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的心跳。
虽然放手了,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会惹我心痛,被他温热的气息激起了阵阵轻颤,我环住他的腰,轻声安抚:「莫怕,莫怕
,万一无家可归了,可以去中原找我啊……」
我这辈子从没这么诚心实意地安慰过谁,结果竟是被一把推开,楚逍用看怪物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修仙之人的思路,果然不能以常人论,我懒得生气,捡起那把伞,在白沙滩上立了一会,然后晃晃悠悠地踱回宫内,一进院子
就迎面撞上午睡方醒的柳清风,怪叫道:「咦?都出太阳了,你还打什么伞啊?」
我一惊,才发现天早已放晴,悻悻地收了伞,敲在柳清风头上。
当夜月圆如镜,我的心里却缺了一块……
柳清风作出一副肉麻欲呕的样子,下场被我拎着脖领子丢出门。
院中亮如白昼,春花吐艳,在夜风中摇摆,我坐在长廊栏杆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楚逍。
摸摸胸口,内伤已好得差不多,算来有两个月没沾酒了,平时还好,如此良夜,没有几杯佳酿在手边,忒煞风景。
心念一转,我拦住路过的小莺,连哄带骗地让她去给我弄壶酒来。
酒很快送来了,让我惊喜的是不是一壶而是一坛,让我郁闷的是送酒的人不是小莺而是楚逍。
楚逍也不理我,迳自走进房里,摆开食盒,取出七八样我最喜欢的下酒菜,然后拍开泥封,洒香扑鼻而来,带着奇异的花香果
香,引得我口水横流,进了屋,顺手落下门锁,省得香气外泄,引来柳某人抢我的宝贝。
接过楚逍递来的白玉杯,轻舔了一口杯沿,甘醇芬芳的味道的沁入舌尖,漫及唇齿,抿了小半杯酒,细细分辨着入喉的香气,
发现竟是在中原从未尝识,即使波斯贩来的葡萄酒,也不及这淡褐色的酒液香气浓烈深幽,连着几杯下肚,我低叹了声:「什
么酒?」
楚逍手指轻抚着酒坛,道:「我出生那年,家父采集岛上十七种鲜花,加十种干鲜果品醇成,一直埋在窖下,深藏至今。」
「哦……」我眯起眼,细细端详灯下的容颜,依然是俊美得让人心悸,黑眸映着跳动的火焰,显得温暖柔和,只是眉宇间,凝
着解不开的纠缠,此情此景怎么不让人心动,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再心动也没用,忍不住伸过手去,指尖轻抚他的眉
心,笑道:「楚逍,若有一日你得道成仙,别忘了在玉帝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说什么呢?」
楚逍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切,我朝他凑过身去,头开始发晕,想不到这酒如此足劲,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憨,
双手软软地按住他的肩头,一边提醒此人不可侵犯一边又舍不得放开,附在他耳边,顺口报出了魔教的教旨:「说……千秋万
代,一统江湖……」
他回答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唯有那一声轻如叹息的「烟澜……」在我耳边萦绕不去,温暖的双臂环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柔软
的唇顺着脸颊一路吻过来,我伸手勾住他的颈项,在他唇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彻底醉倒。
——就在那一夜,那个月白风清之夜,我被吃干抹净,连个渣子都没剩下。
虽然是初夏,清晨时分还是凉意逼人,楚逍这家伙禁欲了那么多年,初尝鱼水之欢,竟一时欲罢不能,硬是压着我做了大半宿
,弄到最后两个人都累得没力气爬起来,就这么相拥着窝在小舟上睡了过去,等到我被湿冷的晨露唤醒,拨开视野上方密密实
实的荷叶,见天色刚刚泛白,本能地又缩回去补眠。
头顶芙蓉叶,身下采莲舟,也算有些遮掩,称不上幕天席地,多少给我留了几分面子。
楚逍也醒了,凑过头来与我耳鬓厮磨,似乎很有开战的兴致。
「滚!」我一把推开他,横眉竖目狠瞪过去,你是禽兽啊?有这么折腾人的么!
