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之临水皇子 下 BY 一字
  发于:2011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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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泽新皇,是位和气温存之人。

来到京极皇宫后,我发现这是整个皇宫后院达成的共识。

皇宫奴仆是伺候他每天起居的,皇宫又向来是最爱是非之地。他却能够干尽“血寒”之事,而赢尽身边人的心……那夜戮杀修

罗的他……

八年的信来信往,从不觉得他曾离开;再次相见,两人之间多多少少几分陌生,讲话放不开。虽然我们相话的时间本来就少得

可怜。他登基在即,人几乎忙疯了。

谦上唇边的笑还未竭去,我看了眼,再行一步,却无法站稳,几欲跌倒。

当然立即被他一把拉回,他盯着我跛掉的腿,皱起眉头,片言不语。

这时,旁边有人上来跪礼。

“陛下,微臣有事要报。”

我与谦上望过去。

来人眉清目秀,个头中等,身子板虽不算薄,却绝对称不上厚,典型文生一名。据闻已有二十八,位居一品,只是生得副娃娃

脸,每每有人唤他宰相大人时,怎么听怎么都有一丝别扭。

他姓柳,名长卿,除了“宰相大人”这一唤法外,他的门生多唤他拢湖先生。

我看向谦上,谦上没看我,搂着我的臂膀却收了收紧。转头,他对着候在不远处的两个宫女。

“把三殿下送回殿里。”

他指的是他的寝殿,麒殿。

两个宫女上来,扶着半跛的我离了去。我完全走出庆花苑前,回头一瞟,长卿已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谦上背对着我,人站得

笔直,两君臣却没人话语。长卿见我回看,对着我笑了笑。

不知为何,觉得那笑,与谦上战场下的柔和微笑,八分相似。

他们是在等我彻底走了。

这样的事总是有的,谦上与我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而每每见面,总会有人有事上前来报。而没有一次,谦上是愿意让我听的

。要么谦上匆匆离开,要么唤人把我扶回殿休息。

而谦上总爱提起的这位“长卿”,则是前来禀报事情最多的一位。看得出,谦上很倚重他。谦上甚至提起过,柳长卿天资过人

,从小起便是神童,二十岁便开始收门生,谦上说他自己,也不过长卿的一名门生。

却不跟着众门生唤“拢湖先生”,直唤其名,“长卿”。是因为自己是君主要持尊而居,还是因为其他?……

忽然停住脚步。

“我的扳指,怎么不见了?”

我摸摸我的大拇指,一阵疑惑。

左边的宫女游菊是麒殿的总管宫女,先是仔细地想了想,慎重地提出:

“殿下今早出殿时,是戴着的。可能留在了庆花苑里。”

我点点头,等着游菊的下一个反应。

只是,怕她是不会说出“那奴婢们陪殿下回去找吧”……

游菊看向右边扶着我的宫女提葵。

“提葵,殿下行动不方便,你回去向陛下请示一下,看殿下的白玉扳指是否落在了陛下那里。”

眼里一冷光流过即逝————谦上果然是,不想让我插手任何事的。

提葵点点头,扶着我的手缓缓松力,想离开回去庆花苑。

我却立即回身,欲抓住要离去的提葵,可完全脚跟站不稳,往前快倒到地上。

吓得稳重的游菊也大声叫起。

“侍卫,快来!把殿下扶起来!!!”

侍卫赶忙动身过来,我却摇摇头。

“提葵,把我扶起来。”

提葵进宫也有八年了,却也吓得快疯,听了便立即回来,与游菊一起扶我起来。

腿上的纱带厚厚的重了一圈,也把裤腿隆粗了一圈。我已额头冷汗微冒,左眼下方的肉色疤痕轻轻抽动,被众人合力整齐梳好

的优美发髻,几缕轻发散落在唇边,双瞳蒙上雾气。

若有若无地,鼻头抽头了两下,我望向游菊。

“游菊可能不知,那扳指,是谦上送予我的,谦上说了,那是他母妃娘娘留给他的遗物。所以……”

提葵与赶来的侍卫们,在我说话时已渐渐走神,呆呆地看着我。游菊则慢慢摆出一脸超越三十岁的老沉,盯着我,眼光却没从

我刚开即合的小巧唇瓣上离开,轻轻地,咽了口口水。

我柔声地说完最后几句话:“……所以,如果真掉在了庆花苑里,至少,我要亲自去谦上那里找回来才好……”末尾,唇边浅

浅绽起两个酒窝。

于是很快,我又被游菊与提葵扶了回去,再拐过个不高的假山,就到刚刚谦上与长卿谈话的地方了。

果然话声传来,我在假山后停了下来,两宫女看过来,我薄气微喘,一脸走不动的样子。她们便也只好停下,让我休息片刻。

于是,谦上与柳长卿也察觉不到我折了回来,他们的话,便也没有停断。

我摸了摸胸口,刚刚练习空档时被我戴回脖子上,现在好好地躺在我衣裳里的白玉扳指。

静下心里,竖起耳朵,听起那边的话。

却是一愣。

“所以你是说,长卿你的意思是……这样并不太好?”

