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青岚————Kangaroo
Kangaroo  发于:2009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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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

“觉得如何?胸口还痛么?”

是雷憬在问。

他撑起身,深深吸口气,问:“这是哪里?”

“回春堂。”

“你带我来的?”

雷憬微笑:“你自己能走么?”

叶楚凡看着他,也笑了,那笑容让雷憬霎时失了神。

他还能记起这样单纯的笑容,这样天真的神情。那是在叶楚凡背叛定北山寨以前,一切都在快乐的信任中进行。

他曾无数次想起,只要可以,他愿意倾尽所有甚至包括生命去换回那时他的笑颜。

但是,愿望始终是愿望,不可能实现那就只是做梦。他看向窗外,神色变得忧闷。叹口气,他走至床边,伸手探叶楚凡额头。

“怎么还在发烧?我让刘大夫再来看看。”

叶楚凡拉住他衣袖,脑袋转向床里。

“不用多事,自从被你废了武功,就经常发烧,看也没用。”

他说话时的神气虽认真却仍象极了赌气的孩子,还有不明显的撒娇。

那样的神气,只在初识时见过,伪装也好真实也罢,他想要的,只是他这一时的单纯和依恋。

他坐下靠着床头,再次将他拥进怀中。

“恨我吗?”

“嗯。”

他乖乖偎在他怀中。从来象个刺猬的人,这时却温顺乖巧得忘了自己的爪和牙的小猫般。

这样的叶楚凡,仍只活在初会时的那个梦境里。

现实与记忆错位的重叠,雷憬自欺的闭起眼,更用力的把他收在臂弯中。

那人却不肯安分,在他怀中乱拱。

“别动。”他握住他手臂。

那个仍不听。雷憬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警告的盯住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无辜的眼神挑衅的迎上来:“干什么?”

雷憬气息变得粗重:“你不是小孩子,别告诉我你连这也不懂。”

叶楚凡蹙起眉,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舒开眉,仍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凝在唇边:“我以前曾拿了一本医书看,想知道生娃娃是怎么回事,结果里面没讲清楚,我仍是不明白。喂,雷憬,你懂么?”


雷憬觉得即使老三裴大勇的怒吼也不会比此时叶楚凡的话更具冲击力。他咬牙怒视叶楚凡,喘口粗气,拽过一边的被子,将不老实的人严严实实裹住。

“喂,你干什么?”叶楚凡也向他怒目而视。“我警告你,立刻放开。”

“我也警告你,如果你继续玩下去,我不保证会在你伤没痊愈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来。”

一把将裹得象条毛毛虫的人圈在怀中,靠回床头,长长吐口气。

那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有意折腾,乖乖躺着,脑袋抵在他胸前。

他身上似乎有股香味,极淡,不仔细辨别不出。以前也曾极近距离接触过,却不曾发现。也许是这房中的香,雷憬想,不多作考虑。

叶楚凡倚在他身上,似乎睡着了。

日光从窗纸上移过去。

“叶楚凡。”雷憬低声唤他。

“嗯?”

“为什么瞒我?”

“……”

“证物并没有多出来,而是少了,是不是?”

叶楚凡不语。

“是你丢了东西吧?”

隔一会,方有回答:“嗯。”

“青岚?”

“我虽然不用了,却还收着。案发前,少了一支。”

“为什么不说出来?”

“说了谁会信?”

“我信。”

怀中的身子僵了一下,旋即恢复自然,若无其事的问:

“我和铁剑门,你帮哪个?”

“我帮公道。”

怀中人哼了一声。

他停一会,又说:“等杭州的事了结,我们就走,你不再回杭州府,我也不回六扇门。”

没有回答,隔一会才听见他问:“为什么相信我?也许有一天,你会再次看错我……”他的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被捂了一半,听不出他语气是真是假。

雷憬眉间拢了半分不易觉察的阴鸷,抬起他下颔正色道:“如果真有那一日,你再次为祸武林,我已不能再次废你武功,那时,我唯有杀了你。”

他以为那人会恼怒,会反唇相讥,岂知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叶楚凡眸光变幻不定,恍惚的一点哀伤浮上来。秋风息了,落红住了,月影幽幽透出水面,洇湿了一汪轻愁。少年眼中的光与五湖烟波连成一处,叫他迷失在那不知几重深远的楚天暮蔼里,无从遁逃。


