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饶了小秦的肩膀,背手在屋中踱步,皱眉回头看了小秦一眼,“听着……听着很耳熟……但……想不起听谁说起过了……
”景生的眸光闪烁,带着点疑惑,“怎么了,这个商行?”
小秦并不是个迟钝糊涂的人,此时多少也猜出点苗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据实以报:“这个大华商行就是杜华杜承徽的产业了
,分号遍布南楚,连夏阳也有一家,主营夷洋贸易和远洋船务,生意兴隆,如今青鸾殿下好像也占了股,反正大华商行如今也
为青鸾办差,我有一次在书案上看到了帐务细目。”
“大华,大华,那个人就来自大华岛,他和青鸾——”景生喃喃自语,苦思冥想,忽然站住,
“龙江船场最近的进度如何?”景生眉头微蹙,迅速转移话题,心里却仍像猫儿抓般难耐难熬,——青鸾,青鸾,如何才能将
你抓回大夏,永远留在身边呢?如何才能令你的心中也为我牵动呢!
书研愕然,立刻整理思绪,随即便有条不紊地开口回道:“这三个月来新造防沙平底战船两百艘,改造战船五百艘,都是按照
陛下的图例将底舱做成水密隔舱,加装出艄和虚艄,由此便可安装升降舵和操控艄蓬,还增加了桅杆和帆蓬数量,也加粗了桅
杆直径。”
“嗯,进度一般,我再想想办法改进工具和设施。火器呢,龙江自己的铁冶场出品不错,我昨天还验收了一批,都运往青州了
。”
“燧发火枪,长短不拘,每天能出场六七只,船场自己的铁冶场规模还是太小,但技工的手艺却很好,陛下看要如何扩建?”
书研斟酌着建议,他在夏阳,除了每日出诊,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船场,已经是半个专家了。
“此事工部马上就会行动起来,咱们在王山山脉上有许多铁矿,靠近夏阳一带就有焦山铁矿和蟒山铁矿,足够用来打造枪炮了
。”景生走到窗前,哗地打开紧闭的窗扉,寒凉干爽的风夹带着细雪忽地一下飞卷而入,景生的双手紧紧地撑着窗台,雪花扑
在面上,却仍然无法熄灭他心中火,——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快疯了,他必须再见青鸾一面。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房门开启
,愁眉侧身闪入,轻声问道:“爷现在可要用膳,天时不早了,秦舍人也在此晚膳吧?”
景生和小秦俱是一惊,四顾而视,才发现天色早已暗沉,愁眉快步走了进来,阖上窗扇,点燃了灯烛。
“冬天天短,不过还是用膳吧,真有点饿了,书研留下一起吃。”景生苦苦琢磨着如何去见青鸾,一边随口回答。
“呃……臣……臣就不在此用饭了……臣……”书研一听留饭,立刻别扭地低下头。
“怎么了?书研有事没办吗?”景生诧异地看着小秦,发现他脸现盼望,神态忸怩。
“恩,今日是元春,一会儿在涞河边上有灯会,还有狮子舞,是双狮抢珠,听说那彩珠里封着一个璎珞圈,上缀一冰玉小凤,
虽不是什么特别珍贵之物,但寓意吉祥,臣……嗯……臣已请了镖局的武师……代为抢珠,臣早已和青鸾殿下和小怡姑娘说好
了,要带他们看看这元阳盛景。”书研郑重其事地自称‘臣’,吭吭哧哧地说完了,本以为圣上必然不渝,没想到一抬头,却
见他正喜笑颜开地盯视着自己,
“明青鸾不是一直喜静吗,怎么会和你们凑这个热闹?”不动声色地问着,景生心里却已开始蠢蠢欲动,——啊呀,好机会竟
得来全不费功夫!
