赶了近半个月的路,总算赶在武林大会前夕,到了那名剑山庄。
名剑山庄坐落在银川附近,借着这块风水宝地,名剑山庄自创立以来,可谓徒步青云摇摇直上,二十年之间一举上升为武林第一大庄
,一直为武林人所敬仰。
名剑山庄的当家说的话,便是天下人都要斟酌的话;名剑山庄的每一个举措,都关乎着武林动荡沉浮;名剑山庄的人,都是忠肝义胆
的武林侠士。
武林中,最具声望的,不是那四大门派,不是那少林武当,也不是蓝苑执掌的天涯门,而是这名剑山庄。
名剑山庄,因山庄内收藏着天下大部分宝剑而得名。据说名剑山庄庄主其实是皇亲国戚,少时便腰缠万贯,最喜收藏名剑,十几岁便
开始闯荡江湖,奇怪的是,此人并不去拜师,也不去游历名山大川或是武学圣地,只在市井集市间闲逛,遇到一把好剑往往会跟着持
剑者屁股后走好久好久,非要磨得对方把剑转让给他才罢休。
当然,这是一个版本的说法。另一个民间更喜欢传道的版本则是,名剑山庄庄主若是看上一把好剑,那把剑就注定会落到他手上。贪
钱的他出得起价给得起钱,不从的他一剑就可以结果了那人性命,夺了剑扬长而去。
无论哪种版本,其实都只是谣传,并没有任何记载,当事人也不过一笑置之——随人们去想吧。
至于武林中最神秘的一件事,便是这名剑山庄庄主慕容剑忍师从何人。众所周知,慕容家乃皇室宗亲,慕容剑忍的父亲,更是当时的
国舅爷,挥一挥手都能让天下抖三抖的响当当的人物,能生出这么一个震动江湖的儿子,也不值得意外。可是,慕容家上下都从文,
从能追溯的先祖开始到慕容剑忍的父亲,都是文官、书生,无一人习武,身处太平盛世也不需请护卫打手。这本是平常的,可是不平
常的就是这样一个书香世家,居然出了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慕容剑忍,如无名师指点,断然不可能少年就成为一代大侠,但是又从来
没有人知道此人的师傅是谁。
每每问及,慕容剑忍都一笑置之,说“还不都是自学成才啊”,可是听者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推辞搪塞罢了。只不过人家闭口不说,
大家也都不好意思再穷追猛打地细问,惹恼了天下第一庄庄主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民间又传出一种谣言,说这位庄主实在好大喜功,竟连恩师的姓名都不愿透露,偏要独占鳌头,显示自己有多优秀有多天才。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是空穴来风,从来都没有任何凭据的。
风云人物,总是要被人们幻想揣测说三道四的,自古如此,看不惯听不惯的人,也都摇摇头走开了而已。
聪明人说,谣言,总不是那么可信的。
如今,这武林大会即将在此庄举办,各路豪杰纷涌而至,就差踏破门槛了。
武林大会原是四年一度众豪杰各门派议事比武闲话家常的日子,可这次武林大会却是临时决议的,和上次武林大会相隔不过一年。收
到英雄帖的各门各派都心存了疑虑,只不过英雄帖已接,断然没有不去赴约的道理。再加上这一年来江湖风云变幻,有些资深的老江
湖也早已预料到这武林大会的开办是势在必行的。
名剑山庄,作为天下第一庄,拥有最雄厚的财力,偌大的山庄可以媲美贵族的府邸,据说这座山庄,还是先皇御赐给慕容家,后又辗
转到了慕容剑忍手上的。
如今聚集在此和正在赶来的江湖人士,大体上可分为以下三种。
第一种人是门派掌门,自认为肩上挑着整个武林的担子,有什么事都挤着脑袋要参加,总觉得没有自己参与的那一天就是这武林毁灭
的那一天,仗着有点资历总是不惜风尘仆仆也不愿武林事落下自己那份。
第二种人是跟随着自己门派的师父来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下令要其陪同,做徒弟的自然不敢不来。而这其中,也不乏一
些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一展身手的人。
第三种人是江湖游侠,或者说通俗点也包括一些小混混,混着江湖不理名位,来武林大会也只是凑凑热闹,顺便观赏下名剑山庄的美
景,吃吃茶谈谈天,武林大会没结束可能这些人就走人了。因为名剑山庄只有在武林大会和一些极其重要的时候,才会对天下人开放
,以示江湖平等一视同仁,于是每到这种大场面,总有些来闲逛的人跑进来吃闲饭。而名剑山庄秉着尽地主之谊,对这些人也盛情款
待,只不过私下里会不会恨不得踢这些人出去,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武林大会之前三天,蓝苑和尹悠然他们一起来到这名剑山庄。马车在这山庄大门口停下,自有小童牵了马儿去喂,尹悠然几人则进了
大门。
山庄里人来人往,庄内小童各自引着贵客去各处参观,一时好不热闹。蓝苑心下感叹,还真是像极了现代“五一”黄金周旅行时人挤
人的样子,这本该清净的山庄居然被吵成这样,难怪山庄庄主平时都不开门待客呢。
引着蓝苑四人参观的是个小姑娘,也做小童的打扮,此刻引着蓝苑四人四处游逛,脚下轻盈,健步如飞。小红心下暗叹“此人好功夫
”,抬头左右看看,发现其余三人脸上都没有露出异色,想来还是她自己武功太过浅显了,竟赶不上一个小童,一时颇有些自怨自艾
的感触,垂着头跟在后面走。
这名剑山庄,果然是名不虚传。
“此处便是名剑山庄的藏剑阁,此中收藏着天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名剑,四位侠士可以慢慢看,只不过此间内部的暗门,请四位万万