缓缓俯下头,他缠上那叫他沉迷的一抹浅红。两人的气息交缠,苦涩交换在彼此的哀伤里,了无尽头。

如果明天仍旧意味背叛,那么,至少此刻,让我看你最真心的笑。哪怕握在手中的沙终将流失,请让我放手时,可以在轮回的岁月里记起你此刻眸中的青影。

小元端了一碗茶走过长廊,眉压得很低,专注于托盘的红木纹理上。

“小哥,上哪去?”

娇媚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比春天的黄鹂还清脆,比山间的云雀更婉转,任人听了这声音都会自觉自动把这声音与美女联系在一起。而此时坐在园中假山石上的女子,的而且确是个绝世大美人。女子一袭黑裙曳地,不加修饰,却天然一段风韵,比之珠围翠绕的府尹千金当真如在云泥。


“你是什么人?”虽然这么问了,小元显得毫不关心,仿佛纯是出于习惯或常识才出此一问。

女子掩口而笑,笑得眉眼弯弯妩媚之极:“我叫阴尔。”

“我不认识你。”

“我却认得你。”

小元撇撇嘴,转身便走:“无聊﹗”

阴尔也不恼,恺恺笑着:“叶楚凡教出来的宝贝学生,果然和他一个德性。”

小元浑身一震,霍地回头,目光灼然逼视阴尔:“你说什么?”

阴尔眼中的媚意越发浓烈:“你这两日没了拘束,倒是消闲得紧?我家主人看了心里不忍,让我来通知你一声,你家先生身受重伤,三魂去了两魄。他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可学生却四处逍遥,全不管他先生死活,叫奴心里好生难受。”


小元眉一皱,突然飞身掠上,右手成爪,攻向阴尔面门。阴尔面含微笑,身形不动,攸的向后滑开三尺。

“好一招飞鹤掌。叶楚凡教你的?”

小元不答,凝聚全身功力,只管进攻。阴尔也不反击,只是闪避,意态娴雅,小元连她衣角也不曾捞到。

“你的杀父仇人就在身边,你不去报仇,却和我胡搅。可叹我家主人当你是个有骨气的男儿,让我来助你,你却不识好歹,反和我纠缠不清。”

小元听她话中有话,停手立于山石之上,凛然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他老人家的名讳,你还不够资格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西方玄冥教至高至尊的教主。他知道你藏着天大的心事,也知道你身背血海深仇。”

小元悚然抬头道:“你说什么?”

“我家尊主他怜恤你身世可怜,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想助你一臂之力。有他老人家襄助,就算你仇人再厉害,也一样叫他魂飞魄散。”淡而柔的声音有盅惑的旋涡,将小元的心卷入其间,他开始变得动摇。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眼前黑影晃动,那女子站在了跟前,伸手抚上小元的面颊,声音越加的低媚柔婉:“可怜的孩子,没了爹娘,一个人苦苦挣扎。你放心,有教主老人家帮你,杀叶楚凡,易如反掌。”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由你,但以你的功夫,能不能杀叶楚凡,你最清楚。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小元咬牙捏拳垂头而立,指甲在掌中掐出一道道深痕,猛然抬头。

“我怎么做?”

“好孩子,你先生现正在回春堂内养伤。你做学生的,不去探望探望?”

小元拔脚就走。

“等一等,你就这么去了?”阴尔拦在他身前。

“不然要怎的?”

阴尔弯了唇角笑:“你可知那雷憬日夜守着他,寸步不离,你这样去能干什么?”

小元目光阴沉,问道:“你有办法?”

