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抽风了吧!?”再一次回忆那个黑色的任务,陆臻惊讶的发现,他已经不像当时那么迷惘心痛。
“还好,我已经做好准备把你敲晕带走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门后有炸弹呢?”
夏明朗大笑:“你当我神仙?我要知道会爆炸还会让小肖去碰它?我不让你去,是因为你那时候人已经傻了,不能让你再杀人
了,我怕你崩溃。”
“绝望的感觉,你说过的滋味,我终于尝到了。”
什么是绝望,崩溃的滋味,这些问题的答案不仅夏明朗想知道,陆臻自己也在不断的寻找。
生死一线,孤立无援,甚至任务失败都不能让陆臻绝望,他总是有种超脱者的姿态,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潇洒。其实,一切曾
经设想并研究过对策的坏境况都不能让陆臻绝望,真正的绝望是来自内部的,一个意外,似乎只是很小的一个点,轻轻一击,
打在最脆弱的地方,于是广厦将倾。
好像是忽然间,那强悍的,坚不可摧的信仰体系出现了一道裂缝,他所有的自信,一切力量的根源开始动摇。
相信自己,永远的相信自己,可是当某一个瞬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干净,那么正确,于是……何去何从?
当你忽然发现,原来我们一直信任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那么纯白无瑕,它是灰的,深深浅浅的灰,而你的使命并不是那么的崇
高,却又不得不为。
那么,应该要如何?
沉默了半晌,陆臻说道:“应该要恭喜你,你终于成功的打破了我,我的天真在那一枪之后变得粉碎,所以我当时特别恨你。
就算我知道这一关不得不过,我还是生气,我宁愿换一个人来指给我看这一切,而不是由你握我的手来开这一枪。”
“可是除了我,还有谁敢让你开这枪?”夏明朗道。
“对,所以我现在觉得,幸好是你。”陆臻的耳尖上发红,眼神飘忽闪烁:“那一枪打碎了我很多东西,我曾经的信仰现在要
重新建立,所以我很高兴是你握着我的手开了那一枪。虽然很痛,但是,幸好是你。虽然特荒唐,没什么可比性,可我还是忍
不住会想到一个别的词。”
“什么啊?”夏明朗莫名其妙。
陆臻的脸上红透,眼睛眨巴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算了,我说不出口。”
“什么东西?”夏明朗怀疑的眯起眼睛。
“总之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我决定保守这个秘密直到老死……”陆臻敏锐的发现夏明朗舒展手指仿佛有所行动,马上提了
一个调说道:“那个,什么,等你七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七十?”夏明朗哭笑不得。
陆臻郑重点头:“你不会觉得自己活不到七十吧?”
夏明朗无奈的望了一会儿天,忽然把陆臻的脑袋抓过来狠狠的顺了一下毛,陆臻挣扎着乱叫,从夏明朗手里弹出来迅速的转换
话题,大叫着问道:“那个,那个什么,你当年是怎么过的这关?”
夏明朗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一下就顺过去了?”陆臻顿时沮丧。
“也没有,卡是卡了一阵的,不过后来严队跟我说:你就把自己当武器。就这样,我们只是武器,国之利刃,别的什么都不用
想。”
“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居然拐着弯想了那么多,跟你讲这已经是我这两天里想到最优化的一条通路,前面走死的胡同无数,
乒乒乓乓净往南墙上撞,我那AMD大脑啊,这回彻底发热过量了。”陆臻感慨万千的。
“能想通就好,就怕你死在南墙上。”夏明朗微笑。
“不过,你刚刚有一句话给了我灵感,让我发现那一大堆的理论真他妈啰嗦,其实还有一个最短的通路。”陆臻看着夏明朗的
眼睛,微笑着,真切诚恳:“有一个事实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难过我纠结,但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你开枪我觉得
那样的你真可怕,可是更多的感觉是可怜,我同情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这样,你只是不得不为。于是,我想想看如果
我现在就这么走了,我就成什么人了?听说过印度贱民吗?”
夏明朗十分接不上的点了点头,不明白两者到底有哪分钱的关系。
“在印度的四大种姓之下,还有一群人叫贱民,不洁的人,因为他们的工作与污物相接触,这样的制度在战国时期的日本也有
过,我当时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TM真是天大的伪高贵,那些所谓高贵的人,享受了贱民的服务,然后为了表明自己是多么的
干净,于是把帮他们清理垃圾的人当成是下贱的,隔离开。所以,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把这里当成是不洁的,可是又继续生
活在这个国度里,享受你们的保护,然后还要离开以表明自己多纯洁,我怎么能干这么恶心的事?”
