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从五点坐到十二点多，店似乎是快关门了，但我们桌上的菜没吃多少，酒瓶倒是堆了一堆。我也记不得自己到底被灌了多少酒吐了多少次了，反正就是又恶心又开心，一点儿也不想起身离开。琴磨蹭着，说要收拾包袱回家，拍拍我，他问我今个儿还能不能自己打车回去，我点着头，说没事儿，反正身上也没多少钱，遇见持刀抢劫的我还可以顺便练练身手……遥倒是有些担心，想了一会儿，她让我给祁境打个电话，说是今天就去她家睡得了，反正她们家大。我愣了愣，心想遥在北京还有房子的么？她劝了我半天，说打车钱还她出呢，怕什么？我恩了一声，就找她借了手机。今天这顿饭吃得够爽的，我们三个凑在一块儿痛陈革命家史，连小时候被谁谁骂过一句傻瓜的屁事儿都给抖了出来。对着电话我喂了一声，是竹子接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绝对无视祁境禁止他接电话的命令，有电话就接，他才不管别人误会不误会。我讲话时也是晕晕乎乎的，口齿不清，折腾半天我才说出一完整句子，让他帮我找祁境来，边说还一边发颠似的吃吃的笑。祁境一听我这声音就急了，他大声吼着你到底在哪儿，手机关了又不打电话回家你知不知道有人担心啊？！是不是又他妈有人给你灌酒了？！……他的声音很大很刺耳，我却听得没什么感觉。清清嗓子，我憋了半天，才说现在我和几个朋友在一起，玩儿得挺开心的……今天就不回来了。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才传来他的声音：林墨，我越来越受不你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休学那事儿我就不说你了，可你现在居然还学人家陪人喝酒？……觉察出他似乎很生气，我的脑袋立刻清醒了大半。我很难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简直来得莫名其妙。我正要解释说我是跟琴他们在一块儿，不是跟些陌生的男人，他却又开始继续：林墨，有种你今天就真别回来……现在你是住我家，你如果出事儿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的语气越来越冷，而我则是越急越说不出话。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远的，我就愣愣盯着它看。祁境的声音大得骇人，他说你最好早点儿回来一趟，他妈的你把东西收拾了走人，我这儿留不住你了！……就这么把话讲完了，啪一声他就挂断了电话。我呆了很久，才把手机还给遥。他们应当是都听见了的，琴在一边吼得唾沫横飞，说祁境他丫什么东西？不住他家就不住他家，林墨，我收留你！遥则站在一边一声没吭，就这么看着我。我浑身有些脱力，坐在凳子上就开始笑。他担心我？他的确是挺担心我的。有件事儿我当笑话跟琴说过，自从祁境知道我被那陈老头儿骗进宾馆的事情后，就经常把我摁在他腿上和他一起看网上的社会新闻，而且找的全都是强奸案。同性之间鸡奸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中国现在还没对同性之间的强迫性行为立法，犯了案顶多被抓到局子里以流氓罪关上个十来天……胡乱想到这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又拿过遥仍旧捏在手上的手机拨通了祁境家的电话，他接了之后没出声，我知道他肯定是从来电显示上看出又是我打过去的。默了一下，我说祁境，明天你在家等我，我来收拾行李。我学他的样子，也没等他回话就挂断了电话。看着一脸惊愕的遥，我说怎么着了，怎么这表情？……你们不都说非要有人赶我才会离开么？人家现在不是亲自开口了吗？……