谦上的声音,这半个月来,他向来放慢声音,说话优雅,缓中带稳。头一次听到他这样急急地说话。

于是我便愣了一愣。

然后是长卿的声音。

“对呀,陛下这样故摆成熟姿态,微臣可觉得并不是上策哦。”

“可是!”

“陛下与三殿下书信里的口吻,怕用的该是平时常与我提起三殿下时那样的口吻吧?陛下书信里的口吻如此亲密无间,谈笑轻

易,可真见了三殿下,却故意作出成熟优雅,事事稳重的样子。只怕三殿下现在心中,对陛下总是怀有几分拘紧哦。”

“……我也不是察觉不到,可是我……”

“面对着在陛下跟前总带几分戒备的三殿下,陛下难道不难受,不想立即过去拥抱他,跟他谈笑风生,至亲至密吗?”

“……”

长卿此刻不再步步逼近,放松了声音,带上几分温柔:

“陛下是微臣最得意的门生,早已超越了不能行军打仗的微臣了,现下遇到了情事,却困扰至此,不知所措。微臣这是看不过

去,才欲进言几句,还请陛下恕罪。”

一阵沉默,谦上才出声。

“你明明就一张娃娃脸,你的情事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件,不要说得你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下长卿语气里也带上了急。

“微臣的事,陛下懂什么!”

刚刚的长卿是知道什么叫作进退得当的,谦上则明显不爽长卿明谦暗讥,一句话就回马枪,看来是刺中了长卿的要害,方寸大乱

得可以。

“陛,陛下这叫作身在其中,微臣这叫置身事外,自然是知道得更清楚点……”

“哼,什么‘置身事外’,你这般帮我,不过是想得到你心心念念的探渊罢了,‘拢湖’先生!”

谦上的声音里几丝哼哼,几丝不服,又几丝后悔。

“想说身边人最最撑得住大场面的,数来数去也就长卿你了。模仿你的风度处事,静兰大抵也会觉得我稳重成熟吧。偏偏忘了

面对情事,任凭长卿你再天生奇才,也不可能无师自通,看那李探渊对你的不理不睬!哼,都半个月了,静兰见我的眼神还是

冷冷淡淡的,完全没有预期的赞许崇拜继而爱慕,亏了!”

谦上越说越后悔,长卿则像被气得不行。

“……你你你……”

连“你”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

再也忍不住了,我笑了出来。半个月来,因摸不透谦上心态的阴霾,一扫而空。

谦上立即出现了在我面前。看到是我,他先是一愣,很快回想到方才他说的话……

很快,他额头冒出了汗,脸烧得厉害,我好像都看到他脸上肌肤里,有烟在冒出。

两名宫女轻轻退开,一脸尴尬。

长卿跟了过来,果然是气得一脸涨红,比起谦上,却还是谦上的羞愧胭红好看。

见这阵仗,柳长卿气得不行,却果然还是识大体之人,没有乘机反击继续闹。

“微臣先行告退。”

转身使了个眼色,把游菊提葵也一并支走了。

好半天,我双眼游走了满片桃花树林到了第三遍,回到谦上身上,他的脸却还是红在那里,抿着双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么说……”

我出了声,黑瞳直望他那一湖血水瞳眸。

“这半个月来,时不时在我身边经过,感叹你稳重得体,魅力成熟,和气温存,说什么我被恩宠到了满口气羡慕的那些侍从宫

女……”

他被踩到了痛处似的,几欲后退,又赶紧镇定住,被我直视的红眸不自然地别去了一边,不甘心地嘀咕到。

“……你的确被恩宠到了又没错……”

我眯了眯眼,他更加不知所措,急了。

“静兰,我又不是故意的!在见你之前,我就想过千万种相处方式,要怎样才能让你觉得我可靠,怎样才能让你觉得在我身边

最安心,可是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个结果!我身边的人里,只有长卿性情最儒雅,最让所有人安心,我自然……我是没办法

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头略略低了下去,隐隐神情间,几分委屈。

叹了口气,他听了更是紧张,又立即瞅回我的脸上,不放过我哪怕是一瞬间的神情。

靠在假山上,放开拐杖,我伸开双手,他犹豫了一下,小心观察我的神情。

方才的大笑,让我唇边的弧线还下不去,他一确定,立马凑了上来,飞快地把我整个人抱入怀中。

“你呀,把我的谦上,原原本本地还给我,就行了。”

拥抱着的谦上身体顿了顿,很快,把我抱得更紧了。

隔天晚上,麒殿里。

终于撕下那层伪装的皮的谦上,顽劣本质充分显露。本来总是坐得端正,现下趴在我旁边两脚摇摇。本来对我接触行止合理,

现下抓起我发梢玩个不停。

时不时抬头笑笑,样子可爱异常。本来觉得他略嫌老气横秋,现下却又觉得他怎么可能就快十八成年。

我一手拉拉自己长长的发梢,顺滑的发丝滑出了他的手心,另一手又翻一页书,半个身子趴在书案上。我最近惊觉京极皇城的

藏书量,或许多过紫瀛宫也说不定。每天送到我面前的书,竟不少都是没见过的玩意。紫瀛宫的在符在的掩护下我基本读遍了

的说。

他不死心,手爪子又扑上来,把我的发丝攥了回去。

“谢谢。”

我道。

他愣。

“嗯?什么?”

