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青岚————Kangaroo
Kangaroo  发于:2009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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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憬道:“王爷请说。”g

“宫教主,这题,不如由你来替本王出。”

宫素雪笑道:“贱妾愿为王爷效劳。”素手轻拍,舱外进来一个大汉。生得虎背熊腰,隆鼻深目,容貌粗豪,腮下微髭。雷憬心中暗暗喝采,好一条汉子。

宫素雪道:“这是我教风雷堂堂主秦无霸。平时他仰慕雷大侠的武艺,久已存了讨教之心,雷大侠不妨先与他过两招,指教一二。”

雷憬见让他与这大汉比试,道:“好。”又问,“若我胜了,是否可见赐解药?”

宫素雪笑道:“雷大侠真会说笑,这解药我们花了整整七年时间,动用了五百人。怎能如此轻易便叫人取了去?岂不低了本教的名头?”

“教主还想怎样?”

宫素雪道:“你若胜了秦无霸,不若与我座下四方尊者切磋一二。他们武功虽不如何,但平时他们玩耍时,演了一个四方阵,倒有些意思,若雷大侠再胜了这第二场,方可与王爷身后的这两位老者比试。这三场中,只要有一场败落,这解药,只能作罢。”


叶楚凡正要说话,雷憬拦在他身前沉声道:“好,三场便三场。我赢了,便给我解药。”

赵誉一拍手,赞道:“果然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若雷捕头赢了这三场,本王必当双手奉上解药。”

雷憬道:“一言既出……”

赵誉接道:“驷马难追。”

叶楚凡想说话,看到雷憬不容分说的表情,改了主意坐回去。

秦无霸踏上一步,大声问道:“你就是云龙九现雷憬?”

雷憬道:“正是在下。”

秦无霸抱拳道:“我听说你组织义军抗辽,为人侠义,打抱不平,是个大大的真英雄真好汉。我佩服得紧。听说你武功高,我一直想和你较量一下,可我们玄冥教规矩严,不准我们随便找别人挑战。今天难得碰到你,你肯不肯和我比试?”


他说话嗓门颇高,神情彪悍,极是豪迈。雷憬见他说话憨直,不由心生好感,抱拳还礼道:“秦堂主过誉了,能和堂主较量武功,是雷憬的荣幸。”

秦无霸道:“好,你听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求药才和我比试。但我不会容情,你留神了。”

雷憬横剑当胸,如渊停岳峙,凝神待敌。

秦无霸手握一把镏金厚背大砍刀,呼的当头砍落,风声飒然。雷憬见他刀疾力重,不敢小觑,斜身避过。秦无霸又接连劈出两刀,雷憬皆施展身法轻轻让开。

那画坊造得极是阔朗,舱内被他二人腾身来去,亦无任何拘束。

秦无霸虽用的重刀,但出刀极快刀法凌厉。一刀横扫,砍向他右肋。雷憬举剑格挡,“当”的一声,火花交迸。只震得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被荡回来。雷憬心知此人天生异禀,膂力极强。而出刀之快,更不在自己剑法之下。不敢和他硬碰硬,只是腾挪闪避。待他一路刀法使得差不多,雷憬心中已有计较。足下轻点,飞身掠出船舱,落到船头。


秦无霸紧跟而上,猛攻不止。

赵誉见满舱人皆目注二人比试,唯独叶楚凡不以为意,竟似全不曾留意到场中有人生死相搏。他亲自动手,为叶楚凡满斟一杯酒,说道:“这秦堂主刀法好生了得,雷捕头竟讨不了好去。依叶公子看,谁的胜算大些?”


叶楚凡嘴角一抹浅笑似嘲似谑,说道:“当年我千里追杀雷憬,人马计策用了无数,却每每到最后关头被他逃脱。王爷,你说谁的胜算会更大?”

赵誉笑道:“你们如今前嫌冰释,自然是为他说话了。”

叶楚凡淡然一笑:“王爷,叶楚凡和雷憬乃是你死我活的仇敌,这世上,无法同时容下雷憬和叶楚凡,不知王爷何来的这冰释之说。”

赵誉摇头叹道:“他为你求药不惜以命相拼,你却说话如此凉薄,好生教人寒心。”

叶楚凡冷笑:“这是他自己愿意,我叶楚凡何时求他为我出头了。他侠义为怀做大侠做惯了,我难道拖着他手臂求他见死不救么?”