琴和遥在我身边商量着什么，我也没有听进去。又清醒了很多，我开始有些了解祁境的想法了。对于我，他的确是没有办法：我在北京无亲无故，过来之后很自然的就只能找到他家，然后住下，全然就是自己的一相情愿。也许我是没有太多考虑他的感受，比如我回去太晚不打招呼让他担心、或者妨碍到他和他朋友之间的相处等等。今天晚上他的确是生气了，因为我现在事实上就是他一负担，他自己觉得他有必要为我负责。听他刚才的语气，他似乎还一直认为我的休学跟他有直接的关系。想了半晌，有人拍我的肩膀。抬头看看，是遥，她的笑容在我看来有些恍惚，抿着嘴，她说说这几天你先住我那儿，等我走了，你再去琴家……那男人说的是气话，不是真想赶你走，但你搬出来绝对会好点儿，明白？我没回她的话，就让一边的琴把我扶起来，一起向外面走去。这顿饭似乎是遥出的钱，她从来不避讳说自己是个有钱人，据说只要是她的朋友，出来玩儿就一定是她请客。琴把我们送到官园这截就打了个招呼回家了，遥和我站在风里等车。我蹲在地上抱着头，还是那么疼，似乎快要裂开。遥点点我的头顶，问我好点儿没，我苦笑一下，抬头，嘶哑着嗓子，说你觉得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本来挺开心一顿饭，他妈的全被他给搅黄了！遥看了我很久，才说林墨，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只把他当自己的亲人……比如哥哥什么的，会好过许多？我心里一动，怔怔的，想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话：如果他他妈的真能忍住不跟我上床，我就可以把他当亲人……遥叹了口气，说那不可能，住在一间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任谁都没有那样的定力……我无力的挥挥手，说你别讲了，我明白。遥说的话其实没错，如果我真把祁境当作他口里的“干爹”，就可以好过上许多。但我不可能自己骗自己说我对他已经没感情了，只能说我现在正在努力让自己学会抗拒，上那种天天看着他陪着他还能让自己不动声色的抗拒……现在都好了，我快搬出来了，可是这样一来，我还呆在北京干嘛？说是陪遥陪琴，其实如果陪不了祁境，那我和其他人在一起还真没那心思了……一片混乱的想着，各种念头蜂拥而来让我完全没法儿招架，努力让自己静下来，我就这么定定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说来也奇怪，可能是因为今天风太大，我们居然等了半天都没来一辆车。好不容易等来一辆黑车，上面还载着两个人。遥无奈的招手让它停下，司机问我们去哪儿。遥北京的家在望京新城，司机说顺路，就让我们挤着坐了上去。靠在遥的肩上我昏昏欲睡，她却还很有兴致的跟那司机在闲侃。我迷迷糊糊听着，司机说他刚刚才从局子里给放出来，以前他是给一家夜总会当保镖的，结果遇上小流氓闹事儿，他就给当了替死鬼。他抱怨现在的世道太乱，一直就这么讲着，说得喋喋不休——岂止是世道乱而已？我想着，现在自己能把握住自己的人又有多少，自己可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努力的又有多少？？还敢在这里谈世道？真他妈笑话！……一路行颠簸着，他把那两个打扮得很卫的一男一女送下车，继续开着，又神秘兮兮问我们知不知道那两人是干嘛的。没等遥开口，他就很笃定的说，他们中那个男的是鸡头，那女的是一坐台小姐……我听得愕然，遥则没有表情的继续催促他快点儿开，到了目的地，我一下车就开始捂着胸口吐，心里的烦躁一阵胜过一阵，甚至于，我已经开始考虑明天是不是就要去火车站买回家的车票了。
摇滚你的生活

13、

遥也是个资本家。虽然被她拖进屋子后我整个人眼前的东西还是转着的，但我仍旧可以肯定。被撂在她床上，有个神色恭敬的男人跟我端了杯泡好的绿茶醒酒。靠在床头，我觉得气氛挺怪的，就问遥那人到底是谁。她的回答让我很有些吃惊：那是她二爸的警卫员。她的继父是山西军分区的总司令员——所以跟我发短信那几天她才会身在山西太原。她的亲生父亲曾经是外贸部的官员，和她妈妈离婚之后就辞去职务留在了呼和浩特。我讷讷的，说不会吧，那么大个官？她笑了起来，只说她二爸和妈妈最近到北京办事儿，所以她才住过来，每天去西三旗上学还有丰田皇冠押送。我叹了口气，说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羡慕的是什么人吗？……我他妈最羡慕的就是有钱人！！她没说什么，只是拍拍我，让我好好睡一觉，明天她带我去雍和宫求神拜佛去。我迷糊着，问她难道不上学了么？她踹踹床脚，神色显得很怪异，呵呵笑了几声，她说林墨，你之所以休学，难道不就因为有“翘课”这种东西存在吗？
