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四部 凌厉中原——南州
南州  发于:2011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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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朕会赐你何职?”

“要看皇上预备将臣重用到什么程度。”

江德目光一闪,突然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看着他,平静道:“赵彦。”

江德神色微震,似乎没想到我会坦然承认,逼近一步道:“哪个赵彦!”

我嘴角轻扬:“南越凌王!”

江德退后几步,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显得神色复杂:“果然!也难怪朕找不到稚儿。南越凌王,是魏国军队唯一忌惮南越的地方,朕

曾和所有人一样,都将你当做必须除掉的障碍!”

我低笑:“所以皇上将仪真公主嫁给我,再促使皇兄以为自己地位不稳,对我赶尽杀绝。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十分不露痕迹。”

江德叹息摇头:“朕若知道你就是稚儿,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害你。当初将仪真许配给你,也未曾想到赵焕父子对你猜忌如此严重。”

他慈和地看着我,“然而若非如此,朕至今找不到皇妹夫妇的血脉,岂不是一生憾事?”

我垂下目光,不愿让他看到眼中的情绪:“造化弄人,大抵如此罢。”

江德温言道:“真儿虽然身在南越,错嫁替身,实际上仍是你的妻子。只要你助朕完成大业,将来便可接她回来,那时朕为你们二人

重新主持大婚。”

我惊道:“皇上……”

江德面色一沉:“怎么?你是放不下南越,不愿认朕这个舅舅,还是嫌弃仪真已非处子之身?”

我无言,好一会才道:“我若还想回到南越,在北赵时不必为魏军出生入死,大可利用过去的威信,夺取南越援军的军权,重回南越

。赵彦在魏国一年,亲见陛下的抱负与魄力,以为您可为天下之主,这才决心来见陛下。”

江德表情重新缓和下来,追问道:“真儿呢?她敬慕你,一心想要嫁你为妻。现在她定然知道自己嫁错了人,你打算让她就此错下去

,饮恨终身么?”

我想到仪真明丽的眼眸,只觉满心愧疚,又无从解答。

江德沉吟半晌,缓缓道:“你今日向我坦诚自己的身份,表明决心已定,朕相信你。但同时你也令朕确认了周韬的身份,“韬”为隐

藏之意,“周韬”二字合起来读,便是一个“赵”字!你的父亲,本是南越殇怀太子的嫡子,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南越皇位的人。你是

平遥唯一的骨血,更是南越嫡系皇子,如果你想朕助你登上南越皇位,立仪真为后,朕也许并不反对。”

我一笑,直视着江德的眼睛:“陛下,如果我当上南越皇帝,面对的还将是魏国侵吞天下的雄图大志,而我为了保住地位,必然也想

着北上争霸。那时,您要我与您的儿子成为仇敌么?我的军队比尖刀还锋利,您儿子们志向比天更高,你觉得哪一方会最终取胜?百

年战乱,至少还可延续五十年!”

我的话并未使江德发怒,岁月将睿智刻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眼,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我:“凌悦,不管你是稚儿还是越凌王

赵彦,朕对你的想法十分意外。”

我有些自嘲地笑:“以前我觉得,只要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自然便能建立千古功业,最终发现错了。我的功劳甚至不能保住自己的性

命,更罔谈利及百姓。我不禁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后来随燕王出征,被许多事件一再点醒。是像过去那般忠于君主,还是忠于天下

人?我最终选择了后者。”

我转过身,背对江德,“皇上不必再试探,自始至终,我从没有对皇位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欲望,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即使有人将

皇位摆在面前,我也可以毫不留恋地走开。因为我要的,从不是这些。”-

江德许久未发一语,缓缓将手放在我的肩头上:“稚儿,你要什么,朕一定满足你。”

我全身一颤,回头看到江德目中流露出的信任。月光照进眼里,晃得人想流泪:“我要放弃南越越凌王的身份,留在魏国,我要得到

为天下效力的权利,得到真正的骨肉亲情。”

江德再次大笑,慈爱地拍拍我的肩膀:“除了这率直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你简直与周韬将军一模一样。”他转身大步走到行辇

中央,“凌悦听旨!朕封你为越王,任职辅国大将军,准予开设王府,俸禄爵位与诸皇子并列,掌管东南边境水路大军十万,并禁军

一万。”

他转身取过一只铜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龙符,一枚虎符。肃然道:“朕还要赐给你战时奉诏征兵的特权。期望你能担负起重任,

成为我朝栋梁,早日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从此南越凌王不复存在,只有我魏国的越王!”

