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轻度的病……看情况吧……我现在什么都不应该想……
妈妈,外婆,我来陪你们了。
我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什么都不在乎地走进大门。
尽量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只有鼻端闻到医院里面特殊的味道。
假装自己得的只是感冒之类的小症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挂号,等待,假装看不见旁边被亲人搀扶着,痴痴呆呆口水流到衣
服上的病人,假装听不到走廊深处隐隐约约疯狂的大叫。
等待,等待,把人逼疯了的等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突然疯狂地爆发。
终于轮到我了,我推开大门,几乎是滑着走到了医生面前。
那个医生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漠然道:“病人呢,怎么不把他带进来。”
我微笑,笑容温雅斯文,如果不考虑其中的绝望,应该说是很开心的笑吧。
“对不起,我就是病人,我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又是看似普通的一天,我每天过着正常的生活,趁炎不注意偷偷吞下白色的药片,尽力装得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幸福没有多少,幸福象沙子一样从指间流走,无论我抓的多么牢,最后还是一场空。
我得感谢上苍,诊断的结果只是轻微的幻视和精神分裂,如果用药物可以强行控制,只要我记得按时吃药。
我把那瓶anti-depression的药物藏的很好,炎决不可能找到,很贵的美国药,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钱,但是真的有效果,长期
服用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大的副作用,但是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的人生,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我对于自己的身体知道的比谁都清楚,能撑多久我心里有数,可是炎呢?他的不正常,我无法忽略,一次我看到他在接电话,
声音不大,明明就是不想让我听清的那种,见到我来,他寥寥数语,便即挂断,我笑着看他很有技巧地糊弄过去,胸腔里那颗
扑通扑通跳动的东西却慢慢感觉到丝丝寒气,越来越凉。
炎,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因为我……要努力维持这份感情,真的好累,没有功夫去查证它是真是假。
上学,放学,吃药,剩下的时间都尽量缠着炎,依附着炎,我感觉自己好象成了蛇,冰凉,滑腻,安静又危险,随时会爆发。
十二月份,圣诞节前下雪了,冰片一样的雪花从一种高度落下,纷纷扬扬,仿佛能把一切都覆盖的白色,炎忙着预备他在国内
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常常到图书馆去查书,我独自在家,终于接到了盼望已久的一个电话。
“请问你是萧炎的哥哥吗?”
来了,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辛苦。
“没错。”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我停顿了一秒钟,“什么地方?”
高级的酒店,特别包厢,保密性极佳,对方是什么人,我早有预料,人一旦精神分裂,第六感也会相应地变得极度敏锐,所以
有很多超能力者的精神都极度发达,被人视为神经不正常。
我专注地打量对面的男子,身材挺拔,面目不俗,一双细长的眸子深凝若潭水,的确出色,深沉冷凝的感觉非阅历极浅的我能
够相抗衡的,没有想到对方和我居然同样大小,其家世背景,只知道应该是华裔,到底如何不凡,是政坛名家之后还是商界举
足轻重的继承者,抑或干脆是威压一方的黑帮少帮主,便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
种种小说中好玩且充满戏剧化的情节在我的脑中旋转,若真能换一个地点,我怕不要放声大笑。
那男子熟练地夹了一支烟出来,打火机轻扬,亮出一朵菊色火花,片刻便有袅袅白烟一缕飘荡。
我微笑着冲他点头,尽量做到温文有礼,说:“您好,我就是炎的哥哥,萧寒。”
毫无疑问,刚刚我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此刻的表情颇值得我好好玩味。我却在他视线的压力下面不由
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咳,间歇性精神病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作才好,徒劳让外人见到我的软弱和丑态。
恰在此刻,Waiter送上英国红茶,我才有机会调整心情,做到真正神态自若,不一时Waiter带上大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各自
沉默,心中都该藏了不少玄机。
我正打算不再强求,先拣一块白斩鸡填上自己空虚的嘴巴再说,他突然开口。
“萧炎是我的情人。”
我笑,又是一个男男恋情吗?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知道,但他现在是我的。”
他浓眉一挑,“我已经调查过了,却没有想到你会坦诚相告。”
我把筷子扔在盘中,很随便地身体后仰,“是吗?你知道我的底细,那就好办多了。说吧,你要什么?”
他不加思索:“离开寒。”
呵呵,果然是我最最满意的答案,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若是在我生日那几天,有人向我提出此要求,我定会以为他在异
想天开,妄图破坏我和炎那比谁都亲密,有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微妙关系,可是如今,我正好求之不得,你倒送上门来,要接
收我正想扔掉的东西。
“可以,但是我要报酬。”
他倒是没有想到我回答的如此爽利,有几分诧异。
“你要什么?”