赵誉叹道:“流水无情草自春,奈何奈何。叶公子好伤人心的话,若我是那雷憬,只怕一头撞进西湖淹死算了。”

叶楚凡笑道:“就怕王爷舍不下这万里山河逐鹿之志问鼎之心。”

赵誉眉角一跳,拿眼梢瞟他。叶楚凡若无其事,自顾轻斟浅酌,显得甚是自得。

船头的两人斗的越发急了。秦无霸斗的兴起,一把刀舞出一团金光,虎虎生风,遮住了他身影。雷憬却剑是剑,人是人,每一剑刺出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全无出奇之处。


秦无霸下盘极稳,猛的一刀中宫直进。雷憬人在船舷,后跃闪避,人已到船外。秦无霸得理不饶人,又一刀当头劈下。雷憬赞道:“好刀法。”身形略坠,避开刀锋,足尖在水面轻点,翩然如大鸟冲天而起,飞身越过那秦无霸头顶,落在他身后。秦无霸反刀回身,他剑锋从旁刺到。秦无霸砍向他右肩,力道沉猛,风声扉然。他又叫好,道:“小心了。”旋身出剑,“唰唰唰”接连三剑,一剑快过一剑,剑光如矫夭飞龙,破空而至,将秦无霸逼得手忙脚乱,退至船舷边。


秦无霸没有他那样的轻功,到了船边便退无可退。

雷憬凝剑而立,问:“如何?”

秦无霸道:“我佩服,但你仗着轻功比我好,若说刀剑上输与你,我不服。”

雷憬一笑,退后三步道:“那么再来。”

“好。”秦无霸扑上前,重刀砍向他面门。他微笑,挺剑疾刺秦无霸胸前,秦无霸回刀格挡,他滴溜溜转到秦无霸身后,攻向秦无霸后背。秦无霸忙不迭朝前一蹿,避开他剑尖。他急步前趋,依旧刺向秦无霸后背,秦无霸只得再往前蹿,这样蹿得三蹿,又被逼到了船舷边。


“如何?”他剑尖不离秦无霸后心问。

“你使诈,其实仍是仗着轻功高,有本事,咱们不要转圈圈,直接刀剑比试。”

“好。”他再度收剑回撤。

“雷大侠,接招了。”秦无霸使出浑身解数,刀光盘旋,分上中下三路砍来。刀法精妙,几至毫巅,满舱人皆轰然叫好。

雷憬再次赞道:“真好刀法。”

秦无霸见他不动不避,也不举剑。忍不住叫:“雷大侠,小心了,我要砍到你了。”

雷憬笑而不语,原地立定,长剑斜撩,剑脊擦过对方刀背,手腕一振,长剑震颤,放出一片龙吟之声,旋转着穿破刀光,停在离秦无霸咽喉半寸处。他剑气成弧,剑意不尽,划断半幅珠帘,直袭入舱。“嗤嗤”数声轻响,舱中燃着的灯烛尽数灭去。船板上“噼哩啪啦”滚了满地晶莹碎珠。


秦无霸的刀,才攻到半路。

“这次,还有话说么?”他问。

秦无霸瞠目结舌,半晌长长吐口气。收回刀,大声道:“好剑法,好轻功。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雷憬收剑抱拳:“承让了。”

秦无霸道:“我根本没有让你,他奶奶的老子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让你赢得这么漂亮。”他又一挑拇指,“我秦无霸从没服过谁,今天我服了你。”他又拍胸脯道:“雷大侠,我交了你这朋友。我是个粗人,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起我。只要你用得着,今后招呼一声,我秦无霸这条命就卖给朋友了。”


雷憬心下感动,登时豪气纵生,大声道:“好,秦兄,我交了你这朋友。若非我下面还有两战,定要和你痛饮他个三百杯。”

秦无霸也大声笑道:“哈哈,痛快。好,等你打完了,我们再喝。”

雷憬道:“一言为定。”

宫素雪道:“雷大侠好精妙剑法,这第一战,是你赢了。来人,掌灯。”

赵誉道:“慢,教主你看这月光皎洁,胜似灯光。这接下来一战,想必更为精彩。我们何不就借了这千里月光,再来领教雷捕头的快剑。”

宫素雪欠身道:“但凭王爷喜欢。”果然就不点灯,对阳离等人道:“既如此,你们几个这就去向雷大侠讨教几着。”