第七十章 风生水起(上)

我走出江德的营区,深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夜空中传来野草的清香,天地间一片静寂。几乎没人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一夜里,发生

了足以震动朝中格局的巨大变化。

我和裴潜的坐骑在前面不远处悠闲地扫着尾巴,裴潜那小狼崽子正盘腿坐在旁边,抱着一杆长枪歪头打瞌睡。我不由微笑,走过去喊

他名字,他眼睛闭着,咧嘴笑了笑,似乎在做什么美梦。我按住他脑袋使劲揉:“小畜生,这么一会就睡着?”

裴潜这才惊醒,跳起来挺起手里的枪杆。待看清楚是我,他扫兴道:“都怪你,一场好梦没了。皇上正封我做大将军呢!”

小畜生野心倒是很大,我好笑地揪他耳朵:“醒醒,该走了!想做梦回去再做!”

裴潜不高兴地揉揉耳朵,接着一连串发问:“皇上真的同意见你了?都说了什么?你有没有见到燕王殿下,我刚才还看到他出来!”

我只答最后一问:“见到了,只是没有机会交谈。”

“那皇上呢?”他不甘心地追问。

我摸着他后脑勺,赔笑道:“我不是不愿告诉你皇上谈了什么,这种事知道太清楚反而对你不好。”

“我看是你不信我,在北赵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裴潜愤愤看我一眼,转头一把扯过马缰,指桑骂槐地训斥:“吃什么草

,就知道吃!一晚上就看你吃了!”

我笑眯眯地骑上白羽,轻快地跟他并肩而行:“小潜,在燕骑营呆的怎样?”

他没好气地回我:“能怎样?新人职级太低,谁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哪怕有再多的想法也没人要听。”说到这里,他似乎已经忘记

刚才的不快,自顾自仰起头憧憬,“我现在真希望再打一场仗!那样我的职位就会升的快一点了。”

我抬脚踢他脚踝:“小畜生!兵法怎么教你的?以仁为本,以战止战!打仗是要死人的!哪个告诉你为了抢军功、炫耀谋略去打仗?

“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上战场。” 裴潜边说边用怀疑的眼神看我,“我看你战场上也挺兴奋,砍人砍得很来劲,难道当时心里想

的是拯救苍生?”

“这个么……”我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兵法又说: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我这是身体力行,懂么?当然了,军人总要有热血的,假

如见血就晕,不如回家凉快去。”

裴潜嘟囔:“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行么?”

“嘿嘿,有上进心,算我没看走眼。只是你既然有做将军的志向,目光就要深远,不能只看眼前,忘记用兵之本。须知好战必亡,忘

战必危,战亦有道。”

裴潜沉思片刻,点头:“有道理。”

我又笑问:“你对燕王看法如何?”

裴潜眼中露出崇拜的神情:“我在军中,总是听人讲到燕王殿下的事,怎么绝地反击转败为胜,怎么打下幽州!做将军就该做到他那

样的吧!”

我暗道江原这个卑鄙之徒,居然这么快就把小畜生给收买了,于是道:“那样的将军可不止江原一个,你看朝中的周玄大将军,曾经

随先帝开疆拓土,连燕王都要让他几分。”

裴潜抢白道:“我当然知道有很多!比如赵国的司马景,南越的越凌王,蜀川的樊无炎。可是燕王殿下是我唯一亲身接触过的名将,

那感觉当然更不一样!不过——”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出来有些丢脸,“燕王殿下给人感觉很严厉,我现在见到他就紧张,特别是

想到将来可能会直接受命于他。刚才他经过时,我本想问问你的情况,结果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大笑,在马上倾过身去拍他的脖子:“原来你这狼崽子也会紧张?看来小畜生被驯化了!”

裴潜皱眉:“你懂什么?燕骑营有两千人,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一百五十人为中枢,这些人平时在燕骑营中,遇有战事,就能直接被任

命为将军去各地带兵。另外还有一百人的预备队,只要通过考核就能随时补充进中枢。听说预备队的考核都由燕王殿下亲自监督,我

当然得小心一些。”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进了又怎样,你不过是等着替补罢了。燕骑营那么多人,你以为自己很出众么?”

“你!”裴潜看上去又急又恼,“我不跟你这种人理论!”

我假装发愁:“怎么办?本来有个让你飞黄腾达的捷径要指点给你,你不听我说,那只好算了。”

小崽子立刻忍不住道:“什么捷径?”

我瞧他一眼:“我教你兵法剑法的时候,你曾经答应过一切听我的罢?”

“那又怎样?”

我哼一声:“记得就好。自从你入燕王军中,我好像没干涉过你什么事,也没要求你做什么。”

裴潜警惕起来:“现在你要找我还账了?”