我淡淡回答:“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啊,比如说,到美国留学,治病,还有……一大笔钱。”
“你倒和炎完全不一样。”他讪笑着用指尖托着香烟,奶白色的烟雾在我们中间飘荡。
“他是少爷,自然不会把钱看的太重。”我轻描淡写,无视于自己在心头上划了一刀又一刀的口子,鲜血淋漓,每一滴都让我
的青春和幻想破灭个一干二净。
就这样,协议过于顺利的达成,就在这间密闭的包厢内。
感觉自己卑鄙无耻下贱,如此轻易,便将誓言和承诺低买高卖,也许我是潜在的股票天才。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做的不动声色。他慢慢对炎糖衣炮弹,潜移默化,重新将炎召回他的怀抱,我冷淡疏远,暗中作些手脚,
保管天衣无缝般配合,数月下来,也该有些成就。
两杯红酒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代表协议正式生效,我突然想到,我生日的那一天,不,应该说,我们俩生日的那一天,
炎也曾经恶作剧般,用红酒浇在我的身上。
恍若隔世啊!
我笑得缥缈,转头问那人:“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犹豫一下,道:“你可以叫我hoot。”
hoot?这算什么?代号?又是一个明显的谎言,这世界上还有多少谎言,等着我去一一揭破,我却懒散至极,连看也不要再看
上一眼。
谎言算什么?背叛又算什么?世间坏事千千万,又不多我这一件。
协议达成没几个月,春天已经浓郁的绽放在这个城市里,我依旧规律到有些无聊地生活着,实际上已经成了我们学校最富有的
人,炎结交的人果然深不可测,出手大方豪爽,可供我一生小康。
因此我已经不太介意高考的事情,上课学习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现在我所作的最多的事情,不过是吃药,看病,发呆和想方设
法瞒住炎而已。
我说过,炎和我心意相通。
因此我只要有些许反常,他便可轻易看出,但是现今他约莫被旧情人hoot缠的无暇来发现种种细微的不妥,倒也省事。
一个周日,炎有事出门,我觉得口中发苦,闲的无聊,居然买了一包香烟,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抽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被这只细长的小东西呛的咳嗽连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难受,这么恶心令人不舒服的东西,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到戒不了的地步?
无论开始多么让人不舒服,只要上了瘾,都是很难离开的吧?
我默默抽完这一支烟,却觉得嘴里更苦……
几乎,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了吧?
当晚炎回到家来,神色疲惫,一进门便扑到了我的怀中,撒娇般的磨蹭,突然抬头,疑惑地看我。
“怎么会有烟味?”
我暗暗心惊,笑着敷衍,当面撒谎:“今天有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到这里来找你,死赖着不走,还抽了不少烟,他是什么人啊?
”
炎脸色大变,几近青白,喃喃数语不露声色带过。
若是炎爱的那个萧寒,应该感觉到心在发疼吧,怎么像眼前这个白眼狼一样毫不在乎的微笑,转身走进厨房。
“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弄。”
炎勾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道:“我要吃面条。”
心弦一抖,那次,也是在这个地方,我给炎煮着面条当早餐,他却说要吃……
“嘻嘻,你在脸红哦,到底想起了什么?”炎何等机灵,早就同样想到了那一幕。
我勉强一笑,对他说:“我在想,要不要用鸡蛋。”
一句话挑起天雷地火,炎的吻像炽热的火焰,在我们中间点起,只不过若是我不再往里面加柴,再美丽的火焰也有燃烧殆尽的
那一天。
内心深处另外一个自己看着眼前春光无限,嘴角挂满了讽刺的微笑。
把一切都结束吧,把一切都结束吧!
回到我还不认识你之前。
暑假之前,我打电话把我的病情告诉父亲,并且对他说了我要去美国的事情,该通知的还是得通知到,虽然我已经有了离开他
的经济实力,他总还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我这么做,已是有了准备,承受接下来炎知情后的暴风骤雨。
果不其然,这日傍晚,我刚一回家,就看到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黑如锅底,周围一股危险的气流激荡汹涌,翻滚不休,
仿佛能够看见愤怒的实体。
人们都说暴风雨前的沉默是最最恐怖的,现在我深有体会。
双重性格就是奇怪,连在如此紧迫压力巨大的环境中我还能保持一线轻松,时时刻刻用各种比喻嘲讽着周围的一切。
我瞥了炎一眼。“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抬起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凉忒忒的好让人心惊。
“听说——你要到美国去留学了。”炎拖长的声音像死水一般平静,“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呢?”
