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换个地方。”
老白看出那是几天前跟着任翀和勾三吵架的一帮人。估计是还记着柳百川给勾三作证的仇呢。
“最近苑里出了事,大家都不好过,柳某只是希望能尽自己微薄之力,给诸位江湖朋友们解个闷儿,仅此而已。如果打扰到了
各位,那柳某在此说声抱歉。”柳百川微微颔首,笑得恬然,那笑与他的声音一样,让人莫名的便平静下来。
果然,天剑门弟子没了声儿。
“柳兄弟,不要理他们,你说你的!”人群中有人嚷着。
柳百川还未答话,另一个声音却冒了出来:“还是算了。我听柳先生的嗓子似乎有些哑。”
众人微愣,似乎均在努力回忆自己刚刚听见的温润嗓音是否真有不妥。不过没等大家思考完,柳百川已经微笑着解了惑:“这
位兄台好耳力。可能是刚到一个新地方还未适应,最近柳某夜里辗转反侧总是很难入眠,嗓子便也没休息好,让诸位见笑了。
”
难以入眠!老白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从怀里掏出昨天晚上连夜绘制好的东苑厢房图,他如果没记错……柳百川就住在雪竹
房的隔壁!既然李小楼能听见声音,那么倘若那个时候柳百川没有入睡……
心猛烈跳了起来,老白起身走过去,径直穿过人群最终停在柳百川面前:“麻烦,借一步说话。”
“喂,你干什么!”人群里有人不满了。
老白回头冷然道:“奉七净大师委托查任翀被杀一案,和你的听书相比,孰重孰轻?”
人群没了声音,老白这才回头冲柳百川笑笑:“抱歉,时间紧迫,所以……”
柳百川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嗯,我知道。”随后跟着老白进了里堂。
下午,冬雪房。
“老白兄,你让我好找啊!”韦利图几乎是扑门而入的,见到老白一把攥住就不撒手了。
“呃,咱有话好好说。别激动。”老白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能不激动吗!再找不到你,我投河自尽的心都有。”韦利图擦了把满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算明白了。我就
是麻木不仁不知廉耻唯利是图胆小怕事的标准江湖小人一名。我三十二年算是白活了。我现在不跟你负荆请罪我都过意不去…
…”
“呵呵,那倒不必,说实话就行。”老白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韦利图凝视着老白,一脸苦大仇深:“说完实话,那婆娘就不会缠着我了吧?”
“当然。”老白给了韦利图一个“请放心”的坚定眼神,其实心里想的是“应该吧”。
闷闷的连喝了两杯温茶,韦利图才缓缓开口:“要说我也是倒霉,本来以为能拣个大便宜呢,谁知道趟了这么一摊浑水。那天
夜里我是出去过,说解手也不算是骗你,因为我也解了,那个茅房让我好一顿找……”
“韦大侠。”
“呃,我是去见任翀的。”韦利图有些发窘地摸摸鼻子,“之前没说是怕天剑门以为秘笈在我这里而找我麻烦。再说我又是最
后一个见到任翀的,这上哪儿说的清。”
老白也喝了口温茶:“秘笈在他的手里,他找你是想卖掉,对吗?”
“你怎么知道?”韦利图猛的抬头,瞪着眼睛看老白。
老白露出洁白的牙齿:“猜的。”
韦利图真心道:“你真的很聪明。那日在大堂你把任天暮说得哑口无言,我就这么觉着了。没错,任翀就是想把手里的秘笈卖
给我。那本秘笈我听过,说实在的,觊觎已久。虽然知道他在天剑门祖师古墓里,但还是盼着哪天有人能给折腾出来。结果没
想到,居然就成真了。”
“你们在兰香房里谈的吗?”老白问。
韦利图摇头:“不,我们在后花园里见的。不过没谈成。他要两千两,但我最多能出到一千两。我们谈了很久,后来他说要再
考虑考虑,便离开了。”
“你不是说觊觎已久?怎么就不能多加一千两?”老白这问题纯属私人好奇。
“虽然觊觎,但也得赚钱第一。两千两收,那我就得卖到六千两。可是这个价格,八成就砸手里了。”
“你都是这么三倍的翻价么?”
“呵呵,差不多啦。”
“那伊贝琦砍得是有点狠……”
“你才知道啊!”
晚饭,大堂。
不知为何天剑门弟子和青山起了内讧,竟然在大堂里就动起手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好不激烈。老白看着他们打啊打的,听着呛
呛的兵刃声,最后一个谜团就那么啪的解开了。
一时间所有线索都串联到了一起,那晚发生的事彻底明朗起来。
“白大哥,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笑……”若迎夏呐呐的。
“而且笑得很恐怖。”伊贝琦帮小丫头接口。
“对不住,我在笑我自己,明明这么简单的事偏偏要往复杂里想。”
“这么说,你破案了?!”言是非惊喜道。
老白不语,只是笑着神秘的点点头。
片刻后。
“已经第三天喽。”李大侠如期出现。
老白翩然一笑:“呵呵,就等你呢……”
第52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十)
柳百川听见了兰香房的争吵!
