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早已成碎片,零落不知何处去。纵使有心拾起,恐也无处可寻。
那么凌皓为什么又要和我发生关系?他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时至今日,我还剩些什么?
难道他还爱着我?
我再一次失笑,为这可笑的猜测。凌皓他恐怕从来就不曾爱过我,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
当爱已成往事,我却与旧日情人发生性事,偏偏连个像样的理由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真的使我头痛不已。
我心里很明白这是个错误,非常大的错误。可这错误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第一次可以推说是太过突然,没有准备。那第二次,第三次呢?真的找不出个像样点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困难,我最终选择了逃避。
食色,性也。我这样对自己说,就当是生活的调剂。从此埋首于工作,拒绝再去想这个问题。
工作真的是很好的逃避方式,难怪很多人失恋后会寄情于工作,然后闯出一番事业了。
当然我还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不过忙得昏天黑地,就什么难题也想不起来了,至少我没空再去伤这个脑筋。
这个工作组聚集的是业界精英。干我们这行的,不管是有名的还是没名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怪僻。我自认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怪癖就是不喜欢别人改我的设计。
其实人活在世上,要想坚持某些东西是很难的,总有人想把他的意志强加于你的意志之上。特别是当一份工作需要很多人合作完成时,这种矛盾更为尖锐。
我在大部分事上都不大有自己的意见,当对方坚持己见时,我通常都会妥协。唯有我的设计,我爱若性命,不,也许比性命还重要。你可以不用,但是你不能改,这是我的原则。
当这个项目渐入佳境时,工作室里开始硝烟弥漫。我们开始为每一个细节讨论,争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想法,合作其实就是变相的妥协。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妥协。每份设计都像我的孩子,我不能忍受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就算因此被采用,那也不是我的东西了。
我知道我这样很固执,也很不适应这个社会。但是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持。我不想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如果你有足够大的名气,你的坚持被赞为有个性;当你只是个小人物时,就会被认为是冥顽不灵,是不识时务。
于是,这样的争执天天上演,我精疲力竭,他们却乐此不疲。
第五章:争执
凌皓对我说,他希望这里如何,那里如何。凌皓在讨论我的设计,可他的语气却如讨论天气般轻松。
我想不到他们竟要老板亲自出马来说服我。本来他是老板,他要怎样就可以怎样。只是,这是我的设计。
凌皓说了一大堆。
我只问他一句,你是专业还是我是专业?
我的语气很不好,通常没人能在生气时还能好言好语。
“你是专业,你算哪门子的专业?”凌皓也变了脸色,不肯再迁就我的脾气。
我愣了几秒后,做了这些年来难得冲动的事情,直接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狠狠地甩上了门,无视身后的叫声,冲了出去。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在街上闲逛了。
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路上行人匆匆忙忙,无人注意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我。
我坐在街心广场的长椅上,晒着日光浴,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
凌皓并没有说错,中途辍学的我的确不能算作专业,他不过是说出了这个事实而已,我根本没有理由生他的气。
当我正在给鸽子喂食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我没有按掉,顺手接起。
“苏,你现在在哪里?”杨的声音从手机里想起,一向镇定的声音中略带些焦虑。
我说外面天气很好,我在做日光浴,杨你不要担心,我不过是工作太累,出来散散心而已。
杨不肯信我,但从我的话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晓得杨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想必是凌皓去问过他了。
说实话,我极不愿杨插手这件事情。
不想把杨扯进这件事中,他是我的老板,我还希望他是我的朋友。这事与他无关,因为这不只是公事,还掺进了我和凌皓的过去。
不能甩手不干,虽然很想这样做,但逃避不是办法。况且我不是这样半途而废,不负责任的人。有时候,也有点恨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责任心。
我想我和凌皓都应该学会如何对事不对人。
默坐半日,收拾好所有凌乱的心情,我重新回到了凌氏。
我打开门,走进去,对凌皓说对不起。
说这话时我表情严肃,语气诚恳。就像我当年每次道歉时那样诚恳。
我发现时隔多年,我们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多少改变。
对不起,我好像总在跟他说对不起。
他看着我,像往常那样不语,只是眼中多了些许迷惑。最后,他叹气,他让我出去工作。
晚上,我继续重复我的错误。
他比平时更为卖力。
我发现经过多年历练,有过那么多新人后,凌皓的技术无疑变得更好。光是接吻,就能让我的身体起反应。
我们像野兽一样撕咬彼此的身体,在对方身上留下欢爱的痕迹。
室内充斥着沉重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情欲的气息。
当他进入我的身体后,我只是忠于身体的原始欲望,催促他、配合他更好地满足彼此的渴望。
不停地深入,脱离,再深入,再脱离,在机械的摩擦中寻找快感,用无意义的动作来填满身体的空虚。当终于到达快乐的顶点时,我和他都大汗淋漓心满意足。
所谓的寻欢作乐,恐怕就是如此。
我也奇怪我和凌皓明明有着这么亲密的肉体关系,为什么我从来不和他谈公事,不在他耳边吹吹枕头风,硬是为这么点小事伤彼此的和气?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经过这场欢爱,我终于恍然大悟。究其原因,根源应该还是在我。
和他在一起,我要的竟然只是性。除了性,还是性。言语从来就是多余,我们只用身体交谈。直接,热烈,像两头野兽,只剩赤裸裸的欲望,只为了享受肉欲的满足而动作。
这个事实让我汗颜,让我无力。
事情变成这样,我都不知该说自己什么好了。
这样可怕的自己,这样只追求感官快乐的自己,真的是太不应该太乱来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想啊。所以我继续努力工作,让自己没空再为这个问题烦恼。
吵过那一架后,再也没人要我修改设计。本来我已做好了修改的心理准备。既然如此,我也就乐得轻松了。