若是因纵欲过度而英年早逝,而且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教我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楚逍低下头来,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眸说不出地暧昧妖娆,像钩子一样,勾得我一颗心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那
双手时重时轻地按揉着我酸疼不已的腰背,有意无意地往重要部位滑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的身体开始渐渐苏醒,在他的
挑弄下越来越热,忍不住送出一声低吟,伸手扯住一边的荷叶,楚逍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奸笑,抬起我的腰准备故地重游。
「船要沉了。」我不动声色地提醒他,楚逍停了动作,才注意到底板上多了两个洞,水正哗哗地涌上来,当下一张俊脸黑成一
片,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无奈道:「烟澜,你……」
我推开他,起身整理衣服,外袍已被湖水浸透,披在身上凉得刺骨,打了个哆嗦,正想施展轻功踩着荷叶上岸,没想到腰部一
阵钝痛害我当埸跌了下去,被楚逍抱了个满怀。
为什么在他面前,我只有丢脸的份儿!
楚逍抱着我,燕子三抄水,身形曼妙无比地飘上岸,直奔赵府。
硬船板上宿了一夜,现下我每一块肌肉都在叫痛,急需一浴桶热水及一张柔软温暖的床,楚逍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我住的小院,
吩咐下人准备妥了热水和早点,又从柜子里翻出干净衣服,关上房门拉开屏风,轻手轻脚地扶我入浴,全套动作一气呵成,丝
毫不拖泥带水,我正想夸他几句,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站在这做什么?」
楚逍看了我一眼,开始脱衣服,很理所当然道:「一起洗。」
我的脸一下子乌云密布,可是看他交衫半湿地贴在身上,怕他染了风寒,一念之仁,挥挥手放他进来了。
结果,再次证明,有些人完全不值得同情……
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正好丫鬟送来午膳,后面跟着沉浸在幸福中的柳清风,看见楚逍,他愣了一下,然后一双明察秋毫的眼
向我扫过来,见我依然面不改色大吃大嚼,只得低叹一声,转向楚逍,招呼寒喧。
我吃到八分的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柳清风是一脸朽木不可雕的无奈,楚逍则是紧守地盘的戒备,
我喝了口汤顺气,抬头问:
「清风,你找我有事?」
柳清风看了楚逍一眼,欲言又止,我会意,抬起筷子朝他点了点,「你,回避。」
楚逍拧起眉头,深邃的眸子结起层层冰霜,初夏的天气也让人遍体生寒,柳清风果然坐不住了,吞吞吐吐道:「其实……楚公
子听了也无妨。」
「柳兄请讲,在下洗耳恭听。」楚逍真是不懂客气为何物,当下打蛇随棒上,一点给人喘息的余地都不留。
柳清风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爱莫能助的伤感与好自为之的忠告,沉吟再三,终于提了口气,道:「兵部刘尚书来赵家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我捧起茶杯,道:「清风,这事,楚逍听了也无妨么?」
柳清风擦了把冷汗,道:「我不与你争辩这些,此事与楚公子切身相关,不可儿戏。」
楚逍眼中闪过一丝明了,对柳清风拱手一揖,没有搭话。
听柳清风的意思,刘尚书来赵家的目的一是探望未来的亲家,二是笼络柳清风,赵家号令江湖不在话下,柳家在江南又颇有势
力,有这两家的支持,不啻如虎添翼,我转头看楚逍,问:「你那蓬莱岛究竟有什么妙处?引得刘大人日思夜想。」
楚逍皱皱眉,道:「江湖上盛传岛上金银遍地,又有多部失传已久的武功密笈,仙丹灵药更是俯拾即是,岛上的人个个美若天
仙……」
我拊掌大笑,对楚逍极不正经地上看下看,道:「最后一项倒是所言不虚。」
楚逍勾了下唇角,一手横过来揽住我的腰,不着痕迹地狠捏一把,疼得我当下跳了起来,单手破空,朝他侧颈袭去,楚逍一偏
头避开,长手一勾,将我擒了过去,重重地跌坐在他膝上,当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汗渗出额头。
「烟澜,别乱动会好受些。」他意有所指道,指尖滑过我的后腰。
我坚持嘴硬到底,天可怜见,在他面前只剩这么一项优势了!「美则美矣,心肠太狠。」
闹了片刻,才想起还有旁人在侧,柳清风倒真是君子,干脆打开折扇挡住脸,说好听了是非礼勿视,说难听了是不忍卒睹。
也罢,以我现下的状况,逞口舌之快的下场必然凄凉无比,于是见好就收,转入正题,问:「楚逍,将你那蓬莱岛送我如何?