秦书研一怔,随即便语含感激地答道:“青鸾殿下很体贴,他……可能猜到我对小怡的心思了……知道如果他不去小怡也不会
去……而且今日是元旦,他也想让大家都出去乐呵乐呵,不要因为他的缘故,整日愁眉苦脸的。”
“咦,爷在叫我们吗?”愁眉苦脸两个人同时在门口露了一面。
“呵呵呵……爷在叫你们呢,快快开饭,晚上咱们也去凑热闹!”景生双掌互握,三个月来,从没感到这么快乐,他的心,如
清晨的海潮,雀跃着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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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佛教传入夏土, 狮子,这一文殊菩萨的坐骑也被尊为百兽之王,其外形雄壮威武,给人以庄严、勇猛之感。大夏先民一直
将它当作诸神的使者,也是勇悍和武力的象征,认为它能驱邪镇妖、保佑人畜平安。所以每至年节等重大庆典时,大夏各地的
人们逐渐形成了舞狮子的习俗,以祈望生活吉样如意,平安顺遂。
每年开元之日在夏阳涞河西岸的锦德坊都有灯会,而比璀璨彩灯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坊里空场上的狮子舞,夏阳的富绅巨贾会在
次日轮流坐庄,购置吉祥讨喜之饰物封于彩球之中,由狮子郎持球逗引两头瑞狮争抢,胜者可得彩球中的彩头儿!
“那如此一来岂不是有许多人都要争着去舞瑞狮了?”双喜手中举着一根冰糖葫芦,正吃得津津有味,嘴唇上沾着糖沫,一边
起劲儿地提问,他自随着太子殿下来到夏阳,还未这么开心过。连被几人簇拥着的明霄都面色柔和,最近,他的目力恢复得不
错,已能模糊地看到晃动的灯火和起伏的人潮,自然心境松快了一些。
“你以为舞狮子那么容易呀?舞狮者要从八张叠起的桌子上向场里翻滚,还要在方圆八丈的桩阵里站桩,那三十多个桩子最高
的近一丈,最矮的也近两尺,舞狮者还要应付狮子郎和对方的刁难骚扰,要抢得那个彩头儿,着实不易,很多武师都并不敢为
呢,怕露怯面子不好看,大年下的犯不着。”秦书研说得自然流畅,双眼却时不时地瞄着走在明霄身侧的那个轻盈的身影,她
身上穿着浅绯色的衣裙,面容显得极其俏丽聪慧,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神采奕奕,神色温暖而坦诚,毫无忸怩做作之态,她
——就是唐怡!
唐怡仿佛也感到了秦书研的注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便感到的心神激荡再次翻涌而上,前一世,她最爱靳远然,也最恨靳远
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空芜,狠变为麻木和恐惧,而爱,则沉淀在心底,酿成一杯苦酒,饮不下吐不出,靳远然曾是她前世生
命中最灿烂的彩虹,也是最尖利的荆棘,她,永志难忘!
这位秦书研长得与少年时代的靳远然一模一样,神态举止虽更加磊落坦荡,但他的身份和经历却非常……怪异,即是大夏朝的
新科状元,又是大夏当今圣上的男妃,这……这是唐怡可以理解却无法应对的,她可以和他成为朋友,但也仅止于此,她无法
和他成为情侣。而这位秦书研显然对她别有想法。
明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在喧嚷的人群中,走在璀璨的灯火下了,他虽目视不清,却仍然能够感到那喜意盎然的气氛,甚至隐
隐约约地能嗅到一丝春天的气息,不知怎的,背上痒痒的,仿佛……仿佛一直黏着一道视线,明霄仓促转身,妄图追寻,却徒