柳百川认得凶手的声音!
明日上午所有人都要齐聚大堂依次说话给柳百川辨认!
凶手有眉目的消息就像旱日里的一声惊雷,在第三日的夜晚把荷风苑炸开了花。这还不同于直接抓到凶手,而更像是一场分外
有趣的大家来捉贼。想想,每个人依次过堂,当凶手最终锁定时,将是如何激动人心的场景。于是人们议论着,好奇着,无不
翘首期盼谜底揭开,无不跃跃欲试希望赶快成为这一江湖奇事的鉴证人。甚至有心急的嚷嚷,干嘛明天呢,干脆今天连夜会审
得了!
可处于事件漩涡中的人,却异常低调而安静。
子夜,月影房。
老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柳百川,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就像温润的美玉,不需要任
何花哨任何修饰,却定然价值连城。在这个人面前,再紧绷的神经似乎都能被无声的化解,整个人的眉眼和一颦一笑,都有安
抚人心的力量。
“抱歉,把你卷了进来。”老白低低的嗓音,透着真诚。
“为什么要抱歉呢,”柳百川微微歪头,有些不解,“自古人活于世,最基本的便是是非分明。上要对得起天,下要对得起地
,中间则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像如今之事,柳某不知道还则罢了,可倘若明明知道却因故隐瞒不说,那便失去了做人最基
本的道义。”
老白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了柳百川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定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不想柳百川却笑着摇了头:“勾三被冤枉那夜,我直觉哪里不对,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你挺身而出了,且分析得头头是道
让那些鲁莽之人心服口服,所以啊,倘若世间真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也绝对不会在我这儿。”
柳百川的目光仍旧淡然如水,可就这还是把老白给看的脸颊发热。末了老白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了句“明天就拜托你了”,
之后落荒而逃。
门关上的同时,柳百川也笑出了声儿。仍旧低低的淡淡的,却是说不出的悦耳。
丑时一刻,月影房。
一抹黑影从半开的窗口悄然潜入,很快来到了床榻之前,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借着微弱的月光,来人看清了床榻上的柳百
川。显然他正处于酣眠,呼吸自然而绵长。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如水的月光。
黑衣人缓缓举起手中的佩剑,为了消除不必要的声音,他甚至没有带来剑鞘。终于,一切准备就绪,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剑
直直像柳百川的心窝刺去!
当的一声!兵刃交接的清脆声响在这个夜晚听来格外骇人。随之很快又是“当啷”一声!几乎是连着第一声发出的,黑衣人的
佩剑已经落到了地上。
“我劝你从现在开始乖乖听话,否则刀剑无眼伤到你我可不负责任。”李小楼于黑暗中摸出绳索将黑衣人双手反绑在后捆了个
结实,确定对方基本没有逃跑可能后,才用没有抓着绳结那只手去推床榻上的柳百川,“喂,你还真睡着了啊!起来起来,要
去交差了!”
纵然柳百川的睡眠质量再高也禁不住李小楼那虎掌的推搡,刚两下,柳先生便从美梦中惊醒了。睡眼惺忪的坐在床榻上好半天
,才反应过来,哦,这是把凶手逮住了。
把犯人押解到冬雪房的路上李大侠还不忘抱怨,什么老子辛辛苦苦夜猫子似的守着你倒好,都快给我梦回前朝了。结果被柳百
川一句真诚的“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给堵得完全没了火气。好几次想再骂,可一对上柳先生那“李大侠你有话但讲无妨
”的清澈眸子,便嘴角抽搐,到了嘴边的话那是死活也说不出口了。
冬雪房灯火通明,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李小楼大咧咧的推开门把人往老白面前一丢,不满意的嚷嚷:“这人谁啊!还说什么穷凶极恶非我这第一高手方能擒住,结果
倒好,老子连半招还没用呢!”
老白没时间搭理李小楼,言是非若迎夏和伊贝琦也没时间打理他,包括柳百川在内,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到了“凶手”
身上。
“天剑门座下第十三代首席大弟子辉子青?!”言是非第一个叫出了声。虽然之前已经从老白那里得知凶手是天剑门的人,但
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位最有希望继承掌门之位的首席大弟子。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老白沉着声音问。
辉子青露出从容的微笑:“当然有。在下今夜心烦难以入睡,又听闻柳兄舌灿莲花,故而登门叨扰希望能打发这漫漫长夜。属
实不知这犯了哪桩忌讳,居然劳烦诸位如此兴师动众。”
“夜半登门?好一个合适的时辰。”老白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今夜大堂,是柳兄亲口说他近来休息不好,常常夜不能寐,故而在下才来撞撞运气。”辉子青挑衅般对上老白的眸子。
“你这个家伙,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跟凶手过过招……呃,勉强算交过手的李大侠不满了,“上门做客有举着剑往下捅的
吗!”