虽然夏明朗仍旧听得晕乎乎没觉得这比刚才简洁了多少,但是他强忍着把陆臻那AMD大脑拆出来看看CPU频号的冲动,马上诚恳
的点头赞同道:“对,太他妈有理了。”
“所以,说到底,我还是对自己没自信,我怕犯错,我想做完人,其实,那根本不可能,看到有危险就避开走,孔老夫子就是
这么教的,可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谁立之?”陆臻超频超上了瘾,越说越玄。
夏明朗汗了一头:“我立,我不是君子。”
陆臻目光一错,粘在夏明朗脸上,眸光颤动,浓烈的情感不可言传。
“不,你是!”他说,睫毛垂下去,掩去眼底心中澎湃的激情。
夏明朗错愕,气氛忽然间,变得尴尬起来。
22.共同的秘密a
陆臻尴尬的用热血给自己煮着耳朵,夏明朗瞧着那小圆耳朵越烧越是通红透明,异常困惑于刚刚出了什么事。
子啊,你今天晚上实在出现了太多次了,所以作为一个文盲,请把我带走吧!夏明朗发出了一个文盲的悲叹。
“嗯,不早了,回去吗?”夏明朗等了半天等不到陆臻开口,只能自己动手打破僵局。
“嗯。”陆臻垂着头,兜着转往回走。
夏明朗觉得挺好玩,伸手揉揉那只通红的小耳朵。
“嗯,别碰我。”陆臻马上偏过头,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威胁道:“当心我再一次兽性大发。”
“来啊!”夏明朗神气活现:“小子,长本事了啊,给你三分颜色,染坊就开起来了嘛,怎么,这是要爬到我头顶上去啊。”
“我不敢。”陆臻马上退缩。
“还有你不敢的事?”夏明朗挑眉毛。
“当然有,我又不是你,什么都不怕。”
夏明朗听得一愣,忽然道:“我,当然会有我也害怕的事。”
“什么?”陆臻好奇。
“我跟你说过的,一开始你就问过我,我怕什么。”
陆臻恍然大悟:“你说你害怕辜负队友。”
“对,所以……”夏明朗眼中闪过一丝伤痛。
“看来,已经发生过了。”
“是啊!”夏明朗盘腿坐到路边的草丛里:“当年一个室友。”
陆臻看着巡逻兵远远的走过来,跑过去出示了证件,并再三保证会在熄灯前回到宿舍里去,回去的时候看到夏明朗仰面躺着,
眼睛睁得很大,残月在他瞳孔里留下一线光斑。
“说说吧,怎么回事,如果你愿意的话。”陆臻在夏明朗旁边坐下。
“其实,很简单的一个事,我跟他是一期进队的,一个屋,关系当然好。一开始我的事比较多,折腾个不停,最后才安定下来
,可是没多久他就出了事故,演习的时候把颈椎给伤了,医生建议他转调。那时候我特别不想他走,四年同寝,我有两年多一
直在外面受训,刚回来,就像他说的,咱俩还没好好在一起打过仗呢!他自己其实也不想走,27岁正值当打啊!练得最熟的时
候谁舍得走。他问我拿主意,我说留下!怕什么啊!反正将来出去咱们两个一组,就算有什么万一,但凡有口气我也能把他背
回来。我那时候刚从国外受训回来,整个体能和意识都在巅峰,特别厉害,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觉得你现在更厉害。”陆臻忍不住插嘴。
“那要看怎么比了,比当队长,那是现在厉害,可是比单兵,已经不如当年了。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用,陆臻,你要永远记
住,在战场没有万无一失。”
“不,不在了?”陆臻迟疑问道。
“死了。”夏明朗的言词间有一种自虐式的豪迈:“他当时旧伤复发不能转头,视野被限制,我保护不了他,他就倒在我面前
,他说他不想死。可我救不了他。在战场上我们不能期待着自己去保护任何人,知道什么叫万一吗?一万次生,一次死,那就
是结局,死了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所以你要求每一个跟着你上战场的人,都能保护自己。”
“我不能让这种事再来一次,我受不了,明知道有隐患而不去清除。如果三天前不是这么低烈度的任务,你当时那种状态,能
自保吗?你死了让我怎么办?我的失误,又一次。”
陆臻低头看着他:“那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矫情,自作聪明,绕过了你对我的帮助。”
“陆臻,”夏明朗悄悄握住陆臻的手指蹭在脸侧:“我不是你,明白吗?我不会因为自己没错就好过一点。死了,就没了,你
不会再笑,对我着说话……而你本来可以不用死,是我把不合格的人,带进死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种事。”
“我会努力的。”陆臻轻声道:“努力的活着。”
努力的变强,不让你担心,努力的更强,我要保护你,至少,保你一万次生。
夏明朗微笑,轮廓分明的唇线在星光下扬起一个角度,眼睛很亮,映着天上的每一颗星。
或者对于战士来说,最大的深情,就是活下去,活着,才会有未来,才能有欢笑。
这一期选训的学员还剩下的已经不多了,看来看去不过那几份资料,背都能背出来。之前每一个离开的学员,陆臻都会亲自去
送,连夜打印成册的训练成绩和教官点评捧上去,总是能毫无意外的看到那些铁打的汉子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很少有人会求他说:再给我一个机会。
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发誓:下一次,我会再来。
军人的血性与豪情。
可是,陆臻把最后剩下的四个人一字排开,生死之地,你们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呢?