阳离等四人躬身领命,走出船舱。

秦无霸凑近雷憬低声道:“这四个人阴得很,雷大侠你多小心。”

雷憬笑道:“多谢秦兄关心,我理会得。”

秦无霸点点头,退开一旁。

阳离向雷憬抱拳道:“我兄妹四人向雷大侠请教,不敬之处,雷大侠莫怪。”

雷憬道:“好说。”

阳离道:“得罪了。”话音未落,人已然攻上。其余三人身形飘忽,紧随而至。电光闪处,四柄长剑指向雷憬周身要害。

雷憬知道此战凶险,与先前一战不可同日而语。更是凝神应对,不敢稍有差池。

当日陈府一战,他对阳离等人的武功已有所了解。事后也曾细思过四人武功。他四人胜就胜在轻功诡奇,倏忽来去形同鬼魅,叫人防不胜防。再加之招式怪异难测,使人难以抵御。若凭真实功夫,自己未必输于他们中任何一人。


但此时他们四人联手,彼此相衔,前后响应,此进彼退,相辅相助。剑光交织,竟如天罗地网般,毫无破绽,将他困在正中。

阴尔一剑疾刺向他后心,剑招狠辣。雷憬闪身欲避,阳离、少乾早已候在他退路上。两柄长剑一左一右攻向他下盘。雷憬回剑反刺,子坤长剑又已递到胸前。雷憬施展轻功拧身避开子坤剑锋,反手攻向阳离。阳离避实就虚,侧身让开,阴尔急步跟上,立即补了他留下的空缺。四人交相进攻,互为防守,直如潮水一般忽进忽退。雷憬难于抵敌,没半刻功夫,已险象环生。


赵誉见叶楚凡目注场中,笑道:“叶公子如何又突然关心起雷憬来?”

叶楚凡道:“叶某哪里是那种好心之人。实在是这个四方阵包罗万象奇妙横生,教人好生赞服。岂能不看?”

宫素雪笑道:“叶公子觉得他们这闹着玩的小小阵法,还入得眼么?”

叶楚凡冷笑:“若这是闹着玩,那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也只是儿戏了。”

“哦?”赵誉兴致勃勃道,“叶公子何不为本王讲解一二。”

宫素雪也笑道:“正是。妾身也想听听叶公子高论。”

叶楚凡哂哂一笑,道:“此阵既名为四方阵,他们四人自然占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四方,也是四季,合春夏秋冬四时之变。更是四象,太阴,少阳,太阳,少阴,从两仪化出,乃生八卦六十四象。是古有太极,而生两仪,两仪者,阴阳有分。八卦者,乾、坤、艮、兑、坎、离、震、巽。由此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乾南坤北为天地定位,离东坎西为水火不相射;兑居东南,艮居西北,为山泽通气;震居东北,巽居西南,为雷风相薄;阴阳老少各以类合,成万物之本。


“他四人的阵法正是脱胎于伏羲先天八卦之位。太阴至少阳为一变,太阳成少阴又是一变,少阳至太阳为一正,少阴至太阴为一逆。正逆互生,奇正相兼,由此衍生出一百二十八变。归妹至无妄一变,小过到无济再是一变,说也说不尽。这四方阵……果然奥妙。


“此阵一成,他四人相辅相成,比之寻常四人联手,威力大出何止一倍。那雷憬哪里是在与四个人较量,根本是在与十六人、二十人同时过招。”

他说话间,阳离等加紧催动阵法,攻势越发绵密急促。雷憬稍不留神,左肩中了少乾一剑。

赵誉问道:“那雷憬岂非破不了此阵?”

叶楚凡道:“这阵虽然奥妙,要说破不了,也未尽然。”

宫素雪道:“哦?叶公子已有破阵之法?”

叶楚凡道:“他们配合虽妙,但对此阵的领会却不到家,阴阳未调,水火不济,没能完全发挥此阵的优势。且这四方阵先天有缺,少了一位主阵之人。既名四方,四象定位,东南西北,怎能忘了中央一位。须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方可万事无虞。”


宫素雪咬唇道:“这么说,这一阵,我们又要输?”

叶楚凡道:“这倒也未必。虽然不能完全发挥此阵功效,但那雷憬一味蛮攻,全无头脑,要破此阵,难而又难。”

赵誉笑道:“这么说,雷憬死定了?”