这个晚上我就跟遥睡在一张被子里。据她说这套房子其实平时基本是闲置着的，只有她二爸来北京办事儿的时候才会启用。房间里的暖气大得骇人，我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在这个隆冬就已经足够温暖。遥把她新买的IBM手提放在我们俩中间玩儿着，还翻出好多拉拉写的小说让我读。我只有一脸苦笑的对她，说在这种时候我还能读下去小说么？她看了我半天，叹了很多声气，才问了我个特牛B的问题：林墨，你觉得你生活得怎样？……生活得怎样么？这问题真他妈够大的，有谁能够拍着胸脯把它回答清楚？我只能说我相信我会过得更好，我有那信心，虽然往后的日子似乎仍旧疑虑重重，但信心之所以必须存在，也就是因为生活里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我想了一会儿，说遥，咱们别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了……你和琴商量好了，说现在我住你家，你走之后我就去他家赖着？遥点点头，说是，除非你想离开北京，否则这么办是最好的。我轻轻笑了起来，说你们还是不明白祁境这个人……他越是赶你走，就越等于是在留你，明白么？他嘴上这么说，但在明天我真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他绝对可以用一个相当简单的理由就把今天事儿给糊弄过去，你信么？……遥迷惑的笑了起来，说看起来你好象还挺了解他的。我有些嘲讽的笑着，说没错儿，至少他用来对付我这个孩子的那套，我是已经很清楚了的。
心里不确定的情绪蔓延着，以前也烦，而现在我却觉得更加烦躁。我敢打包票祁境不会放我离开，我也打包票自己会陪他过完春节。我们俩就像互相怄气的孩子，一仗接着一仗，嘴上没有明说，却在暗地里较劲。谁比谁能忍，谁又比谁更加宽容？我等着，等着明天回家他给我一个我留下的理由，不管那理由多可笑，我也会顾全自己和他的颜面继续留下陪他。我也下定了决心，就在明天，我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这难道不是我来北京的原因么？管它结果如何，现在我已经明白，拖下去不是办法，该说的话，还是必须得说。

一夜无话。和个女人在一张床上睡觉我觉得相当别扭，但是想想对方是遥，而且一个GAY和一个拉拉在一起能干的事儿还真不多，我也就不觉得怪异了。第二天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我终于见到了遥那个传说中的总司令员继父。花白的头发，挺坚毅的一张常?祷耙彩抢淅涞牟欢????阉?臀夷歉锩?乙??员纫幌拢??痪褪怯写蠊俜缍刃矶唷５故且５哪盖紫缘煤芮浊校?淙淮虬绲蒙晕⒂械愣?匏祝??且徽帕橙幢Ｑ?孟嗟辈淮怼Ｋ?隽艘欢俸芊崾⒌脑绮透?颐牵?棺?谝槐呒喽阶盼颐浅酝辍Ｒ８?宜倒???募胰硕疾恢?浪?不杜?⒍?氖露??蛭?彝コ稍钡纳矸荼冉厦舾校??运?醯醚沽ο嗟贝螅?龉?褪且桓霰冉险壑械难≡瘛Ｋ玖钤奔谈溉盟?木?涝庇眯〕蛋盐颐撬偷接汉凸??歉鲎猿啤靶≡?钡哪腥朔浅＞≡穑?颐呛鸵Ｔ趺春渌??疾豢侠肟??凳且?谟汉凸?饷嬉恢钡鹊轿颐巧胀晗恪＾植还???Ｆ?宄宓木桶盐颐爬镒?ァＣ磐庥腥硕凳郯莘鹩玫南悖?Ｌ统鲆话亚?吐蛄艘欢选Ｎ彝反谓?汉凸??⑾秩司尤怀銎娴亩啵?梦野职值墓鄣憷纯矗?褪窍衷谧隹餍氖露?娜硕嗔耍?曳鹦谢叩娜艘捕嗔恕Ｓ汉凸?鹛车牟贾煤芫?拢?徊闾滓徊悖?比频梦液鸵Ｍ吩窝刍āＮ颐巧战?畔恪⒖弁贰⑷缓笃疵?南敫谜艺庑└髦指餮?姆鹑ニ敌┦裁丛竿?Ｆ涫滴沂谴硬幌嘈徘笊癜莘鹩惺裁从玫模?獠⒉皇撬滴沂俏奚衤壅撸??巧穹鹑绻?婺芏阅阌星蟊赜Γ?撬?筒皇撬?降摹吧瘛焙汀胺稹绷恕Ｒ蛭??遣换嶙龃硎虑椋?辽俨换嵩谖颐钦庑┬幕潮拔⒃竿?娜松砩戏甘裁创矶???媚慵灏尽⑷媚阃纯啵?杂兴?牡览恚?闱笏?谋洌?荒芩凳悄阕约捍砹耍??一勾淼美肫住Ｐ酥铝攘鹊淖吡思父龃蟮睿?叶钥耐返男巳ぴ嚼丛叫。?５故呛芸砂?募岢钟蟹鸨乜郏?炖锘灌??写省Ｓ汉凸?镅涛礴匀疲??诺南阄兑惨徽笳蟪褰?