阴尔摊开一只手,纤白美丽,掌心中一只小小的蓝玉瓶子。小元看看瓶子,再看看阴尔。阴尔的笑仿佛夜月下的微风,轻淡流丽却诡不可测。

“叶楚凡,饭还没好?”雷憬倚着厨房门问,“我饿坏了。”

“雷大寨主,街上有酒楼,你要饿了,请自便。”叶楚凡头也不抬,继续整治手中的菜叶。雷憬微感恐怖的看他将菜叶扯成一堆碎片,猜不透他今日准备做什么。但吃遍天下酒楼的雷憬不能不承认,叶楚凡的厨艺确实一流,甚至相比京城太白楼的罗大掌勺也不遑多让。


雷憬不是个太在乎吃的人,以前在定北山寨就是有吃便吃,没吃就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过得多了,味觉也变得迟钝,开始对食物的质量不懂得挑剔。而后加入六扇门,长年奔波在外,莫说乡间城里,什么馆子没吃过,更是让味觉打了个折扣。


对雷憬来说,能吃饱就够。

不过躲在“回春堂”养伤的几日,大大打击了雷憬一贯对食物的认知。虽然他依旧认定,食物只是填饱肚子,酒才是拿来增兴的。但他实在没法对叶楚凡的厨艺作任何褒贬,光吃不动手的人没资格多话。所以看到叶楚凡的神色,雷憬非常识趣的抱剑离开厨房,继续绕院子蹓跶,间或出剑刺下两片树叶。


当他绕到已经闭着眼也可以指出墙角蚂蚁窝的方位,刺下树上倒数第八片树叶时,叶楚凡终于走出厨房说:“雷大寨主好快的剑。”

他于是收剑,然后充满愉悦的听到期待中的下一句话――“吃饭了。”

雷憬是好心的人,吃饭前,他先送了一篮馒头和一碗菜进去给被关在西边杂物房里的刘掌柜一家。再回来,叶楚凡已经摆好碗筷,盛了饭。

雷憬坐下就吃,一如往常的狼吞虎咽,不时含含糊糊作出些评论。

“嗯,这个肉煮得好。”

“这菜真香。”

叶楚凡吃饭很斯文,并不理会雷憬嘴里嘟囔什么。看雷憬头几乎埋进碗里去,忍不住问:“你还要在这呆多久?”

“再呆两天吧。”

“那回春堂的掌柜?你准备关他到什么时候。”

雷憬笑:“杀人不眨眼的叶楚凡什么时候转了性,变成好人了?你放心,我打听过,这刘掌柜,不是什么好人,眼里只看钱,见死不救贯了。他那么贪,受点苦也活该。”


叶楚凡放下碗,不悦道:“他死活与我无干,我不耐烦整天呆在这。”

“急什么,等你伤好了再说不迟。”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整整四天,也不和杭州府联系,你不担心严恺?”

雷憬失笑:“严恺也不是小孩子,我担心他作什么?”

“为什么不回杭州府?”

“我说,连着吃两天肉了,为什么不煮个鱼。”

“你自己拿的肉回来,难道让我上树捕鱼不成?”

雷憬从饭碗里抬头问:“今儿怎么没酒?”

叶楚凡没好气道:“最后一坛酒昨晚被你喝光了。”

雷憬放下碗,道:“难怪吃饭不香,没酒哪行,你等会,我去打酒。”起身一道烟去了。

叶楚凡看他走出花园角门,缓缓变了眉间神色。

而走上街的雷憬,也不曾留意拐角处的一个人影。

醉望楼的梨花酒最好,但雷憬尝着却淡。等小二打酒时,他抱臂沉思,一直这样躲着确也不是办法。但如就这样回杭州府,实在无法确保能保护叶楚凡周全。只是总这么拖着,确然不是一回事。


“雷施主,老衲稽首了。”

从小二手里接了酒的雷憬莫名其妙被一个老和尚拦住。

“这位大师,我们认识?”

“呵呵,老衲见性,在空隐寺挂单出家。久闻云龙九现雷憬雷大侠的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原来是见性大师,晚辈失礼。”雷憬躬身施礼。

“呵呵,雷大侠英风豪爽,老衲仰慕已久。老衲已在敝寺备下清茶一盏,淡酒数杯,想请雷大侠过寺一叙,未知尊意若何?”