老白摆摆手,示意李小楼稍安勿躁。随后也不和辉子青多做纠缠,而是转向言是非,一字一句道:“请七净大师无寂师太还有
天剑门到大堂。”
“现在还真是挺晚呢,”言是非装模作样的呢喃了一句,之后愉快的勾起嘴角,“不过放心,包我身上了。”
丑时三刻,大堂。
老白只是让言是非去请七净大师,无寂师太以及天剑门,可事实上荷风苑里除了确实睡死过去无法弄醒的江湖高人之外,所有
的人都赶过来了。精彩比预计的提前到来,让众江湖客异常兴奋。
“老白,你都快成走江湖卖艺的了。”伊贝琦在老白耳边调侃。
“那你拿个笸箩给我收钱吧。”老白没好奇的白了婆娘一眼,之后转身,看着天剑门的人总算把迷迷糊糊的勾小钩也给带了过
来。
人全了。
还是三天前夜里的那个阵势,言是非和两位大师坐在堂上,众江湖名门坐于堂下,伊贝琦若迎夏李小楼韦利图等则混在站着的
人群之中,还有温浅。目光触到时,那人给了老白一个鼓励意味浓厚的微笑,莫名的,安心起来。
“白大侠,老衲听闻你把凶手捉到了,这是真的吗?”七净大师依旧那般慈眉善目的,只有眼睛里的光,恍若洞悉世事。
“没错,凶手就在我身边。”老白说罢抬起胳膊,直直的指向了堂中的辉子青。可怜的跟真凶靠得太近的勾三,下意识的跳离
了一尺开外。徒留男人和他的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子青是凶手?”这回发出声音的是任天暮,只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有何证据?如若含血喷人,我天剑门绝不善罢甘休
。”
“任掌门稍安勿躁。且听在下细细说来。”老白冲着任天暮微微抱拳,随后环顾整个大堂,缓缓道,“整件事情还要由十一月
初四勾三到天剑门盗墓说起。十一月初四,勾三潜入了天剑门祖师墓,但却发现该墓已经有他人之痕迹,碍于行规,勾三无功
而返。可这事却被任翀发现。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注定,任翀当机起了嫁祸之心。为何说是嫁祸呢,因为在勾三之前进入
这古墓之中的,恰恰就是任翀。所谓嫁祸,只不过是想要掩饰掉秘笈。”
任天暮眼看就要发作,七净大师却先行一步开了口:“白大侠如此断定,可有证据?”
“自然。”老白点点头,继续道,“勾三说从他到达这荷风苑确切的说是在这里遇见任翀开始,便被对方追着归还什么宝物。
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第一,为何任翀可以如此断定盗墓的是勾三?如果是因为他那一日看见了去天剑门盗墓的勾三,又为
何拖延几日方才呈报?第二,勾三说任翀至始至终都只是追着他归还宝物,秘笈的事是那晚任掌门出现说了他才知道的。这不
是太奇怪了么,按说祖师墓室被盗最宝贝的就该是那本秘笈了,没有道理任翀只追宝物不追秘笈。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心虚
。所以整件事应该是这样,任翀先潜入了墓穴盗出秘笈,事后看见勾三便心生歹念,用接下来的几天又取走了墓内陪葬品企图
制造被盗墓贼光顾的假象。一切做完,他才故作慌忙的把看见勾三的事告诉了任掌门。”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全凭你的推断?”任天暮嗤之以鼻。
老白不疾不徐道:“任掌门莫恼,在下还有证人。”
韦利图生平第一次,恨不得拿个麻袋把自己套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在自己脸上的滋味实不好受,尤其是任天暮那两束,活
活能把人烧着。
“韦大侠……”低哑的女声从暗处钻进韦利图的耳朵,后者心一横,终于冲出无知的人群走向明亮的正义之光。
——和伊贝琦的魔音相比,任掌门那目光顶多用来挠挠痒痒。
“在下韦利图,多年行走江湖做些小本生意人,在场诸位可能很多都认得我,知道在下多与秘笈打交道。”韦利图尽量让自己
笑得如平时一样玉树临风,“任少侠被害那一夜,曾经找我在下,目的很简单,希望我能出银子收一本秘笈——地剑。”
任天暮似乎很难接受自己儿子就是盗墓贼的事实,一个劲儿的说着:“不不,你空口白牙……”
老白皱眉,心想都到这份儿上了任天暮怎么还这般死脑筋。刚要说话,就听韦利图朗声道:“在下并非空口白牙。”