不要进去。庄主命我直言相告,里面收藏的正是幻花飘影剑裁云。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这裁云剑太具灵性,只服从认定的主人,却
绝对不允许外人的接近,贸然接近,难免受伤甚至送命。是以裁云剑到了庄主手上半年,却仍不为庄主所御。所以庄主奉劝各位,绝
对不要以身犯险。”小童躬身行礼,百般奉劝之后便退在一旁,任由客人随意观赏,以示尊敬信任,待客大方。
蓝苑随意在阁中逛逛,扫视了一下阁内的剑,有长有短,有新有旧,有宽有窄,还当真是五花八门样样俱全。风飘雪随手抽出一把剑
看了看,果然是亮丽如新,细刃如丝,想必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尹悠然静静地看着一把剑,黝黑的剑鞘散发着幽光,剑鞘雕刻得极为细致,就算只是从剑鞘的做工,也不难看出这定是一把名贵的剑
。
“风暖……?”尹悠然轻轻顺口吐出这两个字,本没打算寻个答案。
“这位侠士好眼光,不错,这柄正是风月双剑中的风暖剑,号称春暖三阳风暖天下的风暖剑。”小童回答道,目光中带了丝敬佩,毕
竟能一眼就认出这把天下名剑的人,并不多。
“咦?风暖剑?我看看……果然是把好剑!”风飘雪轻摇折扇,淡淡赞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庄的名剑山庄,藏剑都是一等一的好
啊,你们庄主还是这般痴迷于剑术上啊。”
小童淡淡看着风飘雪,没有回话。庄主的事,不是她一个小童该插嘴的。
风飘雪这话问得并非没有道理。名剑山庄以藏剑之多之贵闻名于世,同时也以剑法卓绝闻名武林。想当年慕容剑忍就是凭了一把剑闯
荡了整个江湖,一手创立了这名剑山庄,剑于慕容剑忍,于名剑山庄,都是无上又不可缺少的东西。
都说慕容剑忍是个剑痴,他对剑的热爱简直到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慕容剑忍本名慕容赋,想是其父希冀这儿子能成为一代文豪,
可是此人向来只爱武不爱书,十六岁离家闯荡江湖的时候,因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几乎和整个慕容家切断了关系,凭了一柄剑毅然
踏上江湖路。也是同一年,慕容家不再有慕容赋,江湖上却多了个慕容剑忍。连名字都不忘放个剑字,可见此人对剑有多么痴迷。
据说,慕容剑忍这一生从未在剑法上输给别人。五年前天涯门门主碧水潭一战天下闻名,慕容剑忍就曾经放出话来说:“此生定要和
天涯门门主一较高低,才不枉我爱剑一生。”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等到慕容剑忍好不容易派人探得天涯门门主隐居之处,天涯门门主
却中毒失踪了。生死未卜的天涯门门主,实在是慕容剑忍今生心头大痛、大憾。
只不过,如今的天涯门门主蓝苑当然不晓得这些过往,也不识得这个天下闻名的名剑山庄庄主慕容剑忍,自然也不会因为错过两方争
霸的大事,而感到丝毫遗憾。
赏了剑,观了景,小童携着四人来到庭内闲步。“几位侠士,客房已备下,各位舟车劳累,请尽管安心休息,有何吩咐,直接告诉庭
间待命的小童去做就好。”说着指了指院中站着的几个小童,几里一岗,像极了站岗的小兵。
原来这些人都是待客人命令的,名剑山庄待客如此,实在是不愧享有天下第一庄的美称。
小童说着指了指蓝苑他们该住的地方,然后躬身道:“如此,便不打扰各位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了。”说着便退了下去
。
待这小童走远,风飘雪问了句:“这样就休息了吗?”
尹悠然道:“还是早些歇下吧,蓝苑身子刚好,途中晕车又不舒服,还是早些休息吧。”看着蓝苑苍白的脸,尹悠然坚持道。
“好吧,那你们就都去歇着吧,不过我得去探探险寻寻老朋友。”风飘雪说道,看着庭中那棵结了冰的樱花树,嘴角浅浅挂起一丝笑
。
其余三人还在纳闷这个风飘雪的老朋友是何人,却听院中不远处传来一句冷喝。
“你当我名剑山庄是什么地方,说探险就探险?”
声音清丽,带了丝不悦的寒冷怒气。
第九章 冤家路窄
“你当我名剑山庄是什么地方,说探险就探险?”
声音清丽,带了丝不悦的寒冷怒气。
小红正有些犯困,刚想进屋歇息,突然被这一声冷喝惊得清醒了。
蓝苑正在纳闷,此人难道就是那名震天下的慕容剑忍吗?怎么年纪这么小?
尹悠然沉思着送去大量的目光,没作声。
“小羽毛~~”
且看风飘雪华丽地飞奔而去,却立马被那人一剑指着喉咙,再进不得。
“小羽毛~~今日不要比剑了啦,我千里迢迢地来寻你,你就拿着把破剑指着我啊?”风飘雪撒娇般地说道。
“你居然敢说这柄无尘剑是破剑!?风飘雪,你好大的胆子啊!”那人立马被气得连持剑的手都抖了三分。
“不不不,我胆子才不大呢,你不让我再来,我就一直忍着没敢来啊……呜呜~~好不容易冒死跑来见你,你怎么还拿着这把破剑指
着我啊~~来嘛来嘛,来个欢聚的大大的拥抱吧~~”风飘雪说着向前凑了一步,剑尖就抵在他的喉咙上了,只要他再进一步,颤抖
着的剑尖就会直刺进喉咙。
“你,你别过来!”只见那人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嘴里吐出的话也带了丝慌乱的气息。
“要么你一剑杀了我,要么放下那把破剑过来迎接我。你现在这算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啊。”风飘雪双手在胸前环抱,闲闲地定睛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