」
楚逍还没答话,柳清风「啪」地一声收起折扇,道:「烟澜!你正经些!」
咦?
我忙一脸严肃地解释:「我是认真的,当然,你不情愿就算了。」
楚逍一双凤目眯了起来,扫过我的面颊,风轻云淡,道:「然后?」
对上他的眼神,我心头不禁一颤,幽深美丽的黑瞳闪动着怀疑,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足以让我看得清楚。
「作价卖给朝廷。」我忍不住讽了一句:「赚些银子养老,或许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我们才认识三个月,他不信我也情有可原,只是那种感觉极端不是滋味,我那么喜欢他,若只换来处处提防,这份情不要也罢
!
楚逍叹了口气,大手轻拍我的肩背,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承担任何风险,蓬莱岛本是我的责任。」
我浅浅一笑:「你是你,我是我,是不是这个意思?」
花前月下如胶似漆,大难临头各不相干,这就是他喜欢我的方式?
楚逍握住我的手,半晌无言,柳清风的视线在我们两个之间扫来扫去,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烟澜,你若有解决之道,不妨说
来听听。」
我挑起眼角,冷道:「无解,等死吧。」
朝廷官兵不比那些寻衅滋事的乌合之众,再加上江湖顶尖高手同力相助,楚逍有天大的本事也招架不住,这一点,他该比我清
楚。
喝完一杯茶,我起身,对一脸青白交错的柳清风笑笑,转向楚逍道:「我明日启程去金陵,你自便吧。」
楚逍回了我一笑,依旧气定神闲,倒把柳清风急得跳脚,指着我的鼻尖道:
「你你你、你就放得下!」
柳清风啊柳清风,你是专生下来踩我痛处的么?
第四章
次日清晨,我拎起柳清风准备的小包袱,掂了掂重量,满意地一笑,翻身上马。
「烟澜,我有不好的预感……」柳清风扶着缰绳,脸上泛起淡淡的忧色。
我后背一阵恶寒,俯下身揪住他的前襟,呲牙道:「你的预感从来没有好过。」
上一次他预感我会被楚逍怎样,上上次他预感地头蛇霍彻会追砍我们……
一直追溯到我们初相识那次他预感我会在暗巷里被偷袭,大大小小没一件让人舒心的,却硬是灵验,让我直想唤他一声柳半仙
,只是他的预感全是些倒霉砸锅的事,没一件招财进宝的,若要去巷口摆卦摊,倒是能混个铁口直断的声名,只是怕会被回头
客乱刀砍死。
被我欺压了这么多年,柳某人依然坚定不移地保持着揭我疮疤的习惯,修长的手使劲掰着我抓住他衣襟上的手,道:「烟澜,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啧!」我摇摇头,不屑道:「你几时见我做过君子?」说着一只手不怀好意地朝他衣领勾去,柳清风吓了一跳,在知道我与
楚逍的关系后他对这类动作极为敏感,当下鸡皮疙瘩爬了一脖子,挣又挣不开,斯文的脸胀得通红,低斥道:「放手!这是在
大街上!」
活像个遭人调戏的稚嫩少年,我索性恶人做到底,轻佻至极地勾起他的下巴,道:「没想到,窝边草也别有风味……」
柳清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楚逍生气?」
又一针扎漏了我的底气,我悻悻地松开手,嘴硬道:「我怕他做啥!」
柳清风诡异地眨眨眼,抛给我一个「我什么都知道」的眼神,我的胃一阵翻腾,当机立断扯过缰绳,一鞭子抽在马臀上,疾驰
而去。
柳清风被扬起的黄尘蒙了头脸,骂声远远传来:「李烟澜!咳咳……你这痞子!」
出了城门,我勒缓了马速,昨夜已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至金陵,剩下的事就交给对方去烦,也好让我有时间一路游山玩水