业谋亲印Ｉ碓谏肀哒庑┟菜乞?系娜说闹醒耄?液鋈痪醯蒙砦?桓鋈耍?娜繁拔⒌娇闪?旱蹦悴荒芨谋涫裁吹氖焙颍?驼娴闹荒苋デ笱矍罢庑┤嗽斐隼吹亩?髅矗空馑悴凰愣陨?畹耐仔?屯督担俊???嵌际抢葱碓傅模?捎钟兴?馐兜剑?穹鹫庑┒?鞒鱿质闭嬲?挠猛局凶钪匾?囊幌钇涫稻褪恰扳慊凇倍?郑俊??驼饷春?悸蚁胱牛?蔽颐亲叩讲粕褚?歉龅畹氖焙颍?Ａ成?蝗灰槐洌?凵窳⒖碳馊衿鹄础Ｎ倚ψ盼仕?趺戳耍???乙滦洌??涤汉凸?姆鸬罾锸遣恍砩障愕摹Ｎ业阕磐罚?嫡馕业比恢?馈０孜乙谎郏?＝幼庞种钢改歉鲈谑帐胺痦枨暗陌莘鹣愕暮蜕校??邓?强隙ㄊ前颜庑┫愦虬?思绦??防?茫?致舾?渌?恍┯慰土恕Ｎ一腥淮笪虬阈πΓ?的阍?词墙舱飧鲅剑课宜?柙缈闯隼戳恕??衷谑谐【?茫?阋驳锰辶乱幌氯思掖笫Σ皇牵慷杂诜鹗裁吹模?涫滴颐抢霞乙餐Τ缟校????竺?轮?坏恼禄?戮驮谖颐悄嵌??菟的钦蛩轮??锘共刈乓豢派崂?印Ｓ写挝液屯抛尤フ把龉??峁?头⑾忠欢押蜕卸自谒?率?慊鹎??渲谢褂屑父鲇檬只?诼钤嗷啊Ｄ?艘换岫??驼饷醋ё盼遥?６窈莺莸囊欢褰牛?鹱旁鬯?璨话萘耍∥颐橇┏宓酱蟮蠲趴冢??汛?永锏南阋还赡远??咏?朔俾?铮?缓蠛吡思干?虐盐依?降钔獾囊巫由献?吕戳恕Ｄ?艘换岫??遗雠鏊??的阏娌话萘嗣矗?饪衫朔蚜嗽勖呛眉甘?拿牌蹦摹Ｋ?⑽⒁恍Γ?钢付悦嬉黄?褡樱?盗帜??鹨晕?铱床怀隼矗?憬穸?遣皇峭Ψ车模坎幌肱阄遥课彝娑??牡阃罚?刀浴⒍裕?宜?杈筒幌不杜闩?送娑?∫Ｌ?宋业幕埃?⒉幌VEN整琴那样直接捞着就打，而是一个劲儿的盯着我看啊看，直看得我浑身发毛想拔腿飞奔。就这么眉目传情半晌，遥的手机响了，嘿嘿笑着，她指指来电显示，说林墨，你男人发飙找你来了……
摇滚你的生活

14、

啥啥？你说啥？……我一个劲儿的瞪着遥，遥显然被我那个“啥”字给惹毛了，蹙着眉头说瞧你那贼样儿！……昨儿你跟你男人打电话的时候我把号码给存下了，现在他找你，你他妈到底接不接？！……我点点头，笑了一下，摁下接通键就“喂”了一声。祁境的声音如我意想中的很平和，他问我现在在哪儿，方便的话最好马上就回来，朱歆已经到北京了，我们晚上得一起送他和竹子上火车。我答应了，还告诉他说我刚刚在雍和宫拜了佛，他没多说什么，只让我快点儿回去。放下电话，我算算今天已经是19号，离春节真没几天了。我跟遥说了，遥默了一下，劝了我几句，说这次陪他过完春节最好就赶快回老家，再来北京就不要再找他了。和她一起坐上小袁的专车，没多久就到了北沙滩。我下车，拖着大衣就往楼下奔，感觉上自己挺像一被包养的小白脸的。遥让我在她走之前那天把琴叫出来一起再吃一顿，然后大家就真得各奔东西了。地面上的水都已经结成了冰，我在空地上站了半晌，心想着还是先去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自我10号过来北京，居然一直都忘了和他们联系，因为手机的卡还没买，爸爸也没法儿跟我发短信。心里的愧疚感突然泛滥起来，我奔出院子走到街边一个201卡电话边，拿出卡就给爷爷家拨了电话。这个时间爸妈应该都在上班，就先给爷爷他们打个招呼吧。电话一接通，是姑妈接的，她一听见我说“我是林墨”就尖叫了起来，刺得我耳朵一阵阵的麻。我愕然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激动，甚至在隐约里还带着哭音。她说林墨，你这么多天没跟我们联系，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我和你妈天天晚上守电话到半夜两三点哪！……我说不出话来，心里有很多东西在翻涌着。她默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责备我的话，只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能在春节前赶回来就回来，大家都很担心我。我支支吾吾搪塞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这时候的感觉就跟爸妈来北京帮我办休学时一样，不是不愿意看见他们、听他们讲话，而是一碰面，我就觉得自己实在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