转眼已是半年过去。寰宇的完工已是指日可待。
我站在封顶的高高的顶楼俯瞰这座城市,第一次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心情也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其时,凌皓站在我的身边,环着我的腰,正露出他那无人能敌的璀璨笑容。
几日后杨来找凌皓,凌皓不在,他便请我出去吃饭,沈延送他下去。
大厅中,有位少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那是位极年轻的少年,清秀俊美的年轻少年。少年看到我,犹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指着我的鼻子叫骂。
他说我厚颜无耻,他说我水性杨花,他说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说我破坏人家感情一定会没有好下场。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就是那日在杨的宅子中和凌皓在一起的那位少年。
他说得如此气愤,好像我真的是那么罪大恶极。他说的前面那三条我无话可说,默认不讳,只是最后一条……
感情?是感情吗?
“我怀疑你和凌皓之间是否真的有过感情?”一时不察,脑袋里转着的话就脱口而出。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转念一想,说出去也好,反正那是事实。
少年本来气红的脸瞬间变白,一会儿又复通红。
他哭着扑了上来。
明晃晃的刀刺过来时,我扬起了胳膊。
没有找死的念头,只是如果不见血的话他恐怕不会死心,如果鲜血能让他清醒,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很乐意帮助他。
他很像我。只不过我曾经选择伤害自己,而他选择伤害别人。方式不同,但目的是相同的。
在刀扎进我身体的瞬间,杨推开了我。锋利的刀子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伤了杨,这事恐怕已无法善了。
本来站在一边,或多或少有点看戏心态的众人终于如梦初醒。抓人的抓人,报警的报警,打电话的打电话。凌氏训练有素的保全人员总算全恢复了正常。
我撕开杨的衬衫,检查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动脉,我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等待医护人员的到达。
“为什么是凌皓?”杨问我,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这种语气我无法形容,就好像说谁都可以,唯有凌皓不行。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无言以对。这是一场闹剧,我开了头,却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过我也想问为什么是杨,明明离我较近的并不是他。还好,医护人员的到来解了我的围。
杨并没有死心,他非常固执地要得到这个答案。他一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才肯不为难那名少年。
他说凌皓太擅长游戏,苏逸你玩不过他。他说凌皓不懂得珍惜,所以你不该和他在一起。他说凌皓能给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他说连凌皓不能给的我也可以给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太过震惊,无法做出正确反应。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很久以后,理智终于回到我的脑中,我呐呐出口。
杨直视着我,他的眼中是深情。
我像初涉情场的少年一般惊慌失措,口不择言。
我说杨你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说杨你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我说杨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一口一个朋友。我知道这样说很狡猾,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珍惜和杨之间的友情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没有三人行的爱好。
杨低声叹息。
他说苏逸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好。他说我刚刚不过是打个比方,只是想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好的人,你不要把目光只放在凌皓身上。他说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我汗颜,面对这个人我总是觉得愧疚。
我只好说我很清楚凌皓是怎样的人,但我有不得不和他在一起的理由。虽然我现在也不明白那是怎样的理由,但我知道那对我很重要。
第六章:无解
好不容易搞定了杨,还有凌皓这个极难搞定的人。
刚从医院回来,秘书就偷偷告诉我,总裁今天脾气很大,所有的人都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苏逸你还不进来,你到底在外面磨蹭什么?”秘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凌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秘书向我吐了吐舌头,要我自求多福。
我苦笑着入内。
凌皓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他很少有这样看我的时候,看得我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半晌,他终于说话。他说苏逸你有没有事?那件事我会派人好好处理的。
他的语气也怪怪的,不会是刚好传染了杨的毛病吧。
他竟然说处理。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想把人家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好不容易杨答应不追究了,他竟然还要掺一脚,我的头又大了一圈。
“凌皓。”我说,“他是你的旧日情人,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好歹跟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必要把事情做绝,你就不怕别人寒心?凌皓,他不过还是小孩子,年轻气盛,难免冲动,做事欠缺考虑,现在肯定已经得到教训。再说我和杨都不介意,你又何必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才罢休,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听我这么说,凌皓的脸臭臭的,显然心中很是不乐意。
“凌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怎么样?不如来检查一下?”为了让他罢手,我不惜以身饲虎,走上前去蹭着他的身体,微笑着建议。
后来慕容也问我,为什么是凌皓?