我直起身子,微笑地俯视着他,打了个响指。“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满灵通的嘛。”
他慢慢站起身,冰凉的声音模模糊糊,好象磨砂玻璃。
“你好象厌烦了我,很想一走了之的样子。”
“没错。”我眼皮也不抬一下,回答的爽快之至。
“看来倒是我疏忽了,你是早有预谋?”
我嘴唇一裂,淡淡微笑:“炎,不要把别人都当作傻子,我离开了,你不正好可以生活的满快活的吗?”
他视线在我领口处一转,面无表情地说:“你和hoot见过面了,是不是?”
很好,要摊牌了吗?我萧寒奉陪到底。
转过身放下身上的背包,我打开窗户,让房间里面不再那么闷热。
垂下眼睛,我低声说:“炎,这一年和你在一起,我过得很高兴,可是现在,我要走了。”
“你说谎。”
我无言,的确,这么拙劣的谎言,早晚也要被拆穿。
“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听我这么说呢,这年头,说真话未免太没有意思了。”
“你那一笔钱是怎么来的?”
“偷来的骗来的抢来的,总之你说它是怎么来的它就是怎么来的。”我学着无赖的口吻,懒洋洋的眯着双眼。
炎沉默着,咬着自己薄薄的唇,鲜红的血已经流出。
我没有心疼。
不用再询问什么了,不用再解释什么了,所有的一切,对现在的你我,已经毫无意义。
整个房间里面一片寂静,就好象没有人存在,只有时钟的指针,滴滴答答,每一声都在我耳膜中挑起一丝震颤。
炎很干脆地走到我面前,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除了这样才能伤害我,他已经没有什么方法。
“你背叛了我。”
然后他离开,大门碰的一声关上,只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面。
我木无表情,也没什么感觉,因为我知道,他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他向来干脆利索无情,自己厌倦的东西,就会毫不留情的抛掉,即使,我是他的亲哥哥。
这样最好不过,毕竟我也厌倦了。
我向来残酷,不但对别人,也对自己。
不能忍受,那样一个有缺憾的我伴在你的身边,无论得知事实的你是留下还是走开,我都会看到我们两个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终至成为深深的鸿沟。
不能忍受,如此了解我,如此熟悉我的你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因为我最终会改变,变成一个我自己都不认识的萧寒。
不再相见,断情绝义。
今天,我满十八岁,炎也满十八岁。
我们两个是双胞胎,我比他大一个小时,今后一直也会……是他的哥哥。
这一天,我是在飞机上度过了,看着城市在下方越变越小,终于看不见,我的心突然变得无比的轻松。
浓厚的白色云层宛如密实的羊毛毡子,上面铺着明快刺眼的阳光,看久了太阳穴针刺一样痛。
我轻轻阖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炎,你知不知道,当两个质量和体积都差不多大小的恒星在一起时,它们会相互吸引,越靠越近,最终聚在一起,毁灭。
这就是双子星的命运。
我不想就此完蛋,所以,对不起,我退出。
再见,或者该说一声:后会无期。
有人重重坐在我身边,无礼的举止迫使我睁眼。
“你!”我惊呼一句,不知该说什么,整个人都好象僵硬了,变成了罗德之妻那样的盐柱。
是炎,带着墨镜,冷冰冰看不出表情,一只手却不知不觉,借着毯子的掩护搂住了我的腰,搂的强硬霸道。
我压低了声音,愤愤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美国留学啊。”炎神色轻佻,和他的言语完全不搭调。“怎么?许你去就不许我去?”
我目瞪口呆,如遭雷击,生怕心跳的声音被炎听见。
“可是我不能……你知道……我是去治病的……我已经疯了……我要……”
我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象第一次说“要我”的时候那样,笑得邪美无度,水红色的薄唇凑在我的耳边,吐出丝丝薄荷的凉气。
“你以为你精神出了问题,就可以轻易说退出吗?”
“只要我没有喊停,你就不可以离开。”
“我们之间还没完呢,完不了。”
我突然莫名其妙,笑得令人发晕。
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你了,我的双胞胎弟弟。
索性放松了下来,偷偷地在毯子底下,用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们才活了十八年,未来还长着呢,不知今后会如何?
何必想那么多呢,干脆就此作罢,享受眼前盛宴。
可是,炎,还是让我抱怨一句吧。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的每一场宴会上,为什么总是,处处有你?
(完)
无限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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