劳地惊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身后只是些影影绰绰晃动的光影。
“怎么了,鸾哥儿,可是掉了东西?”双福小心地扶着他的胳膊,体贴地问着。
“没有,没什么。”明霄轻轻摇头,心里却一牵一牵地跳动,甚至有些后悔跟着他们来看灯会了,自从进了锦德坊,他就一直
感觉被人偷窥,这是他作为王子与生俱来的一种敏锐,身处深宫,时时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中,久而久之,不需看也能感觉到,
如今……如今他也能恍惚地感到那束眸光……执着而炙烈……烧在背上火 辣辣的。最怪异的是:他并不觉得反感窘迫,反而…
…反而有点心生向往!这种认知令他惊异慌乱,明霄刚想说要提前回去,就听到秦书研的声音:
“狮子舞就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我已经在前排安排好了位子。”小秦发现唐怡的神色依然淡淡的,心里便嘶啦啦地一阵刺
痛,他已经反复向小怡明示暗示过了,当今圣上病体虚弱,他早已不是后宫中的一员了,可……可小怡似乎依然对他不冷不热
的。
明霄咬咬牙,没有说话,依然在大家的簇拥下来到空场里的一排长椅前,双喜赶紧掏出帕子仔细擦拭着,旁边已然坐定的地方
富贾们纷纷侧目,但一看到他们含蓄而矜贵的衣着和做派,全都暗自心惊,以为是京城里的王侯巡游至此,不禁全都正襟危坐
地端正了姿势。明霄并不知情,他只影影绰绰地看到前方和周围燃亮着无数的灯火,照得眼前的空场明晃晃的耀人眼目。
“——咦?成璟通宝?不是显仁通宝吗?怎么改了?”唐怡翻弄着手中的铜板,对着灯光反复查看,这是刚才买零食时才找的
,她也是此时才发现。
小秦凑头过去一看便呵呵地笑了,“今天是元旦,这是年号改后第一批赶制出来的铜板,从昨天开始就上市流通了,成色好份
量足。”
陷入迷离灯火的明霄此时才注意到他们的交谈,眉毛一扬,“怎么?你们大夏改年号了?”
“是呀,怎么殿下竟不知道吗?”秦书研有点惊讶,“大夏已将年号改为成璟了。”
唐怡拿起明霄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成璟’二字,明霄凝神感觉着小怡的手指写下的笔画,眉头渐渐蹙紧,——成璟,成璟
,这两个字好像具有魔力,扑啦啦的闯进他的脑海,盘踞不去。
就在这时,密如急雨的锣鼓声忽然响起,鑶琅琅地滑过空场的上空,喧嚣着直直砸入在场众人的耳鼓。
一个头戴红抹额,身着彩衣,手持旋转彩球的狮子郎翻跳着跃入场中,立刻引起一阵喝彩,他喜气洋洋地做了几个花式繁复的
亮相动作,京锣鼓钹又是一通大响,两头金毛彩狮变戏法似的分从两侧跃入场中,一头彩狮毛茸茸的头上系着金花,另一头系
银花,小秦紧张地盯着那头金花狮子,他就是小秦今日安排的镖局武师,志在夺得彩球中的璎珞。
大家还没来得及喝彩,那金花狮子已经人跃而起扑上了一丈多高的木桩,姿态飘逸灵巧,仿佛不是全身披包金毛狮被的彩狮,
而是一只锦鸟,人们一下子屏住呼吸,全都忘了喝彩,只目眩神迷地盯视着在高桩上跳跃扑跌,辗转腾挪的金花狮子,不管那
狮子郎和那银花狮子如何逗引干扰,那金花狮子都步法俨然,身姿飘逸,更在高难动作间加插入抖毛,舔毛,摇首,摆尾等动
作,惟妙惟肖,风趣可爱。连在宫中见惯了彩戏乐舞的双福双喜也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秦公子,这北方的狮子舞确实奇妙,老奴算是开眼了。”双福由衷感慨,那头戴金花的舞狮者看起来竟像修为深厚的武林大
家,把个狮子郎和银花狮子逗得团团转,形式完全逆转了,不是狮子郎逗引狮子争抢彩球,而是金花狮子欲擒还纵,明明志在
必得,却为了娱人娱己而耍宝嬉戏。