略略提了提手中书。

“这个,谢谢。”

战事中书等文物向来都是最易毁坏的东西,它们要存续,唯盼将军有心。

谦上脸红了红,笑道。

“静兰这么聪明,我就知道一定爱书。”

“话说,为什么我发现周围的奴才现在常常流露出那种表情呢?”

我眼角睨向在一旁持灯的提葵,她受惊似地欲往后退。本来,她正瞅着谦上,脸上,是一片迷茫。

不仅是她,昨天下午开始,除了柳长卿,周围人无论大臣奴才,看着粘在我身边的谦上时,都是一脸迷茫,迷茫至呆。

谦上并不关心,凑近我的脸,只笑嘻嘻,脸上一片灿烂。

“奴才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

算了,我也并不关心,只是奇怪。就随便“哦”了一声,转头,准备继续看书。眼角余光,提葵已经恢复一脸肃穆,挺立一旁

,优雅执灯,不敢再作多余表情。

就像是,被主人狠狠鞭了一记,赶紧连滚带爬乖乖听话一样。

旁边就是他的脸蛋,他的气息已喷至我脸。看到了什么,他皱起好看的英眉。

“唉,变丑了呢。”

指尖,又抚在我脸上某处。

照旧不予以理会。

“你住麒殿,如此推,皇城里不就还有个麟殿?”

他点点头。

“嗯,皇后寝殿。”

我被他抚得痒痒,干脆不再看书,转头,他脸凑得可近,我们四目相望。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住进去?”

他笑起来,贼贼的那种,眉目间净是愉快。

“急了?我的成年大典一个月后就举行了。”

他的手,从我左脸的肉疤上,移至我的眉心,轻轻揉着,额心被他搓红了小小一片。

“不急,不急……”似在看我,眼光却放空在远,仿佛这话,是对他自个儿说,“都等了八年了,还有什么好急的……”

我拉下他的手,直视他的目光,眉尖轻皱。

“有事?”

我以为,剩下的只有行大礼而已,成婚大礼。我与他,成婚的太京城,都齐了。

他眉目中闪现出一种情绪,八年前我见过。情绪叫作“不舍,不舍……”

殿外,空旷地,游菊的声音传来。

“启禀陛下,宰相大人求见,明瀛国使者求见。”

眉梢轻轻一挑,却不肯给我一点异样表情。谦上伸手,把我抱进怀,再放开,对着我笑,很开心的那种。

“放心吧,会很快回来的。”

我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兵刃相见的时候,越是不肯流露声色。此刻却发现,以静制动,并不是那么好受。

“嗯。”

乖巧地一点头,谦上便走了。

第二天,我被送往明瀛国。

20.载明大婚

十来天的车马奔驰,回到了明瀛,又被连忙送回了紫瀛宫临水阁。只是我,差点认不出来这个我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来。

华丽干净代替了破败风尘,奴仆成列代替了无人冷寂。连站在阁门口迎接我的小湘儿,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全身宫服一新,首

饰挂了好几道,闪得我眼睛。脸上的妆,将她可爱的气息一变甜美。

她一见到我,两行泪就涌了出来。

“三殿下!!!呜呜,三皇子殿下!!!”她急急跑下阶梯,朝我冲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在载泽有没有受委屈?”

她急急地上下看,很快发现我脸上的疤,和拄着的拐杖。

“啊啊!!!受伤了?!!”

她泪立马飙得,眼眶全红了。

弄得我反是不好意思,轻轻笑笑:“没事儿。”伸手,摸摸她的头,“别紧张,我会好起来的,如果你好好照顾我的话。”

给了她一个指引,乖乖如她,立即被引导。

“嗯!三殿下,湘儿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呜呜……”

泣不成声。

接着她抬头,往四周看了看。

“老五去向皇上述职了。”

麒殿里听到的所谓“明瀛国使者”,是夜纣悠野与李探渊。

她脸略略一红,头一转,赶紧扶起我,往阁里走。

“说他干什么?我只是怕他又要吼我不懂礼貌没跟他请礼罢了!……来来来,三殿下快回阁里躺着歇歇。”我起步,走得跛跛

。她见了眼又一红,“辛苦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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