我笑:“还算不笨。我没什么过分要求,只要你离开燕骑营,还像以前一样随我左右就可以。”

裴潜听了大惊:“为何?你当初不是支持我进燕骑营么?不行!我什么都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我想起江原在江德面前也说了同样的话,无奈地笑笑:“小潜,相信我,我是为你好,你在燕骑营十年也当不上将军的。”

“我不信!”他握起拳头,瞪视着我,“我不信我比别人差!”

我苦笑:“不是你比不上别人。有时为了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放弃另一样东西,燕王也不例外。以后他不会重用你的,因为你和我

的关系。”

裴潜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你不也是燕王殿下的人吗?”

“以后不是了。”我看着迷惑不解的裴潜,使劲拍拍他,笑道,“别问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原因。放心,只要跟着你赵……凌大哥

,迟早能做将军!比在燕骑营强上百倍。”

裴潜负气道:“我可从没承认你是我兄长!再说你自己不过是个五品文官,这话不是哄我才怪!”

“你就当我哄你,总之燕骑营你非离开不可。”我想暂时还是不要对他多说得好,于是用力夹了下马腹,白羽嘶鸣一声,飞快奔向燕

王的营地。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样心急回去,也许想到从此不再是天御府的官员,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不舍。回想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渐渐

接受,如今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凌悦这个名字,似乎越来越弄假成真,而赵彦,仿佛只存在于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座下白马在飞驰,将一瞬间涌起的思绪远远抛下,我乘着夜风,心情重新激荡起来。不管怎样,我是想见他,今夜起,我终于再次与

他站在对等的位置上,我愿意选择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哪怕这是一条不得不远离他的道路,哪怕从此以后,他的眼中再也没有我。

来到江原的中军行辕,燕九告诉我殿下出营后就没再回来这里,只有燕十来传达过燕王的口令。我只得又去江原就寝的营帐,没想到

同样扑了空。

燕飞闪烁其辞道:“凌祭酒,殿下好像回来拿了一只药瓶便出门了。不是属下胡说,殿下通常最喜欢去的地方,嗯……你只要……,

一定找得到。”

我切齿揪住他衣领:“你小子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算了,属下什么也没说。”

“凌祭酒!”燕七从远处跑过来,“我刚从军门得到你回营的消息!再晚一点就叫人出去找了。”

燕飞眨着眼睛道:“燕七,你老人家何时变作凌祭酒的亲随了?你若不愿跟随殿下,别怪兄弟抢你的位子。”

燕七狠狠瞪他一眼,又对我道:“凌祭酒快去你的营帐吧,殿下等你多时了。”

燕飞得意地傻笑:“呵呵呵呵,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一拳揍向他脑门:“再敢胡说一句,小心你的门牙!”

我来到自己居住的军帐附近,还未靠近便已经看到缝隙里透出的微弱烛光,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些感慨。我来到门前,轻轻挑起帐帘,

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刻映入视野。江原背对门口坐在营帐中央的草席上,手肘搁在矮几边,似乎正在出神。我放下帘门进帐,他立刻回

过头来,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

我站住,想了想才道:“燕七说殿下在等我。”

“坐罢。”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殿下有话要对我说?”

“我以为你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才来这里等。” 江原眸子深沉,“难道你没有话说?”

“哦,对,”我笑道,“我本要向殿下致谢顺便话别的。一年来承蒙照顾,在下感激在心。以后我就不是天御府的人了,大概也没有

机会再与殿下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今日我们有什么心结,不如一同化解了罢。”

我有很多话说,可是一见到他,我发现该说的一句都不能说。

第七十章 风生水起(中)

当权者相互间的用意,也许永远只能意会,因为每一个清晰的表示,都可能留下对彼此不可磨灭的伤害。归根结底,没有人希望看到

灾难般的后果,所以每个人都在输了的同时又赢了。如今的情势,不管对江德、江原父子,还是对我自己,其实都仅有一条路可走。

而我的路,已然与江原不同。

江原看我许久:“凌悦,你说出这种话,好像我们之间只存在最普通的从属关系。难道只要这样说两句,我们的事就能一笔勾销?”

我仰首笑道:“我与殿下什么关系?顶多有那么几次殿下忍不住上了属下的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你娶你的王妃,做你的太子,然

后登上皇位,坐拥四海,这些都与我毫无关系。——差点忘了,硬要说的话,殿下实际上还是我的表兄。不过二十几年不知彼此的表

兄弟,那也算不上……”

我瞪大了眼,江原已经将我拉进怀里,狠狠吻下来。我仰面朝天,感到他强健的臂膀,湿热的嘴唇,竟然再也说不出狠话来。浑身不

觉间松弛下来,我眼睛微微眯起,迷离的烛光里,他半边脸上还微微红肿,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显得如少年般叛逆冲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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