我,又是否准备好了呢?
几天之后,陆臻写出了一份秘密计划交给夏明朗,夏明朗看完之后神色极为复杂,定眉定眼的盯着陆臻的脸瞧了半天,感慨:
“你小子也忒狠了点。”
陆臻听得一愣:“这个……不合适?”
“合适,太合适了。”夏明朗感慨万端:“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最后一关让他们怎么过,我还以为做人做到我这份上已经算可
以了。没想到啊!陆少校果然是读书人,脑子里装着上下五千年,二十四史的谋略,想出来的招就是比咱们这种粗人精妙。”
“你要是想埋汰我呢,就直说。”陆臻无奈。
“我哪敢埋汰你呢?从现在起怎么都不敢了,”夏明朗的食指贴着陆臻的脸侧划下去,停到下颚处轻轻挑起来:“你说你怎么
能学这么快呢?”
陆臻笑了:“那也是你教得好。”
“你小子心够狠的。”夏明朗神色微沉,有些凝重的样子。
“我……”陆臻一时之间倒犹豫了:“我认为这是应该做的。”
“我知道,只要是你觉得应该的事,你都狠得吓人。”
陆臻咬了咬嘴唇:“不好吗?”
夏明朗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很好,我喜欢。”夏明朗收了手倒回他的圈椅里,挥手:“去吧,就照你的意思办!”
陆臻站起来立正,把东西收好开门走了出去。
夏明朗转头看那道背影,依旧清瘦而修长,干净如竹,可是有些东西变化了,某些内部的东西。是他用一些强力的方式侵染了
他。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他已经无从分辨,或者唯一确定的仅仅是,不得不为。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可能并不美好并不动人,只是不得不为。
就像陆臻所说的贱民,那些工作肮脏而污秽,却总是要有人做,所以贱民根本一点都不贱。
23.共同的秘密b
如果可能……
夏明朗蒙住自己的眼睛,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军人,战场飞着和平鸽,所有的枪口都插满了花,像陆臻那样干
净而高傲的孩子,一辈子都看不到丑恶与鲜血。
然而,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他没办法让这个世界永远和平,正如他无法永远保护陆臻的天真一样。
那是陆臻自己选的路,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磨难,而对于夏明朗来说,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陪着他闯过去。
让白璧染血,染得好,叫沁,染得不好,叫做瑕。
好在那个孩子有足够的坚强,即使白璧微瑕,仍然不改玉质,何止……他甚至走得比他想象的更快更坚定。
夏明朗有点感伤,心酸的味道,终于,他们有了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者唯一的幸运在于他们还有彼此,还能相互理解,彼此体谅。这让他想到了他曾经的遗憾,至少此刻,他这一生最骄傲的成
就,最为难的痛苦,他的爱人,是会懂得的。
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陆臻的后花园开园的时候一共来了三十几朵花,经过现实这双摧花辣手一路荼毒目前只剩下寥寥四朵。
冯启泰,来自麒麟基地的信息支队,中尉,单纯执着,体能过人,而且是天生黑客,他与01机械语言有一种精神上的互通,以
至于他跟人交流的时候常常会少根筋。
曹亮,18军直属电子侦察营,上尉排长,技术全面,实践经验丰富。
宋立亚,师侦察营电子侦察连副连长,上尉,具有非常丰富的野战部队战斗经验。
刘云飞,后勤出身,通信工程的硕士,偏硬件,机械之王。
每一朵都是好花,让陆臻激动心动,甚至于自叹弗如的惊艳之作,要是换了早几天让他选,他会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留下来,可
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没有合适的,他会宁愿一个都别留下,他不是夏明朗,说真的,他甚至没有让那些人在真实的战斗中崩
溃一次并安全返回的能力。
第一次,他在一个全新的高度,站到了与夏明朗相同的地方,看到了太多之前没有看到过的阴影,而这些,让他变得清醒而谨
慎。
经过了入队仪式之后,陆臻的信息组里正式变得热闹了起来,与往常新兵入营时不同,因为官方引导得好,新老之间的气氛融
洽得特别快,让大家都恍然有点忘记了一中队的传统,那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最后一关。
于是当夏明朗把陆臻修正好的演习方案拿给方进他们看的时候,小侯爷憋红了一张脸急切的瞧着夏明朗,夏明朗队长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