“这……”雷憬看着手中的酒为难。

“不会耽误大侠很久,敝寺就在不远处。另外,老衲请雷大侠喝酒,想来杜施主也不会怪罪。老衲有些事想向雷大侠讨教,烦请赏老衲个薄面。”

雷憬见他说出叶楚凡的化名,心中一凛。见性白须白眉慈眉善目,年纪颇大,猜不出他深浅。心下略作思忖,抱拳答道:“大师一派诚意,雷憬却之不恭,有扰了。”

空隐寺不大,却颇幽静,院中植满桂花,开得正盛,满庭幽香。饶雷憬一个粗豪汉子,也不觉微有醺意。

见性引雷憬到亭中坐下,石案上果然只有两杯清茶,一壶水酒两只酒杯。见性笑容可掬,亲手捧了一杯茶递给他。雷憬冷眼掂掇,见性的动作平缓声音慈和,言谈举止无处不透出禅意,显是一个得道高僧。不知见性意图为何,他不免心下狐疑。举杯就口,那茶味极淡,仿佛只是茶叶在其中涮过一下而已。但咽下去,却有一股清气自肺腑中向上,不觉神清气爽,倍感舒适,回味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桂花香。


见性也捧了一杯茶,呡得有滋有味,甚至眯起眼,反复咂摸茶香。

等了一会,雷憬忍不住,放下杯问道:“不知大师邀雷憬前来,有何见教?”

“雷大侠世间英雄,平素快意恩仇贯了,遇上老衲这样慢性子的,难免着急,还请雷大侠莫要怪罪。”

“不敢,只是,大师若有话,不妨直说。”

“老衲曾听闻雷大侠说过,江湖有千斤,一个大侠担八百。可有此事?”

“有。”

“老衲不敬,斗胆问一句,若这江湖再起风波,天下危亡系于一发,雷大侠会如何自处?”

“这个,自然是,我辈侠义,只能尽心尽力,但求无愧于心,大丈夫一己落拓,为国为民,夫复何求?”

“雷大侠果然当世英雄,心怀天下,老衲好生敬佩,雷大侠请受老衲一拜。”说着,见性离座展袖而拜。

雷憬连忙伸手相扶,道:“不敢当。”他这一扶,虽不使内力,但他劲力周游全身,遇阻自生反应。凭他内力多深的高手,被他这一扶,也必得顿住或直身,不能再拜下去。岂知他手扶上见性,直如伸手划过水面般,全不着力,由得见性不慌不忙深深一拜,浑如溪水流过指缝,什么也握不着抓不住。


雷憬心下大骇,见性这份功力,世所罕见。当世高僧,除少林寺方丈圆空,达摩堂首座圆慧,他再想不出谁还能有这份惊世骇俗的内力。

心惊之下,他抱拳恭恭敬敬道:“不知前辈高人,晚辈多有冒犯,请大师恕罪。”对着见性也是深深一拜。

见性也不拦他,面有忧色,道:“如今天下情势,一触即发。眼见江湖又将再起腥风血雨,朝局内忧外患,外有异族危对我边关虎视耽耽,内有不轨之臣心怀异数,百姓苦啊。老衲只请雷大侠到时以天下苍生为念,救万民于水火。”


雷憬想起临行前欧阳丞相的话,为何他和见性都提及朝中潜藏的异变,难道真有什么不轨的阴谋在暗中筹划?雷憬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为何他们又都找自己谈这件事,难道……


他不敢再往下想,问道:“是何不轨之臣要危及我大宋安危,还请大师明示。”

见性不答反问:“老衲再斗胆问一句,若有人与雷大侠为敌,但此人是你至亲至近,”他微顿,脸上浮出相似于苦笑的表情,“至爱之人,大侠如何处断?”

雷憬心中更是凛然,不敢深思他话中之意,施礼道:“晚辈愚钝,还……请大师明示。”

见性坐下,悠悠道:“当年,如来大弟子阿难独自沿街乞食。在乞食到一处淫逸住所时,遭遇大魔法。一名叫摩登伽的女子使用婆毗迦罗先梵天咒,将阿难捉按到了淫床之上,并施予淫行,即将毁坏阿难的持戒之体。


“这时,如来施展大佛法,命文殊菩萨前去护卫阿难,破了摩登伽女的魔咒被灭,阿难和摩登伽女都被带到了如来面前。阿难悲泣不已,悔恨自已失足,未成就圆满的道行。恳请十方如来佛,助成他获至无上智慧,获至无上止寂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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