“为什么不能是凌皓?”我反问她。最近人人都要问我这个问题,我自己都变得好奇了。
慕容苦思冥想,很努力地想找出理由。
“不是说凌皓有哪里不好。”她开始分析原因,“凌皓年轻,英俊,富有,对情人很大方,看起来很像白马王子。但是凌皓有个很大的缺点,他是个花花公子。不,与其说他花心,还不如说他根本是没心,就是俗称的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啦。”
我大笑起来。
慕容还是一样有趣。她的这段分析堪称经典。凌皓的确就是那样的人。
慕容苦恼地看着我。
“苏逸你不要再笑了。你这么善良,还很容易被骗,凌皓说什么你就信啦,真是笨啊。你不要和凌皓在一起好不好?和他在一起你肯定不会幸福的。再说输给凌皓这种人没人会服气啦。”
我继续笑,暗中思索。
善良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优点?
容易被骗吗?我和他,是谁骗谁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吧?
幸福吗?我早已不是小朋友了。和凌皓在一起,我怎么可能还会天真的去祈求幸福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少年问我为什么帮他?
“为那样的人毁了你的一生,不值得。”我告诉他,“你会碰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那你为何还要和他在一起?”
我彻底无力。又是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在一起一定需要理由吗?没有理由可不可以?
婆婆也知道了,她很担心我。婆婆老了,最近身体不大好。让她这么担心,我真是不孝。
“不要担心,我不会去重复同样的错误。”我安慰她,向她保证。
是的,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已经成熟到足够好好照顾自己了。我和凌皓的一切与爱不爱没有关系,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婆婆是在冬天去世的。
从少年时父母在车祸中丧生后,就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多年来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以为我会很悲伤,可事到临头,却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我真是不孝的孩子,总是让婆婆担心,甚至在弥留之际她还是放心不下我。
相同的错我不会再犯一次,我这样告诉她,不知道能不能让她走得安心。
丧礼很正常,也很宏大,婆婆的人缘一向很好,亲朋旧友,街坊邻居,大家都极尽哀思之能事。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我这个主人外。
杨和慕容全程陪着我。
杨的眼中布满血丝,因为几天来没有好好休息,嗓音已是沙哑。慕容的样子只能用花容失色来形容。
死者已矣,请生者节哀顺便!我很想这样对他们说。
可惜我是主人,这该是人家用来劝慰我的话。
这本是丧礼上最适用的话语,偏偏我这个主人一点也没有哀思的样子,硬是让这话没了用武之地,想来也是可怜了这两句话。
不是我无情,生老病死,世间常情,就算我哭得死去活来,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或许只会让她走得更不安心,这又何必呢?
死者已矣,生者的日子还要继续。我的生活也在继续。
凌皓回来时已是半个月后了,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国外谈生意。他回来的那个晚上就拖我上床。
他大力地抱紧我,然后在我脸上,身上落下无数的吻。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在安慰我,不过我超喜欢他这种安慰人的方式。
我勾住他的脖子,啃咬他的唇,舔噬,牵扯,与他交换唾液。
有人说过恋爱会让人智商下降,不知道这话有没有根据?但是我现在知道接吻的确有这可能,吻到七荤八素,脑袋缺氧时,智商恐怕是没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