,慢慢晃过去。金陵之行,虽然必要,却不紧迫,才登基不久的小皇帝尚不谙政事,对蓬莱岛一事断然不会草率决定,兵部尚
书再如何兴风作浪,皇上不点头,也只得拖着。所以我是抱着散心兼探望故人兼骗吃骗喝兼找人垫背的企图去金陵,算来我与
那人,已有近七年未见,何况难得有求于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乖滑之人定然在等着看我笑话。
十年江湖,我从无人知晓的惨绿少年修练成「最不想遇见的对手」榜上排名三甲之内的风云少侠,全仗着柳清风招灾惹祸的特
殊能耐为我引来层出不穷的对手做垫脚石,一想到此行无柳兄相伴,一切全要靠自己,不由得有些黯然。
细数下来,叫得出名号的江湖人物,有七成以上直接或间接与我结过怨,九公子声名远扬,这些人功不可没。
「李九!拿命来!」道边树林里窜出三个黑衣人,举着大刀迎上来——顺便一提,李九是我行走江湖用的名字,雅称九公子,
俗称李九,骂称姓李的小子。
我看看天空,晴朗无云,丽日高悬,算来已近午时,拱拱手道:「各位仁兄,穿成这样,不热么?」我一身素色绸衫还出了层
瀑汗,现下这几位从头到脚包得密密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活像锦春楼的油纸扎火腿。
「少废话!」个子最高的那个一刀砍过来,我单手撑在鞍上,身形旋转,凌空一脚把他踢到三丈之外,后面那两个见状哀叫了
声:「老大!」悲愤交加地举刀朝马头剁下,被我斜劈一掌击在刀侧,百十斤的大刀脱手飞了出去,险险地擦着老大的头顶飞
过,钉入土中,我跃下马,一扬手点了两个男子的穴,然后蹲在奄奄一息的老大面前,扯下他的蒙面布,想了又想,道:「我
不记得惹过你们啊……」
老大额角爆起青筋,咬牙道:「老子败了,还有什么好说?你动手吧!」
「你想让我杀你?」我伸手向他胸口摸去。「可以,付费先。」
老大一脸快要吐血的表情,挣动了几下也没挣开,我摸出荷包,不由得「咦」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看地上那人胡子拉碴的一张
脸,再将视线转回手中精致小巧的绣花荷包,柔滑细软的苏州丝锦,无可挑剔的绣工,鸳鸯戏水,彩蝶双飞,怎么看怎么不像
这类粗旷男子该有的东西,解开一看,里面折着一张银票,南北通用,纹银三万两。
「你、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那男人像没了爪子的猫一样虚张声势,道:「我死都不会出卖主子!」
我管你主子是谁!瞪了他一眼,继续在他身上东翻西找,我得罪的人比得罪我的人多了不下百倍,若一个一个杀上门去,只怕
到老死也追究不完,人生苦短,我何必自找麻烦?
「李九!你想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喝问,被我点了穴的木桩之一扬起变声期少年的鸭子嗓:「要杀便杀!何必这样侮辱人
!」
我懒得理他,摸索了一番没再发现什么值得下手的,倒是那可怜的家伙一张脸胀得通红,羞愤交加,两眼不断翻白。
我将菏包连银票揣入怀中,泰然自若地封上他气得冒火的双眼,拱手一笑,道:「承让了。」
然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身后追来一声怒吼:「李九!我太行山陆英不会放过你——」
我繁如星河的江湖梁子,就这么又结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