哐啷啷的锣鼓点儿更加急促激越,明霄虽然只能看到两团黄光飞来闪去,却也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
,他的心扑通通地就像要蹦出胸腔。
随着哐当一声大镲的急响,说时迟那时快,那金花彩狮已从堆叠的高桌上飞扑而下,众人‘啊’的一声惊呼还未冲出喉咙,他
已叼住狮子郎手中的彩球含在口中,一双狮子大眼扑闪闪地打量着场下,明明是戴着狮头面具,众人却都产生了错觉,以为那
湛湛然若有神光的凝视是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只有明霄因目不能视而对此毫无感觉,他只知道周围一下子变得静寂。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凤凰,哎呀,快看呀,是凤凰!”耳边猛地传来羽翅拍打的声音,和人们兴奋的惊呼
尖叫,明霄还没来得及震惊,就感到身边的小怡已经疾风似的卷了出去,连双福也站起身向前探去,明霄刚要起身,就觉得一
股沉雄柔和的大力猛地袭来,他失神地摇晃了一下,一条长练唰地直飞过来卷起他的腰身急扯而去,转瞬间,他的身子已经落
入一个毛茸茸的怀抱,
“——啊——”明霄惊叫出声,可耳畔已经响起了风声,他觉得自己正在御风飞行,被坚实有力的臂膀紧拥着,那……那感觉
……竟如此传奇美好,锣鼓声,惊呼声,脚步声迅速远去,只一瞬就消弭在夜风中,他的身体悬空,无法使力相抗,但猛然醒
觉,想起如今的情形,明霄惊骇莫名,继而奋力挣动起来,
“别动,乖乖呆着,我可不想把你点得毫无知觉。”一个纯净若银的声音骤然响起,就近在耳边,明霄一下子惊呆了,完全忘
了挣扎,于瞬间化身石塑,
“……嗯……这样就好……呵呵……”随着明朗的轻笑,那毛毛的手臂一收将他搂得更近,直要压进那人的胸膛,隔着金毛狮
被,明霄好像也能听到他激越的心跳,如此熟悉销魂……那三天……每晚他都是在这心跳声中入眠的……,还有那萦绕而来的
馥郁体香,鲜活而诱人,蓦地,明霄的热泪滚滚而落,——老天何其眷顾,竟真的令他梦想成真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
怕那会惊扰了这个梦境。
第一百零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时间已化为虚无,天地万物于瞬间消弭,急退万里,明霄耳边的心跳声却越来越急促激越,是
自己的……还是他的……,已再无从分辨,感觉变得如水银,沉重地流动,无孔不入,又似乎无法将之聚拢,无法施控,只得
任它四散奔涌!
明霄散乱跳荡的意识终于捕捉到一点痕迹,他们……他们好像正穿窗过户……好像进入了一个房间,明霄鼻子轻嗅,心中猛地
一跳,万分惊异,他们……应该正身处宿羽园的内寝,这三个月来自己日日居住的地方,他……他竟然将自己带回了寓宅!
“在这里你会觉得安全自在些。”随着轻柔体贴的话语, 那人三两下地单手扯下身上穿着的狮被,其间并未松开明霄,仿佛是
怕一放手他就会飞走,那人只略换手却依然紧紧地将明霄搂在胸前,好像那是他毕生挚爱的珍宝一般,明霄已完全陷入痴狂,
又不能喊叫,更是憋得脑中一片迷乱恍惚,他的身子滚烫柔软,静悄悄地伏在那人的胸前,那人——是他的景生!
景生似乎也没想到青鸾的反应竟如此乖柔顺从,就像被催眠了一般,他愣了一瞬,便不管不顾地低下头去,叹息着吻上青鸾水
润的唇瓣,——啊!那感觉……那美妙的感觉真的便如梦中一般旖旎,竟无一丝烧灼和痛楚,只有无尽的魅惑和甜蜜,景生不
满足地低哼着,渐渐地加深了这个吻,舌 头霸道地在他的口中翻卷,吸 吮着他蜜津,竟引得青鸾浑身震颤,小舌焦渴地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