叶楚凡也笑道:“死定了。”忽然长叹一声道,“今日中秋佳节,皓月当空,良宵若此,我们却在这谈什么刀枪剑戟,实在煞风景。王爷,我看他们较量,这长剑相击之声,倒也有些趣味。不若叶楚凡和了这剑击之声,为王爷奏上一曲,以助雅兴。不知王爷尊意若何。”


赵誉鼓掌笑道:“久闻叶公子文才武功,两臻佳妙。尤其这琴韵一道,更是伯牙再生。本王能有此幸得聆清奏,受宠若惊。”

叶楚凡苦笑:“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叶楚凡功力早废,这武功二字,不提也罢。好歹这琴艺,倒不曾丢了。”转头向宫素雪道:“我欲向教主借瑶琴一具,教主可否行个方便?”


宫素雪心中暗恨,脸上仍笑容可掬意态高贵:“叶公子不必客气,尽请自便。”

叶楚凡笑道:“王爷,叶某献丑了。”走到琴桌前坐下,左手按徽,右手拨弦,调分宫商,款款弹奏。

琴声响起,飘在水色月光间,空灵若天外之音,了无尘意。

雷憬心头徒的一震,百忙中看向叶楚凡,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眸光清澈见底,融在月光中,竟分不出是谁染了谁的清冷,以至寂寞如斯。

遥远的边塞西风映在彼此眼底,薄纱中那一晕弯月清光,照痛了心中的记忆。

叶楚凡秀致的眉峰微蹙,琴音徒的拔高,隐隐竟含了杀意。

雷憬心中一动,长剑随即刺出,攻向少乾、阴尔。其时正是少乾、阴尔换位,阳尽阴未生之时。雷憬一剑,时刻位置拿捏得妙到毫巅。登时逼得少乾、阴尔同时后跃躲避。阳离和子坤大惊,同时攻上,袭向雷憬后背,以救少乾、阴尔之危。


叶楚凡琴音又变,低柔婉靡,似泣似诉。雷憬原本疾如掣电的剑锋也缓了下来,以左足为圆心,原地旋转一圈,长剑外挥,一道剑光将四人一齐逼退三尺。

阳离等人一怔,但他们到底配合已久,变故之下全不慌乱。四人位置一换,阵势重新结起,再度攻上。

叶楚凡琴声忽高忽低,忽如疾雨忽如徐风,忽而在东忽而在西,飘渺不定难于捉摸。而阵中雷憬的剑也是时而指东时而打西,看人在左剑却右至,看人在前却忽在后。掌击足踢,剑法变化莫测。一时剑尖凝滞,仿佛担了千斤泥沙,一时轻捷灵动,飘若秋风落叶。


琴音快,他也快,琴音缓,他跟着缓。长剑指处,皆是阵法变化时,四人衔接不上的破绽之处。眼见阳离等四人神情张惶,剑法疏乱。观战之人皆感蹊跷,个别武功高深者已察觉出琴音与雷憬剑势之间的微妙联系。


一直站在赵誉身后的老者之一眼中突的精光大盛,向叶楚凡走去,喝道:“小娃娃,你干什么?”伸手向叶楚凡肩头抓落。

叶楚凡手不离琴,由得他捏住肩头。登觉肩头剧痛,肩骨几乎碎裂。他猛一咬牙,右手拂过琴弦。琴音长颤,恍如深山涧水,潜至高处,訇然而下。

雷憬身形随琴音拔地而起,飞旋扑下,长剑分刺,“叮当”一声,阳离等人手腕中剑,长剑脱手。因为速度太快,分不出中剑先后,四柄剑落地之声竟如只有一声。

但听一声裂帛,琴音亦嘠然而止,七根琴弦全部断裂。

雷憬立在原地,剑尖斜指地面,神情茫然,望向叶楚凡。

叶楚凡似也忘了仍握着他肩的老者,目光专注在雷憬面上,不肯瞬移。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过往的岁月在两人眼中暗换,浑不觉仍身在此时此地,未出大荒。

耳畔琴声隐约,溯迴而上。月光如练,笼住二人,竟似都痴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月光也犹如被冻住,失了先前的轻逸流动。

赵誉坐着,面上全无表情,心里却捣了海般,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来,陌生得叫人心悸。叶楚凡黑瞋瞋的双目只看在雷憬身上。月下的他青袍博带,静默间自有卓朗出尘的一段风流倜傥,浑若不是那红尘梦里的人物。这样看着,心口就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堵上来,让人怒不是笑不是。他于是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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